“我以前是,可我现在叫夏含秋,随娘姓。”

小孩的眼泪落得更欢,“我叫郭瑞宗,乳名念儿,娘叫夏薇,她说章含秋是我姐姐。”

夏含秋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将人抱进怀里,哽咽着声音应下来,“对,我娘叫夏薇,我是你的姐姐,念儿不哭。”

“姐姐,姐姐…”

郭瑞宗用力回抱住,一直紧绷着的心一放松下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夏含秋吓得快要失了魂,不知道娘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念儿一个人摸到了她这里。

心里有无数猜测,却哪个都不是好的,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塔良,快将念儿抱进去,纸宁,你去请大夫来,铺子先不开。”

“是。”

夏宅也就最近几个月才有了伏莹莹这个客人,周围的人对夏宅不是没有猜测议论的。

纸宁去请的是离书香斋不远的医馆坐堂的大夫,对书香斋,对夏宅都没少听人说道,此时有机会登门,自是留了心思四顾。

干净的庭院,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圃树木,规矩有礼的丫鬟,壮实的婆子…一切看起来就跟他平日里去贵人家无差。

这夏宅的主子果然也是个贵族。

这么一想,他顿时老实多了,不敢再眼神游移的四处看。

守在郭瑞宗身边的是汝娘。

等大夫收回号脉的手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夫,我家公子情况怎么样?”

“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后又耗了心神,养一养就好了。”才这么小的孩子就又是受惊又是费神的,贵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当啊,大夫心底感叹,到一边去写方子。

“老夫开的这药方是用来安神的,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早饭前晚饭后服用,医馆离得近,您看是派个人随我去拿药还是我使药童送过来?”

想到自家的情况,汝娘忙道:“我使人跑一趟,多谢大夫了。”

“份内事。”

阿九送上诊金,老大夫欣然笑纳。

待人一走,夏含秋便从里间出来,坐在床沿拿帕子给孩子擦脸。

“汝娘,娘为什么就没跟着一起来呢?”

汝娘哪答得上来,今儿这一早上,她已经被吓得不轻了,实在不敢再想其他。

“如月,兑点温水过来。”

“是。”

小心的倒了一点点温水打湿念儿的嘴皮,看到孩子下意识的张嘴要喝,夏含秋心底一酸,赶紧将他半扶起来,慢慢的喂他喝下大半杯。

汝娘看得难受,哽咽着上前帮忙,“干成这样,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您出走的时候好歹也有十三了,身边还有老奴和阿九跟着,公子这才多大,竟然一个人找了过来,中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们姐弟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偏得这么折腾你们。”

她上上辈子就不解了,三世都没能得到答案,夏含秋笑得莫名,“大概是老天爷想要降大任于我们姐弟,先安排了些磨练考验我们,若是通过了自是一切顺遂,若是通不过…就是死了,这世上又何时缺过人?”

汝娘撇开头抹泪,屋内久久无言。

郭瑞宗醒来时屋里已经掌了灯,烛光跃动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武阳家中。

坐在床沿的人就是等着他醒来的娘亲…

娘亲!猛的坐起来凝神看去,郭瑞宗彻底醒过来,这人不是娘亲,这是他找到的姐姐。

他的娘亲已经…

“念儿,好些了吗?”

温柔的语声和娘也好像,郭瑞宗努力压制住眼底的涩意,不愿再没出息的掉眼泪,可一想到自己亲眼所见,他便忍不下来,“姐姐,娘…娘死了,娘死了!”

夏含秋脑子里轰的一下空了!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娘明明应该活了很多年才对!

念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娶妻生子了,娘都老了才没有遗憾的离开,这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怎么可能现在就…

因为她活了,所以她的娘就要替她去死吗?

这是谁做的主?可有人来问过她愿不愿意?

有那么多事可以改变,为什么不变?有那么多人该死,为什么不死?她娘委屈了半辈子,却要落个不得善终!就因为她是个没本事的女子吗?

天尚欺善,人如何能不欺?

这天下,就是恶人的天下,他们随心所欲,他们自私,为了私利能牺牲任何人,哪管人无辜不无辜!

可他们偏偏能活得很好!就如章泽天,又如齐振声!

她若再这般软弱下去,接下来要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她若死了,这一宅子人又能活下几个?

可笑她满心都只想在这会亭城过安稳日子,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再写个怎样缠绵的爱情故事多赚些银子,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什么报仇,什么让他们好看全给忘了!

她就不该忘!她怎么能忘!

她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她的命运变了,本该死掉的人活了,其他人的命运又岂会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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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章亡人

念儿的哭声由远及近,终于落进了耳中,直至心里。

夏含秋将人搂住,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她却没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而抱着她的郭瑞宗发现了。

他马上停了哭泣。

他是男儿,怎能从女子那里寻求保护,姐姐是内宅女子,遇着这样的事肯定害怕,他应该要保护姐姐!

对,那天他保护不了娘亲,以后他要保护姐姐!他要习武,书上的东西学得再多都没有用,关键时刻就是将书扔过去也不能将人砸疼了,学武才行,拎得动刀舞得了剑,才能杀人,能杀人,才能护人,对,就是这样!

夏含秋哪能想到这么短短一刻,才九岁的孩子就想了这么远,并且想得这么极端。

她现在只想知道,“念儿,娘…是怎么死的?”

郭瑞宗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他是被外面的大响动闹醒的,平日里只要一唤就会到跟前来的丫鬟那天晚上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理会,正想发脾气,就看到娘急匆匆的从外疾步进来。

平时梳得极好看的发髻有些散乱,掀了他的被子,将一个小包裹给她贴身藏着,气息不稳的边给他换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布衣边快速吩咐,“念儿,一会你去你常躲猫猫的地方藏起来,记得是丫鬟怎么都找不着的那地方,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你爹死了。娘也逃不了,你若是想给爹娘报仇,就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被人发现。自己找机会逃出府去,去娘带你去过的莲溪寺,你的包裹里娘放了两封信,一封给你姐姐,一封给静一,你给她看,她会将你送去找你姐姐的。

念儿,你还有个姐姐,她在会亭城开了个铺子叫书香斋,不要担心。她会待你好的。念儿。娘不能再护你周全,这一路要靠你自己逃出去,学学你姐姐。她虽是女子,却在比你大一点的时候烧了小半个章家逃走,到现在章家都没能找着人,你一定要逃出去,不然,娘死都不会瞑目。”

最后再给念儿戴上一顶小厮常戴的帽子,有点大,夏薇压了压,心里又痛又恨又无奈,这张脸让章泽天看中。他得了她却不珍惜她。

后无意被郭子良看上,章泽天为了前程用女儿胁迫她将她送人,她原以为下半辈子会活在地狱,可郭子良却待她极好,甚至还让她生了个儿子。

现在子良死了,托这张脸的福,人家暂时不要她的命,代价却是…女儿已经安全,她如何能再容许自己受辱!

就算再一次得宠,她又有何脸面面对一双儿女!

这么些年,她早累了,她也应付不来了!

与其再面对那些糟心事,倒不如随了郭子良去了,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在等自己!

生在郭家这样的家族,郭瑞宗懂事得极早,紧紧的抓着娘亲的手不放,咬着牙什么话都不说。

“念儿,见到姐姐后告诉姐姐,娘对不起她,生了她却没能养她,最后还得向她托孤,你长大后要有出息,要对姐姐好,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的!”

“娘,你和我一起走…”郭瑞宗死死拉着娘不放手。

隐隐听得外边有响动,夏薇擦了眼泪一把抱起儿子从窗户放到外面,“娘走不了,娘也活腻了,念儿,乖,去藏起来,快,他们要来了。”

“娘…”

“快去!”夏薇沉下脸,又气又急的给了他脸蛋一下,“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郭瑞宗流了满脸的泪,最后再看了娘一眼,兔子一样跑往西边,夏薇知道,那里是杂屋,杂屋的角落里被七岁的念儿凿了个洞,仅能供他通过,现在他长高了些,可人没胖,要出去应该也不难。

但若是有心,未必不能发现。

可是,她怎么能允许!

将屋里所有的火折子都找出来点燃,这样的天气,哪里都是干燥的,一点火星都易生成大火,更何况是满屋子都丢了火折子。

很快,屋中大火蔓延。

夏薇端坐在坐塌上,从头上拨下钗子,这是郭子良十年前送她的,她一直戴着。

曾经以为不过是做给他看的,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可现在想来,郭子良对她有情,她对他,未必无情。

有情便好,这辈子总算被人真心疼爱过。

尖尖的一头抵在胸口,想了想,夏薇又换了位置移到脸上,“这张脸,还是不要了。”

身边是炙热的温度,脸上是尖锐的疼痛,夏薇大汗淋漓,动作却毫不迟疑。

两边各划了一道,从眼角到嘴角。

最后将钗子移回心口,夏薇轻笑,喃喃道:“子良,我这个样子下来找你,你可要认出我,秋儿,对不起…”

武阳城主府的大火从晚上烧至白天,房子烧了大半。

郭瑞宗仿佛一夜长大,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脸上抹了灰,挤在人群中看着尚有余烟的城主府,他曾经的家。

一早他就去莲溪寺了,可他要找的人却已经不在那里,他怕被人认出来也不敢多打听,只得茫然的又回了这里。

找不到师太,他要怎么去会亭找姐姐?

看着城主府进出的陌生人,郭瑞宗感觉到了危险,他不能被这些人抓到,一定不能!

他要学本事,要给爹娘报仇,他都还没有长大,随便一个人他都打不过…

“看什么看,都给官爷我滚得远远的!”着一身崭新制式衣服的男人背着双手趾高气扬的往人前一站,扬声喊道。

——这个人他从没见过!郭瑞宗敢肯定以前的城主府没这么个人。

百姓怕事,不一会就散了。就是有那胆大些的也都退得远远的。

郭瑞宗随着人流离开。

爹的人他不敢去找,爹都不在了,谁还会帮他?趋炎附势的人他见得多了,趋利避害的人更多。他一个都信不过。

走在街上,看着来往的马车,郭瑞宗眼睛一亮,他可以租个马车去会亭城啊!

不,不行,要是有人欺他年纪小见财起意怎么办?悄悄捏了捏贴身放在胸前的小包裹,郭瑞宗找了个隐蔽地方从里摸出一点碎银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往集市走去。

娘有时会和他说说平常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他好奇之下也偷偷的和府里家丁跑出去玩过,知道百姓会在固定的日子赶集。

集还分大集和小集。大集只有初一十五或者某些节气才会有。小集则日日都有。

武阳城是大城。赶大集的日子就和过节一样热闹,他就亲眼见过,就是小集也是人流涌动。来集市上卖东西的大都来自城外,离得远的在卖完东西后会找马夫送回去,时间久了,马夫便多了起来,他可以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人去会亭。

可他还是想错了。

在又问过一个马夫后,郭瑞宗垂下头,彻底没了精神,这里的马夫都是不跑那么远的,就算有价钱也高,最主要是…他信不过。

要是随便雇个马夫都可以。他也不用来这里了,车马行随便挑。

“娃儿,你要去会亭怎么来这里找我们?就我们这矮脚马哪能跑得了那么远!”

郭瑞宗一听,忙顺着话尾就问,“大叔,那我该去哪里找啊。”

被他期待的眼神弄得一怔,大汉摸了摸后脑勺,想起家里年纪相仿的皮崽子,干脆蹲下.身来问他,“娃儿,你一个人?你家人呢?”

想到昨天这个时候爹还摸着他的头要他用功读书,娘在一边笑得那么温柔,今天却只剩他一个人了,郭瑞宗红了眼睛,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低声道,“我只有一个姐姐了,她在会亭城,我要去找她。”

大汉虽然惯来粗心大意,这会也看出这娃儿在难过,他要再多问一句,人家说不定就哭给他看了。

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大汉笑得爽朗,一把将他抱上马车打马往前走,“哪家的姐姐都疼爱弟弟,去找姐姐就对了,我送你去找我老乡,他就跑会亭城,这时辰应该还没走,只是不知道人够没够,就是够了也没事,你这么点大,塞得进去。”

郭瑞宗觉得刚才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被抱上马车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这人是要送了自己去领赏的。

“大叔,你是好人。”

“哈哈,大叔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看着你就像看到他似的,这心啊,就软下来了。”

看着前面所去的方向确实不是城主府后郭瑞宗心才安稳了,“大叔的儿子在哪儿啊!”

“在乡下老家,本来打算再多赚几年才回去,啧,现在倒觉着这城里也不安稳…哎,我和你个娃儿说这个干啥,到了,大叔抱你下来。”

大汉身上有股汗酸味,味道并不好闻,饱受惊吓的郭瑞宗此时闻着却觉得安心,抬头定定的看了大汉好一会,他要牢牢记着这张脸,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这个人帮了他!

“老六。”大汉牵着他来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面前,“这小娃儿要去会亭城,你马车里还坐得下不。”

老六看了孩子一眼,将大汉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孩子什么底细?”

“怎么问这个?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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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从没用过,来做下试验!请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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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章姐弟

老六又看了一眼乖乖站着没动的孩子,“一早就有官爷来传话,让我们留心一个九岁的孩子,喏,这是画像,我们这边人手一张,你们那边没收到?”

“怪不得我过来前看到官爷了,还以为又是来收钱的。”大汉嘟囔了一句,瞟了眼画像,撇嘴道:“这哪里像了,你总不能看着个年纪差不多的就起疑。”

老六也觉得不像,私底下有人在传昨夜城主府的火是城主放的,和极得宠的如夫人一起死在了火中,现在官爷在找的就是他和如夫人的儿子。

真是奇怪得很,城主又不止这一个儿子,怎么就专找这一个?难道其他的都死了,就这一个得以逃脱?

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城主居然就这么死了,大家心里都觉得不太妥当,担心这是起了什么变故,可日子总得过,银子也还得赚,不然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了。

不知道多少人和他一样在心里安慰自己那是大贵族的事,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无干才能胆颤心惊的继续忙活。

“得了,人家一孩子家里没人了,要去会亭城投奔姐姐,你顺手带过去怎么了。”

看大汉脸上都有了恼意,老六苦笑,对这个玩泥巴一起长大的老乡半点办法没有,再一听那孩子是去投奔姐姐的,便也不再推脱。

城主和如夫人就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再看那孩子一身灰扑扑的。虽然眼睛亮了些,哪里像个城主公子了。

大汉这才高兴了,走到郭瑞宗身边和上次一样二话不说将人抱上马车。

有了上次的经验,郭瑞宗没有惊慌。还揽住了他的脖子。

“去会亭城要两天,晚上会在客栈宿一晚,到时你就跟着那个伯伯走。”

“谢谢大叔。”

能供十人坐的马车里已经坐了八个人了,大汉将他放在靠里的地方,又对着其他人拜托,“孩子一个人出门,大家帮把手多照应着些。”

马车里的人还以为他是郭瑞宗的什么人,闻言都点了点头,不算热情,却也都表达出了善意。

“行了。成子你赶紧下来。要出发了。”

大汉摸了摸郭瑞宗的头。没再说什么便下了马车。

郭瑞宗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至马车的帘子隔开了两人。

夏含秋心里对那个大汉感激不已,若不是有他帮这一把。真不知道念儿要如何离了那武阳城到她身边来。

可一算时间,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进的城?”

“马车在半路坏了,耽搁了时间,到会亭时城门早关了,昨晚我们就歇在城外,今儿一早城门开时便进来了。”

这么算着,倒是没有在外等多久。

夏含秋还想继续问,看到阿九端着吃食进来才记起念儿今天还没吃东西,前面几天只怕也没吃好。想着已经发生的事不必急于一时,遂也不再问,拿了衣衫给他穿上。

去外面成衣铺子临时买来的衣服不算合身,夏含秋看着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