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进来。”

“大人。”

“怎么样,和你那亲戚打听清楚没有。”

“是,小人打听清楚了,那夏小姐和城主千金交好,两人时有来往,夏小姐就住在梧桐巷,不过那宅子挂的却是郭宅,听说夏小姐还有个弟弟,和她却不是一个姓,而是姓郭,两姐弟感情很好,夏小姐还通过伏小姐的关系将她弟弟送进了会亭有名的学堂,据说很是混得开。”

果然如此!

齐振声眼中有光在跳跃,全身兴奋的颤栗,年初的时候翁婿一起饮酒,岳父多喝了几杯无意中漏了一句话音,他好奇那未竟之意,顺滕摸瓜下去,没成想居然让他知晓了那么大一个秘密。

原来前城主一直宠爱的如夫人,甚至为之不立正妻的女人居然曾是岳父的嫡妻,怪不得前城主那么宠爱如夫人也无法扶她上位,原因却是在这。

后来城主换人,那位如夫人的儿子却始终未能找到,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这茬,将之串连起来一想,忍不住起了疑心。

这几年他也不是白过的,属下不多,但个个都能担大任,从中挑了一个据说本是会亭人,还有亲戚在城主府任职的属下过来。

果然,没让他失望。

有了这个把柄在手,不管你是章含秋还是夏含秋都得放下身段来。

越想越激动,齐振声双手一合击,“带路,我们去郭宅。”

“是。”

和正街相比,背面的梧桐巷很安静,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给这静谧的巷子增添了些许悠闲的意味。

在属下的指点下看着巷子居中处的宅子,齐振声志得意满的走过去,边想着不知道含秋见到他会是怎样一副神情,惊?吓?不管怎样都好过那日的冷待不是。

想得正得意之时后颈剧痛,眼前视线开始迷糊,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从树上跳下几人,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彭将。

“几成力?”

“六成,足够他昏上一天的。”

“主子的意思是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的送到章家门口,至于不是表面上的地方,你们好好照顾照顾,另外,路上记得加上一拳,让他再昏一天。”

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狠,彭将念头一转,“去,找个ji女来在他身上多留下些痕迹,留在越显眼的地方越好。”

“这事我爱干,老大,我去。”

“你们谁爱去谁去,速度快点。”

“好勒。”

两人被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应声之人手脚灵活的跳上车辕,僵绳一抖,马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彭将一挥手,余下之人纵身上树,巷子里再不见人。

这一切,夏含秋并不知道。

而两天后武阳城章家发生的事,她更不会知道。

章泽天黑沉着脸看向一身酒气宿醉未醒的女婿,如果只是如此,他还能笑骂他一句年少轻狂,贵族子弟,尤其是齐振声这样出色的,多喝上几杯不算罪过。

但是这并不包括他现在这样满身糜烂痕迹,浓重酒气都掩不下的脂粉气,是个人都能知道他这是去哪了做了什么好事,别说是去了脂粉铺子,骗鬼鬼都不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章俏儿扶着吴氏急步进来,身后是晃悠着脚步,一脸事情与他无干的章家宝。

“老爷,这是…”

“夫君!”章俏儿舍下母亲疾步走到屋中,满眼不敢置信,“怎么会,怎么可能,夫君不是说城主交待了他去办事,需得出门几天吗?怎么会这个样子回来,怎么会…”

章泽天怒哼一声,“提桶水来把他给我泼醒。”

“爹,不要!”

“老爷。”吴氏忙柔声劝阻,“您别冲动,振声怎么说都入了仕,还前途一片大好,您给他留点面子,他醒了也记您的好。”

“我不需要他记我的好,不给我丢人就不错了。”话虽如此说,章泽天到底是没再叫人提水来。

章家宝看着眼前这幕闹剧,撇头去一边坐了,靠着凭几走起了神。

吴氏看儿子如此不由得心头苦楚,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家宝和他们就疏远了,也从来不叫振声姐夫,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听老爷说他现在很有出息,就是城主都听过了他的才名,可是再好,儿子也与她不亲啊!

叹了口气,吴氏吩咐管家,“掐姑爷人中,将人弄醒。”

“是。”

章家管家不知是不是想替自家小姐出口气,用的力气可大,把齐振声掐得人都坐了起来,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先捂着嘴巴去痛呼了。

“哼!”

齐振声顿时全身僵住,什么痛都忘了,再一抬头,眼前可不就是他熟悉的岳家。

可他明明前一刻还在会亭,怎么会!

“夫君,你这是…你这是去了哪里?”章俏儿满心焦虑,心里有火,却只敢小心翼翼的这么问。

想起自己去会亭之前和妻子说的话,齐振声笑着安抚,“不是和你说过是替城主去办事了吗?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倒是不知城主何时让你去办了此等的事,不如我们就去一趟城主府如何?”

齐振声心头一紧,他敢和章俏儿那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城主极信任师父,许多事都是交与师父去办,师父为了磨砺他,又将一些觉得他办得事的事情让他去交,真要对质,他定能全身而退。

可这个质,却不能对。

齐振声稳了稳心神站起来,那模样竟一点不似酒醉之人,当然,他本身也没喝醉,他甚至一滴酒都未喝,可是,谁信?

“不知岳父何出此言。”

章泽天看他这样心头火起,冷哼道:“你既看不清,我便让你看清,来人,将家里最亮的铜镜给我搬来。”

“是。”

章振声还是不解,就算岳父真知道他又去了会亭也挑不出理来,此番模样,却是为何?

看向妻子,想从妻子那里得点提示。

妻子却绞着帕子看向地面,神情中满是委屈。

委屈?难道她知道自己去会亭是为了含秋?

这不可能!

074章巧舌

待铜镜抬来,通过澄黄的镜面,齐振声还是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此时满身不该存在的痕迹。

他这才知道为何岳父一家和俏儿都这般表情。

可恶,到底是谁做得这般缺德事,他在会亭也不曾得罪了谁…

等等,郑公子!他怎么就忘了这人,那人明显是含秋的仰慕者,所以,他清楚了自己的意图,所以这般对付自己?

一定是这样!

可此时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他得先将眼前的困境摆平。

眼神从铜镜上移开,齐振声并不因自己此时的狼狈而将自己摆在下风,而是平平和和的道:“岳父,在您眼中,我就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说句难听话,我若真在外面放浪一定会做得不漏半点风声,让您揪不到半点小辫子,而不是此时的百口莫辩,我要是连自己的事情都摆平不了,凭什么被人称之为武阳第一公子?”

看岳父的神情越来越缓和,从愤怒转为若有所思,齐振声又看向妻子,“俏儿,你还是不信我吗?”

“信,我信。”听了夫君刚才那番话,章俏儿已经完全听信了,就算心中仍有疑虑,也觉得这只是女人的疑心病,和对夫君的信任无关,“夫君,是俏儿错了,俏儿不该不信你。”

“没关系,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不要轻易相信了就是。”

“我一定不会。”

很好,解决了!

眼神扫过屋中几人,岳父岳母和妻子的态度都明显有了转变,就是屋中的下人都不再如之前那般对他有着隐隐敌意了,齐振声很是自得。

眼神一扫,落进冷冷看着自己的章家宝眼里,勉强一笑,齐振声马上转开了视线,刚才的那点自得再也不见。

——刚才家宝的眼神,好像含秋。

这小舅子向来不待见自己,缘由他知道,每次见着,他会主动说上几句,可那个年纪尚不足十三岁的小舅子却只是疏远的对他笑,从不答话。

他也不是爱用热脸来贴冷屁股的人,时间久了,他也就不爱搭理了,碰上了点个头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他心里有点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眼神太像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心里那点打算那人全知道。

以后,还是少来章家为好。

就是来也要避有有章家宝在的时候。

“既然如此,你便说说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章泽天是个老狐狸,并不好骗,齐振声忙丢开脑中那些有的没的,打起精神回话,“这次所办之事冲撞了别人的利益,再加上中间有点误会,我猜他大概是心有不甘才会想出这么个损方法来报复我,是不是真的如此,我得去查过才能肯定。”

章泽天心中还是疑虑重重,可齐振声这番话又让他挑不出错来,以他对齐振声的了解,若是他真有心在外面沾花惹草,就如他所说能不透出半点音来让他知道,要是他这点心机都没有趁早致仕为好,免得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齐振声能以不及弱冠之龄被城主信任,足可见他心机深沉。

那么,真如他所言是被人报复?

说报复,却也像,不伤人根本,只是出气一般的小小报复一下,只是这般作为实是落了下乘,作用却是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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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模样被人丢在章家门口,就这会的时间恐怕传遍全城了,必会成为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话题,丢了脸面在先,末了还要面对他的猜疑,就是俏儿,也未必就真的信了他。

仔细一想,齐振声这般说完全说得通了。

再者事已至此,这个说辞足以交待,不然总不能真的就撕破了脸,让大家都难堪不说,还立一敌人。

“你仔细查明白,给我一个说法,以后再出门办事多带些人手,你那不够我这有,别再出这样的事,这次别人只是想落你面子让你难堪,若是下次遇上要你命的人呢?轻忽不得。”

“是,岳父所言甚是,小婿以后定当注意。”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齐振声悄悄松了口气,苦笑道:“这一身实在见不得人,小婿想先去洗漱一番。”

“是见不得人。”被他一提醒,章泽天又看向他一身暧昧痕迹,“俏儿,你带他回屋去洗洗。”

“是,爹。”章俏儿忍着酒气走近夫君身边扶着他,“夫君,我让人备好热水了,你好好泡一泡。”

“我没喝酒,这酒味…”看妻子一脸不信的神情,齐振声不得不感叹下手之人这一手玩得好,要不是他反应也不慢,后果不堪设想,就是现在,俏儿都不再如之前那般信他了。

待人走远,章家宝起身准备离开,在这满是酒味的屋子里他觉得憋得慌。

“宝儿…”吴氏忙喊住他,可喊住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回学堂了,这段时间不会回来,若无重要事也不要来找我。”

“说话用背对着爹娘,章家宝,学堂里就教你怎样忤逆爹娘了?”

十三岁的小少年脸上应该还是有一丝孩子气的,可章家宝身上半点都看不到,三年时间里,在寻找姐姐的过程中青涩稚嫩对家人的眷恋被失望一点点磨去,只剩淡漠。

转过身来,章家宝平静的开口,“我学了些什么,爹不是很清楚吗?拜爹所赐,城主都对我称赞不已,我给您长脸了。”

章泽天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一直以为经过时间的洗礼,章含秋在家宝心里的印象会渐渐淡去,可三年了,家宝还是执着的在寻找章含秋,甚至只认章含秋为姐姐,对章俏儿正眼都不看一眼,甚至都未叫过振声一声姐夫,这是他对章含秋维护的方式。

他章泽天算计了一辈子才有了今日的一切,可真正让他得意的却是章家宝这个儿子。

而在知道章含秋好好的活在会亭,并且还和会亭城主扯上关系后,那个从未亲近过的女儿也让他有了几分得意。

哪个闺阁女子有他女儿那么大的本事?不但以十三岁之龄带着老仆安全逃到了会亭,还在那里扎下根来,活得比他预料中要好得多。

可出色是出色了,却也让他头疼。

在外面自然是不行的,必须得接回来,丢人也得在家里丢,要是让人知道他章泽天的女儿不但不要自己的姓了,还抛弃家族,他章泽天的脸往哪里放。

从来只听过被家族抛弃的,还没有听过主动抛弃家族的,他章泽天丢不起这个人。

对于儿子家宝,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软的硬的都用了,偏他软硬不吃,最厉害一次差点将腿都打断了,他还是要出去,只因为那天他得到了章含秋的消息,虽然最后确认那人不是,他却从中看到了在这事上,家宝有多执着。

当年的事,对家宝的伤害远超他想像。

可再怎么样,他也绝不会告诉家宝章含秋在哪里,真说了,家里怕是又要少一个人了。

思及此,章泽天软下声调,“家宝,最近就回家里来住吧,你母亲想你都要想出病来了。”

吴氏在一边泪眼婆娑的连连点头。

章家宝并非不想和娘亲近,可是知道的事情越多,他越无法去亲近,这人对他有生养之恩,可也是这人,害得他的姐姐有家归不得,他想找到姐姐,想对姐姐好,成倍成倍的对她好,将娘的那一份,二姐的那一份,连带着爹的那一份一起,他们都欠她的。

可他找不到姐姐。

越是找不到,他就越无法原谅他的亲人,可他又无法去恨他们,两相拉扯之下,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可是这些,他能和谁说?谁都不能,爹会嗤之以鼻,说他分不清主次,二姐会怪他偏心,娘会怨他为了一个外人和家人过不去。

是的,在娘心里,大姐从来就是个外人,不管大姐怎么听她的话,怎样待他们姐弟好都无法改变。

他不能为了大姐不要家人,可也因为大姐,他无法毫无隔阂的恢复到从前一般,所以,他只能这么远着,想念了就回来看一眼,看完再离开。

可娘从来看不到他的痛苦,她只觉得他待她不如之前亲近,却从不曾想过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在知道那些事后他有多寒心。

有时候他也想,他怎么就有这样的家人呢?爹自私娘自私姐姐自私。

再一想,他不也自私吗?因为他痛苦,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家都痛苦。

不愧是一家人。

勉强扯了扯嘴角,章家宝说着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最近在写一篇文章,很重要,我就不回来住了。”

章泽天自然知道这是借口,不待他戳破吴氏就急急道:“什么文章不能在家里写?宝儿你回来写,下人将你侍候的舒舒服服的,我让他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走,一定不打扰你。”

“不用了,在学堂里住着方便,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去向先生请教。”

“章家宝!”

章家宝看向父亲,神情没有半点变化,“是,爹。”

“你适可而止。”

章家宝突然就笑了,“我们家不懂得适可而止的,从来就不是我,爹,是不是我要如齐家公子那般了您就高兴了?”

提到齐家那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小公子,章泽天什么话都不说了。

不要说齐家公子,就是所有贵族中也挑不出几个能和家宝比肩的来,可是,到底是不亲近了啊!

075章 秘密

章家发生的一切都没能瞒过段梓易。

可他知道后也只是对齐振声多留心了两分,半点音都没透给秋儿。

他是恨不得秋儿脑子里突然就忘了那个人,如非必要,他不会再在她面前提起。

自那日后,两人虽然还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逾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比之前要亲近了。

阳光普照时,两人一起在院子里赏赏花说说话,若是阴雨天,两人要么在花厅,要么就在檐下坐着,中间摆上一壶茶,什么话都不用说心也安稳。

两人都觉得,有个人陪着的感觉,真好。

说穿了,这两人身份上悬殊巨大,有一点却共通——孤独。

只是段梓易用强大武装起自己,让人不可欺,夏含秋却是用冷淡隔离起自己求自保。

雨后放晴,温度渐渐回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沾着雨露,看着格外精神。

丫鬟婆子将该洗的洗该晒的晒,一个个走路都带着风,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轻松。

“算着时间,大舅这会是不是快要进城了?”

汝娘抬头看了下日头,“按大舅爷信里所言应该是差不多了,老奴这就遣人去城门口看看。”

“那么多抬聘礼,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让人留点心就是,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吧。”

“小姐不用担心,是老奴亲自去整理的。”

“你办事我放心。”夏含秋笑了笑,看到段梓易从门口进来边起身边对汝娘道:“你去忙,这里有如月她们几个侍候着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