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故人。”他的目光涣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自衣袖内拿出一块手帕,“孤想,当年在蝴蝶谷,孤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也是你。小小年纪就谈吐不俗,那日你英勇地救下定王孤也知道。其实你的一切,从知道有你开始,孤都在关注着…这手帕上的词,是孤亲手绣上去的,只用了一股福绳,因为丝纺官说,如果要表达谢意就要心诚,孤第一次绣这样的东西,所以绣得不好,但这是孤的谢意和祝福,你收下。”

他每次用很温柔的语气说话,就让人不忍拒绝他。我吸了吸鼻子,把手帕拿了回来,想要给他跪下,他却摇了摇头,按住我,“别跪了,你和孤不再是君臣,孤没有理由再受你的礼。不久的将来,你还有可能成为和国的皇后,孤希望你一生都能幸福。”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站在一边的湛虏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我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知道,如果没有聂明烨,这个人,绝对值得我奉献一生的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一些小过错什么之类的,就忽略吧,烟慢慢改。不知道晋江是不是又抽了,还有两个亲的留言没回复,等好了就回复。

同志们啦,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烟还写什么啊,到底有没有大人认认真真地看过文案,仔细地琢磨过题目,然后跟烟在这章里面提到的“锦绣”之意?哦…烟内伤了…下一章准备换题目,这样下去不行,有强烈要求姜身边的,有不要让烟把他们俩分开的…恩,烟这几天都在挖土,已经给自己弄了个坑,准备随时把自己给活埋…因为后面,委实,肯定有很多大人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烟也还得按那个思路写下去啊…不然故事不就全乱了…唉…唉…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儿子不负亲。。。。还有啊,亲们把线索串起来想一想,阿七这个人不是写出来摆看的,他当年送给姜儿子锦绣同心结的用意,他当年许诺姜儿子的事情,其实烟一点一点都有在透露了…但是,姜儿子是个好男人,在这点上,烟甚至有点偏爱他。当然,这个提上来还太早,马上要发生的事情,跟这个还没有多大的关系。

唉…下一章说不定今天更不上了,暴风雨要来了。不过不单单是亲们想的那样,和李家,后位有直接关系…唉…不提示了,亲们自己往下看吧。。实在看不下去就抛弃偶…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去找姜卓的时候,夜幕还算晴阔,回来之时,片片乌云已经遮住了星月,廊下摇曳的灯笼的火也渐渐地弱了。我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凝注着我,可当我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快步走回屋中,聂明烨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锦盒,心中不免好奇,就走过去,把它打开。光芒顷刻之间迸放出来,照亮了我没有点灯的屋子。那衣料柔滑,仿佛水般会从指间流走,五彩的丝线游走成秀美的纹路,仔细一看,会发现衣上的花样,饰物没有一件相同,犹如芳菲锦簇,绮丽无双。我折服于匠人巧夺天工的手艺,也感喟于这件衣服的名字。锦绣取义挚爱和唯一,它为昊天后宫的女子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同时也是一个华贵的牢笼,那是用君王高高在上的誓言拴住她们的青春华年。

然而自古,帝王多情,美人遗恨,纵然是天底下最一言九鼎的口,能为他的情有独钟付出多久的真情?一世的时间太长,能够选择的美人太多,高傲如姜卓,未必有机会把这锦绣霓裳赐给他最心爱的女人。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我忙把锦绣霓裳放好。

只听门外的人说,“不好了,龙溪的匪盗围困燕塘关!”

另一个声音说,“龙溪匪盗怎如此猖狂?这是和国的疆土啊!”

先前的那人答说,“皇上和几位上家正在议事,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那位苍王陛下也被请去了前堂,情况不容乐观。”

“唉,你说咱和国好不容易统一了,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那人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接着说,“唉,我忘了,要小点声,皇上吩咐不许扰了萱姑娘。”

“屋里没点灯,萱姑娘该是睡了。你知道下人们都在说什么吗?说中宫的位置早晚是屋里这位的。你我都小心伺候着,这里面的,可是将来和国的皇后!”

我无心再听下去,打开屋门,在那两个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向前堂冲了过去。

临近前堂,就听到聂明磬大喝的声音,“龙溪的匪盗不过是一群草莽,哪里能集结到七万人的军队?”他的浓眉卷在一起,整张脸铁青。我走近了些,躲在门柱边,把堂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聂明烨摆了摆手,“磬儿,你先别急。他们必是冲破了昊天的边防直向燕塘关而来。不知道陛下有何高见?”

姜卓的脸色也不好看,但相当冷静,“据孤所知,龙溪匪盗不足一万,发展到七万之众,实属蹊跷。此事当从长计议,若不是孤的行踪被有心人知晓,就是他们受人指点,为陛下而来。”

“怎么个从长计议法?”聂明磬叫了起来,“燕塘关全城军民不足一万人,能打仗的不足五千,和国的主力都在文家父子的手中。但若调回他们,用时长短先不说,刚平定的五国要是联合,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下一沉,也担心了起来。龙溪的匪盗直取燕塘关,无非是两个目的,一在聂明烨,一在姜卓。这两个人都事关天下,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而聂明磬的分析也很有道理,前方的军队此时若调动,征服的五国必定联合反扑,到时前后夹击,燕塘关的处境将会非常的危险。

“湛虏,你有什么想法?”姜卓转向站在身旁的湛虏。

众人的脸上都浮现了些惊喜,期待地看向这个驰名天下的神将军,他经历了大小无数的战役,时常出奇兵,并以少胜多,未尝一败。湛虏的脸上如静水无波,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这么紧急的军情于他似乎微不足道。只见他缓缓地环视大堂,而后把目光停在李富的身上,“我记得白天来时,这位老爷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众人经他提点,才发现一个问题,李道不见了。而且李富的脸色居然相当的苍白,听到湛虏这么一问,整个人似乎都要崩溃了。我很少看到他这么失态,作为李家的家主,现在正春风得意的李富,因为什么事情而变成这样?

“怎么回事?”聂明烨问他。

他的额上都是汗水,最后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喊道,“李道已经被我逐出李家的家门,这个人所作的一切都与我李家无关!”

湛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都会想到“亲切”这两个字眼,“这么说,龙溪的匪盗是由李道集结的?”

“我没这么说!”李富挥了挥衣袖,继而把双手背在身后。虽然他竭力装作镇定,但在众人的目光下,身后的手也渐渐地握成拳,“这些年,李道等于我的半子,很多事情都经由他去办,老夫根本不知道他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勾当。今日在城楼上,他忽愤然地离去,老夫也不明就里。老夫身为堂堂李家的家主,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龙溪的匪盗,绝对与李家无关!”

湛虏这才向聂明烨抱拳道,“陛下,既然匪盗是由李道集结,那么外臣有个大胆的提议,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聂明烨点了点头,“将军但说无妨。”

“若论距离,不是在前线的文家军队最近,最近的是我朝涵谷府的无冶县,陛下可命人突围前去,外臣的弟弟湛锋手中有我王御赐的龙虎令,能顷刻之间调集涵谷府的大军前来,而在此期间,外臣将严守燕塘关。”

“不行!”陈伯站了出来反对,“别国的军队怎么能公然进入我和国的疆土!”

“我定当严饬军队不得进城扰民,平定叛乱之后就在城外驻扎,绝不侵犯贵国的疆土。”

陈伯还想说什么,聂明磬已经抢先说道,“神将军威名天下皆知,号称战无不胜的战神,原来也需要外援,也有打不赢的战吗?!”

“磬儿!不得无礼!”聂明烨一喝,聂明磬只得退到一边,目光还是颇为挑衅地看向湛虏。

湛虏依然很儒雅地笑,他眼角细细的纹仿佛也蕴含着笑意。若不是他名叫湛虏,若不是他战功彪炳,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文官,因为他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很难让人把他与残酷血腥的战争联系在一起。他走到聂明磬的身边,清朗地说,“定王所说的战无不胜,只不过是个虚名,试问大战之前,哪个将领能说自己必然能胜?就算形势看起来已有必胜的把握,总还是要统筹谋划不能掉以轻心的。这一次,匪盗虽然由我昊天而来,但王爷刚刚也听到了,李道参与其中。他对燕塘关乃至整个西地,比我熟,他率领的是浩浩荡荡的七万大军,其中的匪盗大都是迫于生计被逼为匪,打起来是不要性命的。而和国初定,又经历数次战役,兵将疲乏,人数又是对方的十分之一,就算有却敌之计,奈何天时地利。”

坐在上座的聂明烨一边听,一边点头,频频地向聂明磬使眼色,聂明磬看着湛虏的眼神渐渐肃然起敬,待他说完,就冲他一抱拳,恭敬道,“将军说得在理,我受教了。”

姜卓忽然轻轻地敲着桌子,和拍吟起了夜朝夕的《归田赋》。《归田赋》中有一段的大意是说,我有真才学,却没有赏识我的君王,错过了韶华,英雄迟暮。好比是我有真挚的感情,要与君相交,君不相信我的情意,拂逆我的真心,错过了知心的朋友,人生就少了很多乐趣。

聂明烨微怔,而后笑着跟姜卓一起吟,两个人对望,目光之中已是另一番世界。吟毕之后,他们同时大笑,聂明烨说,“陛下如何得知朕喜欢这《归田赋》?”

姜卓笑答,“志趣与君同。与陛下相交,孤凭的是真心,孤相信孤比这《归田赋》中的王书生幸运,因为陛下会信孤的真意。”

聂明烨展颜而笑。大堂上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和缓下来,众人似乎都已经默认了湛虏提出的方案,而聂明烨和姜卓两人之间,经过刚才的一番,已经有了一股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湛虏上前一步,又说,“陛下,目前还有一个问题,派谁突围,如何突围。臣弟生性敦厚,生人他不轻易相信,但臣必须留在这里,一来护主,二来护城。匪盗的包围很严实,强行突围,又只怕不妙。”

听了湛虏的话,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人能献出一计。我看了一眼应人杰耀眼的红巾,步入堂中,大声地说道,“我有办法!”

“萱儿,你怎么来了?”聂明烨起身向我走过来。他摸了摸我已经凉透的衣服,马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我身上,“夜已经很凉了,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

我拉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低声说,“一听说有紧急军情就跑来看看,就站了一会儿,不会着凉的。”他的手心很温暖,我贪恋那种温度和感觉。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旁若无人地抱住我,轻轻地说,“万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我看到众人“非礼勿视”的目光,难为情地推了推他,“大家都在看呢!师傅放心,徒儿不会给你丢脸的。”

此时,坐在一旁的姜卓清了清嗓子,柔和地看着我,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他曾经用这样的眼神鼓励过,期待过他的臣子,毕守一。“姑娘有什么妙计?请说出来。”

我心中暗暗地一笑,下命令不让女子读书识字的是他,这会儿屈尊征求一个姑娘的意见的也是他,是不是他心中对于女子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了呢?姜卓啊姜卓,原来固执如你,也并不是不能改变的。

得到聂明烨点头允许之后,我才说,“也不是什么妙计,但应该可以试一试。”说着,我把目光投向应人杰,“那个方法就是,处死应人杰!”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应人杰也睁大眼盯着我。姜卓最先说话,“孤已经说过,应人杰交由明皇陛下自行处置,虽有过错,但实乃将才,罪不至死。”我忙补充道,“应人杰是戴罪之身,这李道知道。应人杰在无冶县露过脸,湛锋知道她。城东有一片乱葬岗,听说城中死掉的罪人都埋在那里,而那里去十里行的路程不远。十里行有一处密林,可以隐遁身形,顺利地躲过追兵。”

众人还在云雾之中,湛虏已经展开了笑脸,“妙计!”

我笑着看聂明烨,他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把我抱了起来,喜道,“我的好萱儿,真是智计过人!”

姜卓也悠悠地望了过来,应和道,“是,戚姑娘果真灵慧无双。”

应人杰似乎还没有明白,湛虏已经果断地下了命令,“应人杰,你记住,此去无冶搬救兵,不论艰难险阻,必定要在十日之内返回。十日之后,此城危矣。”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到底自己已经被赋予了什么使命,但听到湛虏这么说,马上跪了下来,应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申请休息啊,后面的好纠结的,下一章可能分为上下,是转折点了。就是传说中的阿暴,阿风,阿雨,烟已经举起铲子在往自己的头上泼土了。

哦还有,如果有人对宝爹感兴趣的,可以跟烟说,等烟闲了,考虑写写宝爹的宝事,也算交代前情。大人们要是都没兴趣,那就算了…偶可以省略相当的脑细胞。卡卡卡。

还有,烟对大人们的回复中,可能有无数的错别字,请大人们不要见怪。拼音输入法这种东西,一不小心就犯错了…

风尘突变花事了(上)

第二天,聂明烨从邻近的各地急调散兵,但燕塘关能出战的人数还是不足一万。于是我们急等着应人杰突围成功的消息,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愁云惨雾,只有湛虏气定神闲,冷静沉着地交代如何备战。

到了夜里,终于传来了应人杰突围成功的消息。聂明烨披衣起来,一个没站稳,跌坐回床,脸色变得惨白。我忙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焦急地喊他,过了会儿,他才渐渐地缓过气来,一伸手就把我抱入怀中,“对不起萱儿,连累你跟我一同经历战祸。先前,我就应该把你送回泰雅,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后,再去接你回来。”

“傻瓜,我们不是夫妻吗?夫妻本是同林鸟,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抚着他苍白的脸,缓缓仰头靠了上去,“你很累了对不对?这几个月下来,什么事情都要你亲力亲为,今天就别管其它事情了,先休息好不好?”

“萱儿…”他低头吻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啊,对啦!”我跳下床,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东西藏在身后,“我等了好久啦!”

他温柔地看着我,眸光很深,“什么东西?”

我故作神秘地摇头,“不能告诉你,你先把眼睛闭上嘛。”

“这么神秘…”他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我捏着手里的东西,慢慢地走过去,然后俯身,把东西系在了他的腰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为他把这个香囊系上了,而如果明天战事起,结局我们都无法预料,未免夜长梦多,我要提前完成我们未行的礼。

“这是…”他低头,伸手抚着那个菊花香囊,凝视着我,“萱儿…”

我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们都不要去想结果好不好?我们都要相信湛将军和人杰姐姐好不好?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和国也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会牵着手一起到老的,对不对?”

他的手轻柔地拂过我的头发,“对,我们会一起到白头的。可是萱儿,你额上的朱砂,我…”

“在这里!”我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你就已经把它点在了这里。你不许赖哦,你给我点了朱砂,我送了你香囊,我们就算是夫妻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的脸上有了一片动人的风采,无论是颤抖的睫羽,殷红的唇还是灿若桃花的脸颊都撩乱了我的心。“明烨,我先叫你一声相公好不好?”他马上点头,像个青涩的少年,期待地望着我。

“相公!”我扑进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两个人都已经情动,身体滚烫得像火,“我们今夜就洞房好不好?反正我早晚是你的…”我环住他的脖子,深情地吻他,我的身体只要一碰触到他,就会爆发出一股难言的热情。他熟练地滑进我的口中,与我的舌抵死缠绵,我仿佛就要窒息。心头涌出了蜜汁,整个人被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我愿意就这样沉沦,哪怕就这样死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夜我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安,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幸福长着一双翅膀,随时都会飞走。

“小家伙,在想什么呢,一点都不专心。”他的吻像羽毛一样滑过我的脖颈,向肩膀而去,我这才发现我的上衣已经褪到了肩膀,一大片肌肤都露了出来。虽然是我主动邀请的,可是我却难为情了起来,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想要挣开他的怀抱,“萱儿…别动…”他的呼吸有些紊乱,声音低沉,“不到正式成亲的那天,我不会要了你,只是你这小家伙太胆大,竟然敢挑逗夫君…现在你要负责。”

他起身吹熄了烛火,并脱掉了外衣,只着单衫。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他的眸是闪亮着的,只是那黑已经不纯净,蒙了层厚重的欲望。我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双手按在领口,害羞地闭上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压在我身上,拉开我的手,轻轻地问,“萱儿相信我吗?”

“恩!”我仍旧闭着眼睛。

“乖孩子…”他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的一样,“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每看你长大一点,就会偷偷地欣喜。小时候看到你摇摇晃晃地向我跑过来,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幸福感…”他絮絮地说着,吻轻柔地落在我不着一物的身体上,我像躺在了云端沐浴着阳光,心儿都在欢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温暖和幸福,还有一股沁人的香,铺满了整个梦境。

战争是残酷的,城墙之上几乎时时都有人在死去。我坚持要去城楼上看看,不想再呆在府中,一日日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当新一轮的攻势结束,我牵着聂明烨的手站在城楼上的时候,才知道战争的惨烈原来根本不能够想象。四处都是呻吟的声音,地上,石墙上,新鲜的血迹和旧的血迹混杂在了一起,触目惊心。士兵们的目光绝望而又空洞,倒下了,能站起来的继续站起来,扶那些已经站不起来,或者扛起那些已经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的人。他们满脸都是血污,有的身上还插着箭,有的刀口还在淌血,踉跄的步子和疲累的身影仿佛再也经不了烽火。湛虏已经好几天没下过城楼了,他像座石碑一样屹立在墙头,他总不爱穿盔甲,泥和血已经污了他的白衫和俊雅的脸,有人拉他,喊着,“将军,您休息一下吧!”

他转过头,冲那个人温柔地笑笑,“我不能休息,战士们都在流血,敌人随时会攻城,我一旦休息了,会有更多的死伤。”

我扑进聂明烨的怀里,大声地哭起来。城下也是尸横遍野,尸体累叠在一起,成了一座座人冢,上面还零散地插着一些刀箭和旗帜,风吹来鸿雁的哀鸣声,地狱般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战场。不远处的一片黑海,就是攻城的军队,他们的装备算不上很优良,或许也只是临时被征召,但他们有虎狼一样残暴的眼,不畏死生。旗手时不时地舞动着旗帜鼓舞士气,角声也不断地响起,那声音浑厚,有一种悲怆。他们将再来,踏着那些死去同伴的血肉!

“萱儿,不要再看了。”聂明烨伸手捂住我流泪的眼睛,泪水灼疼了我的脸。

“这里太危险了,你先下去。”他吩咐陈宁远要把我带走,我却抱着他的手臂猛烈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萱儿,听话!”他第一次用很严厉的口气跟我说话,我知道他的担忧。已经第十天了,就算湛虏再优秀,但面对这样一群虎狼之师,没有援兵,也无计可施。可是援兵,无冶的援兵迟迟没有来,大家都知道,城就要守不住了。

“阿远,把萱儿带回去!”他向陈宁远下命令,陈宁远抱着我就往城楼下走。远处的角声又起,喊声冲天,新一轮的攻城又要开始了,湛虏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那是已经要抛弃死生的决然!

我奋力地挣扎着,哭喊着,伸手向聂明烨的方向,“不要让我离开你,我不要!我不要!”我总觉得那蜂拥而来的黑云会把我心爱的人吞没,这一别,有可能就是天上人间。他深深地望着我,眼中有不舍,也有决绝,而后他毅然地转身,与湛虏一起指挥起城墙上剩余的士兵,再不看我。

“宁远哥,你放开我!”我冲陈宁远喊,他仿佛没听见。

“你不放是不是!”我一伸手,迅速地拔出了他腰间的剑,架在脖子上,“我再说一次,放手!”

“小姐!”陈宁愿一惊,手松了些,我用力一挣,终于摆脱了他的钳制。可因为用力太大,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砸去,额头狠狠地磕上了石阶的棱。疼,疼的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一个人迅速地抱起我,往城楼上走。我捂着额头,勉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张坚毅而又英俊的脸。他把我抱到聂明烨的面前,口气竟似有些生气,“陛下又不是不明白这个丫头的个性,这样送走她,她是不会罢休的。真的为她好,就该让她与你在一起,否则她弄伤了她自己,最后心疼的还是你。”说完,他就把我往聂明烨的怀里塞,聂明烨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我。见我捂着额头,他就拉开了我的手,一看,便心疼不已,“傻萱儿!”

“我不要走,我要跟你在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明烨,相公,不要赶我走…”我伸手抓着他的衣襟,哀求他。他看着我,终于点了点头,“傻瓜,真是个小傻瓜。你还这么小,你还有锦绣的人生,你还能再找到…”

我急急地捂住他的嘴,坚决地摇了摇头,他就不再说了。

敌人已经架好了云梯,攻势猛烈,看来势必是要攻下燕塘关了。聂明烨下令让聂明磬转移百姓,他拍了拍聂明磬的肩膀郑重地说,“磬儿,以后就要靠你了。”

“哥!”聂明磬不走。聂明烨自墙头取下了一面旗帜放进他的手中。他愣了一下,而后紧紧地握着旗,大声喊道,“阿远,随我转移百姓!”喊完,他高擎着旗帜,仿佛是举起和国的希望,他英俊的脸庞映照着旗帜上的黑龙,旗面拂过他瞬间刚毅的棱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聂明烨,转身向城下走去,那背影坚定而又有力。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地倒下,聂明烨和姜卓都加入了抵御的队伍。血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湛虏站在姜卓的身边,依然在笑,他轻轻地说,“对不起陛下,是臣没用。”

姜卓摇头回以一个笑容,“石头…”他从来不在有外人的时候,喊湛虏石头,“石头,你要知道,昊天能得你,孤能得你,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湛虏的笑容,有流云般的纯净,他说,“能跟随您,是臣这一生最快乐的事。如果这次回不去了,请陛下告诉泥鳅,来生,石头还愿跟他做朋友。”

“不准说这种话!孤能把你带来,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要说你自己跟泥鳅说!”姜卓的脸一沉,目光放向远方,“泥鳅还在等我们,石头,我们都不能有事。”

“臣只求陛下能平安。”湛虏跪了下来,他的脸,已经被血浸染,只是目光还透亮,有血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来。姜卓一惊,忙俯身抱着他,“石头,孤不许,孤不准你有事,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陛下…”湛虏染血的手从洁白的衣襟里面掏出一个东西,居然是锦绣同心结!只是这结编的很蹩脚,花样都不匀称,“同心为兄弟,何必骨肉亲。风雨相扶持,至死也不渝…”姜卓紧紧地握着他拿着结的手,喊道,“石头,不许丢下孤,不许!”

“臣有这些年,无憾了…陛下要幸福,别忘了阿七说的,一定要幸福…还有,泥鳅,泥鳅…”那双透亮的眼睛缓缓地合上,有泪水滚落他的脸庞,留下一道清明的痕迹。

“石头!”姜卓猛地把湛虏抱进怀中,泪雨滂沱。

风尘突变花事了(下)

他的背影在颤抖,喊声让人揪心。刀光剑影,烽烟四起似乎与他都没有关系了,他用袖子一下下地抹干净湛虏的脸,不断有泪水落在那俊雅的脸上,只是那双眼睛,不会再睁开了。

“王,不要难过…”我忍不住蹲下身按着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红得吓人。“陛下…”聂明烨也蹲了下来,哀痛地看着他,此时,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

有敌兵已经杀上了城头,姜卓把湛虏放好,拔出了湛虏腰上的那把剑。那剑虽然外表古朴,但宝剑出鞘,剑身有极耀眼的蓝色光芒,凌厉的刀锋,似能削铁如泥,仿佛大海愤怒的咆哮。“阿七,你教孤剑的时候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河清海晏杀生。可石头死了,石头被他们害死了,孤不放过他们!”他站了起来,握着剑,冲向来犯的敌人。鲜血四溅,剑锋所到之处,惨叫连连,他杀红了眼,化身为嗜血的修罗,奋力地砍下敌人的首级或四肢。手段之残忍,招式之狠辣让看的人不寒而栗。

“愣着干什么?”姜卓冲聂明烨喊,“用你手中的剑,保护你的国家和女人!”

青锋剑出,一道白色的光芒直射向天空,我一回头,聂明烨已经扔了剑鞘,加入了砍杀的队伍。两把剑遥相呼应着,在红色的城头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仿佛两条神龙腾跃在燕塘关的上空,有一种惊人的壮美。那一刻,我忘记了死生。

“左翼拦住攻城的,右翼截断敌军后路,剩下的跟我上!”忽然,从远方传来熟悉的喊声,我冲到墙头一看,指着远方,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湛锋来了!”

远处,昊天的王旗在风中飞扬,青色的龙带来了驱散阴霾的强光。湛锋骑着马,带领队伍杀进了那一片黑云中,银色的盔甲闪耀,仿佛一张大口,一下子把黑云围在了中心,湛锋疾驰靠近城下,大声地喊着,“臣万死,护驾来迟!”

我仔细地一看,发现夜朝夕铁青着脸,随着他而来,还有应人杰紧随其后,我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心里想着,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你这个妖女,今天我定要除掉你!”身后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李道狰狞的面孔。他握着剑,直向我刺来,我已经来不及躲,只能站在原地。

“萱儿!”千钧一发之际,有一股力道把我狠狠地推离,我跌向了另一个怀抱,而后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没入他的胸膛。我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声,大脑没有办法思考,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根本不真实,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萱…儿…”他的胸膛不断地溢血,按着胸膛的手都已经变成了红色。他遥遥地看着我,眼中有了泪。另一只手伸出来,向着我,可我那时已经完全惊呆了,身体不懂得该如何反应。他断断续续地说,“萱…要…活…”

“聂明烨,你最该死!”李道迅速地抽出了剑,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血花随着剑的抽离而飞溅,血珠子落到我的脸上,还是热的,我涣散的意识一点点地回归。李道飞起一脚踢向他,他重重地砸向了城墙,留下了一朵凄艳的血花之后翻了出去,向城下飞坠。

“不!”我一下子惊起,扑向城头,所有的痛感都强烈地涌向了心头,绝望也排山倒海而来,我这才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掉落城头,他的生命正在逐渐消散,“明烨!相公!”我哭喊着欲爬上城头,却被人死死地拉住,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戚璟萱,你清醒一点!”

“清醒!我怎么清醒,我的夫君掉下去了,你放开我!你让我随着他,你放开我!”我拼命地去甩他的手,他却一用劲,把我死死地抱在怀中。天旋地转,我只知道声嘶力竭地哭喊,只知道奋不顾身地挣扎,世界仿佛刹那崩塌了,脸上和墙上的血都在吞噬着我的意识,我发狂般地狠狠咬他的手背,血腥味涌进了口中,血腥味也弥漫进了空气中,而后湛锋爬了上来,惊叫道,“王!”他好像把什么人从我们的身边踢走,可是我无心管,我满脑子都是聂明烨,我的相公,他死了,他死了!

有一个佝偻的背影急急地冲上城楼,他迅速地扑到湛虏的身边,在烽火之中冷静地下针。不断有人在他的身边倒下,好几次刀剑就要碰到他,他依然像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般,沉着地抢救着湛虏。

这是我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残阳如血,滴滴都是离人泪。

梦,很长的梦,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仿佛要把一生的时间都凝结在这一刻。那双眼睛哀伤得让人心痛,我忍不住跟着它流泪。十个手指钻心般地疼,血液似乎迅速地从我的手中流走,我不想要睁开眼睛,不想要醒来,却有很多东西强行灌入我的口中。

“顾慎之,你给孤保证她不会死!”

“陛下放心,姑娘不会有事。倒是她的血能救两条人命,陛下请让开。”

“你最好保证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事情,否则的话!”

十指又是钻心般地疼,可我仿佛听到了顾爷爷说救人,我也就不再挣扎了。

黑暗,四周都是黑暗,只有一条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我在路上奔跑着,远方似乎有个人在等我,他有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在笑,好像在唤我“阿宝”,那感觉,温暖得让我想哭。

很久很久,有很多的人声,夏夏的,师傅的,姜卓的,泥鳅的,石头的,湛锋的,所有人好像都在叫我,我挣了挣,还是没有醒来。石头没事了吗?顾爷爷真的好厉害…聂明烨…聂明烨!我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强光刺眼,还有一个个舒气的声音。

“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夏夏扑过来抱着我,大哭起来,“一个多月了,小姐,你整整昏迷了一个多月,夏夏每天都在叫你,大家都在叫你啊!”

我抬手想要抱她,却发现我的十个手指头都缠着纱布。姜卓走过来,凝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脸有些黄,没有健康的血色。“戚姑娘,孤要好好地谢你,你替孤把石头救了回来。”听到他有力的话音,我才放下心来。

他微侧开身子,湛锋扶着湛虏走上前来。不愧是武将的底子,一个多月,看起来,他的面色已经与正常人无异。我欣慰地笑道,“湛将军没事就好,否则不仅仅是王的损失,也是整个天下的损失。”

湛虏微微地笑,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经历生死的人,笑容还是儒雅亲切的。他这样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人,应该早就把生死看淡了吧。只是他也有舍不得的人,有放不下的事情,有不得不践行的承诺。所以死神,才没有夺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