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帝,极为无情,冷酷,简直和往日里判若两人,就连皇后都暗暗心惊,一旁的诸位妃子们原本想要求情的都不敢再开口,原本幸灾乐祸的也觉得帝王翻脸无情……唯独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皇帝迷信道教,经常吞下丹药,那种东西会造成他性情暴躁易怒,更加多疑……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宁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了吧!所以武贤妃纵然有永宁侯府做靠山,纵然无数人为她求情,皇帝在盛怒之下也绝不肯原谅她,没有人可以祸害他的江山,没有人!

武贤妃被吓得花容失色,往日里的高贵、端庄,全都已经不见了,她拼命地叩头道:“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不念在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多少念在三皇子的份上啊!陛下,不要相信那道士的话啊!”

皇帝冷声道:“拖下去!”

武贤妃拼命地大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陛下,臣妾还有话要说!”只要说出尹天照的话是假的,只要拆穿他的身份,只要说明他们曾经串通尹天照做的事情,她就还有一线生机,诬陷县主跟祸害江山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武贤妃立刻要站起来——

拓跋真紧张地盯着武贤妃,他突然意识到,不能让她继续往下说了,若是她继续说下去,那皇帝就会知道他们让尹天照陷害李未央以讨好蒋家的事情,更会知道他的目的和野心在于皇位,因为不管是武贤妃还是三皇子,根本没理由跟李未央过不去,而皇帝只要略加盘查,就会知道他们安排尹天照进宫和拉拢蒋家,本来就是别有所图!到时候不要说皇帝,就连太子和皇后,也会彻底跟他翻脸的!他失去一个母妃,永宁侯府可能还会支持他,因为他还是武贤妃的养子,但他绝对不能让武贤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那样,一切都全完了!所以他飞快地扶住武贤妃,似乎想要支撑她一般,然而武贤妃却突然身体痉挛起来,猛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拓跋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盯着他,几乎要沁出血来,可是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所有人都以为武贤妃是因为惊痛过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李未央却突然上前走了几步,从外人的角度只会以为拓跋真扶着武贤妃,可李未央却不这么想,就在刚才,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念头,拓跋真的戒指是带着机关的,而且这机关可以杀人……

这时候,皇帝的命令已下,哪里理会武贤妃的不对劲,径直拖了就走,拓跋真拼命地拉着,却被皇帝安排的侍卫强行拖开:“母妃!”拓跋真大声地喊着,仿佛伤心到了极点,武贤妃却只是喘着粗气,十指用力抓着地面,想要抓住什么可以救命的依靠,然而她早已失尽了力气,只在地上抓出几条深深的暗红血痕,触目惊心,就被太监们拖走了。

永宁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不敢冲上去救下女儿,只是老泪纵横地去搀扶起拓跋真,道:“殿下!殿下节哀!”他抬起头看向皇帝,眼底隐藏着的是恨意,只不过这恨意只是一闪而逝,根本没有人看见,众人只见到他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替女儿谢恩了,只是三殿下无辜,请陛下不要牵连他啊。”

皇帝冷冷地瞪着他们,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大雨已经打湿了拓跋真和永宁侯的衣服,让他们看起来无比狼狈,皇帝终于慢慢道:“算了吧,朕不会怪你们的,只会处罚那妖星一人,看在她抚养真儿的份上,就赐她鸩酒一杯吧。”

显然,他早已走火入魔了,相信武贤妃就是那妖星,可见若是当初武贤妃的计划成真,李未央如今会有多惨,皇帝对枕边人尚且如此狠心,对李未央还会有丝毫留情吗?李敏德冷笑一声,武贤妃真是咎由自取,至于拓跋真,失去了武贤妃,永宁侯还会那样一如既往支持他吗?现在看来这两人还是紧密团结的,可是以后呢?武贤妃才是联系武家与拓跋真的纽带,现在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而且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臂膀!

拓跋玉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李未央有关系,可是他又说不出有什么关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问一问周天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很快,太监过来回禀道:“贤妃娘娘已经升天了。”

皇帝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皇后道:“今日是皇后办的宴会,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只是这关系到大历江山,不得不彻查此事。”

皇后一直用着武贤妃,上次虽然因为九尾凤簪的事情生出些许嫌隙,但到底有点伤感:“臣妾实在想不到,贤妃妹妹竟然就是那妖星,唉,这也是她的命。”

莲妃的面上,仿佛也是悲悯的神情,只是同时,她的目光却含了一丝得意。

九公主瑟瑟发抖,拉着李未央的胳膊道:“未央姐姐,今日的宴会也要散了。咱们回去吧。”

李未央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目光闪闪发亮。九公主十分奇怪地看着她,却不知她究竟在等什么,不过这时候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动,众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在皇帝下命令之前,是该回去继续饮宴还是就此散了,所以李未央的行为并不突兀,反而显得十分正常。

“宴会继续。”皇帝看了一眼永宁侯难看的脸色,慢慢地道。

李未央垂下了眼睛,皇帝的个性她很清楚,属于那种打死你还要你感恩戴德的类型,今天他突然震怒处死了武贤妃,却绝不容许永宁侯有丝毫的不满,不过,对于永宁侯来说,失去一个女儿固然痛心,但皇帝一定会给予补偿的。果然,等众人回到座位上,皇帝已经和颜悦色地道:“永宁侯,你最小的孙女,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永宁侯面色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肌肉很难才能控制住不抖动,沉声道:“回禀陛下,微臣的孙女乐陵的确已经十七了。”

皇帝点点头,道:“朕记得,她还尚未婚配吧。这样,睿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个孩子正合适啊!今日就给他们赐婚吧。”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是暴风骤雨,现在皇帝的笑容却变得无比和煦,半点看不出刚才的震怒,这帝王之心,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梅贵妃讪讪地笑道:“陛下,睿儿年纪还小,何必这样心急?更何况,三皇子真还没有纳妃,睿儿怎么能抢先呢?”开什么玩笑,武家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泼辣!

皇帝微笑道:“这是两回事,真儿的婚事么,朕会放在心里的。至于武乐陵么,就赐给睿儿做正妃吧。”

李未央不禁微笑,拓跋真原本跟永宁侯算是一家子,但唯一联系他们的纽带就是武贤妃,一旦这根纽带断了,拓跋真就玩不转了,皇帝这么做,一是要警告拓跋真,防止他因为养母被杀一事心生怨恨,二是要让永宁侯知道,皇恩浩荡,可以让你死,也可以捧你上天,五皇子的正妃之位,可是无数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永宁侯再无他想,和五皇子拓跋睿一起谢主隆恩。拓跋睿站起身的时候,还向李长乐投来感情复杂的一眼,若非她和拓跋真的事情……拓跋睿是豁出性命也要娶了她做正妃的。

李未央恰好看到那含冤的眼神,不由忍笑低下了头。拓跋睿啊拓跋睿,还真是个难得的情种,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看到李长乐上次被毁掉的容貌,是否会当场失色。

有了刚才那一节,众人的神情都有点尴尬,笑容也变得敷衍,就连皇后和妃子们都是心不在焉的,皇帝淡淡道:“不是安排了歌舞吗?”

皇后连忙道:“还不快让歌舞上来助兴。”话是对太监们说的,可是声音却有一丝干涩,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舞蹈是歌舞司精心准备,莲妃为皇帝亲自编排的,跳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姿如柳、面容如花,远观之仙乐阵阵、舞姿优美,这样的舞蹈换做平日一定会有人好好欣赏,可现在,所有人都是心不在焉,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刚才武贤妃原本还高高在上,一会儿之后就被处死的那一幕。

帝王之怒,实在令人胆寒!

九公主到底是少女,心思没有那么多,很快便安静下来,认真地观看歌舞,可是一旁的李未央,却仍旧在等待,甚至有了一点莫名的焦虑。她准备了很久,就等今天,如果一切顺利,将蒋家就此扳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先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进宫,再安排周天寿得宠,随后静伏不动,让蒋家以为她毫无行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等这么一个时机!一个有力的时机!找到一个可以颠覆蒋家的时机!

歌舞很快便欣赏完了,皇帝笑道:“那领舞的少女跳得不错,让她过来,朕要给她奖赏。”

太监立刻宣召了那少女上来,刚才隔得远看不出来,可是现在离得近了,众人才看到她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虽然比不上莲妃的美貌,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了。那少女盈盈袅袅地走上殿来,皇帝一看之下,龙心大悦,当众赏赐了一块玉如意,心中想着晚上便让那少女侍寝,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忽然,那个少女高声奏道:“启禀皇上,奴婢有事禀奏。”

皇帝一怔,皇后和其他人也是一愣。

“什么事?”皇帝条件反射地回答。

少女抬起头来,原本柔美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剑拔出了鞘,寒气四溢,竟让所有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的手一扬,原本托在手上的玉如意立刻被扔了出去,带起一阵尖锐呼啸的声音。原本她掩饰在袖中的右手立刻露了出来,那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玉如意一下子砸中皇帝身后的太监,此刻少女手中的短剑已经快如闪电、势如惊雷般向皇帝刺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皇帝身侧的禁卫首领已经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快步迎上少女,短剑硬生生被他架住,少女忽然发出一声长啸,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短剑竟变成一柄长剑,随即飞快地变招,剑势平荡,与禁卫首领何啸错身而过,接着顺势一削,剑光的来势锐不可当,直往皇帝而去!皇帝匆忙之间一把抓住右侧的宫女,那剑光划过一道圆弧,竟然来不及完全闪避开,霎那之间利刃从那宫女的腰腹之间划过,原本好端端的宫女立刻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这一交手的功夫不过刹那之间,很多殿内的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到宫女惨死当场,殿中的诸位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有人行刺!当即,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

“救驾!”

尖锐刺耳、声嘶力竭。

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昏君纳命来吧!”

就在少女行动的同时,原本在一旁垂手肃立等着领赏的十余名歌舞伎向殿内冲去,支援少女,剩下的人则紧张地望着殿门,准备阻挡进殿救援的禁卫,为同伴争取时间。

七皇子拓跋玉飞身上去,两个刺客挡在了他的面前,拓跋真落后一拍,竟然被一个舞姬缠住,而此刻那少女剑势一转,立刻又向皇帝刺去,这一剑的威势比上一剑更盛、更快,眼看着已经快要到了皇帝的眼前。

“叮当……”一声脆响,随着着宛如金石交错的一声扬起,少女急如迅雷般的剑势竟然生生被弹地一偏,紧擦着皇帝的脖子划了过去。皇帝惊慌望去,却是在这个紧张瞬间,原本瑟瑟躲在皇位之旁的莲妃拼着一死砸了小几过来,硬生生地砸歪了少女手中的长剑。至于莲妃自己,也突然扑了上来,死死抓住刺客的腿,凄切喊道:“陛下快走!”

皇帝大为震撼地看着莲妃。

少女却连看都不看莲妃一眼,一脚将她踢开,拔剑又刺过来:“昏君,我慕容氏已经向你臣服,你却出尔反尔,撕毁降书,破坏协定,屠我城亡我国,纳命来吧!”

从舞女中扑出的几个刺客还没有到皇帝的座前,众妃已经是一片混乱,殿门又被刺客把住,殿中到处是四散奔逃的人,刺客根本不看是谁,到处乱杀,殿内更是惨叫连连,混乱不堪。也分不清是主子是奴才,一个个连滚带爬,哭声震天。紧急关头,李敏德已经到了李未央的跟前,只是他身上没有武器,便护着李未央和九公主向大殿的西侧避身过去,一路没有遇见刺客,倒是九公主被自己慌乱的宫女们踩得差点跌倒,李未央连忙扶住她,三人望着殿内紧张的局势,面色各异……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情,计划变了!原先她的交代不是这样的!该死!为什么这少女会拔出剑,为什么她会喊出这样的话!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莲妃一眼,却和她抱歉愧疚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李未央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切,是她,临时改变了计划!

拓跋玉和拓跋真等人此刻都被刺客缠住,没办法再向皇帝靠近一步,眼见剑光瞬间即至眼前,皇帝吓得连滚带爬,就在此刻,一柄长剑洞穿了少女的腹部,她的剑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到皇帝的头上,随后,她倒了下去,就倒在御座之侧,与皇帝仅仅半步之遥。皇帝吃惊地望着眼前救驾的人,却是满脸杀气的蒋南。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莲妃咬着嘴唇,面色变幻不定,她甚至不敢去看李未央的眼神,她毕竟违背了他们的预定,临时改变了计划!可是现在,她还有机会——蒋南救驾了又怎样,根本没有办法抹杀蒋家的罪过!

李未央却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敏德就在这时候,拍了拍她的手,像是能体会到她内心的失望一样,李敏德轻声道:“先看看再说吧。”

李未央点了点头,转身去看惊恐失措的九公主,柔声地安慰着她。

随即,前来支援的禁卫们越过混乱的大殿赶到了,按照宫里的规矩,内廷的饮宴这些禁卫应该回避,因此都安排在门口守卫,宫内杀声一起,众人立刻知道,连忙想冲进殿内解救,可是殿门偏偏毕竟狭小,禁卫们空有人多的优势,却在殿门口被慌乱涌出来的太监宫女们堵住,后来禁卫不得已,谁往外跑就一起杀掉,根本顾不上杀的到底是什么人了!局势很快被控制住,最后只余下一片狼藉的大殿,十余名刺客倒卧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数的伤痕,原本紧身的舞衣破碎褴褛,尸首血迹斑斑。殿中原本整齐华丽的桌几都散乱一片,精致的银烛台被推倒在地上,满地的碎片和血迹,叫人看了触目心惊。皇后和张德妃等人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宫女们赶紧上去搀扶她们,柔妃却哇地一口,先行呕吐了起来,显然是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失去了心神。

大臣和女眷们也从各自躲藏的地方爬出来,脸上都是无比的惊慌。蒋旭刚才赤手空拳,却一连杀了数个刺客,蒋南那把救驾的长剑,也是他们从刺客手中夺下的。

皇帝随即而来的震怒可以理解,从他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天子还从来没有被人用剑指着鼻子,面临被杀的窘迫境地!

整个大殿都被封锁了起来,所有参加殿内宴会的人,谁都没办法离开,尽管他们之中有人需要救治,有人摇摇欲坠,但皇帝下令,封锁宫门,彻查此事。所有的刺客都已经死了,即便她们之中有活下来的,也都是提前服毒,没等禁卫军抓住她们便已经断气,没有留下半点的活口。可是,要进入宫殿必须经过仔细的盘查,更不用说这些舞女都是从民间搜罗而来,总有蛛丝马迹,所以皇帝震怒地命令京兆尹和刑部官员立刻去查,这边,莲妃匆忙跪下,泣不成声:“这舞蹈是臣妾编排的,臣妾没有察觉到她们包藏祸心,臣妾有罪啊!”她的模样梨花带雨,看着就是无比的如若,任谁也不会怀疑她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皇帝想到刚才那么混乱的场面,她一个女流之辈却敢于冲上来抱着刺客的腿,这已经是对自己无比忠心了,他心念一动,却是将她搀扶了起来,道:“若是没有爱妃,寡人已经尸首一具,你何罪之有啊!”编排舞蹈也未必就是参与行刺,刚才皇后和张德妃等人都吓得呆住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她们毕竟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哪里见过眼前这种刀兵相加、血花四溅的场面。只知道心惊胆颤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平时的什么为皇帝尽忠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于上去救驾都忘了,相比之下,更显得莲妃的不同寻常。现在皇后她们说什么都没有用,谁让她们在危险发生的时候丢下了皇帝,只顾着自己逃命了呢,这本来就会很大的罪过,皇帝没有问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皇后的脸上便露出了极端难堪的神情,妃子们都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吱声,刚才她们之中,四个得宠的贵嫔死了两个,高位的妃子们倒是没有事,可看现在的情形,皇帝怪她们没有去做肉盾,所以,很不高兴。就连太子和五皇子,都默不作声,刚才他们也被刺客缠住,根本无暇脱身,更不用说去救皇帝了。作为儿子,他们明显也是失职的,只不过,谁会想到殿内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么多年来都是风平浪静,突然冒出这么多的刺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陛下,刚才那刺客所言,似乎是跟慕容氏有关。”一旁,拓跋玉皱眉道。他刚才听到了那刺客喊出的一句话,而且这句话很明显,就是皇帝此次被刺杀的真正原因。

慕容氏……皇帝的眉头皱得死紧。慕容氏是大历西边的一个边陲小国,他下令攻伐,蒋家为统帅,因为慕容氏宁死不降,故而国破家亡,皇室成员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他们回来向自己报仇,倒是有可能的……但是,为什么刚才那女子会说,慕容氏投降后被杀呢?皇帝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莫非当年慕容氏的覆灭另有原因?还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想到自己被人蒙在鼓里,皇帝觉得有一种受人愚弄的感觉。

李未央看了莲妃一眼,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色,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与莲妃,有共同要对付的目标,蒋家,只要他们能够精诚合作,报仇指日可待。然而,莲妃太心急报仇了,竟然改变了一早说好的计划。从那少女突然拔出长剑,大殿内涌现刺客,李未央就知道,这个计划被硬生生的改变了。她面上无限的惶恐,仿佛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可是心中却升起了一种焦虑,莲妃啊莲妃,你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就可以让蒋家受到致命一击,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心急!

现在,就连李未央,都不能预测此事的走向了。如果成,蒋家败,如果不成,就极有可能连自己都要牵连进去……李未央的头脑,此刻快速转动了起来,突然冒出了慕容氏的事情,她是否还能按照原先的法子,将蒋家置诸死地呢!

------题外话------

李未央的计划里没有慕容氏,也没有刺杀,这都是莲妃的自作主张,关于此章节的疑问,下章节解答

编辑:你不断在这里会SHI吗?

小秦:→_→

112 损失惨重

莲妃隐隐的眼神,透着说不清的愤恨,她简直是恨透了蒋家!不错,她才是真正的慕容氏遗孤,当年留下来的最后一个慕容氏的女子。//两年前,大历皇帝有心收服荷泽小国,慕容氏早知无法对抗强盛的大历,便向当时担任统帅的蒋南递了降书,对于大历朝来说,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菏泽,皇帝一定会很高兴,但对于蒋南来说,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他已经兵临城下,如果血战慕容氏赢得战争,他就能一战成名,功成名就,但若是慕容氏就此投降,那么降服他们的,不是威风的将军蒋南,而是大历皇帝的隆威。

所以,年轻气盛的蒋南,瞒着所有人杀了使臣,撕毁了投降书,毫不犹豫地攻破了慕容氏的城门,仅此还不够,他还俘虏了所有的慕容皇室,说是要送上京都,慕容皇室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纷纷束手就擒。当年,莲妃冷悠莲,不,那时候,她是慕容心,就在这批被押送的俘虏之中,当然不仅仅是她,被押送的还包括皇帝和后妃以及皇子、公主、宗室、贵戚等千多人,随同的还有慕容皇室百年来积攒的众多珍贵的物品,可谓满载而归。然而可怕的是,每天当夜晚扎营休息的时候,慕容心远远的就能听见远处传来士兵狂笑声,还有被充作营妓的女子的哭叫声,她知道,这是那些士卒们到沦为营妓的贵族女子帐中发泄。这时候,她的姐姐们和她便会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索性他们的身份过于尊贵,那些士兵没有统帅的命令,并没有动他们,所以慕容心幸免于难。可是她的四姐慕容华,却因为一次意外被那些牲畜侮辱了,慕容心亲眼看见,等找回来的时候,慕容华明明断气了,可是眼睛还是睁开的,充满着恐惧痛苦和绝望,身体是着的,上面遍布着青紫的淤痕和伤痕,可以想见,这位高贵的公主遇到了什么事情,每当慕容心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一种难以忍受的仇恨从心底慢慢爬上来,让她夜不能寐,但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原本慕容皇帝以为,等待他们的是大历皇帝的赦令,毕竟他早已上了降书,可是他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蒋南下令全部屠杀的命令,这一千多人,并不是启程去大历朝的国都,相反,他们全都是去赴死的。蒋南最终将他们带到荒无人烟的山谷,全部杀掉后坑埋,这样残忍的经历,慕容心不想回首,但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埋在泥土中时候的恐惧,而此时,她的亲人们已经全部都被杀害了,唯独她因为被母后用鲜血涂了满脸,被误以为已经死去而逃过一劫,更幸运的是,她被随便地丢在无数尸体的最上层,身上只盖着一层泥土……她拼命地扒开了泥土,劫后余生。

后来她才知道,蒋南担心慕容皇室泄露他撕毁降书、虚报军功的秘密,便说慕容氏宁死不降,甚至勾结周围小国意图联合起来反抗大历,皇帝震怒之下,命令处死慕容皇室,所以才会有了皇族全部被诛灭的那一幕。慕容心拼了命地想要从菏泽旧部入手,可是她悲哀地发现,除了一些皇室死士,她已经没办法调动任何人了,因为蒋南攻进了菏泽之后,没有伤害普通的平民百姓,更加没有烧杀抢掠、奸淫掳掠,甚至于,蒋南在杀了无数菏泽士兵之后,还对他们的家属大肆补偿、予以安慰,所以菏泽的百姓甚至觉得慕容氏不知道好歹,早该投降,也免得一场兵戈之灾……因此,当慕容心想要寻求复仇之力的时候,她才发现,慕容皇室在菏泽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害民众受苦的罪人。

而蒋南,则因为赫赫军功,一下子从无名之辈被封为武威将军,三品官衔,成为了战功累累、荣威赫赫的英雄。也许是长久以来心里还抱有的一丝奢望彻底被残酷地粉碎了,如今已经化名冷悠莲的莲妃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燃烧,在破碎,流出浓浓的让人恶心的血腥味。又有什么东西的种子悄然地开始生根、发芽,逐渐的生长起来,那是可怕的仇恨,要毁灭一切的仇恨。她站在皇帝身侧,脸上的笑容非常柔婉,可是,她却在暗暗发誓,要将蒋氏一族置于死地!

一开始,她是遵循着李未央的计划,甚至就在昨天,她也想要按照对方的计划进行下去的,由献上舞蹈的少女殿前告御状,可她觉得,李未央的计划太小儿科了,皇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一定要让皇帝受到伤害,让他知道自己是被蒋家连累了才会受到刺杀,让他有切肤之痛,才会知道蒋家到底做了多少的错事,枉杀了慕容氏是个多大的错误!

事实上,李未央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蒋家没办法翻身的契机。蒋家嫡系在大事上十分谨慎,很难抓到把柄,尤其在对政务的处理上,李未央原本打算借由拓跋玉的手,伪造一封蒋家通敌的证据,可是后来她发现,这非常难,因为她没办法取得蒋国公的私人印鉴,造假更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一旦要说蒋家通敌叛国,就必须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仅凭一封书信或者寥寥几句证言,根本没办法取信于皇帝和天下,更何况,蒋家镇守边境多年,早已是军功赫赫、世代罔替之家,何必要与敌国勾结呢?说出来都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李未央选择从蒋家旁支着手。树大根深的确很难撼动,但一旦枝叶过于茂盛,主干也有很多顾不到的地方。

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月前,她得到消息,蒋氏族人在故乡惠城建造了一座极为豪奢的宅子,将来准备给蒋国公回乡养老所用。这宅子虽然并不是蒋家嫡系所建,却的的确确是蒋氏族人所修筑,而且,这宅子修的跟王宫似的,里面金虬环绕、玉兽拱卫、朱牖迎风、重门复户、百转千回、曲廊雕栏、日月相映、华丽无比,不说别的,单好的金丝楠木就用了五十根,这样的金丝楠木,一千两才能勉强买一根,宅子顶端的夜明珠,比皇帝的皇冠上东珠还要大。李未央敏锐地从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皇帝的玉熙宫因为前年大火烧毁了,一直没有修缮,只因为国库这两年用了太多的钱于军需和赈灾之上,所以皇帝还在等着过两年再修,现在蒋家居然建造了这样一座豪华的宅子……对于皇帝来说,臣子们贪污不要紧,倾轧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忠心,最要紧的是平衡,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臣子有钱去造大宅子,他就会联想到玉熙宫的残垣断壁,他就会想到自己帽子上的东珠还没人家的大,他就会怀疑蒋家的钱都是从军需里面偷的,他就会觉得蒋家这一颗比皇帝桂冠上东珠还要大的珠子有其他的用意。

不止如此,李敏德在发现这座宅子是蒋家旁系为了讨好蒋国公所为之后,还重金买通了一个修造宅子的设计工匠,让他在宅子的隐秘角落建了一只看似寻常的柱子,只要打破外面的一层,就能看到这柱子其实是一只兽,这兽在皇帝的宫门口有一只,名为“鲎”,头朝外,叫“望君归”,告诫出巡在外的皇帝不要贪恋民间繁华,早早回宫;宫内的紫华殿上还有一只,叫“望君出”,提醒皇帝不可总待在深宫之中,要多出外体察民情。可想而知,如果让人发现蒋家这所大宅子里头藏着这么一只只有皇宫里才会有的鲎,人们会联想到什么。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宅子,要比一切捏造出来的证据都更好、更实在、更直观,皇帝只要派人去查探,就能看见那座宅子,自然会觉得蒋家怀有不臣之心,纵然皇帝不立刻诛灭蒋家九族,也要夺了他们全部的兵权,到时候,蒋家的下场,不问可知。

但是计划再好,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在皇帝身旁敲边鼓,这计划没法成功,所以李未央和敏德仔细商量之后,选择了冷悠莲,一个对蒋家恨得可以用性命去拼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帮助他们狠狠地踩断蒋家看似坚不可摧的脊梁!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再如何算计,都有无法掌控的地方,莲妃恨透了蒋家,她太过心急了,以至于觉得光是这样一所华丽的宅子最多证明蒋家贪污受贿,根本没办法将他们彻底撼动,当然,这也是她并不清楚整个计划,甚至于,她缺乏足够的政治敏感度……所以,她自己改变了计划,替换了那原本告御状的民女,换上了慕容皇室的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她相信,只要皇帝遇刺,自然会怪罪蒋家,等他查清了慕容皇室的死因,也一定会治蒋家欺君之罪,到时候就能把蒋家连根拔起了,这样,才是真正地为慕容皇室复仇……

李未央看着殿内的太监们处理着尸体,看着人们劫后余生的目光,甚至她的目光还落到了李长乐的身上,刚才的混乱之中,李长乐躲在蒋海的背后,躲过了一劫,只是她身边的其他几位小姐,却都是死于非命了,而蒋大夫人则护着韩氏,躲在蒋旭的身旁,竟然都是毫发无伤,只是面色都有些惨白。

李未央低下头,看着一个太监拖着那要刺杀皇帝的少女出了宫殿。

原本,这少女是不用死的。当初蒋家族人为了造这座宅子,除了用掉蒋家自己的土地之外,还向周围扩大了上百亩,其中有一户周姓人家因为不肯卖地,与蒋家派出来的护卫起了冲突,一家五口人被所谓的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死,只剩下两个女儿躲在水缸里逃出生天,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远赴千山万水跑到京都来告御状,哪怕皇帝再残忍,也要听她把话说完,可是周家姐妹,却被莲妃替换成了死士。

李未央想着这一切,实际上却能体会莲妃的心情,这种灭族的仇恨,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心头,一定会特别痛苦和煎熬,所以,恢复慕容氏的尊位和名誉,对莲妃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只是,事情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御座上,皇帝前所未有的震怒和恐惧,在一个时辰之内,连接下了数道旨意,很快仵作会同刑部和大理寺的验尸搜寻结果就出来了,刺客的身份,是消失已久的慕容皇室,她们的腰间,都有一种神秘的认主图腾,这种图腾,乃是慕容皇室的死士所特有。

现在,皇帝不得不相信,这些人当真是来自于当年被他下令杀了的慕容皇室了。

蒋南快步走出来,马上跪倒,道:“臣有罪,没能彻底根除慕容皇室余孽,竟然让他们刺杀陛下,微臣一定彻查此事,将慕容余孽连根拔起!”他想不到,真正的慕容皇室血脉,此刻正一脸温柔地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阴晴不定地望着蒋南,在这个瞬间,莲妃和李未央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蒋家可谓大历的第一名门,当年在大历朝创业之初就跟随皇帝屡立战功,百年的发展下来,根基雄厚,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蒋家已经牢牢控制了兵权,最难得的是,他们始终坚守着大历的边境,使得在大历所有民众的眼里,蒋家似乎就是大历的坚固屏障一般,这让皇帝深为忧心。但是蒋国公以及蒋旭这父子俩却又从未露出丝毫嚣张跋扈的模样,一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恪守臣礼,行事低调,从来不与皇子们勾结往来,甚至连与朝臣之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皇帝始终觉得,蒋家尚可用,至少在他培植出可以接替蒋家势力的人之前,蒋家得留着。

但是今天这件事,显然超出了皇帝的意料,他冷冷道:“你是有罪,你最大的罪过就是虚报战功!欺君罔上!杀了你都不为过!”一边说,一边气愤难耐,竟随手抄起手边的玉瓶,猛地向蒋南砸了过去,蒋南不敢躲闪,硬生生受下,额头一下子被玉瓶砸中,血汩汩往下流,他却连擦都不敢去擦。

蒋旭连忙跪倒在地,面色慌张道:“陛下!犬子有罪!犬子有罪啊!”只要皇帝稍加调查,就会知道当年的事情,他早已警告过蒋南行事不要太过分,可他毕竟年轻气盛,大军已发怎么舍得无功而返,这才酿出这场大祸!虽然千百年来,无数武将都这么做过,杀人谎报军功多得是,相形之下,蒋南此举倒是不算什么,当然前提是今天晚上没有发生这场刺杀的情况下。

太子连忙道:“父皇,武威将军年少无知,惹怒了父皇,请您恕罪!如是便杀了的话,会不会让天下人寒心,再没有人愿意为国家卖命呀!”

太子开口之后,原本噤若寒蝉的群臣,全都站出来,七嘴八舌地替蒋南求情。

甚至连一旁面色发白的皇后也道:“陛下,不说蒋南当时年少无知、贪图军功才会闯下大祸,就说慕容一事已经过去多年,蒋南毕竟救了陛下,算是将功折罪了,现在追究功臣又有何益?”

莲妃的脸色控制不住变得发白,她的手指甚至要藏在袖子里才能不让别人看出她全身都在颤抖,她没想到,慕容皇室连同亲信一千多人的死,在这些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至于虚报军功,更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皇帝在犹豫,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坚定了!

李敏德在李未央耳畔轻声道:“那件事——”

李未央摇了摇头,现在再牵扯出豪宅的事情,皇帝只会疑心怎么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冲着蒋家来了,多疑的他,定然会觉得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蒋家,所以,那个宅子,是不能再牵出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李未央的目光在大殿内看了片刻,突然落在了李萧然的身上,奇妙的是,李萧然也正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看得不是李未央,而是李长乐。

李长乐此刻,正向李萧然投去祈求的目光,显然是希望他帮助蒋家说一句话。作为姻亲,李萧然当然应该这样做,而且一旁的蒋月兰,也正殷切地看着他。

李未央观察着李萧然神情变了数变,随后上前一步,预备开口说话了。

李敏德皱起眉头,李未央却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萧然面色痛惜道:“陛下,武威将军年纪虽然不大,他做事却雷厉风行,有魄力,有能力,敢想敢干,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皇帝逼问道:“那你就觉得他做的对了?”

李萧然叹息一声,说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段话:“微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杀了慕容氏的确罔顾陛下旨意,不过这几年大大小小他赢得四十多场战役,哪里都有蒋家军留下的战果,兴许就是少将军蝉精竭虑,披肝沥胆,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使国家不至于乱起来,微臣敢说一句大话,换了别人来做,只能干的更差。不会做得更好!”一切都在夸奖中完成,听着完全是在夸奖蒋南,可是皇帝的脸色,却异常的难看起来。

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低下头,掩住了唇畔的一丝笑容。李萧然跟随皇帝多年,早已将他的脾气个性摸得一清二楚。既然皇帝正在犹豫,那他便把蒋南捧到云端之上,似乎是天地之间的英才,没有他国家便垮了,这法子若是用在一般皇帝身上蒋南必定安然无恙。但这位皇帝么,却是与众不同的,多疑到了一定境界,若是刚才李萧然痛骂蒋南一顿,然后让皇帝觉得批评太过引起怜惜孤臣之心,李萧然再转口求情,事情必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偏偏李萧然却把蒋南夸得天上地下,再提起皇帝最为厌恶和忌讳之事略加点醒,皇帝必定龙颜大怒。李未央预料,李萧然跟莲妃不同,他一定会知道,皇帝最忌讳的是什么!

果然,李萧然继续说道:“只是要让蒋家今后吸取教训,切莫因为个人贪图军功就将陛下的生命置于炭火上煎烤啊!”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了,他怒声道:“李相,你再为蒋家求情,朕连你一起治罪!”

李萧然一愣,随后讷讷退下,仿佛不胜唏嘘的模样,一旁的大臣们立刻闭上了嘴巴,他们都看出,李相国已经说了那么多求情的话,反而让皇帝更加震怒,现在他们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来,父亲啊父亲,你是有多憎恶蒋家,才能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不过,这石头砸的快、狠、准,她终于明白,自己骨子里的狠毒基因来自于谁了。

李长乐面色无比的惶恐,她担心、害怕,却不是为了蒋家,而是为了她自己,若是蒋家倒了下去,那一切全都完了,再也没有人替她撑腰,她的人生,将陷入一片黑暗,可是现在,没有人敢为蒋家说一句话,她祈求的目光看向拓跋真,可对方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李未央,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李长乐的心中一下子涌起了无限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注意到那个贱人!

蒋南大声道:“陛下,微臣是奉旨诛杀慕容氏,陛下要降罪便降罪微臣一人,饶了我父亲吧!”说完,在地上叩头不止。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要死,那朕也不必留着你——”

从皇帝说出那句话开始,已经是动了杀心了!蒋旭悚然一惊,心念一转,已经快速地一跃而起,狠狠地抽了蒋南一个大嘴巴,怒不可遏道:“孽障!还敢顶撞皇上!我蒋家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能留你了!”说着竟从一旁守卫的禁卫军腰间抽出长剑,一剑就向蒋南砍过去!若非禁卫军们及时拉住,恐怕蒋南真是要血溅当场!

禁卫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叫嚷着要杀了蒋南的征西将军蒋旭拉开,而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惊呆了,只有李未央心中冷笑,这个蒋旭,还真是会演戏啊!

蒋旭跪在地上,呜呜痛哭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微臣生此狂悖孽子,竟敢顶撞陛下,微臣实在不能顾及父子之情了,他罪大恶极,理当斩首,请陛下降罪!”

一个已经不惑之年的一品官员,在地上又是叩头又是流泪,看得人不由得心酸起来,皇帝的脸色,慢慢又变了。

这世上,毕竟不只是李萧然一个人摸清了皇帝的脾气,就在蒋旭要杀子谢罪的瞬间,皇帝已经改变了主意,将本来要出口的赐死收了回来。

李未央看到皇帝嘴角下垂的瞬间,发现他脸上杀气腾腾的表情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不由眨了眨眼睛,可惜这种场合轮不到自己说话,否则再挑拨个两句,让蒋家付出血的代价也未必不可能,不过……她不可以,未必莲妃不可以啊!所以李未央及时向莲妃递了个颜色。

莲妃一下子回过神来:“陛下,要不还是饶了少将军吧,您看,征西将军都这样求情了,少将军毕竟是一位难得的英才,陛下的江山还要靠着他们来守,何苦伤了他们的心呢……”

蒋旭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猛地抬头盯着莲妃,目中隐约流露出憎恶。

皇帝最讨厌有功之臣挟持天子这种事,他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看了一眼莲妃被擦破的脖子,上面还有血痕,不由大为怜惜,原本想要就此放过蒋南的心思又变了,他冷冷地道:“朕倒要看看,少了你这个天地英才,朕的江山会不会倒!从即日起,革除蒋南的三品将军之衔,永不叙用!至于蒋旭,你教子不严,也要一同受过,从一品征西将军降至三品,罚俸三年,责令闭门思过一年!你的大印,立刻就交给高进吧!去吧!”

莲妃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失望,为什么,皇帝还是不肯杀掉蒋家的人!不过是降官罚俸!为什么!她的眼睛看向李未央,却见到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莲妃心中一怔,随即低下头去,生怕被人看出她心中的异样。

李未央从心底叹了一口气,若是莲妃按照她说的做,今天就能将蒋家连根拔起,因为一座有不臣之心的宅子,远比什么虚报军功要说明问题,在莲妃眼中所谓慕容氏一千多人无辜枉死的罪过,在皇帝这里,实际上不值一文。若非李萧然的那几句话,今天皇帝的板子只会高高举起,低低落下,蒋家人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今天皇帝的处罚,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捏造事实、虚报军功,而是为了他自己受到刺杀的惊吓!为了让众人知道,谁要是给皇帝带来麻烦,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好在,不管怎样,对于蒋南来说,他的仕途之路已经彻底走到了头,而对蒋旭,闭门思过一年,等于皇帝要走了他手中的二十万兵权,转头就交给了车骑将军高进……这对蒋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们还有口说不出,毕竟蒋南连累皇帝遇刺,这样大的罪过,皇帝没有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

李萧然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逼着蒋家交出二十万兵权来保全蒋南,他们还得受着!哪怕这二十万军队是蒋家靠着多年的军功打下来的江山,也得让出去!

李敏德看着这一切,冷笑,心道如今只剩下蒋国公手中的三十万军队了,一下子势力被砍了一半,够蒋家憋屈好一阵了。只是,原本可以将他们置诸死地,偏偏因为莲妃的多事而坏了这个大好机会,他还是觉得惋惜。

李未央同样惋惜,不过看到蒋家父子如同吞了苍蝇一样的眼神,还有蒋南流了一地的血,她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蒋家父子得了皇帝的惩罚,不得不跪下谢恩,出门的时候,蒋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要不是蒋南眼疾手快,赶紧扶住,险些要摔到在地上,蒋海和其他蒋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皇帝只命他们出去,而其他人,还得留着,这种煎熬,比什么都难受,蒋海一下子红了眼眶,忍住眼睛里愤恨的眼神。

走出大殿,蒋旭胸中涌起老大的苍凉,眼角一阵抽动,嘶声道:“放开我!”这话是对蒋南说的,蒋南吃惊地看着他。

下一刻,蒋旭便艰难挪动双腿,走到了漫天的雨幕中,然后一掀袍角,缓慢却又坚定地,跪在大殿的广场上。

蒋南连忙去搀扶他:“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孽障!你懂什么!要不是为了你,我蒋家何故受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戒骄戒躁!你呢!以为自己了不起!二十万军队,你可知道为此我们筹谋了多久!全都毁在你一个人手里了!”

蒋南何尝不是憋屈的要死,却低声道:“您在这一跪,没罪也成了有罪,快起来吧,陛下不会因为这一跪就原谅咱们,还会被人看了笑话!”

“蠢货!”蒋旭豁然抬头,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沾满了雨水,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却放射着愤怒的光,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儿子道:“要是想让蒋家断在你手里,那你就站着!”

雨水很大,蒋南不得已陪着蒋旭跪下,不一会儿便感到浑身湿透,十分的难受,不由得怒火中烧道:“父亲!你要跪,儿子陪着你跪就是了!不过我没有错!也绝对不会认错!”这种憋屈,他这辈子都还没有承受过,但是他只能紧紧攥着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从哪里冒出来的慕容氏的遗孤,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皇帝的脸一下子就翻了!

这时候,殿内的空气快要凝滞,殿外却风雨大作,北风挟着尖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大殿的门窗,发出令人难受的吱嘎声。大殿内的宴会也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皇帝挥手道:“就此散了!”

众人如蒙大赦,看着皇帝和皇后相携离去,其他人便也跟着退出了大殿,殿外此刻正是大雨倾盆,经过今天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每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连太监们准备好的竹伞都不要,都头也不离地离开了大殿,别人不要伞,李长乐却是要的,她生怕自己脸上的假面具被冲坏,拼命地举着伞,奈何身边全都是别家的人,自己的丫头也没有被允许进入大殿,不一会儿她就已经被人挤的东倒西歪,可是现在去寻找蒋家的人却也找不到了,只剩下她和蒋月兰顺着人流往外走,走到台阶上,却是孙沿君正在门口,李长乐冷冷盯着她,从她身边昂头走过去,孙沿君越发看不顺眼,伸出脚绊了李长乐一脚,李长乐没想到堂堂将军千金居然做出这种事情,尖叫了一声,当着无数人的面,竟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众人今天已经受了无数惊吓,哪里经得起这一叫,个个都恐惧地站住了脚步,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看见李长乐一个人从台阶上咚咚咚咚咚咚像是不停滚动的球,一下子摔在地上,伞也一下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好可怕!”一个夫人尖叫了起来,然后她指着李长乐,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的可怕。

所有人都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大家都愣住了。

李长乐被摔得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摔烂了,却在茫茫大雨中听到有人惊声尖叫,她一下子醒悟过来,顾不得疼痛,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还在,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了地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心一下子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在上千人的面前,在京都所有达官贵人的面前,美若天仙的李家大小姐李长乐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美丽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可是那一头漂亮的青丝却掉在了地上,滚落了一地的泥水,露出来的头,不仅光溜溜的,而且上面有无数疤痕和腐烂的痕迹,一道闪电划亮了整个天空,这样可怕的场景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癞子!癞子!”一个夫人原本还没看清楚,只以为李长乐没有头发,可是那道闪电,将李长乐头上可怕的样子照的一清二楚,那靠得最近的夫人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蒋海快步地挤开众人跑过去,脱下外袍掩住李长乐的头,道:“低下头!”

蒋月兰连忙过来,蒋海把李长乐推给她:“还不快走!”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漂亮的李家大小姐,是个秃子也就罢了,怎么会是满头的伤疤,有些疤痕甚至开始腐烂,流出污血,好可怕的样子……

人们议论纷纷,李萧然简直丢脸到了极点,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厉声道:“还留在这里丢人吗?!”说完,他快步出宫去了,蒋月兰不敢多言,赶紧带着李长乐离去。

众人中,终于有人发出笑声,那种闷笑像是传染了一样,很快在男人们的惋惜和女人们的幸灾乐祸和嫌恶之中传播开了。孙沿君却是无比的惊讶,她本来只是想让李长乐出点丑,可是刚才,她分明揭破了一个秘密啊。

拓跋睿在人群之中,将那场景看的很清楚,却几乎要呕吐出来。他分明看见,有一段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仿佛是蛆虫一般,在鼓动着,简直让他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并不是蛆虫,而是蒋天用来给李长乐吸取污血避免伤口恶化的银线虫,但是在拓跋睿看来,这两者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晚宴,他心中最美丽的女神,已经沦为可怕的梦靥了。

拓跋真却冷冷瞧着,目中没有一丝的波动,甚至也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他只想知道,今天这场宴会,到底跟李未央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其中有某种关联,否则,怎么解释本该是李未央的画像却变成了武贤妃的样子?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定是!这让他心中暗暗惊讶,同时,也引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这个女子,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呢?!就在这时候,太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三弟,你别太难过了。”

拓跋真面上一派哀戚之色:“皇兄,我真是想不到,一场宴会竟然会弄成这个样子,母妃她——”真是可惜,武贤妃这条线,是彻底断了。

太子叹息,道:“我知道你和武贤妃感情深厚,现在她落到这个下场,父皇也太狠心了,听信那道士的话——”

拓跋真低下了头,仿佛是悲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想法子,希望父皇不要怪罪于你。”

拓跋真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兄你了。”

太子点点头,道:“放心,不光是我,还有母后,都会为你说情的!不会让父皇迁怒于你,你放心,一切和从前一样,绝不会有变化。”

拓跋真当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今天皇帝将永宁侯的孙女嫁给拓跋睿,已经是在警告他了。在皇帝看来,他杀了武贤妃,自己一定会怀恨在心,所以皇帝事先夺了他的助力……这个父亲,还真是冷血无情又强横,看来,一切又要重新谋划了,拓跋真垂下眼睛,脑子陷入了快速的飞转,但怎么回事,李未央的脸孔却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旋,为什么,现在她的脸,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了……

这时候,七皇子拓跋玉则在人群中到处寻找李未央,想要向她问清楚一些事情,可是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不远处的偏殿内,李敏德远远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丝,仿佛出了神。

殿内,只有一身华服的莲妃和李未央两人。

莲妃的脸上,满满都是悲伤,她看着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见她如此,嘲讽的笑了:“怎么?后悔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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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每天要写一万字,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113 找上门来

莲妃面色一白,难道自己在对方眼中,藏不住半点心思吗,正心悸时,李未央道:“放心吧,既然那些人是你慕容皇室的死士,而且都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莲妃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你不怪我?”

李未央慢慢道:“当然怪你,你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而且你刚才的做法,是将我们都置于险境,一着不慎,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莲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唯独殷红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明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期待:“可那宅子还在,告状的民女我也还留着,明天我就找人上书——”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莲妃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李未央望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蒋家已经有了防备,我想,没等陛下派人去,那宅子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娘娘,若是你今晚将那告状的民女送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三分希望,可惜,你走错了这步棋。”

莲妃的脸上,同样是痛惜的神情,李未央相信,对方的心里,现在比脸上的表情还要痛苦,她轻声道:“可是我理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换了是我,家人蒙受不幸,我也想要不惜一切为他们报仇的,作为慕容皇室,你想要恢复皇室的尊严与荣誉,为他们平反昭雪,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你太过心急了,只要今天能扳倒蒋家,一定会查到慕容皇室的事情,到时候你的仇自然而然就报了。”

莲妃美丽的脸孔此刻已经染了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一个聪明人,若非被报仇蒙蔽了心扉,她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未央还在继续往下说:“莲妃,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不是报仇心切,也不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而是你用错了报仇的方法,甚至于,你在皇帝的身边,你却不了解你要讨好和控制的这个男人。”

莲妃的心顿了一下,再看向李未央,见她脸上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懒散的、平静的笑意,但乌黑发亮的眼眸中,又有着难得一见的真挚,只不过,也是一闪而过,立刻就换成了别的情绪,“娘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是不是外面风雨声有点噪杂的缘故,李未央的这句话竟飘忽的几乎听不真切。

莲妃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道:“愿闻其详。”

李未央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影子,如此影子重叠影子,仿若没有尽头。

“慕容心——”李未央唤了一声,用从不曾用过的称呼,每个字都像是在炉火中淬炼过一般,说出来时,掷地有声,“你出身皇室,可是大历的这位天子,与你慕容氏那位多情风流的天子截然不同,你与他同床共枕、呼吸相共,可你并不了解他。”

外面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雨丝凄迷地打在殿堂,将大殿内的帘幔吹的不断飞舞。

李未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那么鲜明——

“我们这位天子,聪明、多疑,他的聪明让他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他的多疑让他喜欢将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聪明过头,就喜欢作茧自缚。他的确是个十分英明的君主,可以采纳一切他觉得有用的政论,这也是哪怕我只是个闺中之女,他也敢破格用我的法子的原因,只是陛下同时又是个多猜疑而又刚愎自用的人,断事之时好标新立异,以此震慑群臣。”

“你知道,我父亲身居高位不假,可也有很多人嫉妒他,想要谋夺他的相位,所以这些年来,弹劾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多,可我的父亲在陛下面前,却总是作出一副诚惶诚恐而又十分可怜委屈的样子,每次都会豁出尊严跪在陛下面前,显出孤立无助的样子,自认有罪、未能尽职,以至得罪臣僚,请求罢官归去。他越是这样,陛下越是不允,反倒觉得他忠诚不二,造成被别人孤立攻击,所以一直保护着他,相信着他,这就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对皇帝的了解早已超过了他的对手。”李未央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今天陛下明明预备放过蒋南了,可是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他就动了杀心。知道这是何故吗?因为我父亲把蒋南和蒋家捧得很高,让皇帝觉得,蒋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可以容忍臣子贪污受贿,容忍他们结党营私,容忍他们谋取私利,甚至容许他们虚报军功、杀害无辜,但他决不能容许一个臣子超脱于他的控制之外!”

莲妃盯着李未央,几乎听得入神了。

李未央继续道:“只不过,了解皇帝这个毛病的人,蒋旭也算一个,所以他抢在皇帝要杀蒋南之前,演了一场戏,让皇帝觉得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能颠覆蒋家,让他觉得蒋家只是他的一条狗,根本不足为惧,所以,蒋南仅仅是丢掉了官位,却保住了性命。若论起对皇帝的了解,你不及我的父亲,若论起对局势的把握,你不及蒋旭,他们两个人,都对皇帝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他们不过是臣子,但这臣子,却实际上操控了皇帝的决定。”

李未央口中说着让莲妃目瞪口呆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而莲妃,明明和她不过是半步远的距离,却觉得对方的神态超然于外,仿若置身于很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斗争——这多么可怕。

莲妃觉得恐惧、忧虑,她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李未央说得对,跟庞大的蒋家作对,必须要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你的帮手,了解你能操控的一切力量。她对局势没有足够的驾驭力,对皇帝的逆鳞根本都没有把握得清,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李未央在微笑,“表面上看,一切决定都出于圣裁,可是只要你足够了解他,你就可以真正的操控他,让他以为一切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可实际上,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这很危险,如果你让皇帝察觉到了你的意图,就会作茧自缚、万劫不复。所以,这是一个游戏,只有当你了解了游戏的规则,你才能有机会赢,而最要命的是,现在你的对手早已比你早一步了解了皇帝的性格,知道他在意什么,软肋在哪里,你又凭借什么来赢呢?”

莲妃的脸上,如她预料的露出了错愕之色。李未央笑了笑,道:“如果民女告状成功,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皇帝会立刻派人去核实此事,然后就会发现蒋家建造了一座不逊于皇宫的豪宅,在这个豪宅里有比皇宫还要多的珍宝,比皇冠上的东珠还要大的明珠,比皇宫里的鲎还要大一号的望君归,然后皇帝会暴怒,臣子们会求情,陛下会命令廷议,然后言官会骂的蒋家人不敢出门,中途蒋家还会组织势力反扑,陛下的态度会软化,让蒋家人误以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随后蒋国公会被迫回京解释,可是不论怎么折腾,最后蒋家还是会被冠上谋反之命,诛灭九族!”李未央的声音越来越快,显现出声音的主人的急切之心半点也不逊色于莲妃。

“到时候原先他们做错的事情都会被人翻出来,那么你慕容家的血案当然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他们愚弄皇帝、欺君罔上的证据!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那就是皇帝扣住了蒋家人,可是蒋国公却反了,这样就更好了,出师无名、谋位不正、八方声讨,蒋家一反,必死无疑。所以,他们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说,这不是很好吗,既不用弄脏了自己的手,又痛快淋漓地报了仇,可是今天你看看,大闹了一场,折腾出了个什么虚报军功,却只是让人家出了点血,没有动摇根本,多可惜啊。//混&混 小 说 网// ( hunhun  无/弹窗广/告 全文字T X T下载)”

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说的无比镇定,莲妃几乎不敢想象,对方其实早已将一切都谋划好了,这么嚣张这么笃定……可她隐隐觉得,若是今天按照李未央的剧本走下去,一切都会如她所说的发生,因为李未央实在对皇帝,太过于了解了……

“我……我用错了罪名。”莲妃忽然有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笑意到了唇边,却转成了苦涩,“我真是愚蠢啊……”她垂下头,幽幽叹息,“所谓欺君罔上,又怎么比得上谋反之心呢,错失良机,悔恨晚矣……”

就在此时,莲妃的臂上一紧,抬眸,看到李未央神色坚毅:“机会多的是。”停了一下,加深语气道:“不过,你要听我的。”

李未央的语气斩钉截铁,那清冷美丽的脸孔,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力量瞬间扑面而至。

莲妃惊愕地看着她,眼睛里突然就有了信服……

对,她可以设计他们一次,当然可以设计他们第二次。

只要自己和她合作,总有一天可以报仇的!

莲妃的眼睛里,一下子涌现出狂喜:“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等。”

莲妃有一丝迟疑:“到什么时候?”

李未央微微一笑,“到你可以控制皇帝,到你可以左右他的决定,到他离不开你,到你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其他人,这个其他人里面,包括我父亲,更包括蒋家。”

莲妃震惊地看着她:“我……我有那样的力量吗?”

李未央失笑,道:“你当然有!因为你不光具有美貌,还有智慧,最重要的是,你豁出性命救了皇帝!当然,这是你自己安排的,不过他并不知道,相反,你会成为他生命中最宠爱的女人,因为你做了连皇后都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表现得好,终究能够掌控帝王之威,让他为你而喜,为你而怒,为你杀人!”

帝王之威……

皇帝拥有无上权威,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肆意更改别人的命运,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拥有一切,只要你控制了他,早晚有一天,你就可以为你的皇族报仇!

李未央的眼神很清楚的传达了那些话,而莲妃也看懂了,于是她眼底悲凉的迟疑、无奈的挣扎逐渐地退去,变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坚毅之色。

仿佛是催眠一般,李未央拉住莲妃的手,带着她走到廊下,她们两人的裙子都沾了水,沉甸甸地粘到小腿上,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可是,李未央依旧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很平静也很顽固地拉着她,一直走到走廊的边缘,指着遥远的地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莲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一对蒋氏父子还跪在大殿外面,浑身都已经湿透,不管风雨如何可怕,他们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摇晃晃也不肯离开。

“娘娘,你看懂了吗?”李未央微笑着问道。

莲妃咬牙,道:“苦肉计。”

李未央的笑容带了一丝清浅的冷酷:“那么,你该怎么办呢?”

莲妃微微一笑,笑容美丽而让人不能直视:“我已经明白了,多谢县主的指教。”

李未央退后两步,轻轻行礼,道:“臣女告退。”

看着李未央和敏德一起离去,莲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和手腕上因为做戏而留下的伤口,笑了起来。

皇后将蒋氏父子一直跪在大雨里面的事情告知了皇帝,皇帝不信,自己亲自去看,果真在滂沱大雨里面看到了两人,蒋旭见到了皇帝,立刻脑袋触地请罪,蒋南咬牙,也跟着以头触地。

“知罪了吗?”皇帝沉声道。

蒋旭已是涕泪纵横,颤声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臣教子不严。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臣现在就请皇上加重对我们父子的治罪!”他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转为羞愧,竟挤出几滴泪水,颇有些哀伤之感,只听他哽咽道:“微臣之子虚报战果、浮躁不堪,陛下纵然杀了他,微臣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相比较那个刚刚失去女儿一脸隐忍模样的永宁侯,蒋旭的表现更让皇帝觉得舒心,他心道自己的惩罚是不是重了点,毕竟蒋旭本人是没有什么错的,皇帝面沉似水的看他们一眼,有些厌烦的挥挥手道:“算了,起来吧!”

“臣,谢主隆恩。”蒋旭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期待着皇帝继续说下去,依照他的了解,皇帝会安慰他两句,然后等一年之后,军权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