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澄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感慨道:“此人年纪如此之轻,便有这等胆识,当真是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看,出主意的人是你,实施的是他,这主意本就大胆,实施的人就更是毒辣,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李未央悠然地道:“三哥,便是我不动手,郭家也迟早会对临安公主动手的,只不过你们的手段不适宜用来对付皇室公主,因为不管你们怎么做,都会留下把柄,与其让你们来,不如我自己动手,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郭澄不禁点头,他明白李未央的意思,临安公主若是死在郭家人的手里,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来遮掩,外人都会怀疑。因为临安公主和郭家是有宿怨的,尤其是在不久前,临安公主诬陷郭敦的那一件事,早已经人尽皆知。临安公主若是死得不明不白,这盆污水一定会被泼到郭家人身上,他们是无法独善其身的。如今李未央的主意可就大不一样了,临安公主是自己放火烧了灵塔,这本身就是大罪,绝非裴皇后说几句话,皇帝就会饶恕她。纵然皇帝不管,宗室们也绝对不会原谅对佛祖不敬的人,哪怕她是皇室公主也一样。再加上,临安公主是因为放火而惹恼了百姓,被百姓活生生的撕裂了。纵然裴皇后再愤怒,她还能一个一个的去找那些人,杀了他们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当时在场的有数千人,谁知道撕裂了临安公主的有哪些?又有谁知道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是一窝蜂的乱民而已。怎么看来,临安公主都死得轰轰烈烈,而且,是让裴皇后压根都无话可说的死法,实在是高明之极。

李未央望了郭澄一眼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去想临安了,还是想想待会怎么去向母亲解释,咱们究竟去了哪儿的好。”

郭澄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李未央,用一种几乎梦呓般的声音道:“是啊,该怎么解释呢?我现在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一丝清浅的笑容绽放在李未央素白的面孔之上,映得她眉目如画,更带了一种极致的美,却又呈现出一种淡然:“你干脆就说,我是为了和旭王元烈幽会才特意把你甩开的,这样一来,母亲也就不好问得更深了。”

郭澄想笑,却又笑不起来,大概是他这一天受到的震惊太多,根本就没有办法释怀吧。

李未央却已经不再理会,她知道,对方消化这个消息还需要一点时间,便对一旁的赵月说:“咱们回去吧,你身上的血迹,也该清洗干净了。”

赵月微笑,这就是她刚才为什么没有在雍文太子面前出现的理由,经过刚才的一番厮杀,赵月的身上满满都是别人的血迹,若是让雍文太子看见,一定会大做文章。此刻,她身上披了李未央的斗篷,快速跟在她身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郭澄还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唇边浮起了几许嘲讽:“这丫头,连我都蒙在鼓子里,真是厉害得很。”旁边,突然响起一阵轻笑,一阵风来,吹起了那年轻公子的衣袍,他从阴暗处走了出来。郭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弟,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郭导微微一笑道:“郭家的作风太过光明磊落,不适宜对付裴皇后和临安公主此等狡诈之辈,嘉儿替我们做了,又有什么不好呢,三哥又何必总是忧心忡忡。”

宫门已经下了钥。雍文太子想要入宫,一样要层层的通报。最终他终于来到了裴皇后的宫门口,一路快步向前。这时,门口宫女拦住了他,“殿下,娘娘正在休息,请您稍候片刻……”话还没说完,说话的宫女就被太子踢倒在地,他快步而入,身后一列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跟着,到了门口,他们便自动停下了。

裴皇后此刻已经坐在了大殿之上,她冷眼瞧着自己的儿子,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道:“有出息了?长胆子了?这么晚了,突如其来的进宫。连通报一声都来不及吗?你可还顾及你太子的名声?”

雍文太子知道裴皇后说的没有错,这是后宫,不是太子的府邸。无论在什么时候,他要入宫都要经过层层的通报,而今天他却是因为一时恼怒,打伤了一个宫门口的将领,才冲进了宫来。他没有想到,消息这么快传到了裴皇后的耳中,不禁一怔,却看到裴皇后手中的茶杯用力地往桌上一掷,那茶盖滑出长长的弧度,一下子就在地上摔碎了。

裴后之威顿时震慑住了太子,一时之间,他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里,静得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半晌后,裴后缓缓地起身,冷冷地道:“你可知错了吗?”

太子低下头道:“母后你可知道,临安她死了吗?她死在灵塔前,是被那群百姓活生生撕裂了的,母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后手上的一本奏章就砸到他的脸上。太子一愣,随即他缓缓低下头,默默地将那奏章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却是一怔。

裴后冷声地道:“你可知道这奏章上说了什么?齐国公参了你的得力心腹吏部尚书田同修一本。说他贪污了五千两黄金,一笔笔一条条,奏章上写的清清楚楚,你有什么话说?”

雍文太子却浑然顾不得这个,摔了那奏章怒道:“母后,我是要你向你说临安她死了,你难道听不见吗?”他的声音已然带了一丝悲怆。

裴后却是不为所动,一双眸子冷若冰霜,道:“吏部这几年来不知道出了多少乱子,田同修手底下那些晋级的人全部都是他的门生,三年前这田同修奉旨修建河堤,所费者巨,一切银两都是他一手包办,原本只需花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办成的事,他足足花费了五十万两,事后还杀了想要告发他的督工,这样的胆大妄为,你竟然也敢收为己用?!”

太子根本不想听裴后提什么田同修的事情,他以头磕地,泪流满地地道:“母后,临安死了,你的女儿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裴皇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冷冷地道:“你那心腹田同修弄权贪污,是真正的受贿贪赃,乱政祸国。你把他扶到这位置上,不过五年,他便已经如此。若长此以往,如何了得,此蠹虫不除,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些银两落入了你太子的腰包。纵然你真的收了钱,也要做的干脆利落,要么不做,要么就要抵死不认,永除后患!”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后,像是突然愤怒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母后!你为什么对临安的死无动于衷?她是被那郭嘉害死的,被硬生生的诱入了圈套之中。你可知道她有多惨,连肠子都被那些人踩出来了!她的头上还一直戴着你给她送的那根簪子。母后,你看一眼吧。”说着,他将簪子甩在了裴后的脚下。

裴后表情阴晴不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可知道,那田同修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齐国公在奏章之中说,他做一件袍子,就得耗费三十二位女工,用整整半年的时间来制作,上面的金丝可都是用真金熔炼,不知耗费多少时光才能炼制而成。他吃一道菜,也要用到名贵的药材数十种,这样的人若是继续留在你太子的身边,只会败坏你的名声,你可想好怎么做了吗?”

“够了!”太子沉下了脸。

可是裴皇后却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他的愤怒,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只是略含了两分轻蔑,冷冷地道:“当务之急不是杀了田同修,而是你要立刻上一道奏章,向你的父皇请罪,让他原谅你错误地举荐了人才。至于这道奏章嘛……”裴皇后的目光落到了那地上的奏章之上,目光变得越发冷峻,“这不过是齐国公在给你一个下马威,你也想一想,要如何回敬才好。”

太子已经不禁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带了无限的颤抖,他本以为自己今天带来临安的死讯,裴后纵然不愤怒万分,也会有所动容,可他看见了什么?裴后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感情,面上更无一丝的悲痛,她听到临安死去的消息,却是毫无知觉一般,只关心着朝政,只关心着齐国公府的进攻。

他不敢置信:“为什么,临安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她从前说过你对她忽视,你不在意她。我以为她不过是不懂事,我以为母后不过是感情内敛而已,可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不在意临安,也不在意我,甚至于你也不在意安国,你在意的只是你的权位,你在意的只是你的身份!”

雍文太子说完这一句,却看裴皇后目光变得酷寒,这一瞬间,她美丽的容颜上裂开了一丝笑,“接着说!你给我接着说下去!”

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如坠冰窟,裴皇后身边的宫女无不低着脑袋,惊恐万分。

太子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模样像是愤怒到了极点,说不出任何的一句话。

裴皇后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成哑巴了吗?我养大你们,这么多年来,精心地栽培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吗?临安不顾我的旨意,擅自行动,她是在逼我,逼我替她报仇!而你,你也敢到我面前来叫嚣!”说到气恼之处,裴后突然狠狠给了雍文太子一个耳光,雍文太子半张脸都被打偏了过去,额头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裴皇后厉声地道:“若是你和临安一样的糊涂,一样的压不住自己的愤怒,那么很快你就要下去陪她了。若是我的儿女这么的没有用,留你们干什么呢?”

太子一怔,只觉得呼吸急促,仿佛有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下意识地便跪下了。大殿之内其他的宫女太监对视一眼,也齐齐地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他们过于畏惧裴皇后,以至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雍文太子早已被裴后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抬起头,表情凝重,缓缓地道:“母后息怒,是我错了。”

裴皇后眼中宛如秋日寒江,全无一丝可以分辨的情绪,却又隐隐透着冰冷之意,她冷笑一声,道:“你没有错,临安也没有错。你们只想着自己,却不想想我,不想想当今的朝政,不想想裴家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太子,不想想你身后有多少的人呕心沥血。那李未央不过是块石头,可你们这些瓷器一个接一个,飞蛾扑火的一般,去砸向那石头,自然会粉身碎骨。这一点,我早已经跟你们说过,可没有人听我的。临安落到这个下场,你是来指责我不成!”

太子深深低下头去,面目之上涌现出无限的悲伤,“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指责母后。”他短短的几句话在大厅之内久久的回响。

裴皇后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温情。她只是淡漠地道:“李未央擅长的是人心诡诈之术,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临安不自量力,班门弄斧不说,还想用对方最擅长的本事去对付她,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雍文太子一愣,却有些不明白。他看着裴皇后道:“母后,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妹惨死吗?你不知道,那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不是冲动,只不过我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皇妹死得太惨了。”雍文太子深受裴后多年教导,绝非冲动的人,他还从来不曾如此失去冷静过……

裴皇后的目光阴冷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道:“想要动手却不了解对方的本事,这才是临安落败的原因。李未央此人虽然外表平和,内心却是冷酷无情。观其为人为人行事,实在是毫无顾忌。每每奇谋诡断,出人意料,而且思维缜密,果决狠辣,擅长险中取胜。临安与她几度交锋,都吃了不少的亏。偏偏还如此的不自量力,非要往别人刀锋之上去撞。我不是不恼怒她的死,只是在没有摸清楚对方的软肋之前,还是要等。”

雍文太子咬紧了牙关,看着裴皇后,“等?母后,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皇后淡淡一笑,语气冷漠道:“原本郭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凭着我多年的经营,还是有七成胜算的。可是如今出了一个郭嘉,她莫名其妙把旭王元烈拉到了郭家的身边。这元烈上能讨好你的父皇,下又擅长谋划之道,从不拘泥形式,只为达到目的,行事作风难以揣测,既非小人,也非君子,实在是难以对付。这样的人,本就该十分警惕。如今陛下身边的郭惠妃,陈贵妃,皇宫中郭家安排的那些钉子,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身边,再者郭家人总是会摆出一副辅佐社稷的姿态,让别人尊敬他们,不戒备他们,表面上表现得十分厚道,实则暗藏祸心。如今他们已经摆明了反对你,要推翻你,你还不能心生警惕吗?贸贸然去动那郭嘉,是什么下场?临安变得这样,你这个皇兄不要负责任吗?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劝说她?从前你所学的不过是济世安民,兵法阵列之道,要学的还多着呢。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不可以轻举妄动。”

雍文太子望着自己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地,“我不明白,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裴皇后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最好的时机么,一则是找到敌人的软肋,二则就是将敌人的整体力量一一分化,你明白了吗?”

“一一软肋?分化?这就是说……”雍文太子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道:“我明白了。母后,我一定会找到这样的机会,你放心吧。”

裴皇后淡淡地一笑,却是不置可否,找到李未央的软肋,并且分化敌人的力量,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的困难。李未央心思狡诈,要彻底消灭她,唯一的法子便是攻心术,从心理上彻底摧垮她,而对付郭家、元烈、元英的阵营,突破口也还是在那女子的身上。

“李未央,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悠悠的散开,一阵风吹来,吹得大殿的烛火摇了几摇,阴影里裴后的面孔绝艳倾城,冷若冰霜。

------题外话------

编辑:为什么你每次四个字的标题都重复……

小秦:因为我词汇贫乏……

编辑:为什么楼下根本没人关心女主在不在火场里?

小秦:她们都是只顾着试衣服,把钱包丢在柜台上的娃……如果让渣妹们上战场,恐怕,咳咳,前方冲锋陷阵,后面大本营被人端了……

☆、214 嫌隙初生

大火过后,皇帝做了四件事。第一,告太庙。到太庙祭祀祖先,汇报这次的火灾,皇帝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佳,整件事交给了太子代为处理,第二,皇帝亲自写罪己诏,写明火灾是自己的罪过,愿意承担责任。第三,要求满朝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各抒己见,为此次突如其来的大火谏言纳策。在历史上,皇帝因为一场大火而颁发罪己诏是第一次,而临安公主为了复仇不顾一切,做出了不能挽回的蠢事,在这一件事上,她不懂得人情,也不懂得皇帝的心,灵塔并不是普通的佛塔,而是政治的标志,是越西皇族的象征,皇族在那里祭祀,供奉舍利子,风光而神圣,是绝对不可冒犯的。

皇帝做的第四件事,便是惩罚当天纵火的人,虽然大家都知道纵火的人是临安公主,可是她早已被撕成了碎片,谁也不会再去追究她的过错。目光便放在了临安公主府与她同去的那些护卫身上,大部分的护卫都因为与百姓发生冲突而被杀死,仅剩的几名就当成了罪魁祸首被处决了。

此时有人上书参了襄阳侯一本,说他当年修建灵塔之时,过分注重美观,用的都是极易燃烧的材料,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有罪之臣,只可惜襄阳侯已死,不能再做惩罚,父亲犯罪儿子同罪,所以皇帝便下旨将他的义子革职查办,并且最终流放,永不叙用。游庆丰是何等骄傲的人,年纪轻轻就受到这样的委屈,在流放的途中,便服毒自尽了,这样整个事情才告一段落。

雅间之内,李未央听完了旭王元烈的话,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游庆丰是你派人动的手吗?”

元烈的笑容十分狡黠,语气却有些冷漠:“他之前故意放出消息给那临安公主,本就没有存什么好心思,我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自尽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动的手。”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若他当时没有发下那条毒誓,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怪只怪他心胸太过狭窄,又出尔反尔,明明已经答应了襄阳侯不再怨恨,却还是心怀怨恨,意图不轨,如此也是他应得的下场。”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

他们现在正是位于一间酒楼的二楼雅室之中,楼下便可以看见车水马龙的大街,小贩们在街边叫卖着,美丽的小姐们蒙着面纱在人群之中时隐时现,不时还有银铃般的笑声夹杂在市井的喧闹之中,李未央的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幕上。

元烈瞧她神情似有异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只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牵着自己父亲的手,她的右手里还举着一支糖葫芦,兴高采烈的摸样。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只是,李未央为何会望着她呢?她有什么特别的吗?元烈皱了皱眉头,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望着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

李未央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这才望向他,目光之中露出几丝疑惑,元烈也不解释,只是笑着对她说:“你一定要等我。”

李未央看着他离去,神情之中便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赵月道:“他有什么急事?一定要现在去办吗?”

元烈和李未央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提起有什么事。可以这样说,只要能陪伴李未央,他便可以将所有的事都放在一边,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李未央不免觉得奇怪。

赵月想了想却也是摇头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旭王殿下有什么事,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跟去看看?”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算了,让他去吧。”说完,她的目光便投向那边的小女孩,此刻那孩子看中了一个旋转的风车,便央求自己的父亲想要买下来,撒娇不成便在摊子前面转来转去,舍不得离去,李未央目光变得越来越柔和。

赵月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心头不禁明白过来。那对父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了,李未央却还是沉默望着,不知过了多久,雅间的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元烈已经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李未央回头望了他一眼,却是怔住了,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元烈手中的小男孩,大约四岁左右,眼睛大大的、黑黑的,脸颊红润,皮肤雪白。这孩子一看到李未央,立刻向她伸出了手,李未央心头一痛,快步地走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接过那个孩子,紧紧地抱住了他,随即她抬起头看了元烈:“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孩子自然是李未央的亲弟弟李敏之。在这之前,她一直将他寄养在别院,托了信任的人来照顾,这件事情她甚至连郭家人都没有提起,只有元烈才知道,可是,他怎么会将他带到这里来呢?

元烈笑嘻嘻地道:“我瞧你刚才瞅着那小女孩目不转睛的摸样,就知道你想起了这个小子,所以特意带着他来找你。”

敏之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李未央的脖颈,那模样十分不安,仿佛他的姐姐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李未央心头有一丝难过,事实上,她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自己的弟弟,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始终都觉得谈氏和老夫人的死都和她李未央有关。的确,若非她过于专注报仇,轻忽了对他们的保护,何至于被裴皇后得手呢?所以她每次看到这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会觉得越发的照出自己心底的丑陋和不安,以及那深深的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抹去的愧疚感。

李未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就在此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之上,抬起眼睛,那人对她微笑道:“不要自责,当时若你在那别院之中,也只会与他们一起死去,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其中有无尽的深情,李未央一怔,随即她心头涌上一阵暖流,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在李未央与元烈说话的时候,李敏之歪过头,看着元烈,露出好奇的神情,李未央这才注意到元烈手上竟然出现了一口牙印,她不由地失笑道:“敏之,你咬了哥哥吗?”

李敏之扁了扁嘴巴,水汪汪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泪光,脸也鼓成了包子状,看来是不喜欢这个元烈。

元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齿痕,道:“这小子真是彪悍,我只不过将他提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就给了我一口,看,都要出血了。”说着,他故意把手放到李未央的眼前晃了晃,仿佛故意让她心疼似的。

李未央看了一眼,小孩子咬的伤口又能有多严重呢?所以她只是笑了笑道:“敏之,下次有人来抱你,光咬他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你咬的也不是地方,若是刚才你一口咬到他的耳朵上,再使点劲,他的耳朵可就没有了,这才叫报仇呢。”

元烈不禁吃惊地看着李未央道:“心肠如此之狠,这是在教坏小孩子吗?”

李未央瞪了一眼元烈,只对着敏之道:“姐姐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赵月看到这一幕,心头不禁感叹,这大半年以来,李未央没有对李敏之表现出十分的亲近,这固然是有她的心结在,也是因为敏之在遭遇创伤后对于李未央过于依赖,而他的这个姐姐又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所以姐弟两之间,反倒不如敏之和小蛮之间的感情好。事实上还要多亏了小蛮的陪伴,敏之的性情才逐渐的开朗起来……这些日子不见,敏之似乎更加的依赖李未央,抱着李未央的脖子死活不肯下来,李未央也难得这样亲热地搂着他。

一行人上了市集,李未央一边指着街边小贩卖的东西告诉敏之,一边分神和元烈说话,她一直面带微笑,显得十分温柔。

“姐,那是什么?”敏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不远处。

元烈戳了戳他的脸颊道:“这都不知道,那是烧饼。”

敏之吸了吸口水,李未央一笑,便吩咐赵月道:“去给他买一个吧。”

烧饼到手,敏之又看着而旁边的麦芽糖,露出了十分垂涎的神情,元烈用力捏了捏敏之的脸颊:“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的贪吃,走一个摊子,就要买一件东西,我怕你还没有走完这条街,手上就全满了。”他手上用力,敏之却不怕他,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胖爪子,扒了元烈的手,可是元烈又怎么会让他扒呢?索性伸出手挠他的痒痒,敏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吱哇乱叫地往李未央的怀里缩去。

元烈将敏之从李未央的怀里抢了出来,一把扶上自己的肩膀道:“他这么沉,还是我来抱着吧,手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他却把敏之搂得紧紧地道:“走吧。”说着,他还伸出手牵着李未央的一只手。李未央微微一愣,在人群之中却没有拒绝,看着元烈的笑容和敏之兴高采烈的模样,李未央的心头不禁也流露出了一阵暖意。

敏之呆在元烈的肩膀之上,非常开心地四下张望,这些日子以来,他看见的除了负责照顾自己的婢女之外,根本没有外人,那些人受了李未央的吩咐,从来不让他往外跑,所以他看到这么多的新鲜事物,不由得兴高采烈,很是兴奋。但他毕竟是小孩子,在元烈的肩头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的腻味,开始摇头晃脑地想要下来,非要离开元烈自己走。元烈放下了他,谁想这孩子没跑几步,连鞋子也掉了,元烈无奈蹲下了身体,将敏之揽在怀里,认真地给他穿鞋子。阳光照了下来,显得他格外的温柔。

李未央望着这一幕不禁怔住,在她看来元烈是很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敏之这样时而高兴时而古怪的性子,有时候连她都拿捏不住,可她想不到元烈竟然能这样照顾敏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看到敏之身上的衣服松了,李未央也走过去,将敏之的盘扣扣紧,这才点了点他的头道:“以后要出门必须等姐姐一起,不可以自己乱跑。”敏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搂着李未央的脖子吧唧一口,这动作十分的突如其来,李未央愣住了。

元烈不禁吃味地抱怨道:“这孩子可真是得寸进尺,我都没有这份殊荣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一道闪电至云层破开,撕开了天界,十分的耀眼。李未央赶紧捂住了敏之的双耳,只听见天空又是一声巨响,随后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似乎是要下雨了,人群开始纷纷地奔跑起来,市集上的小贩开始忙着收拢摊子,父母们忙着寻找自己的孩子,拉着他们回家,不多时就见到豆大的雨滴往下落。李未央有些愣神,元烈已经一手把敏之抱起来,一手拉着李未央飞快地走到了廊下,很快那雨便落了下来,雨声哗啦啦地越下越大,李未央看着元烈被打湿的侧脸,不知为何神色柔和了许多。

这时,敏之望着李未央道:“姐姐,你还走吗?”这声音怯怯的,那一双小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李未央的袖子,李未央心头一暖,却没有说话。她现在生活在郭家,实在没有办法带着敏之,可是继续让他呆在外面,不能照料他、也不放他出去,终究会惹出祸端来,就算平安无事,敏之没有人教养、陪伴,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呢?李未央心头不禁陷入两难,这是她第一次变得犹豫。

元烈拍了拍敏之的头道:“跟哥哥回府去住,好不好?”

李未央一愣,望向他道:“你要将敏之带回去住?”

元烈微笑道:“这孩子跟着我混,将来一定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我会请最好的夫子,将他教得文武双全,也省得他整天关在小院子里,不傻也疯了。”

李未央听到这里,目光之中更多的是犹豫,旭王元烈若是莫名其妙的收养一个小孩,这个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轰动,而且旭王府也未必可以安枕无忧,想到老一辈旭王留下的那些谋臣,李未央不免摇了摇头道:“敏之身份来历不明,那些人一定会大做文章,说不定那些恶毒的人说你没有娶正妃,就已经有了私生子。”

元烈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瞬地望着她,而眼光却认真,道:“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旭王一直不肯娶妻,又和老王妃闹得很僵,这事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外面的人说他不孝的人有之,说他浪荡的有之,嫉妒他的人有之,当然,忌惮他的人更多。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个问题,我也不想与敏之分开。”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敏之委屈的神情,终究道:“我要带他回郭府。”

元烈不禁一愣:“你要带他回郭府,现在?郭家人如何大度,这孩子都不是姓郭的,你觉得这合适吗?”

李未央摸了摸敏之被雨水打湿的前额,微笑道:“敏之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会向郭夫人解释,也会将敏之带在身边好好的照顾。”

元烈望着她,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会比较好,何况,这孩子留在旭王府,李未央自然要来见他,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当然这点狡黠的小心思还没有实施,就已经被李未央扼杀在摇篮里了。只有长叹一声:“也罢,如果齐国公府不肯接受他,就把他再送回我这里就是了。”

李未央没有回答他,静静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蓦地,他探身过来,距得那样近,热气直直的吹进了她的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

一瞬间李未央气息凝滞,一层血色在脸上薄薄的渲染开了。元烈浅淡的三分笑意出现在唇畔,话也说得极轻快:“等报了仇,我们要一起生活。”

措手不妨的直白,却让李未央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的嘴巴张了张,慢慢地才发出声音,神情镇定地道:“那就等我报了仇再说。”可是,她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雨停之后,李未央与元烈分开,带着敏之回到了齐国公府,郭澄看见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面上露出十分的惊讶,而郭夫人看着敏之,更是露出震惊的神情。

郭澄看了郭夫人一眼,不免有点担心,他开口道:“嘉儿,这孩子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是我养母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他叫李敏之,之前怕母亲不能接受这孩子,我便一直把他养在外面,但我现在觉得他还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最好。”

郭夫人看着李敏之的眼光十分的复杂,她只觉得对这孩子有点排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李家。在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恐惧,她觉得郭嘉从小在李家长大,对那养母的感情深过自己,这其中有母亲的嫉妒之心。虽然她感激对方照顾自己的女儿,而心中却对郭嘉不能在自己身边成长不能释怀,如今看着李未央对孩子十分照顾的模样,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酸涩。说到底,郭夫人恐惧的,是在郭嘉心中自己的个生母比不上养母。这种心情,其他人是无法理解的。

转念一想,嘉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如此重视养母的孩子,正说明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自己不应该感到难过,而应该帮她好好照顾敏之才对。这也算是还了李家曾经照顾自己女儿的恩情。她不再多想,而是笑道:“嘉儿,把这孩子带过来,让我瞧瞧。”

李未央把敏之带过去,郭夫人看看这孩子,见他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又是十分的动人,越看越喜欢,不由把他抱在怀里。敏之看郭夫人对他十分的喜爱,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显得那张小脸更加的可爱。他手一挥,却不小心把郭夫人的发髻弄散了,一根簪子掉了下来,青丝一下子垂落。

郭夫人却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继续逗弄着敏之道:“咱们府中好多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你们俩也来看一看,这孩子是不是十分的可爱?”

郭家的两个儿媳妇看到这种情况都走了上去,她们两人都还没有怀孕生子,但是出于天生的母性,对孩子都是十分的喜爱。尤其是陈冰冰,她刚才便认真望着,听到郭夫人招呼,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去,几乎是拉着李敏之的手不肯放开,甚至当堂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在敏之的怀里,欢喜道:“嘉儿,我以后可以经常来陪这孩子玩么?”

李未央望着自己的二嫂,微微一笑道:“只要二嫂愿意,随时都可以。”

郭夫人却显然并不赞同,道:“这孩子可不能留在嘉儿的院子里,他们年纪相差悬殊,外人要是知道,怕是得传出什么闲话来,这样,咱们对外就说这孩子是我的义子,收养下来的,反正,我经常去看望那些贫苦的孩子,外人也不会怀疑的。”

李未央闻言一怔,她没有想到,郭夫人会这么体谅她,这么快就接纳敏之,那么,她长久以来的犹豫又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可笑。李未央到底是个多疑的人,她还不能完全体会郭夫人的心,事实上,只要是她喜欢的,郭夫人没有不同意的。

郭澄微微一笑上前道:“母亲说得对,敏之这孩子,还是不要留在嘉儿的院子里来养,依我看交由母亲来抚养最为合适,反正我们三兄弟经常都不在家,母亲一个人也是寂寞,就让这孩子陪着她。”江氏和陈氏闻言都不禁露出喜悦,陈冰冰迫不及待地道:“也让我来帮助照顾好不好?”

郭夫人笑道:“当然好了,让你们也学着怎么照顾孩子,将来有了自己的子女,才不会忙得手足无措。”

江氏因为年纪长些,就只是微笑,并不作声。陈冰冰的面上露出一丝说不出的羞涩道:“母亲,你又拿我打趣了。”

李未央望了这两个嫂子一眼,不禁叹息了一声,两位兄长驻守在外,夫妻都是聚少离多,所以二人迟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才使得她们对这李敏之如此的欢喜。

郭敦在旁边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妹妹,这孩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闻言,郭澄从背后踢了他一脚,恼怒道:“呆头呆脑的胡说些什么?这孩子如今都四五岁了,妹妹哪里来这么大的私生子?”

郭夫人也恼怒,不禁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说些胡话!”

郭敦却是哈哈大笑道:“妹妹若是早有心上人,快点成亲,过不了几年,孩子也会有敏之这么大的。”

郭夫人听到这句话,却是触动了心事,郭敦说得不错,李未央若是早日成亲,她也能早点有外孙抱。可是瞅眼前这局势,静王和旭王都是虎视眈眈,让女儿自己作抉择,她又仿佛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倒叫她这母亲跟着着急。孩子虽然不大,可总是要早日择婿嫁出去,才算了了她这一桩心事。

下午,静王元英满面欢喜地捧了一样礼物入了齐国公府。郭澄迎上来,望着静王一脸高兴的模样不禁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难不成有什么好事么?”

静王脸上的微笑仿佛比往日热切两分,更加显得神采飞扬,俊美逼人,他掀开了礼物之上盖着的丝帕,献宝一般的地给郭澄看。

郭澄一看却是愣住了:“这是上古名琴震雷么?”

元英似乎更加得意,他点头道:“是,这把琴已经失踪了足足有六十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多方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制琴的大师,原来这琴一直被他收着,从不肯轻易示人,我提出一千两黄金的价格,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卖给我,软磨硬泡,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才肯将这琴给我。”元英说完,他身边的随从却道:“三公子,您是不知道,我家殿下为了弄到这把琴,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最后是用他最心爱的一幅珍品画作去和那琴师交换,人家才肯换给他呢,哦,对了,还有一座大宅院……”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元英一瞪。元英呵斥道:“真是俗气,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那随从多年来跟在元英身边,向来是最得力的,所以壮着胆子说了这话。见元英不悦,便赶紧住了口,讨饶道:“我的好殿下,做了好事您还不敢让人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奴才只是见不得您费心费力还藏在暗处啊。”

元英却不再理会他,只是冷哼一声道:“就你多嘴,还不退下。”

那随从听到静王这样说,便知道他是不生气了,只是笑嘻嘻的垂手而立。

郭澄望了那古琴一眼,却道:“这把琴,不是送给我母亲的吧?”郭夫人擅长弹琴,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过去齐国公也曾经为了爱妻不知道收了多少名琴,用来讨她欢心,这也是世人皆知的秘密了。

元英却是一怔,面上不禁闪过一丝微笑道:“舅母那边,自然有舅舅去献殷勤,我又何必多事呢?这把琴是送给嘉儿的。”

郭澄却是笑容微微收敛,随即若有所思的地望着元英道:“静王如此费心,只是为了送一把琴么?”

是送琴还是送情,恐怕连元英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费尽心思地寻来这把琴,就是为了送给李未央,甚至没有去思考自己这种举动的原因。他只是想做,就自然而然的去做了,跟他过去算计别人、步步为营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这是他第一次随心而为,也是他第一次送给喜欢的姑娘礼物,没想到,这感觉还不赖。他想着,笑容不禁更甚道:“送这琴也不过是想让她高兴,我想她应该会喜欢这礼物的,你带路吧。”

郭澄不禁摇了摇头,看向元英,露出的却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元英瞅着他神情古怪,不禁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郭澄扬眉,面色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妹妹吧?”

元英不由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至理名言,郭澄,你我兄弟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若是我不喜欢郭嘉,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寻来礼物送她,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到我对其他女子这般费心吗?”

郭澄的笑容不由变得冷淡:“我怎么会知道,人心隔肚皮,也许,你是为了我郭家的支持……”他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元英冷下了面孔。

元英淡淡地道:“若是为了赢得舅舅的支持,多的是其它的法子,没有必要去追求一个对我这么冷淡的女子,我元英还不至于下贱到那种地步,若不是真心喜欢她,我何必费尽心思。从前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可现在,你却让我失望了。”

郭澄却是一笑,通过刚才的试探,他已经很明白元英的心意,看样子他对李未央的确是动了真心的,只是郭澄不知道该怎么去提醒这个兄弟,李未央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追求到的人。这种情况,还不如放弃为好,趁元英还没有陷得太深。郭澄刚想要说什么,两人却已经到了李未央的院子前,他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门口的婢女要通报,元英却做了个手势,向她们道:“我有礼物要送给郭小姐,你们不必惊动她,若是提前知道,那就不是惊喜了。”他的脸上,似乎还隐隐透出了几分郭澄不曾见过的光彩。

郭澄的心中不由更加担心起来。那是他不熟悉的元英,大概在静王的生命之中,还从未有这样让他如此在意和刻意追求过的姑娘。但正是这份不同寻常,让郭澄十分的在意。两人进了院子,却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之上,李未央正静静地坐着看书,赵月则守在她的身后。赵月明显已经瞧见了郭澄和元英,正要提醒李未央,却见到郭澄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赵月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便闭上嘴没有说话。

元英正要上前,却见到一个华服男子满面含笑地从旁边的花池走出来,他的手上还捧着一盆花。那花朵是纯白色的,花瓣十分的硕大。一大朵一大朵,团团簇簇,像极了牡丹,却比牡丹少了一份国色天香,多了一份幽静安然。

从元烈捧着它走过来开始,便可以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在空气之中漂浮。元英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静静地望着,没有出声,那边的赵月面上便露出了几分疑惑。

元烈因为心情愉快,倒也没有注意到元英和郭澄就站在不远处。他手里捧着花,笑得眉眼生春,走到李未央面前,微微倾身,将那盆花献宝一般地放在了李未央的身前,深邃的眸子里宕起了笑容,仿佛是一谭春水,有一种顾盼神飞的味道:“你看,我都说了,这花你不会养,得我亲自来它才会开放,你瞧,漂不漂亮。”说着,元烈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浮出一丝笑容。

他眼里的笑意像是掺杂了天上的点碎星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明亮,叫李未央也不禁怦然心动,这世上还没有女子能拒绝这样动人的笑容吧。李未央的唇间勾勒出一抹十分恬淡的笑意道:“十分的漂亮。”

元烈这时候突然抬起眼角,似乎看了一眼元英的方向,低头坏笑,他拣了一朵最美的花,摘了下来,轻轻的捏在手中,片刻之后便将那朵花簪在了李未央的鬓间,微笑道:“我觉得,这样才更漂亮。”

李未央笑容恬淡,却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继续翻看自己膝上的书页,仿佛已经习惯了元烈的存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静谧柔和的气氛,而这种气氛是外人不可以打断的,也没办法闯入。

元英呆立在原地,那把琴被他死死地抓在手上,突然,琴弦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呜咽,却是猛地断了一根。听到这异样的声音,李未央和元烈都向这边望过来。元英向前走了一步,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微笑道:“不知旭王殿下在此,失礼了。”

元烈微笑地看着对方,一双幽邃的眸子带了一丝冷意:“不知静王驾到,有失远迎。”他说这话,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模样。

郭澄望望他又望望元英,这一出局,该怎么解呢?元英却是很快笑了起来,他垂下眸子,望着手里捧着的琴,那笑容似乎有几分冰寒,却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抬起头来淡淡地微笑道:“嘉儿,这把琴是我千方百计寻来,预备送给你的,可刚才我不小心弄断了琴弦,这样,我回去好好的修一下再给你送来。”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面上不禁露出奇怪的神情,她只觉得面前的元英似乎有几分陌生,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含了无尽的冷意。她不由放下书,站起身道:“殿下,你的好意郭嘉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把琴看样子绝非凡品,我恐怕……”她还没有说完,元英却急急地道:“等我修好,就给你送来。”说完,他甚至连招呼也不打,转头就走。

郭澄看到这种情况,不禁心里发急,他对李未央道:“我回头再来看你。”说完,便急急地追了出去。

李未央望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她转过头来,望着元烈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元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张俊美的面孔,几乎将院子里其他伺候的丫头都惊艳得顿在原地,他微微一笑道:“谁知道,可那根琴弦怎么会突然断了呢?”

他这样一说,李未央却明白了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这真不像是元英的性格。”

元烈望了一眼那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微微一笑道:“这世上的男子,若是坠入了情关,总会做出一些与他往日不同寻常的事来。”话是这样说,他心头却浮现了一丝冷意。李未央是属于他的,她无路可走,只能留在他的身边,只有他的怀抱,才是李未央最后的归宿。元英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他争夺吗?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最心爱的人让别人抢走。在感情的世界里,稍有退让便会万劫不复,他绝对不会成为拓跋玉的。自己爱的人,要亲手守护,别说一步,就是半厘也不能退。静王元英,若是你还是继续这样不知死活地靠近未央,就别怪我下手狠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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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看到群情激愤的书评区,原来大家对改版这么多意见啊,可怜的睿睿童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秦:==我深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编辑:嗯,我是改版的一份子,不过头像不是我干的。

小秦:转告你一声,渣妹们说要用推土机推倒你……

编辑:,>_<,

☆、215 太子盛宴

太子府的大厅之上,太子坐在上首,他懒洋洋地看着舞女们优美的舞姿,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在此时,一个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太子抬眼看了是他,便挥了挥手让舞女乐师都退了出去,随后他问道:“情况如何?”

夏侯炎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太子,太子看了看,目光变得极为冷凝,突然震怒一般地撕碎了纸张,过了片刻,他猛地站了起来,面目之中似有无尽的怒意。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您又何必发怒呢?”这个夏侯炎外表文弱,看起来不过是寻常儒生,可他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太子府幕僚,五年前他曾中过状元,因为父亲病逝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丁忧,他回大都后反倒进了太子府中做了一个幕僚,外人看来倒是有些屈才,可事实上,这才是他更大的赌注。

太子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压抑着愤怒道:“静王、旭王和郭家越走越近,皇妹的仇何时才能报呢?”他说的这两句话看起来毫不相关,风马牛不相及,而夏侯炎却是听明白了。静王元英和郭家越来越密切,这对于太子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郭家虽然现在很安分,可并不代表他们今后不会支持静王元英夺位。但郭家毕竟是静王的母族,他们走得近不是什么怪事。糟糕的是如今还加上了旭王元烈,若他真的娶了郭家小姐,这么来说对于太子就是更加危险的事了。

尤其还出了临安公主这件事,太子虽然面上不说,可夏侯炎却是知道,太子骨子里是极为恼怒的,临安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可是却被那群庸碌的百姓撕成了碎片。又因为她是放火在先,惹恼了整个宗室,所以连她的葬礼都是悄悄的举办了,文武百官更是无人参加,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根本没办法入殓,就算是请来了最好的裁缝,都没有办法将临安公主的头和身体缝到一起去了,所以太子只好下令一把火烧了放到了骨灰坛中才匆匆下葬,对于皇室来说这是何等的羞辱,难怪太子如此的生气。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烦恼,若是你真的想要对付齐国公府,属下多的是法子。”

太子叹息一声道:“母后不允许我轻举妄动,临安的下场你不是没有看见,我忌惮的不是齐国公府,而是那心思诡诈的郭嘉。”他提到郭嘉的时候,眉心不禁跳动了一下,显然是心中压抑着怒火。

夏侯炎目光一凝,口中却道:“太子所说的可是那郭府刚刚认回来的小姐,郭嘉吗?”

太子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让你搜查她的情报,现在也该有成果了吧,你说说看吧,对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夏侯炎想了想,慢慢地道:“流落在外竟然还能被大历收为郡主,可见她善于笼络人心,十分聪明,但是当我将她的资料收集起来,却发现此人最擅长的是阴谋诡计。”

太子扬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夏侯炎道:“此女虽以一曲水墨舞扬名,但是琴棋书画都是寻常,在大历女子中并不是十分的出色,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先是被封为县主,又晋身为郡主,刚开始我并不在意,觉得她不过是善于奉迎,懂得如何讨皇帝喜欢罢了,但是据现在我得到的情报看来。从她出现开始,那丞相李萧然的府上就有了很多的怪事,先是李萧然的夫人无故病死,再是那势力庞大的蒋国公府轰然倒塌,树倒猢孙散,族中子弟也都四散零落,好好的一个大家族竟然就这样土崩瓦解。不止如此,属下阅遍了大历的情报,还发现她和那大历七皇子拓跋玉似有勾结,只不过她毕竟是深闺的闺女,一般人都没有人留意这一点,若不是我细心研究,恐怕也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从这些情报看来,此女诡异阴狠,手段奇巧,公主殿下会在她手上送命倒也并不奇怪。”

太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疑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夏侯炎道:“属下只是猜测,并无确实的证据,毕竟早已物是人非,又有人刻意做过手脚掩盖了当年的一切,看样子,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保护着她。不过殿下才智过人,那郭嘉不过一介区区女子,凭借着些许阴狠手段,暂时占了上风,殿下若是真的想她死,属下可以安排一次暗杀就是,保管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太子眼光之中先是闪过一丝杀机,随后却摇头道:“这郭嘉的身边且不说有齐国公的保护,还有一个暗藏的高手名叫赵月,据我的调查,这个丫头似乎和越西死士有关,实力不可小觑,再加上如今风声正紧,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临安,若是现在我们动手,且不说能否行得通,只会让更多的人以为是我和母后想要动齐国公府,所以,母后的意思是最好能够让他们起内讧,自行瓦解,这样既不会脏了我们的手,也能够给临安报仇。只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办,虽然齐国公府、静王元英、旭王元烈目前结为一体,但是天底下谁没有私心呢?从情报上来看,静王和旭王对那郭小姐都十分倾心,两雄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不就有机会了吗?”

太子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喜悦,他不禁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让我们借由郭嘉一事,从中挑拨离间,想方设法分解他们?”

夏侯炎笑容更盛,事实上他和李未央一样擅长的都是谋划人心之道,尤其做起此等事情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他劝说太子道:“殿下若是真想为公主报仇,不妨听我的计策,保管水到渠成,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此事交给你去办吧,不过,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夏侯炎恭恭敬敬的道:“属下遵命,太子殿下放心。只是皇后娘娘那边——”

太子想了想,道:“暂且不要告诉母后,等成功了再说。”

半个月后,齐国公府收到了太子的请帖,郭夫人打开一瞧,却是太子妃的寿辰,她面上不禁笼上一层寒霜:“嘉儿,太子怎么会给我们下帖子呢?”在临安公主死后,太子几次见面都是对郭家人冷面以待,俨然有迁怒的意思。郭夫人虽然不知道李未央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却也隐约猜测到,这事情怕是和自己女儿有关联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越是风尖浪口,越是要做足了面子,若是现在邀请了各大豪门,却单单不请齐国公府,且不是让人家说他做贼心虚,怀恨在心吗?他是太子,不是临安公主,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只能忍下心中的恼怒请郭家一起去。”

这话说的不错,雍文太子毕竟不是临安公主,他知道什么叫大局,也知道什么叫做戏,他不会让别人落了他的话柄,更加不会给郭家拿捏的把柄,让人说太子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临安公主虽然是和郭嘉结怨,太子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让大家都知道临安的所作所为和太子是没有关系的。旁边的郭敦冷笑一声道:“妹妹刚刚惨死,他还有心思举办宴会,皇家的人真是无情无义。”

郭澄摇了摇头道:“这一点老四你就不明白了,临安公主是犯了天大的罪过,皇帝不将她挫骨扬灰就是宽恕了,你没看见连丧礼都悄悄的办吗?太子当然不必守丧礼的规矩了,用太子妃的寿辰冲冲喜也好,说不准人家就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李未央心中并不这样看,她总觉得太子此时做出这样高端的姿态,背后似乎有什么深意。

郭澄叹了一口气道:“临安公主是死了,太子还在,裴皇后也屹立不倒,所以这官司咱们还得打下去。”

旁边郭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抬起眼睛,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在李未央素白的面孔之上,却是一副十分复杂的眼神。

郭澄转头看见了郭导的眼神,心头微微一跳,可是等他仔细去瞧,那郭导已经低下了头,根本没有看向李未央的方向。郭澄心中暗叫不好,等到大家都散了,拍了拍郭导的肩膀道:“五弟,你该不会是……”

郭导抬起了眼睛,猛地盯向自己的三哥,强笑道:“三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我不会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郭澄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心许是我多想了。”

郭导目光变深,微微一笑道:“你没事总是殚精竭虑,我劝你还是将心思放在韩琳表妹身上,其它的就不要多管了。”

郭澄俊美的面孔微微一红,抬起给了郭导一脚道:“什么时候编排起你哥哥我的事情来了?还不快滚。”两人说说笑笑,刚才的那一幕,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郭澄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念头浮现了起来,很快又被他按了下去。不会的,嘉儿虽然美丽,却也没有到了那种倾国倾城的地步,五弟向来浪荡不羁,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倾心,那个眼神……他想到这里,却是不敢继续下去。

太子妃寿宴那一天,齐国公感染了风寒不能出席,郭夫人便带着寿礼和几个儿女一起去了太子府,出乎李未央预料的,这雍文太子的府邸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庄严稳重,可所有陈设却十分的朴素,平常在豪门之家看到的奢华之物这里却没有,李未央不禁笑了起来。郭澄看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雍文太子也太会做人了。”

郭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却也是抿起唇角笑了:“太子向来喜欢做这些官样文章,别人瞧见还以为他多么的清廉呢。”

这兄妹俩正在说话,旁边却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夏侯炎望着郭夫人身边的那个女郎,她大概不到二十的年龄,相貌美丽,身形修长,体态优美,但是引起他注意的不是这女子的美丽,而是她那冰冷清澈的眼眸,那是让人终身难忘的眼睛,他低声地道:“这位小姐就是郭嘉吧。”

太子冷淡地望了一眼,点头道:“就是她,你瞧这张脸多具有欺骗性,我第一次瞧见,真的以为她不过是个平常的大家闺秀。”

夏侯炎一听那女子就是李未央,眼中顿时闪过耀眼的寒芒,他望着对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只觉得她眼睛微微的挑着,眼尾线稍稍高于眉尾,外表看似温柔、稳定与宁静,可他却看出来,这女子的眉眼之间隐藏着很深的戾气。他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这女子的容貌看在眼里,在太子描述了临安公主的死状后,他心底隐隐有着兴奋,这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他隐约觉得李未央是一个很地道的心术高手,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李未央突然有所察觉,一双眼睛向夏侯炎的方向扫了过去,夏侯炎心头一紧,立刻低下头来,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闪着寒光的眼睛。他心中不免想到,那双眼睛微微垂目的时候,仿佛柔和到了极致,然而她刚才一抬眼轻扫过来,让人冷飕飕的,仿佛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不免产生一种寒意。

太子低声道:“你擅长相面,怎么样?”他慢慢地回答道:“此女面相过于阴鸷,眉眼藏有厉色,无论是低首或是说话,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足见她外表越是温柔,心思越是狡诈,再加上行事不同于世俗,恐怕难以对付。”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冷笑道:“若她那样好对付,临安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说到底太子还是对临安公主的死,耿耿于怀。

夏侯炎叹息一声,他很明白太子的看法,若是换了他,也很难容忍亲生妹妹在自己的眼前死的那样残忍,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李未央,然而对方却已经转过头去,似乎对他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心道:郭小姐,我虽与你素无冤仇,但你既然是太子的敌人,那么只好对不起了。

李未央当然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景,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子妃崔世燕的身上,这崔世燕今年二十多岁,姿容艳丽,品貌出众,做了多年的太子妃,气质上更加的多了一份雍容高贵。崔世燕看见郭夫人,便微笑着走过来,她这一笑起来宛如春花绽放,立刻添了几分荣光,太子妃道:“郭夫人赏脸光临,有失远迎了,旁边这一位便是郭小姐吧。”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施礼道:“郭嘉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温和,她打量着李未央道:“久闻郭小姐气质高贵、端庄娴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光是这份气度便是寻常人家女子很少有的了。”

李未央从太子妃的面上只看出了和气,却看不出丝毫的怨怼,或者不满。崔氏是越西十大贵族之一,门第十分显赫,家中有二十三人在朝为官,崔氏的女子大都温柔美丽,娴淑高贵,是越西豪门尽相追逐的对象。崔世燕能做太子妃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崔家的势力固然是很重要的,可是崔世燕没有几分心计也是坐不稳这太子妃的位置。

此时,旁边的太子侧妃卢霜也走了过来,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肌肤如雪,双眉弯弯,一双黑眼睛晶莹剔透,粉红娇嫩的双唇微微上翘,显得娇俏美丽,身上更有一种书卷气,她和太子妃崔世燕站在一起,两人都是出身名门,各有千秋,叫人几乎没办法转开眼睛。卢家同样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从第一代祖先开始,被越西历史记载者就有一百二十八人,这一朝更是贤良辈出,勋业灿烂,出了不少状元、进士、帝师,若非这卢霜只是一个庶女,恐怕这太子妃的位置,崔世燕未必坐得稳。

李未央的目光在崔氏和卢氏的身上略转了一转,便移了开来,不管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她们两人对于郭嘉都是十分的警惕,但是这份警惕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这些出生世家的贵族女子,最明白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越是亲善越表明太子对郭家并无芥蒂,将来出了事,谁也不会怀疑到太子的身上。

正在郭夫人和太子府的女主人寒暄的时候,李未央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美人缓缓走了过来,她一身雪白的衣裙,身上披着紫色的薄绢,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脱俗,衣着如此,发髻也是十分的特别,头上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带着金凤珠翠的首饰,只是配着孔雀翎,上面有垂珠,垂珠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曳,更显得风姿卓绝,让人情不自禁生出爱慕之情。

所有人都向她望去,那正是越西第一美人裴宝儿,众人望了望她,又不由自主回头去和郭夫人身边风头正劲的郭家小姐相比较,只觉得比起艳光四射的裴宝儿来说,郭嘉的眉目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清雅之姿,神情又是那般的娴雅、恬淡,一双墨色的瞳子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眼波流转之间让人心旷神怡,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了。同样都是美人,这郭小姐虽然比不上裴宝儿,但郭家的权势非同一般,又有两个儿子手握重兵,比起艳光四射、极难讨好的裴宝儿来说,温柔恬静的郭嘉显得更受欢迎一些。

在这个场上,人人都是各怀心思。除了郭夫人、裴宝儿这两个中心,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旭王。元烈此时穿了一件仿佛和郭小姐配套的月白色长袍,周边还配着金丝,既华贵又脱俗,再加上颀长的身形,优雅的动作,俊美清逸的容貌,更显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他一手捧着酒樽,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潇洒,随意搭配着他自身的气韵,仿佛磁石一般的吸引众人的目光。他看见众人关注的眼神,不由淡淡一笑,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显得有几分懒洋洋的,尽管有着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美面容,却有男子该有的英气与洒脱,显露出的却是罂粟一般的惑人。

李未央不禁感慨,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的面貌,从一直隐忍在她身边的李家三少爷,到嚣张任性、不顾后果的元烈,再到如今这精明狡猾、让人敬畏的旭王殿下。李未央不禁觉得迷惑,眼前这个男子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无情,时而又痴心,要怎样才能将这截然不同的情形结合在一起?又自然而然、无懈可击,仿佛有许多副不同的面孔在她眼前展现。

看到李未央,元烈微微一笑走了过来,郭夫人见到这种情形,特意转过头去和旁边的贵妇说话,明显是给他们留下空间。自从旭王元烈几次三番相助郭家,郭夫人对他的排斥也没有那么严重了,更何况在她看来,元烈本就与她的女儿郎才女貌,站在一起也是赏心悦目,只是性情嘛,还有待考察。

此时元烈却没有想到郭夫人心中复杂的感受,他只是微笑着向李未央介绍这花园之中的客人们。李未央静静听着并不做声。

“未央,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元烈笑着问。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在想,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元烈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六年五个月零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