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你看她是被撵出去的样子吗?太太哪天不装模作样地念叨大少奶奶几回?就是大爷,你看他在咱们跟前一句不提,我早跟他身边的几个小厮打听了,他们说听见他背人的时候唉声叹气地念叨过那女人的名字呢!可见他心里不曾完全没有她,横竖她人都在外头了,咱们何不捡个现成的贤良美名?表面功夫做做足,大爷岂不心里更向着我么?糊涂东西!赶紧把我的意思吩咐出去!”

“是,是!”

莲儿听见青鸾并不曾罚她立刻舒了口气,见她理也不理她扭头就朝前头走,忙加紧了脚步赶着追了上去。

正在账房里与人密话的荣少楼忽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他自然不知道是他的宠妾正在算计他,只当是换季天气无常着了凉呢,忙拢了拢衣襟才又示意站在底下的小厮继续回话。

“你是说大少奶奶当真病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小厮闻言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头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大少奶奶确实失了记忆,连云书都不认得了。”

“很好,那前儿李福来那里来的消息,说二爷一直住在庄子上陪着,可是真话?”

荣少楼眯着眼睛用力攥住手里的茶盅,却仍止不住两手微微发抖,那茶盅子也颤颤地发出些微瓷器相碰的声音。

跪在地下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那他从外头捡回来的乞儿小石头。众人都道大少爷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有他心里明白并非如此。大少爷那里必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每日都喂自己吃药,那药吃了后总是疼痛难忍,他再继续给他吃药扎针,再就好了。时间久了他才隐隐明白,自己不过是大爷捡回来试药的,若是不死算是命大,若就这么死了,只怕也就这么被丢出去,跟阴沟里的死老鼠没什么两样。

他真正的恩人,是大少奶奶。她是整个荣府唯一一个不曾看不起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是为了利用他而对他好的人,见他被其他小厮欺负虽不曾明说,却让云书姐姐悄悄给他送了衣物和伤药,还叫她嘱咐自己一句话,想不叫那些人看扁,就要自己先瞧得起自己,跟着爷的身边干出点名堂来。

这一句话让已经自暴自弃等着哪天晚上一闭眼第二天便醒不过来的他燃气了斗志,大少爷利用他的身子,他也可以利用他的权势往上爬,活出个人样来。

因此他越发曲意奉承,越发不计较地给荣少楼卖命,很快成了他的心腹,而他派给他的第一件差事,便是去监视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大少奶奶。

但荣少楼是个多疑狡猾的人,他自然不可能完全信他,因此还派了李福来暗中盯着他,如今就是李福来先回来递了信,因此荣少楼才火急火燎地把他招了回来。

低头寻思了一回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仍旧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爷的话,二爷确实住在庄上,大少奶奶的日常饮食起居全由他着人打点,庄子里上上下下也都是二爷的人。”

“放肆!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回报?”

“求大爷明察,因大少奶奶什么都不记得了,奴才想着正是个好机会,便教了贴身伺候她的姐姐这样说,只说她是咱们家的大少奶奶,与咱们家大爷感情很好,只因生了病需要静养这才住在庄子上,只等身子一好大爷就要去接她回来的。这么一来大少奶奶心里头先就只有了大爷您一个人,二爷就是再蹦达也是无济于事,大少奶奶根本瞧都不瞧他一眼,反而斥责他瓜田李下不许放肆,二爷吃了几次瘪也就老实了,不大敢在大奶奶跟前露面,只吩咐手下的婆子好生照顾。”

荣少楼听了这话神色略有缓和:“你这小子倒有点心机,这么说来你把事情瞒着倒是一片忠心了?”

小石头闻言正色道:“奴才不敢,为主子做事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原是要来回报的,又怕奴才不在二爷做了什么僭越的事儿奴才使不上力,只有等着他被太太叫回来了才跟着回来,没想到李管事心急,先给大爷报了,白叫大爷生一场气。”

荣少楼还要说话,却听外头站着把风的小厮极夸张地扬声喊道:“青姨奶奶来啦,小的给姨奶奶请安,姨奶奶您慢着点儿,小的给您开门。”

接着青鸾笑着骂那小厮是个会说话的小猴儿,荣少楼忙朝着小石头摆摆手,小石头会意起身,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装作正在磨墨的样子。

心比天高成幻影

从容地放下随手抄起的账本,荣少楼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噙着笑满意地端详着正扶着丫头款款入来的女子,眉眼弯弯皮肤白皙,鼻尖小巧而微微翘着,一张红润柔软的樱桃小口似笑非笑地只那么一勾,就能把人的三魂七魄全给勾了过去。

青鸾有多美,他是早知道的,只是从前在外头待着,一双大眼睛中每每流露出惊惶无依的神色令他十分心疼,却也格外能留住他的心,如今入了府日子越发安逸,她身上也渐渐有了些许贵族女子那种特有的安闲自在的气息,虽还与连馨宁相比仍旧差了些气派,但也够难为她了,再者若她当真全然变成个稳重矜持的少奶奶而丢了那点闺阁中我见犹怜的小浪货气质,他倒要第一个先不乐意起来。

总而言之,对这个小老婆,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瞧你,下人跟前这么瞅着人家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青鸾哪里看不出他望着自己时眼中所露出的赞许与迷恋之意,心下自然是喜欢的,但碍着小石头和莲儿在跟前,不免还要拿出奶奶的款儿来装腔作势一番,近来她的心思越发大了,私底下自然为了讨好夫君可以男欢女爱无所不至,但在众人面前却越发自动自觉地要尊重起来。

这一点也正合了荣少楼的心意,拿一句市井的话来说,人前是贵妇,人后是□,这样识趣体贴的女人如何能叫人不怜惜?

当下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坐下。

小石头见状忙给二人打了个千儿便弓着身子后退着出了门,莲儿摆下手中的茶点也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还不忘将房门带上关了个严严实实。

她家主子讨好男人的手段她是见多了的,这些事情只怕还是关起门来更方便些。

青鸾一见碍事的人都走了哪里还了得,早就一挨身子朝着荣少楼身上软倒了过去,荣少楼顺势一把抄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怎么?昨儿不过在秋容房里歇了一夜,你今儿就找来了?说你是个小醋坛子你还不认。”

宠溺地轻轻刮了刮怀中人的鼻子,细腻柔滑的触感令他说不出的心猿意马,青鸾依偎在他怀中并不说话,只轻轻用脸蛋去蹭了蹭他的颈项间,一双小手也不断别有用心地在他胸前来回抚摸着。

“都说你们男人没良心,一颗心里不知道能装下多少个女人,也只有我们这些死心眼又没人疼的可怜人,日日夜夜心心念念都是一个男人罢了,偏生还要被人取笑。”

荣少楼听完她这半是撒娇半是自怜的哀叹心里一疼,搂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又紧了一紧,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细巧的下巴笑道:“我心里有谁你又不知道了?只不过你们都是我的人,我若太过一碗水端不平了会叫人说了闲话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秋容是跟了我多年的,凡事知道分寸,你放心,就算我宠她也决不会越过你去,她原不过是咱们的下人罢了。”

“得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我只是个小女子,没什么大见识,也不像大少奶奶那样大家闺秀知书识礼,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时时刻刻都只想守着你,你可别笑话我。”

青鸾抬起头看着荣少楼的眼睛娇羞地说道,话没说完已经红着脸低了头,荣少楼被她撩得一时也没了方寸,一双手只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一通乱摸,原先还碍着大白天的又是在账房里不大好意思行事,谁知却被青鸾一把捉住了手掌,不由分说就按上了她胸前的柔软。魅惑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揉捏了起来,她一面喘着气小声嘤咛着,身软如泥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一面在他耳边说起了床帏间那些羞死人的私房话,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些,立刻缴械投降陷了进去。

原来青鸾本就有备而来,今天的这身衣裳也极有讲究,胸前看似包裹地严严实实缀以繁复雍容的刺绣纹饰,实则不过是内里用了两个暗扣固定,男人的火气只要一被撩拨上来,那自然是三下两下就能被扒拉了的事,立刻就漏出了里头玫红色的精致肚兜和春色满园留不住的旖旎风光来。

二人一个毫无戒备,一个别有打算,很快便在账房的长椅上行起事来,莲儿守在门口贴着墙根听见里头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不由抿着嘴偷偷笑个不停,小石头却一副万事不知的样子,直挺挺地杵着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今儿晚上去我屋里吧,我叫奶娘做了你最爱喝的甜汤。”

到底这前头人来人往的不似卧房里那样便宜,两人**地过了个瘾便匆忙了事,青鸾一面穿衣服一面背过身去问着仍躺着不动的荣少楼,听他不言语便又轻轻推了他一下。

“你倒是说话嘛!到底过不过来?现在你也没心思,晚上我再好好伺候你一回如何?还用你最喜欢的花式……”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凑到荣少楼耳边暧昧地呢喃,荣少楼原就不曾吃饱,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又心荡神驰了起来,一把拉过她的手揽在怀里翻了个身朝向她恨声道:“我的好人,我哪一天不是满心里想着去你房里了,不过是为了脸面上好看些,也往她们两个屋里去去,你就天天这么念叨,好啦好啦,今儿晚上自然歇去你那儿,奶奶昨儿受委屈了,为夫今晚好好给你陪不是可好?”

谁知在青鸾带着胜利的微笑昂首阔步走了出去之后,荣少楼却又招来了小石头一阵密话,小石头琢磨着他的意思竟有意要接回大少奶奶,便试探着小声道:“回爷的话,大少奶奶的身子确实是好了,就是脑子还糊涂,这么接回来,只怕青姨奶奶……”

“笑话,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正方奶奶回家要问过偏房姨奶奶同意不同意了?我这句话你好好搁在心里头,再怎么样祖宗家法不能废,大少奶奶既然病好了就该接回来,要不给别人瞧着咱们荣府这么大的人家怎么竟没了规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青姨奶奶为人处事是极好的,我也有意抬举她,但总不能越过大少奶奶去,你如今跟在我手底下做事,日后也少不得是要管事的,这些话你要好生记着,不可存着轻视大少奶奶的意思,也不可怠慢了青姨奶奶。”

一番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小石头还是能体会其中的真意,也就是面子上要做足大户人家有规有矩的样子,私底下却要把那窑姐儿认做主子。

大爷啊大爷,你是什么胭脂油蒙了心啊!

果然晚间青鸾一力给荣少楼吹着枕边风,说什么自己没有娘家依靠又不得太太的喜爱,在府中地位尴尬备受挤兑不说,又因占了大爷的宠爱而让秋容惠如之辈都嫉恨上了她,偏生她同她们一样也是个妾室,说话行事总硬气不起来,反时常叫她们仗着在府里时间长人缘好欺负了她去。

荣少楼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十六七岁被男女之情冲昏头脑的楞头小子,这些年他独自在外谨慎小心地悄悄培植势力与荣府抗衡,眼见有所成绩这才敢让自己的身子好了起来,借机进入荣府的生意好窃取情报里应外合,苦心经营如此,人想要不变得更精明更势力都难。

他是宠青鸾,却已经不是当年那种不顾一切不要身家性命的宠,而是功成名就锦衣玉食中锦上添花的宠罢了。

再者自从听说连馨宁失了忆,他在她身上灰了的念头又起了出来,若他们之间没了之前因为青鸾而失手害她小产,后来又打残云书逼死丝竹的事情,只要他耐着性子好生哄上几句,只怕连馨宁还是会一如既往温存贤惠,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依赖眷恋的吧?

若果真如此,那日后由她来做荣府的当家主母是再好不过的,青鸾到底从前失过足名声不好听,日后他奔走各王亲显贵之间也实在难拿得出手。

如今听她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扶正的意思,心里暗叫不好之外也真怕她一旦把话挑明了再被拒绝势必要伤了感情,便假意浑然不觉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抚。

“我明白,为了和我在一起当真是苦了你。若还和以前一样住在外头,你大可事事做主哪里需要看那些人的眼色?如今进来受这些闲气,全是为了保全我荣少楼的名声罢了,你的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青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来了劲,只当他也有了和她一样的心思,双眼情不自禁地放起光来,更朝他怀里偎了偎,才要接口,却又听他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如今家里乱成一团还是因为没个做主的人,太太这几年越发参禅了不大爱理家里的事务,我估摸着等二弟和佩儿的婚事一了,她便不会再管事了。所以我想着总得有个人来好好把这个接过去,咱们这样的人家,内院里可是万万不能乱套的。”

“可不是么?青鸾日夜思虑就是为了这个,原来爷都在心里盘算过了。”

“恩,所以我想尽快把连氏接回来,她到底是八抬大轿进门的大少奶奶,若她坐镇众人都心服口服,惠如她们也不得不听她的,她待人还算厚道,再加上我盯着,那是决计不敢亏待你的,这样一来岂不万事便宜?你也好卸了这一身的包袱别再跟着二婶婶瞎忙活,好生保养身子早日再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最要紧。”

毫不提防生事端

正在庄子上一心盼着荣少谦早日归去的连馨宁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荣家大宅中,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记挂着自己,荣太太想着接她回去好同青鸾斗上一斗,但必须先把宝贝女儿送离风暴中心,给宝贝儿子娶个有用的儿媳妇。荣少楼想着接她回去以平衡如今后院随时都会起火的局势,也为自己日后在外头奔走钻营铺个好路子,秋容惠如之流指望她回去自然想着她温柔宽厚好镇镇别人,而众人中最最期待她回去的,却是青鸾。

如今连馨宁不在跟前,就是想整治她都没有机会,反倒叫荣少楼天长日久的慢慢想念到头来心里只剩下她的好处了,还不如把她圈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她还有的是法子慢慢磋磨她。

自从那日荣少楼在她枕边流露了要迎回发妻的意思,她硬是忍着咬断了牙根才生生挤出了一点好花解语的笑容附和着说上了几句,姐姐确实贤惠,很该病好了就接回来。当初怀着柔儿时是我太紧张孩子了,间接逼走了她,待她回来之后再好好向她赔罪吧。

荣少楼听着这话更加放心,且在心中默默感念青鸾果然是个听话的,也最会为他着想,反倒觉得对她有着些许愧疚,那夜过后自然是万般温存千种柔情,自此更加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着以弥补她的“退让求全”之情。

不知是否因为被这么多人各怀鬼胎地牵挂着,连馨宁的心里总是没来由得阵阵打鼓心慌难安,倒是那兰儿果真是个开心果,每日陪着她说笑打岔,日子也过得飞快。

这日二人正在花厅中下围棋做戏,却见云书忙忙地走来向着硕兰笑道:“好姑娘快放下手跟我去吧,迟了万一人走了,你可别哭鼻子哦!”

硕兰一听这话不由眼前一亮,却又不大好意思细问,还是连馨宁忍着笑嗔道:“你这丫头越来越难缠了,好好地作弄她做什么,可是她家那位贵亲寻来了?”

云书抿嘴一笑:“可不是么?来了两位公子,有一位说是兰姑娘的表兄,得了咱们爷的信儿立刻就赶来了,奶奶可不知道,你瞧兰姑娘这天仙一样俊俏的模样只说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她,依奴婢看她那表兄可才真真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呢!就是看着眼熟,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把你没臊的!看见个清俊男人就眼熟了?还不快带着你兰姑娘去吧,再磨蹭人家都要哭出来了!”

连馨宁说笑着轻轻推了硕兰一把,硕兰冲着她感激地笑笑便携了云书朝门外奔去,满心里甜蜜得思念着,却并不知正等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荣少谦到家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口中的急事就是为他求亲之事,心里虽然着急得紧有万般个不愿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陪着荣太太慢坐吃茶,听她一路讲完,当听到说亲的对象就是硕兰时,不由微微一怔。

一切皆因他自小孝顺惯了,再者也亲眼见着母亲被父亲常年冷落后来更加是变相遗弃,所以更能体会她一个深闺寂寞的女子对自己的子女是寄予了怎样加倍的厚望与关心。前些年见母亲最疼大哥他心里还有些吃味儿,但他大哥身子孱弱行动都要人照看着,他也便很快释怀了,为人父母的对最需要关怀的孩子多关照一点,也无可厚非。

可这些年他越发大了又在外头做了几年生意,也慢慢看出了家里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弯弯绕绕,比如母亲与大哥只间并不见得就如他们表现得那样母慈子孝,比如父亲离家多年并不是真的为了游历四海,又比如一直安静求学如今已经成功获得了四阿哥的赏识并收在身边做了陪读的三弟也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

这个家,在这些年来慢慢向他展现了越来越多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一面,原来家中各人温情脉脉的面纱下都各有深沉的心机打算,而他自己也难免身处别人的谋算设计之中,每每思及此处难免浑身上下不寒而栗,越发思念起连馨宁那清澈而带着暖意的眼神来。

荣太太见他沉默不语想他是心里不好意思,便亲热地拉起他的手道:“我的儿,你这些年在外头历练也见了不少市面,怎么说起亲事来道越发像个大闺女的。若说这硕兰真是个不错的,人品是个没处寻的不说,最主要的是家世背景,有了安亲王这门姻亲,虽不是你的正经岳丈,但情分上去也差不多了,将来你当了家,他势必也要对我荣府多多照应。”

荣少谦闻言不由皱眉:“母亲这话儿子有些听不懂了,皆因大哥身子不好儿子才替他多分担些管着外头的事,最近他已经大安了,这家当自然是要慢慢交回给他的,长幼有序自古有之,儿子并不敢乱了祖宗规矩。”

“傻孩子,长幼有序,但嫡庶有别,他虽是长子,可你才是咱们家唯一的嫡子!老爷就是再怎么宠爱那个狐狸精,但这谁来当家的事却由不得他胡来!这些年这一家一当都是咱们娘儿俩支撑下的,他老人家在外头风流快活知道些什么?就算他现在回来,也决计没脸说出要把家传给老大的话来!”

荣太太见亲生儿子在这要命的事情上还一味的温良恭俭让,心里一急,便忍不住说出了捂了多年的秘密。

原来荣少楼果然并不是她生的,而是荣老爷最宠爱的一个姨娘洛氏所出,但洛氏出身低贱跟那青鸾有得一拼,就是嫁进来作妾也没有资格,但当时她已经嫁过来三年却只生了个女儿,大夫都说她产后失调因此内宫有恙,只怕子息上困难,而那时洛氏却已经在外头挺了个肚子,最后还生了个男娃。

但是老太爷为了家里的烟火考虑便再三恳求她收了那个孩子在自己名下,洛氏永远不得进府便是。她一个侯门出生的郡主自小娇生惯养不曾见过任何风浪,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心机,只得咬咬牙认了,也盼着有了儿子能唤回夫君的心来就好。

谁知孩子前脚一进来,那女人也跟着来了,皆因孩子年小总是生病,又不知怎地不肯喝奶娘的奶,只认他亲妈,所以没有看着孩子饿死的理儿,原本还求个贤惠的好名声,却反倒留个善妒的骂名,只得又退一步,容那洛氏进府做个奶娘。

最后一步错步步错,很快荣老爷还是纳了这房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小妾,而她除了多出来个便宜儿子,便更丢了一个夫君。事后种种恶斗更是惊心动魄叫人扼腕,至于为何家里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她也不想在儿子跟前细说,只告诉他他才是这家里唯一一个真正的小主子,若将家业拱手给了狐狸精的儿子,在祖宗排位面前,就是不孝。

面对母亲谆谆的叮嘱和殷切的眼神,荣少谦第一次感到生在这个家里的无力与挣扎。

“母亲,谦儿早已有了心上人,妻妾争斗从来没有人能真的讨好,儿子不想做那夹板里的负心汉,只求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不想三妻四妾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也折了自己这点福气,请母亲成全。”

荣少谦撩起袍角端端正正地给荣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这回可轮到荣太太傻眼了,她千算万算也不曾料到儿子已经心有所属一说,心里虽急但又怕将他拗过了头更不好回转,不得不忍气好言哄他,想套问出那姑娘的身世里以备后招。

“真是儿大不由娘,母亲真是糊涂了,竟没想到我们谦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快和母亲说说是谁家的小姐?能叫谦儿中意如此的,想必也不俗。”

荣少谦听他母亲说得慈蔼不由心中一酸,想着老母为了自己操心了十几年,到头来他竟辜负了她一片苦心要带着心爱之人避世而去,不由暗骂自己狼心狗肺,一面搂着荣太太的肩膀试探道:“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说不上什么门户,只是人品当真是好的,极老实也极孝顺,若母亲能公道地看她,想必也能投了母亲的缘法。谦儿不是个有野心的,只求娶个可心的女子为妻,我们一同侍奉母亲,一家人过点舒心的日子可好?”

荣太太闻言不由讶异道:“舒心的日子?若这家业给你大哥夺去,你以为他会放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过日子?孩子,你可不能糊涂啊!”

“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既然在一处过着彼此不乐意,何不撂开手各自过活?谦儿这些年在各处置办房产也小有继续,奉养母亲天年不是问题。”

荣少谦真心希望能带着荣太太离开这个束缚了她一辈子却不曾叫她快活过一天的地方,让她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老来享享儿子的福不要再与人钩心斗角上下算计,可荣太太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又哪里能如他的意,听完他的话瞪着眼睛足足看了他半盏茶的功夫,这才颤着手拉起他的衣襟厉声喝问。

“不肖的东西!你可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撂开手,要走也不是咱们走!”

“母亲……”

“别说了,我今儿乏了,你下去吧,好好想想该怎么同你母亲说话,明儿过来,我再也不想听到这样的混帐话!”

荣太太疲惫地挥挥手示意荣少谦出去,荣少谦还想再劝,却被严嬷嬷连请带推地赶了出去。

“我的爷,你今儿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安亲王府那边本来就还没有准信儿,你这里又这样闹腾,安心叫太太烦忧不是?你成天在外头忙哪里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熬着的苦处,满心里之盼着爷出头啊!再不可说那些话叫太太生气了。”

听完严嬷嬷的话荣少谦心里也乱了套,母亲为了他才在这个无情无义的家里守了这么些年,可却不愿随他而去,那他又如何能抛下她不理?馨宁若只真是个寒门小户的女儿他倒还有几分把握,可偏生她是……

心里正一顿天人交战着,却见荣安打老远气喘吁吁地朝他这里奔来,一下子扑倒在他跟前急急说道:“回二爷,庄上来信,出大事了!”

“如何?”

荣少谦听得大事二字立刻耳边轰隆一声,登时整个人没了主意,忙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细问,那荣安也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整话来,吞了半天唾沫才慌慌张张地说道,大……大少奶奶和硕兰格格,被人掳走了!

阴差阳错铸大恨

原来连馨宁待硕兰出去后寻思了片刻还是不大放心,想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姑娘,就这么正经八百地跑出去会两个男子到底不甚妥帖,再说家里又没个男人,她那心上人也不知可不可靠,当初既能丢下她自己走了,该不会是个薄情的汉子吧?

越想心里越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干脆也悄悄地跟了出去,站在帘子后头撩起一点流苏略看一看外头的光景。

只见一个高挑的少年公子与兰儿对面而立站在堂间,只瞧得见那人大半个侧面,却果真是俊秀非凡的人物,只那身段和唇边若有若无的半点宠溺无奈的微笑,就足见风LIU婉转的绝世人品,比那戏台上的潘安宋玉,想必也不差什么。觑着他落在兰儿脸上的眼神,真真温柔得可以滴下水来,连馨宁远远瞧着心中欢喜,看来这傻妹妹是没有押错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谁知这兰儿在她跟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豪气干云的样子,到了心上人跟前又立刻变了样,见那人得了信果真来接她,先前还怕他怪她胡闹,没想到他竟丝毫不见愠色,反倒十分高兴的样子,当下不由又喜又羞,这几日早就盘算好的满腹的知心话却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一张小脸也憋得通红。

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却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起先还算是有点矜持的啜泣,后来便成了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了,就像个被大人错怪了委屈极了的小娃,那男子倒也并不慌乱,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一般,只静静将她搂在怀中,大掌安抚地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硕兰埋首在他怀中哭声渐止,只反反复复地呢喃着,暮云哥哥,暮云哥哥,你莫丢下兰儿。

这一刻四下里十分安静,连馨宁见这一对两情相悦的小儿女显见已经无事了,自然不会继续杵在当地听墙角,才要转身回房把地方让给他们,却听着外头闹哄哄一阵乱响,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个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心中正疑惑着,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持着刀闯了进来,个个凶神恶煞,带头的那个更是面目狰狞,左眼下一条约莫五六寸长的刀疤几乎霸占了半张脸的位置。

“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地竟敢闯到别人家里来,当真不怕王法了吗?”

那暮云首先回过神来,一挺身将硕兰护在身后,言语间竟无甚畏惧之色,反倒镇定自若,气势上就能压倒人。

那为首的见状被唬得一愣,但到底是跑惯江湖的,见这小子瘦巴巴的一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样子,就一张嘴厉害怕他作甚?

当下冷哼了一声一脚踹翻地下一张花梨木小矮凳,挥了挥手中的大刀算是回应。

“你说爷们儿是什么人?王法?咱们兄弟干的就是同王法对着干的营生,要咱们守王法,那还叫不叫人吃饭活命啦?”

众人一听这话都纷纷起哄起来,连馨宁这才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竟遇到山贼打抢,还抢到家里来了。家中原就人丁稀少,又离着最近的村落也有些距离,只怕这帮山贼并不是一时碰上,竟是早就来探过路,所以趁着她家男人不在家时过来行凶也未可知。

若果真如此,只怕外头几个护院的已经被放倒了,还有与那暮云同来的朋友,想是在外头等着,不知有没有遇上不测,糟了,怎么不见云书?

一想到云书可能出了事,连馨宁立刻乱了静心筹谋的方寸,但也仅仅只慌了片刻,又立刻冷静了下来。从此处沿着后面的一条小路可直通后院,走得人极少,往日这个时辰云书都在那儿的小厨房给她准备些甜品或者在后院里洗衣裳,若她一直待在屋里,可能还不曾和贼人遇上,她现在只能悄悄的绕到后头去找找她,两个碰了头再想办法从后门跑出去求救,她记得离庄子不远有一片果树林,那里住着几个守林的汉子,为今之计也只能去找他们帮帮忙,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对付这一群豺狼一样的山贼?

只能盼着这个暮云公子能多拖延上片刻吧。

事不宜迟,想好了她便趁着那些人的注意都还落在硕兰和暮云的身上便弯下腰一鼓作气从窗下一路小跑了过去,直奔对面的走廊而去。

硕兰依在暮云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来,她深知暮云的身手,他虽是个戏子但打小跟着师父跑江湖却也是个练家子,就算打不过这些人,自保只怕并不难,但如今添上了她这么个碍手碍脚的累赘,反倒不妙了。

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困,却瞥见窗台下恍惚间一片月白色的衣袂飘过,当下灵犀一闪,连馨宁不是就在后头么?她今儿正是穿着月白色的褂子呢,后头就是小厨房,那儿有方便下人进出的后门,只怕她这会儿是出去寻人来帮忙了,想这些贼人不过是求财,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大可拖延一阵是一阵。

只是她不曾料想的是,这年头,就算是山贼也有人假冒,有人不为劫财不为劫色,却专门是冲着什么人来的。

那头目身边一个三角眼留着一瞥小胡子的男人见大伙儿哄得差不多了,打量着眼前的男女总觉着有些个不妥,便跟那头目咬了一阵耳朵道:“老大,我记得那金主儿说了那女子是个妇人,你瞧这姑娘的打扮明明还是个大闺女,该不会弄错吧?”

那头目闻言眯着眼睛又把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回过头去冲着那三角眼压低了嗓门一顿呵斥:“你懂什么?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要掩人耳目,换个装扮算什么?不记得那金主儿说了嘛,一对男女长得都跟画上的一样,你看这破庄子才多大点地方,一路进来都没撞见几个活人,难不成还能跑出第二对天仙一样的小情人来?”

三角眼被他堵得没话说,想想仍旧不甘心,就朝着暮云装腔作势地试探道:“臭小子,你倒张狂,这勾引别人老婆的丑事儿你都敢做下,爷们儿打家劫舍换点小钱花花又怎么了?大家彼此半斤八两,就谁也别笑话谁吧!”

暮云闻言心中一凛,硕兰虽不曾明里许了人家,但安亲王府要给她说亲一事已成定局,若要硬说她是别人的老婆,倒也不错,只是这帮贼人竟连这个也知道,只怕在这附近潜伏了有一阵,也早已察出了她格格的身份,若他们因此更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当下更加把心一横起了搏命的念头,垂着的左手中早已藏了几枚应急的飞镖,趁着那群人的眼神个个都落在厅里摆着的古董花瓶和一些贵重摆设上,为首的那个又只顾着和三角眼说话,便一扬手首先发难,趁着众人应接不暇忙拉起硕兰就朝大门口冲去。

只是他不曾料到的是进来厅里的八个人并不是这帮人的全部,外头竟还密密麻麻站了一地的人,个个持刀肃立彪悍凶狠,见他们跑出来后头还跟着自己兄弟大声喊着“捉住他们好回去领赏钱!”的惨叫声,纷纷一拥而上围了过来。

暮云身上几枚暗器很快用劲,一手牢牢将硕兰护在怀中,只能单凭一只肉掌抵御四下里各种令人措手不及的杀招,几十个回合下来也有所不敌,一身青衣渐渐被鲜血染红,怀里的人圈住他腰身的手臂也越发颤抖得厉害。

谁知连馨宁才到后院就被人自身后一把揪住头发,双臂被人朝后拧住攥着,一只臭烘烘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挣扎着反抗,却越发被来人抓得更紧,带着汗臭味的男子身躯越发贴到了她的背上,一个与那帮贼人一般装束的大汉不怀好意地凑到她耳边调戏道:“才刚还抱怨他们在前头捞好处叫老子在后头守空门,没想到还真守来了个小美人儿!”

眼看着那人满脸胡茬的臭嘴就要欺上前来,连馨宁急得叫又叫不出跑又跑不掉,只得张嘴狠狠一咬!

“啊!臭BIAO子敢咬我,我叫你咬!MA的!”

那汉子吃痛不禁便松了手,连馨宁忙夺路而逃,可她一个闺阁妇人哪里能手脚快过这个人高马大的土匪汉子,才跑出了几步就又被他提溜了回去,那大汉气呼呼地抬手就给了她一掌,她只防备不及几乎整个身子都被掌风扇了出去,一头撞在了墙上,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待她迷迷糊糊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塞着东西说不得话,抬眼看了看周围,是一间门窗紧闭的暗室,窗户被用木板子钉死了,几缕稀薄的阳光透过细缝挣扎这挤了进来,却还照不到地面上就散了个干净。

罢了,起码能让她知道现在是白天。

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冷硬的砖墙,她只觉得额头连着后脑勺一圈都抽搐着生疼,被掳前的情形一一在脑中回放,兰儿,暮云,云书,天,他们都在哪儿?

少谦,少谦……

慌乱中她也不曾觉察出自己一直口中喃喃地叫着荣少谦的名字,只是下意识地蜷起身子使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能暖和一些,心安一些。坐以待毙终究不是法子,想起少谦,她似乎也有了些斗志。依着墙壁费力地跪坐了起来,将身子走近边上一辆残旧的板车,利用车边一点锋利的破缘子使劲在背后蹭着,终于挣断了手腕上束缚着的草绳。脚上的绳索绑得很紧,她又扯又撕花了不少功夫才解放了双腿,却也一时酸软的站不起身来。

对面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细弱游丝的呻吟,连馨宁心中一跳,不由侧过头去仔细辨认,果然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那里有人!

“谁?是谁在那儿?”

无人说话,回答她的仍旧是那点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她摇摇晃晃地膝行至发出声响的墙角一隅,就着一点微弱的光线极目望去,却见一个女子倒在那里,长发蓬乱着覆在面上,身上的衣服没一块料子还是好的,衣不蔽体,领口和衣袖都被扯得破破烂烂,露出了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肤,却满是淤青伤痕。下身更加凌乱,两条修长的大腿竟不曾着亵裤,几乎全裸着,女子脆弱的私密之处一片狼藉。

惊悚地看着眼前的惨状,连馨宁几乎是死命捂住嘴才能使自己不尖叫出声。哆嗦着悄悄伸手过去将那女子脸上的乱发拨开,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再度晕厥过去,眼前这个备受羞辱蹂躏的女子,竟是硕兰!

仇人相见心中恨

“兰儿,兰儿!”

又惊又痛地拍了拍硕兰的脸颊,她只紧紧闭着眼并不回应她,连馨宁急得没法,忙脱下自己身上的罩衣先给她披着,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又自裙裾上撕了一块料子轻手轻脚地为她擦拭身上的秽物和血迹。

少女腿间细嫩的肌肤上点点暗红色的血斑和尚未干透的血迹闪着触目惊心的寒光,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连馨宁一些曾经发生过却又被她遗忘了的事情,她的头涨痛得厉害,一颗心更为这个活泼单纯的小妹子所遭遇的事情揪得透不过气来,视线早已模糊,泪水如决堤的湖水滂沱倾泻,她拼命咬着手背不叫自己哭出声响,白皙的手背上立刻鲜血淋漓。

“姐姐,姐姐……我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微弱的声音自少女干涩的唇边溢出,连馨宁将头凑到她嘴边,方听清了她说的话,不由更加心中酸痛。

“好妹妹,说的什么傻话,快别说这些,你闭上眼睛好好歇歇,咱们再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硕兰听到逃出去几个字半阖着的眼帘蓦地一张,眼中闪过一抹希冀地光彩,却又转瞬即逝。

“姐姐,你莫诓我,我虽年纪小,也懂得礼义廉耻几个字,如今残破只身污秽不堪,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不如就让我安静的去吧,莫叫我的家里人也跟着受辱没脸。”

硕兰说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挺了挺胸,一张脸挣得通红,却又力竭地倒了回去。连馨宁忙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却不知要说什么话来宽她的心才好,如此遭遇对女子来说,当真生不如死。

脑海中越发清晰地浮现出许多以往在荣府生活的片段,雪地中荣少楼宛如春花般温暖和煦的微笑,梅林中青鸾含羞带笑的自述,那一夜清华与青鸾合力唱的好戏,腹中尖锐的疼痛和暖暖的液体自腿间留下的感觉,以及青鸾一身明艳艳的华服桃红柳绿招摇着进府,一切回忆如潮汛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没顶。

想起荣少楼柔情款款的眼,愤怒绝情的眼,冷漠虚伪的眼,忽然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