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为了二爷的事大爷实在辛苦,大少奶奶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我自然细心照料着,横竖太太那里有表小姐和二太太陪着,大夫现也常住在家里,总不至于再出什么岔子就是。”

荣少楼闻言微微一笑,朝着屏风那头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揖:“一切全仰仗姨娘,等馨宁醒来必会感念姨娘的好处。二弟去得突然,母亲又卧床不起,少楼实在心力交瘁力不从心。”

话虽这么说,可荣沐华冷眼看去,在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憔悴操心的样子,脸色反倒好得很,昨儿晚上还听丫头们议论青姨奶奶正兴致勃勃地在厨下吩咐人给大爷炖虎鞭汤喝呢!

当下面上一黑,说话不觉也不客气起来。

“大哥哥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否则咱们一家子无用的女子可如何是好?只是大嫂虽说没醒来,但她怎么也是咱们荣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大少奶奶,沐华斗胆说句冒犯姨娘的话,娘娘这儿可还真不是大嫂能住的地方,还是请大哥哥再多操上一会子心,赶紧把这事儿安排了吧,如今办丧事各家的奶奶太太们都时常到这后头来,万一被人知道了岂不是都要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竟然这样没规矩?”

荣少楼听着她前头奉承自己的话心里十分受用,正要笑着谦虚几句,却听她话锋一转又转到了这个住的问题上,不由嘴角抽搐着头疼不已。

他当然知道大少奶奶不应该住在一个姨太太院子里,可她的屋子已经给青鸾占了,如今屋里的家具摆设全都按着她的喜好重新布置过,丫鬟婆子也都换了一批她中意的,这住得好好的叫她搬出来,只怕不是好开交的,就算她肯,也不知要掉多少眼泪,又要说他欺负她了。

所以他想着先将连馨宁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好好哄哄青鸾,趁她高兴的时候软和点把这事跟她说说,兴许就能免去一番折腾。但他这个想法却不能跟他的姨娘和妹妹说起,毕竟在人前这点大丈夫的面子还是要的,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堂堂荣家的大少爷竟然事事要觑着家中小老婆的脸色来办呢?

云姨娘见他沉默着,面色也不大好,到底不敢同这个荣家未来的掌舵人闹僵,便讪讪笑道:“且缓几日再说吧,我看大爷也实在腾不出手来顾着自己房里的事,走的人就这么走了,活着的人总要照看些,太太那样疼二爷,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造孽?还是让大爷多陪陪太太吧,三小姐你就莫难为他了。”

荣沐华闻言默默低了头,荣少楼这才脸色稍霁,又问了几句连馨宁的情况便抬起脚走了出去。

正如云姨娘所说,他近日很忙,一直在前头忙着招呼客人应酬前来吊唁的各方亲友,等回屋时天已经黑透了,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陪着客呢晚饭也不曾好生吃,现下又饥肠辘辘了起来。正想着去青鸾房中叫人再弄点酒菜来,躺在床上享受享受她那软软的小手在身上按摩的滋味,谁知才到门口却见房门紧闭,里头黑灯瞎火。

这么早就睡下了?

才要敲门,却见莲儿自角落里拐了出来,悄悄朝着他摆手道:“大爷莫敲了,姨奶奶今儿犯胃气疼饭也吃不下,晚上还发了一回脾气砸了好些东西,还把柔儿小姐给吓哭了呢!好不容易睡下了,嘱咐奴婢守着告诉爷一声,她身子不好不能伺候了,请爷自去大少奶奶那里歇息吧。”

荣少楼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苦,连馨宁昏迷不醒阖府皆知,青鸾偏生要莲儿来同他说这样的话,那不是有意挤兑他么?这人才回来她就不乐意了,等她醒了也不知怎么才好了。

摇着头转身,瞅着对面惠如和秋容的房里都亮着灯,惠如房门口还有个小丫头正悄悄打着帘子朝外头望,心里稍觉好过了些,你耍性子不理爷,这不还有人正伸长了脖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爷去么!

当下又高兴了起来,哼着小曲儿一路走向惠如的屋子,早有小丫头出来打帘子,惠如更是刻意装扮过了一番老远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偎在他怀里倾诉相思,若在平时他可能觉着她矫情,可今儿一连碰了两个软钉子,现在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少妇对着自己柔情蜜意,心里如何不喜?

青鸾贴着窗口听见对面传来惠如夸张的笑声和小丫头跑进跑出端酒端菜的声音,气得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生生绞碎。叫莲儿去同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想逗他过来好好哄哄他,他倒好,竟然立马掉头就走去了那个草包那里!

勾心斗角众妾室

荣家二爷的丧事办得十分风光,据说荣太太伤心过度卧床不起,虽说他不是长子嫡孙,但也是正房太太嫡出,又一向管着家里的生意,为人谦逊诙谐十分得人缘儿,因此不论出身还是人品,实在都是个极好的,也就这么年纪轻轻的没了,莫说是骨肉至亲,就是这京城里各大茶馆酒楼中众人茶余饭后地说叨起来,也无不扼腕叹息。

荣妃听说荣太太病得不轻,也从宫里派了人出来探视,又赏了不少金银财帛和珍奇药材,荣太太虽失去了儿子没了这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的指望,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一个享尽了荣华富贵的贵妇人?自然是舍不得就这么抑郁而去的,一想起到底还有个好女儿,不免心下也略宽泛了些,便强打了精神命铃兰给自己梳妆更衣,万不可怠慢了宫里来的人。

这趟出来的仍旧是赵嬷嬷,她是荣妃跟前得力的人,荣太太也算是常见的了,见了她就同见了荣妃一般,问及娘娘和阿哥一切安好,她便靠在枕上捂着心口直念佛,又想起自己老来无靠,不由悲从中来眼圈一阵泛红。

赵嬷嬷是在宫里伺候的老人,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就是吃饭的家伙,哪里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倒也不十分劝她,照旧坐得笔直,瞅着侍立一旁的铃兰淡淡道:“姑娘还不去打些水来伺候你们太太洗脸?这屋里天天人来人往的,要真心来瞧太太的人看见了也就罢了,若是给那一起烂了肚肠不知道有什么坏心思的小人见了,岂不要背后笑话?”

铃兰忙应声而去,荣太太闻言也吃了一惊,当即醒悟过来,忙擦了擦眼睛不敢再做悲戚之状,赵嬷嬷见她有了斗志,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只说娘娘在宫里十分挂念亲娘,只是宫禁森严,寻常父母儿女的孝道在天威面前竟是不能提的,只得心里煎熬着,只盼荣太太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坎儿去,这样她在外头也算有个依靠,若荣太太一心只疼弟弟徒然糟蹋自己的身子,那便是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了。

荣太太听了这些话难免又得意了些,也不像早几天那么毫无生机了,二人又低低地说了一会子闲话,赵嬷嬷又问起连馨宁回来的事情,荣太太心里不由纳闷,女儿的心思她也真是难猜,论理说这连馨宁是华嫔的姐姐,荣妃怎么就这么待见她呢?这不还特特叫赵嬷嬷来关心她。

“不怕嬷嬷见笑,我们家这位大少奶奶只怕是个没福的。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不说,嫁过来怀上的第一胎就给掉了,总苦着张脸不知道谁欠了她,我就不喜欢。要说娘娘招她进宫伺候那是多大的恩典?她竟也能弄出事来,半死不活地给抬出来也就罢了,还好不曾带累咱们娘娘,要不我可不肯放她过门!前一阵儿出去休养身子倒是好了,却把脑子撞坏了,听说连咱们都不认得了呢!也真真是个扫把星,关着门过日子还能引来山贼强盗去打劫,怎么就没把她劫去撕了算了?偏要连累人,可怜我的谦儿,我的谦儿啊─”

荣太太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将起来,赵嬷嬷这一趟出宫主要就是为了试探连馨宁,已经耐着性子陪这妇人周旋了半日,哪里还有耐心听她哭诉,好不容易牵着话题再回到连馨宁身上,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她失忆了,现在想没想起来还不知道,人又被山贼劫去,救回来到现在还没醒。

当下算是放了心,再者这位大少奶奶她也是见过的,是个心比比干多一窍的玲珑人物,她如今不过是不争藏拙罢了,若她当真要计较出头争强好胜起来,只怕以她的心思要把这荣府里的一干人等盘弄在手心,也不是难事。正因为她是这么一个聪明人,更该明白那天在永寿宫里所见所闻的关系利害,便是再借她几个胆子,只怕她也不敢妄言。

因此她也不愿费心思再去猜度这位少奶奶究竟是真失心还是假失心,横竖她是不敢说出来的,荣妃也实在是太小心了,她这趟来查问不过是回去回个话安安她的心罢了。

很快赵嬷嬷便起身告辞,荣太太因身上不好便告了罪仍在屋里歪着,叫罗佩儿和铃兰送了出去,赵嬷嬷人都已经快走到了门口,心里寻思着终究不妥,便停下脚步对罗佩儿道:“娘娘总是挂着大少奶奶是在她那里受的伤,心里不过意,老奴还是去瞧瞧大少奶奶吧,也备着回去娘娘问起。”

罗佩儿见她说得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说了声嬷嬷辛苦,叫铃兰带路过去,自己又赶着回去陪伴荣太太。她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可如今府里已经变了天,还是老老实实地侍奉姑母和母亲不惹是非的好,左右熬到出嫁便也无人敢欺她了。

赵嬷嬷见到连馨宁竟住在云姨娘那里心下自然是讶异得很,但她在宫里伺候惯了,早就练就了万事不放在脸上的GONG夫,哪里能表现出来,不过也就是进去瞧瞧,见人确实还昏迷着,面色也不大好的样子,便有跟云姨娘说了一些问候惋惜的场面话,这才又赶着回宫复命去。

青鸾那里听说娘娘派了人来慰问太太,还巴巴地赶去瞧了大少奶奶,也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心里早就酸得直冒泡,偏生此时柔儿又好端端地哭闹不休,奶娘只得抱着来寻她,想是孩子要娘了,谁知她心里真厌烦呢哪里有心思理孩子,一阵没好气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行动都要我伺候着还要你来做什么的?看看你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一个姐儿怎么就浑身脏兮兮的没个干净的时候,瞧她脸上那是什么?鼻涕都糊住了!没眼色的臭东西,还不快给我抱下去收拾好了!晚点大爷下来看见又要不喜欢,还嫌我这儿不够烦是不是,还不快滚!”

一叠声的赶人不说又怒气冲冲地摔碎了一只茶盅子,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奶娘忙抱着她连连欠身慌张地退了下去,却有人笑嘻嘻地走来一把拉住她,嘴上却慢条斯理地说着风凉话。

“啧啧啧,多漂亮的孩子,瞧这小脸蛋长得,跟咱们青姨奶奶倒还真是像呢,长大了想必不得了。我说你这女人糊涂,咱们大爷如今只得柔儿小姐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可心疼着呢,你竟敢这样怠慢偷懒?信不信回头我告诉大爷去,有你一顿板子吃。”

那奶娘才刚被青鸾痛斥了一顿心还在喉咙口吊着,这又被惠如拉住一顿冷嘲热讽,当即吓得两腿直打颤,哪里还敢抬起头来,只弯着腰小声嘟囔道:“求惠姨奶奶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奶奶一向菩萨心肠,大爷又那么疼你,还求奶奶替奴婢美言几句,奴婢实在不曾偷懒,是姐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哄也哄不住……”

“放屁!你个坏心肠的臭BIAO子,我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又哭又闹了?还不是你不会伺候,你还敢抢嘴!”

那奶娘话还没说完就被青鸾冲上来一把抱过孩子去,抄手就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甩了几个巴掌,直打得她一张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也裂了。

莲儿忙赶上来抱过柔儿去,青鸾这里还不解气,又拧起那女人的脸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戳她的嘴,大爷不喜欢她这个女儿是全家都知道的事,她偏生要坍她的台,不把孩子好好收拾得体面干净也就算了,听见惠如明着奚落她竟然还赶着上去求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活该打死!

惠如见状乐得站在一边靠着墙看笑话,见那女人被打得狼狈只抽出帕子掩着嘴笑,还是秋容走过来说和。

“奴才们不好,青姨奶奶何必自己动手教训,仔细伤了这手上的细皮嫩肉的,还是叫李嫂来带了她下去吧,横竖打几板子,或是撵出去,全看你高兴,岂不便宜?再这么闹腾只怕姐儿都要吓坏了。”

青鸾起先听她说话像是在讥讽她出身不好不懂怎么拿身份教训奴才,正待反唇相讥,又听她提到姐儿,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柔儿,却见她一张小脸惨白着缩在莲儿怀里,果然是被吓坏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女人朝地上一踹,嫌脏似的拍了拍手道:“罢了,就给容姨奶奶一个面子,板子也就免了,你还不给我滚下去?”

那女人哪里还敢在地上坐着,早就哆嗦着谢了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这里青鸾也不理那两个,只自顾自地从莲儿手里抱过孩子便回了屋,惠如眼见着她将门帘子摔得山响,这才哈哈大笑地弯了腰,秋容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声,这才瞅着惠如冷冷笑道:“那一位这两天脾气可不小,想是大爷在你屋里歇了两天,把她的火都给歇出来了。”

“胭脂油蒙了心的不要脸的骚娘们!就许她霸占着男人不成?有本事她生个儿子啊,生个赔钱货不说,还偏生见着爷就哭,爷能喜欢么?这才两日她就受不了了,咱们等着瞧,还有二十天一个月的给她好好看着呢,爷来多了我还怕生不出孩子?凭她想专宠,做梦吧她!”

秋容听她越骂越不像了,便不肯顺着她的话再说,只东拉西扯了几句便也回了房。蕊儿见她脸上的气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忙泡了杯热茶送到她手里,却发觉她的手凉得冻人。

“这是怎么说!白白站在风口上陪着那两位发疯,别冻坏了你才好!快,这边来烤烤暖和些。”

被蕊儿急急地拉到火盆边坐下,又热热地喝了口茶下去,秋容这才缓了口气,瞅着蕊儿恨声道:“你也听见了,她们两个都打量我是死人呢。一个仗着爷打小喜欢她就轻狂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有一个不过是爷在她屋里待了两天就满口狂言哪里还把我放在眼里?看来这院子里竟连我秋容一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蕊儿见她气得发抖忙拉着她的手安慰:“奶奶莫说丧气话,有一点她们就是争死了也比不上奶奶一个后脚跟!那就是奶奶性子好,会体贴人,哪像她们就会逼着爷气着爷,要我说啊只要奶奶肯低下气去好好哄爷,爷早晚最心疼的还得是你呢!”

秋容听了她的话不由心里也活动了起来,这些天来看着青鸾和惠如争宠,她也不是不想争,可总是好像放不下身段也那样娇声娇气地去讨好似的,但荣少楼就好这样的,她也是知道的。

如今连馨宁已经回来了,虽说还不曾醒来,但她也总打发人过去问,大夫说了左不过就这几天了,眼下这两个已经鸡飞狗跳,这大少奶奶回来又不知是怎么个情景,自己要再这么畏畏缩缩地不争气,只怕当真要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冷锅冷灶到底了。

当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坐到镜前细细描画了一番,低头寻思好一阵,伏在蕊儿耳边一句句教她要怎么说,这才放她到前头去找荣少楼。果然还是她跟着他的日子最久最了解他,荣少楼听了蕊儿的话心情大好,当即叫她回去让她家姨奶奶好好等着,晚上过来陪她吃饭。

得陇望蜀无止境

秋容得了口信便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亲自下厨精心准备了一桌子丰盛可口的菜肴,都是荣少楼平日里爱吃的,口味偏清淡些,因思量着惠如那蹄子喜爱大鱼大肉的折腾,想必荣少楼这几日嘴里也油腻着,弄些醒醒脾胃的菜色反倒开胃,也着实讨巧。

荣少楼舒舒服服地坐着,背靠着软软的茜纱绣墩,肩上正有人体贴地细细揉捏着,深深吸一口气,一桌子好菜色香味俱全,直勾得人食指大动,不由心情大好起来,抬手握住秋容的手难得一回地体贴道:“这些天家里乱的不像样,你也乏了,到我身边坐着。”

说罢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秋容依言依着他坐了,自蕊儿手上接过筷子递到荣少楼手中,又贴心地为他装了碗汤送到跟前。

“这天儿虽不曾落雪,庄子上的野味倒已经开始不断孝敬了,爷尝尝这新鲜的鹿肉汤,味道十分鲜甜,又不腻人。”

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舀了一勺凑到嘴边细细吹了,再送到荣少楼面前,蕊儿立在她身后笑吟吟地帮腔道:“可不是么,姨奶奶还嫌大厨房做得不干净,怕爷吃着嫌腥味儿大,特特跟方大娘要了生鹿肉回来在咱们小厨房里头亲自炖上的呢,光看火就用了两三个时辰。”

“是么?那真是辛苦你了。”

荣少楼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漫不经心地张嘴含了一口汤,确实不赖,但见秋容含羞带怯地坐着,许是屋里的地龙烧得极旺,虽然外头是能让人冻破一层皮的大冷天,可里头却十分温暖,她只穿着件薄薄的柔蓝绢纱曳地裙,玲珑身段若隐若现,肩上披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蜜色坎肩,越发显得削尖细腰弱柳扶风起来,当下心中一热,口中嬉笑着要秋容再喂他几口,一双手却早已搂着她不规矩起来,蕊儿见状便带着三两个小丫头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由着他们混去。

原来这荣少楼最爱女子纤细飘逸,当初青鸾舞技冠绝京师那身段自然是够令他迷恋的,不过如今生了孩子未免丰腴了些,令他颇为遗憾,忽见秋容一改平日素淡无味的装束也做此女儿态的娇媚之妆,竟还能赶上青鸾几分,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二人搂搂抱抱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吃着正是心甜意洽之时,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哀婉的歌声,如一盆冷水一般哗啦啦浇在了荣少楼正火热着的脑袋上,顿时清醒了不少。

歌声越发清晰,竟是青鸾正在唱戏,唱的又是他最爱听的贵妃醉酒,女子透亮的声音借着空中的冷风徐徐而来,丝丝缕缕情丝交缠,却又平白多添了几分凄绝之意,多少两情恩爱的日子又齐齐涌上心间,虽说下了狠心想要冷上她几天叫她学学乖,可还是忍不住总拿眼角越过窗棱子有意无意地瞅着那边,淡淡的灯光在窗户纸上投下她优美动人的身影,他甚至不需费力便能想到她现下脸上的表情,必是因为想着他而面带愁容,却又要强得不肯向他低头。

秋容依偎在他怀里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哪里能依,一面咬牙暗恨对面的狐媚子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招数抢男人,一面拉起荣少楼朝里间走去,脸上带着酡红媚惑的笑。

趁着荣少楼正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她腾出空来一口气吹灭了油灯,眼前立时昏暗暧昧了下来,二人相拥滚入帐中,荣少楼一面胡乱拉扯着秋容胸前的衣裳,却还是忍不住又转头朝对面望去,却闻得那歌声嘎然而止,对面的灯光也倏地灭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尖锐地传来,这个女人,莫非见他们这头熄了灯就生气摔了东西?不知会不会伤了自己?

才刚想着就听见外头一阵骚乱的脚步声,接着是莲儿急匆匆吩咐小丫头的声音:“快去打些清水来,姨奶奶失手打了茶盅子割破了手!”

听了这话哪里还耐得住?荣少楼早把自己要给青鸾点颜色看看的念头给抛到了脑后,秋容也知今夜大势已去看来是留不住他了,干脆坐起身拢了拢衣襟勉强挤出了个还算不难看的笑容:“爷还是过去瞧瞧吧,青姨奶奶受了惊想是也盼着你去呢。”

既然有了这么个台阶荣少楼自然乐意大摇大摆地走下去,出门前赞许地拍了拍秋容的脸蛋,她还是笑得那样善解人意,藏在袍子里的手却已经将自己腿上掐出了一片青紫。

臭BIAO子,且再让你得意些时日,我就不信天长日久地他能总对你一个人新鲜。

“大哥哥。”

荣少楼前脚才要跨进青鸾的房门,却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他,回头一看只见荣沐华正怯生生地扶着墙站在树影下朝他招手。

“沐华?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疑惑地走到她跟前,听她小声说了几句后荣少楼立刻脸色一变,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看青鸾屋里,此刻已经重又亮了灯,房门大开着,像是正在期待他的到来。

“大哥哥若舍不得青姨奶奶那就去吧,赶明儿沐华再同你细说,希望别给三哥哥抢了先才好。”

荣沐华故作不在意地转身,荣少楼一听她提到荣少鸿当下着了慌,忙一把拉住她急道:“不妨事,她成天这么着谁能顾得上,咱们到前头说去。”

二人极有默契地悄悄摸到了前头荣少楼的书房,也都不曾让人跟着,荣沐华轻手轻脚地笼上了灯,荣少楼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她身后来回踱着步子。

“二妹妹,你刚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荣沐华几乎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颤音,忙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笑道:“可不全是真的么?前儿跟着姨娘招呼几位来吊唁的太太,听说这事儿在各王公亲贵府上都传遍了!硕兰格格贪玩出府被贼人所掳,也不知怎么才逃回来的,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家就这么被强盗抢了去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想必有不少说不得的事故在里头,虽然都是捕风捉影,可女儿家的名声多金贵,哪里容得半点玷污?当初安亲王府给她求亲的人可是门槛都要踏破了,咱们家太太不也替二哥哥求过来着,人家都看不上,可如今却倒了个个儿,不但无人上门,就连安亲王福晋亲自托人去说,人家都要装糊涂给推出来呢。”

“那老三又是怎么回事?”

“三哥哥一心往上爬,若有了安亲王府这样的岳丈人家岂不越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自然是有想头的,听说他已经托了宫里的人,找准了时机就上王府给他说媒去。硕兰格格的名声已经坏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怕也少有愿意的。”

荣沐华一面说一面按着荣少楼的肩膀轻轻摩挲,荣少楼心里正盘算着事情,倒也不曾留意这个妹妹的不正常举动,荣太太想把硕兰说给老二的事他略有耳闻,硕兰小时候他是见过的,绝对算个绝色的女子,又有安亲王府的背景,若当真给谁娶了去只怕当真如虎添翼,可如今老二这“虎”已算是虎落平阳了,那这“翼”给老三插到了身上对他岂不就成了很大的威胁?

不成,不能让他如了意。

荣沐华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着,但这偌大的荣府产业和向荣太太报复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她非常清楚,因此便大着胆子试探道:“其实沐华急着把这事儿透给大哥哥知道,就是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论出身还是才学人品,三哥哥都不是你的对手,凭什么让他娶着格格以后事事都压你一头呢?娶格格这种事,若连他都敢想,为何大哥哥不去试试?”

这话正合了荣少楼的心意,可他一向在人前一副仁义道德君子剑的模样,面对这个对自己崇拜有加的妹妹,也不好说出什么太过的话来,只故作无所谓地笑笑,淡淡道:“都是自家兄弟,老三要能飞黄腾达我做大哥的心里也高兴,再说我早已娶亲,总不能让格格做小吧?”

“我的好哥哥,都说你聪明过人,这时候怎么又犯傻了,不是有平妻的说法么?再说大嫂子现在病得这个样子,只要给安亲王府的人实话说出来,也不怕什么,怕就怕还有一位要不依呢。如今就看在大哥哥的眼里到底是前程重要,还是咱们家青姨奶奶的一笑重要了。”

荣沐华笑得越发漫不经心,轻轻巧巧三言两语却句句正中荣少楼的要害,却也不急着要他回答,他会做何决定她早就十拿九稳,寻了个天色已晚的理由自己先回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好好深思。

几天后原先已经有些压下来的关于硕兰格格的流言不知怎地更有尘嚣直上的趋势,大小茶楼酒肆不但有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着这位京城第一大美人如何如何被贼人欺负,更有甚者还流传出她天生命硬的说法,一出生便克死爹娘不说,后来还克死了差一点就成了她未来夫婿的荣家二少爷荣少谦,谁要是娶了她只怕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看着花轿进门的那一天。

荣少楼独自坐在酒楼一隅满意地听着自己的成绩,很好,看样子这硕兰格格是越发难嫁出去了,看来也是时候多多去安亲王府走动走动了。

老安亲王虽是荣太太的亲戚,但这一表三千里,他们自己家里那点说不得的事自然不会让他知道,因此在他眼里他和少谦一样都是荣太太的亲儿子,荣家的嫡子。虽说这些对他并没有多大助益,但起码也令安亲王对他没有任何偏见,加上他一向在外头薄有才名,老人家对他倒也还有几分赞赏,只需继续努力钻营,多多在他老人家面前露脸讨好才是。

至于硕兰,记得她打小就十分乖巧听话讨人喜欢,如今被贼人这么一唬只怕吓坏了吧,知道他不计较前嫌还诚心诚意要娶她,想必怀着感激之心下嫁,她年纪还小再伶俐也有限,以青鸾的手段想笼络住她好好哄着绝不是难事,日后让她做个记名的女主人,依旧将家务交给青鸾搭理,岂不万事快哉?

越想越得意,却不知他心中正在盘算着的那位姑娘,此刻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位衣冠楚楚的锦衣公子说笑着自楼梯上下来,一径出了店门,直奔对面的青楼而去,眼下正是掌灯十分花街柳巷纷纷开门做生意的时候,这种出来寻欢作乐的少年数不胜数,荣少楼如何会去在意?

因此压根不曾发现她们二人身材纤细步履轻盈,面容俊俏不说,耳珠上竟然还各打有一个耳洞。

这两位女扮男装的少女,正是现下被传说得沸沸扬扬的硕兰格格和她的贴身侍女小菁。

那青楼门前早站满了一排招徕客人的窑姐,一见来了这么两个衣饰华贵,容貌清俊的人物哪里肯放过,早就甩着帕子一个挨着一个地挤了上去,小菁被唬得拼命缩着脖子朝后躲,一面用力拉扯着硕兰的衣袖想叫她改变心意,谁知她根本不搭理她,倒是镇定自若地一路走一面拉起其中一个女子的手轻笑:“这位美人姐姐,请问琴操姑娘的房间在哪儿?”

“讨厌!拉着人家问什么琴操嘛!就让云儿伺候公子一次如何?”

“是啊是啊,琴操这会儿有客呢,让咱们姐妹陪陪两位公子吧。”

几个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却不曾注意硕兰听到“有客”二字时脸上飞快闪过一抹冷冷的寒光。

沧海月明珠有泪

“两位公子可是来见琴操姑娘?请跟我来吧。”

纱帘下的银铃叮咚作响,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俏丽在众人身后,看装扮像是个丫头,身量娇小,笑起来两颊各有一个梨涡。

“那就有劳姑娘带路。”

嘴角噙着泰然自若的笑,硕兰抬脚就朝里走去,一路跟着那小婢穿过热闹的前厅到了后花园,又沿着回廊绕了好几个弯,这才辗转到了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前,细看这小楼南面朝阳,后头临着个清澈敞亮的水池子,当真是闹中取静颇为风雅。

“琴操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住处的气派,只怕普通人家的千金也不能如此。”

硕兰站在楼前的碎石小径上遥望着楼上那亮着灯火的窗口冷笑,那里头隐隐有人影晃动,女子莺歌燕语伴随着婉转的乐声潺潺流出,令人不难想见此刻那温柔乡里是怎样一派宾主尽欢的旖旎景象。

“咱们姑娘就在楼上陪客,姑娘有话,若公子一定要见她便请就上去,如若不便,那改日再见也无妨。小婢还要去前头伺候,两位公子请便。”

那丫头年纪虽不大,却是打小在这迎来送往的地方长大,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眼前这两个分明都是姿容不俗的女子,尤其是走在前头的白衣少女,若换上女装只怕连她家姑娘也要给比下去了。

这女子寻到青楼里来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莫非这两位也是来找麻烦的,难道是为了楼上的云大爷?既然如此姑娘怎么反倒请她们进去,瞧她们通身的气派装束,只怕还是个惹不起的人家,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寻思着默默退下,想想终究不放心,还是悄悄转到了前头将这事说与了老鸨子知道,那老鸨眼下正在陪客,盘算着琴操这几年来风光无限好,虽然只是抚琴陪酒从不陪人过夜,但也已经不知迷死了多少达官贵人,要是没有两把刷子,只怕那张是女人见了都要嫉妒的芙蓉面早就给撕烂了,她既然敢放人进去,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就随她吧。

这里硕兰带着小菁推门而入,径自朝楼上走去,乐声越发清越响亮,有人击掌作和,有人轻笑慢语,浓情蜜意随着那明晃晃的烛光隔着几层珠帘倾泻而出,落在硕兰身上却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尖锐刺痛。

虽然夹杂着乐声歌声觥筹交错之声,但她还是一下子便听出了那人熟悉的声音。

“格格,咱们还是回吧。都说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依奴婢看竟都是真的。你千辛万苦寻找他的消息,可他却一直在这个窑姐儿这里享福,看来刘管家给的消息是真的,他已经在这儿包了她十来天啦,可见是个没良心的好色之人!格格回府至今也一个多月了,他若心里有你难道就连一句话都递不进来?”

小菁听着里头寻欢作乐的声音心中不忿,也不愿硕兰一片赤忱之心却换来被人当面羞辱的结果,便死命拉着她不叫她进去,谁知硕兰这姑娘倔强起来就是这么个脾气,她认准了的事几头牛也别想拉回转,硬是挣开了小菁的手,伸手一把甩开门帘子冲了进去,里头立刻一片哗然,只见三名艳装舞娘正愕然站在屋子中间瞪着她,坐在边上的两名乐师也停了下来,临窗的湘妃榻上一对男女相拥而坐,皆生得风LIU俊俏难以描摹,而那正搂着美人以口度酒的放荡公子,竟然正是暮云。

还是他怀里的美人首先反应过来有客到了,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施施然起身,皓腕轻扬,所有闲杂人等便火速退散,偌大一间屋子里只剩下对峙着的四人。

好一个眉眼如画的花魁,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生得无比精致,更难得的是一身浅色百蝶流苏曳地裙轻柔委婉,竟给人安静端庄的感觉。

笑话,一个青楼名JI,竟叫人看着觉出端庄的味道。

硕兰一面暗骂自己糊涂,一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脸满不在乎,还懒洋洋歪在榻上的男人。

他同样也在瞅着自己,只是那双让她看不透却总是闪着宠溺的光的眸子,如今变得陌生疏离起来,他的目光只是淡淡从她身上扫过,便又无限眷恋地回到了琴操身上,朝着她撒娇一般伸出左手,琴操无奈地一笑,却还是伸手握了,又坐回了他的身边。

轻抚了一阵怀中人肩上乌黑柔顺的长发,暮云这才心不在焉地开了口,话虽是对硕兰说的,却再也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格格来了,如今回来了还这么淘气又跑出来玩儿了?别再这么这了,若再遇上歹人可不一定还像上次这么走运,还能走得脱。”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佳人的秀发,就像在抚摸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硕兰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咬牙忍住泪挤出了一丝笑容。

“暮云哥哥,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太好了,兰儿一直很担心你。上次在宁姐姐家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吗?去一处有花有水的好地方,就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兰儿等了你好些天,可你只不来,我……”

“格格想必误会了,暮云一介草民若当真能攀上格格的高枝自然乐意,从比也不必跟人鞍前马后四处奔波唱戏,那些话不过哄格格高兴罢了,可如今……如今在下改了主意,格格还是请回吧。”

不待硕兰说完,暮云却已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一番话说得轻巧倒是轻巧,却也无情无义得紧,硕兰闻言立刻刷地白了脸,小菁抢上前去扶住她,恨恨地瞪了暮云一眼。

“都说戏子无义也就罢了,咱们还当公子是个异数,没想到也是卑鄙好色之徒,可怜咱们格格瞎了眼,怎么会对你这种人动了心!”

暮云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薄唇微启,语调还是那么亲切和气,说出来的话却能生生将人砸死。

“小菁姑娘抬举,暮云不是什么异数,反倒也是个俗人罢了。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但家有老母祖宗上有留下些规矩,若说娶妻成家,不求门第高贵,但求清清白白。”

这话一说出来连他身边的琴操也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时亦满眼带着不赞同的责备,可他却依然满不在乎地笑着,一把搂住她凑到身前亲了一口,又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只抱着不放。

“你……你是嫌我……”

硕兰艰涩地吐出了几个字却再也出不了声,泪水止不住地潸潸而下,又见他同那窑姐儿那般亲昵,哪里还能站得住,早已掩面奔了出去,小菁朝着他二人啐了一口便追着她主子去了,留下室内一片死寂。

“满意了?真看不出你平日里好好人的样子竟都是骗人的,这样刻毒的话就这么对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了,你就不怕她想不开?”

琴操冷着脸一把推开还赖在她身上的人还要继续责问,却见他别过头不肯看她,拉扯着硬掰过他的脸对着自己,果然这厮也是双目通红,眼内布满了血丝。

“你何苦这样骗她,也折磨自己,依我说做人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何不痛痛快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暮云闻言眼神一阵迷离,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自若的神态。

“痛痛快快?你倒是会说,那我问你,那么多达官贵人要给你赎身娶你过门,你做什么不依?就算不靠男人,你这些年那百宝箱不知道装进去多少宝贝,想给自己买个自由又有何难,你做什么还留在此地看人脸色?”

琴操见他三言两语又把话题扯到她的身上不由好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无所谓地笑道:“你我都是小小年纪就跑江湖的人,这女人家只要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日,莫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在别人眼里早就已经没了贞洁和品行,若当真嫁了人岂不还是有着那些大老婆小老婆的欺负?我才不做那傻事。若说给自己赎身倒行,等我再赚几年攒够了银子,出去自己做点小买卖也成,只一辈子不做依靠男人的打算就是。要说他们来这地方拿咱们姐妹们取乐,我看着他们拿着金银卑躬屈膝地在我面前求欢的样子,倒好像是大伙儿调了个个儿,反而成了我在拿着他们取笑,你说可不是么?”

暮云被她一席话说得低了头,也知她一向特立独行是个要强的女子,自己是说不动的,想起硕兰离开时绝望的眼神,他忍不住弯下腰捂住了心口。

“看你,舍不得就别去说那些有的没的,搅得人家小姑娘伤心不说,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当初被打成那个样子扔在山林里冻了两天两夜才给人找着算是拣回了这条命,你还不知道自己保重,尽折腾!”

琴操口里虽然数落他,但到底心中不忍,一面轻轻在他背上拍着,等他平静下来方问:“天色不早了也不得出城,你就在这儿歇一夜,明儿再套车送你回去吧。”

见他只抿了抿嘴不置可否,琴操知道他算是同意了,便扶他坐稳后弯下腰双手抱起他的腿搬下榻去,暮云以手支床稳住上身,下半身却分毫也动弹不得,一代名伶歌舞双绝,如今竟成了行动都要人伺候的瘫子。

一直守在外头的小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便推了只木头做的轮椅进来,两边各有一个老大的轮子,推在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与琴操二人合力将他扶起,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安置到轮椅上,暮云用力掐了一把没有知觉的腿自嘲地苦笑。

“你看看我这么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拿什么去配她一个格格?就算她肯,我怎么好这样拖累她一辈子,现在让她恨就恨吧,等过些日子她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也就什么都淡了。”

“那你怎么说?”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有什么可愁的?这些年唱戏总有继续,置办点薄田破屋的倒还可以,再者田师哥陪我一起去找硕兰无辜遭了难,我打算等身体好些就到他老家跑一趟,给他家里送些银子过去。”

“那这硕兰格格那里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彻底断绝了。”

琴操推着暮云出了房门,门帘子一掀开就一阵冷风窜了过来,直从人的领子口灌进去,灌得人整颗心都透着寒凉。

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却有不少穿着相同衣衫的男子打着灯笼四下里张望找寻着什么,他们不放过每一个窄小的巷子,却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脚步放得极轻,似乎不愿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硕兰拉着小菁躲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小菁见她只呆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流泪,想了好些法子逗她可她就是不出声,只能急得直跺脚,硕兰并不是安亲王府的正经主子,如今大伙儿都对她好也不过全仗着安亲王夫妇的宠爱,若冷了老主子的心,这个倔强的小主子以后又要怎么办?想了想还是顾不得主仆的顾忌,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格格,咱们还是回去吧,出来了这么多人,王爷那儿想必是瞒不住了。这些日子为了你总想法子跑出去,福晋不知道多伤心,王爷虽然不说,奴婢瞧着他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几条,那个暮云真不是个好东西,格格你就醒醒吧,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臭东西白白伤了王爷福晋的心,你就忍心吗?”

错点鸳鸯其奈何

安亲王福晋端坐房中惊讶地看着乖乖自己回来的硕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硕兰瞅了她半日便走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到底是最宠爱的孩子,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又一副蔫蔫的样子脸色也不好,安亲王福晋哪里还想的到责罚她,之前那一次已经吓得她差点去了半条命,如今只寄望她能平平安安在家守着,安安稳稳嫁出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