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的眼泪把锦元的欢喜打的干干净净,她愣愣地坐在锦绣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锦绣的手牢牢地抓住被子边缘,不肯松开。

锦元扯了几下没扯开,自以为了解地叹了口气:“锦绣,我晓得,你是怕王妃以后对你怎样。我和你说,只要你讨了大哥的欢心,再生个儿子,看在孙子份上,王妃也会喜欢你。”

“锦元,你不懂,你…”锦绣好容易才说出这么几个字,语气变的十分破碎。自己不懂?锦元更加疑惑了:“我怎么会不懂呢?我们做丫鬟的,命不好,在家都没好吃好住的,又被卖进王府,好容易混上来,得了主人的喜欢,在他们面前也算得脸的,也见过吃过。锦绣,能留在王府里,给大哥做个妾,不是很好的事吗?难道你还想去做继妃不…”

接着锦元的脸顿时变白,站起身跳到门前,往门外瞧了瞧,这才跑回床边,声音变的很小:“锦绣,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你要真有这样的念头了,就别怪王妃想…”

锦元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已经张的老大,锦绣晓得锦元误会了,但此刻锦绣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和锦元解释。两人一躺一站,过了很久锦元才叹气:“锦绣,就算你真有这样的念头,你也不能当着大哥的面说出来,就算当了大哥的面说出来,你也不该被越梅听到。我告诉你,她这两天,可风光了。”

“她风光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锦绣喃喃说了这么一句,锦元的眼睛瞪大一些,接着又叹气了:“锦绣,你难道真以为,大哥喜欢你,就会…”

“没有这回事,锦元,你猜错了。”锦绣觉得自己和锦元,纯粹是鸡同鸭讲,索性不讲了,再次把自己深深地埋进被窝里。锦元又长声叹息,锦绣抬起头,勉强对锦元露出笑:“你叹什么气呢?都说,叹气会变老呢。”

“我原本以为,你会得到大哥宠爱,从此风风光光的,可现在瞧来,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一个被王妃记在心上的妾,在这王府里,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宁王府内前殿后院分的很清楚,宁王是从不管这后院内的事儿的,宁王的姬妾,就算在那掐的你死我活的,也没有一个敢在宁王妃面前多说一个字。

而现在,锦绣的话,明显让宁王妃非常愤怒,甚至下令杀死锦绣。锦元想破了脑袋,都觉得锦绣的前程,简直黯淡无光。

锦绣没有说话,牙咬住下唇,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宁王王妃的命令,连宁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锦绣的眉紧紧皱起,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枕头用的料子是上好的绸,柔软轻滑。脸蹭过去,一点也不觉得粗糙。锦绣眼里的泪已经滴在枕头上,不想让锦元担心的她,只有这样默默哭泣。

门外响起说话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锦元,锦元,大哥叫我来瞧瞧,锦绣姑娘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大哥要过来和她说话。”锦元听出是小吴的声音,忙上前打开门,和小吴说长道短。

孟微言要来了?锦绣脑中已经转出很多念头,求孟微言吗?求他把自己放出去,还是在他面前表示自己心里有他,愿他庇护?想来想去,锦绣越想越郁闷,似乎每一个主意,都由不得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要受人安排。

“锦绣。”锦绣还在思索,孟微言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锦绣急忙抬头,慌乱之中,也忘了擦掉眼中的泪。孟微言看见的就是双眼含泪,似在乞求也似在哭泣的锦绣。想起这几天的事,孟微言觉得有些气闷。

虽说在别人瞧来,自己和宁王妃之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孟微言晓得,宁王妃心中那个疙瘩,已经结下了,不会再解开。

“锦绣,我已经和娘说过,等你好了,就赏给你银子,把你家人传来,带你出府。”孟微言的话说的很快很急,一点不给锦绣思考的余地。说完之后,孟微言就转身离去,锦元见孟微言话说的决绝,走也走的那么迅速,倒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锦元才追出去几步,想想又觉得不对,转回床边对锦绣抱怨地道:“哎呀,大哥怎么会这样说?”

“说不定是越梅在大哥耳边说了什么挑唆的话。”锦元得不到锦绣的回应,开始自顾自猜想起来,锦绣这会儿都还在震惊之中,自然不会理会锦元。

直到锦元对锦绣道:“你这会儿也醒了,好好躺着,我去寻越梅,好好地羞羞她。”

寻越梅?锦绣见锦元卷起袖子就要往外走,急忙喊住她:“你去寻人的晦气做什么?你方才不是说过,她这些日子风光的很,这要有什么万一,吃亏的是你。”

“这会儿王妃还没发话,她还是三姐身边的丫鬟。三姐身边的大丫鬟,和我们还不是一样的?我才不怕她。”锦元这会儿一门心思地觉得,就是越梅坏了锦绣的好事。想想锦绣要成了孟微言身边的宠妾,自己就可以去伺候锦绣,等到以后,寻人家也能寻个好一些的。毕竟等海棠离开,还有好几年呢。

锦绣看出锦元这一脸气鼓鼓是真的为了自己,抿唇一笑:“这也没什么。锦元,你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我原本就想出府,这会儿不过是早了那么两年罢了。不过早两年也好,我就能见到我爹娘了。”

“万一你爹娘早想把你卖掉,换笔银子呢?”这个问题锦绣是真没想到,不过锦绣只一愣就笑了:“我爹娘不会的。锦元,我说一句话,你别恼,我爹娘和你爹娘不一样。”

这一句话说的锦元心酸不已,低头在那擦眼泪,锦绣这会儿觉得满天的阴霾都散开了,伸手拉住锦元的手:“锦元,不要恼我了,等我出了府,要有空,就来探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王府里面,什么好吃的没有?”锦元勉强说了一句,抬头看着锦绣双眼红红:“锦绣,我舍不得你。在王府里,虽说我们是服侍人的,可有你陪着我,我心里也好受一些。这会儿你要走了,我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空呢?”

锦绣伸手擦一下锦元的泪,接着锦绣笑了:“你啊,知道我还病着,就来怄我,等以后我出去了,就不来寻你玩了。”

锦元不好意思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神情各不相同。锦绣眼中是轻松,是向往,锦元的眼中,写满的全是不舍,两人再没说话,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锦绣的家人,都寻到了吗?”孟微言对锦绣说出那几句话后,不敢看锦绣的神色就匆匆离去。直到走出好远,孟微言才停下脚步,方才分明是害怕锦绣脸上露出的欢喜会让自己难过。因此孟微言只有寻出话来问身边的小吴,好掩饰这样的不同寻常。

“寻到了,当初他们进府时候,从哪里来的,都有记录。王妃已经命人去把锦绣的家人带来,差不多还有两三天就到了。”小吴对孟微言回答着,接着偷眼瞧孟微言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大哥,您没有说出来,可我能瞧出来,您对锦绣,不是没有…”

“我答应过爹爹的,也答应过娘。”好好地做王府世子,好好地待自己的妃子,好好地,把喜欢这种感情封闭起来,为的是这个王府能平静能安然。不用像越王府一样,在越王薨逝之后,让那么多人陪葬。

自己的命是命,那些姬妾的命,也是命啊!自己一生都能望得到头,又何必再为了一己之私,填进去别人的命?特别是,填进去自己喜欢的人的命?孟微言回头,看着锦绣这两天暂居的屋子,送走了,也是好事一桩,不会让自己的心神再次荡漾,不会让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在那黯然失神。

、第20章 爹娘

“大哥,您既舍不得,为何又?”小吴看着孟微言在那徘徊,迟疑良久后问出这么一句,孟微言收起思绪,浅浅一笑:“小吴,那天在越王府里,你见到婶婶和叔叔之间的相处吗?还有,叔叔薨了,婶婶就命吴夫人殉葬了。”

原来是这样?小吴嗨了一声才道:“大哥心肠好,替人想的周到,我们服侍大哥的人,也有好处。只是大哥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别说吴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吴夫人的爹娘,也愿意女儿去越王殿下身边争宠呢,毕竟没了一个女儿,可是能给家里换来大好处的。”

还有这样的事?孟微言看向小吴,小吴叹一口气才道:“别说女儿,就说儿子,爹娘养活不起,不也把我卖进王府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进了王府,就再也不能…”进了王府,要做贴身服侍的人,就要去了势,就要一辈子都是残缺的。王府做粗活的,也有完全的男人,但这些男人是永远都不能进入后院,更不能靠近主人们身边。

要在王府之内,得到主人的信任,那只有选择成为内侍。小吴想着,不由有些心酸,借着风吹把眼泪擦了:“大哥,人要没有钱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命不命的,谁在意呢。”

孟微言站在那里,又望向锦绣住的屋子,接着孟微言笑了:“可是我知道,锦绣不是这样想的,况且…”

如果爹娘都不疼爱她,为了荣华富贵就把女儿给卖了,这样的爹娘,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荣华富贵呢?不过这些话孟微言没有对小吴说,只是站在那里,小吴也没有再劝,风吹着他们的衣袍一角,渐渐地,有雪点被吹下来,这一年晚到的第一场雪,终于被吹下来了。

因着下了一场雪,锦绣爹娘比原先说的日子,晚到了一天,那时候锦绣差不多已经复原了,锦元把锦绣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打做一个包袱。从住的屋子提到锦绣现在住的地方。锦绣见锦元放下包袱时候,唇还撅在那里,上前接过包袱笑着道:“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

“锦绣,不是我说,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爹娘是个什么样,你都不记得了,还有,万一他们要为了银子,再把你给卖掉?那做那些富户的妾,哪有做大哥的妾来的风光?”锦元的话让锦绣微笑:“锦元,我晓得你心里惦记着我,可是我相信,我爹娘不会这样的。”

锦元的唇撅的更高,锦绣已经把包袱打开:“我瞧瞧,你都把我的东西给理好没有?”锦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锦绣瞧着包袱里的一堆首饰,有些惊讶地瞧向锦元:“锦元,我没有这么多首饰的。”

“我晓得,这些,不单是我的,还有海棠姐姐,玉兰姐姐她们的。”说着锦元拿起一只金簪:“这可是王妃赏给海棠姐姐的,海棠姐姐统共都没戴过几回。”

“王妃赏的,那哪能随便就给我,王妃要晓得了…”锦绣已经把几样明显光灿的首饰给捡出来,打算到时还给她们。

锦元按住锦绣的手:“你放心,海棠姐姐既然送了给你,就定是回明了王妃了。王妃虽说对你…不过王妃不会拦着姐妹们对你好的。”锦元按住锦绣的手,让她不要再把那些首饰捡出来,又从里面拿过几个荷包,抽开系带,倒出一堆金银锞子来:“这些是朱嬷嬷给的,她说,在外面比不得在王府,就算是你爹娘,也让你防着些。还有,朱嬷嬷说,如果你爹娘待你好,这些就当是给你添妆了。等嫁了人,要看丈夫是什么样的,若是不好,就不要把这些拿出来。”

朱嬷嬷,锦绣不由叹一口气,锦元又抽出一个汗巾子,这汗巾子瞧着和别的汗巾子没有任何区别,锦元把锦绣腰上的汗巾子解掉,把这个汗巾子展开,这下锦绣看见汗巾子上面绣花的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果真锦元把这个花那么一拨,露出两个线头子,打开线头子,这汗巾子露出一个口袋来。

锦元拿起那几样很好的首饰,还有朱嬷嬷的那些金银锞子,把它们全都倒进汗巾子里,还用手拍了拍,免得汗巾子鼓鼓囊囊不好看。接着锦元才把口袋系好,汗巾子系在锦绣腰上,这打结的地方就是鼓鼓囊囊的地方。

锦元这才道:“这些,就是你要贴身藏好的东西,至于这些剩下的,就交给你爹娘也没什么。”

锦绣感动的眼泛泪花,伸手抱住锦元:“锦元,多谢你,我一时也…”

锦元也吸吸鼻子:“你以后的日子,就要自己过了,好自为之。”一定,一定会过好的。锦绣握住锦元的手,锦元又把包袱里的东西都给锦绣交代了,都是些锦绣的日常动用家伙,锦绣觉得离别的哀愁渐渐漫布全身,不知道爹娘现在是怎样的?

“你们就是锦绣的爹娘?”小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对男女,十分谨慎地问。按说他们都还不到四十,锦绣的爹又是秀才,不应该这样苍老啊!

锦绣的爹姓刘,平常人都唤他刘秀才,刘秀才也晓得这王府内世子的贴身内侍是个什么身份,对小吴作揖道:“是,我家大女儿,现在叫锦绣?”

“这一路上不是问过那么几回了?哎,要不是当年我这病,大花都该定亲出嫁了。”秀才娘子用手擦一擦眼里的泪,话语十分感慨。

小吴看着秀才娘子那和锦绣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又往他们身上扫去,虽说穿的都是布衣,刘秀才好歹也穿了一件长衫,秀才娘子头上也戴了几样首饰,看起来不像那种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

“王爷的意思,你们这两天来的路上都知道了,这要赎…”小吴的话还没说完,秀才娘子就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当初我记得,大花卖进来的时候,总共是八两银子,这几年我一年攒二两,也攒够了八两银子。”

说着秀才娘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的花色看得出已经用了很久了,荷包的边也磨的有些平了。秀才娘子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锭整的,又倒出几块碎银子来:“这些银子,我们上路前用戥子秤过,足足八两。”

“就是不晓得要不要利钱?”刘秀才一脸不好意思:“要是要利钱的话,我这里还有根簪子,还有她娘头上,也有…”

小吴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眼不由往屏风后飘去,虽说不晓得孟微言为何要自己出面询问刘秀才夫妇,但小吴能瞧的出来,刘秀才夫妇还是疼女儿的,当初把女儿卖进王府,也算是走投无路之举。

因此小吴咳嗽一声:“王府不缺你们这点银子,更不缺利钱,你们在这等着,我让人去把锦绣姐姐叫出来。”

小吴转身往后面走,刘秀才夫妇并不晓得孟微言还站在屏风后面,秀才娘子等到四周没有人了才对刘秀才道:“你成天说书上有天宫样的地方,我瞧着,这王府,只怕就跟天宫似的!”

“真是妇人家没见识。”没有了外人在场,刘秀才的腰又可以直起来,对秀才娘子道:“天上天宫,地上皇宫,这王府的规制,比皇宫的规制要小多了,哪能说是天宫,我觉着…”

刘秀才沉吟一下砸了下嘴:“也就是天宫的一个行宫吧。”

坐在屏风后的孟微言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这对夫妇,听到这话,孟微言不由勾唇一笑,这刘秀才,虽说读书不成,只能在乡村以课蒙童为生,可还是有点意思。

“你说,咱们家大闺女,在这样的地方服侍人,又改了名叫什么锦绣,会不会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家里虽好,终究比不上这里。”秀才娘子环顾着四周,忧心忡忡地问,他们在的地方,不过是王府的一个小厅,平常不过是大内侍吩咐事的地方,别说王府主人,就连朱嬷嬷这些人都不会进来。

但这屋里也是木地板,顶上是承尘,四周挂了书画,桌椅板凳都能瞧出是非常好的木头。刘秀才夫妻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敢往上面坐,生怕蹭脏了椅子。

而这些,对刘秀才夫妻来说,就足够让他们眼花缭乱了。

刘秀才咳嗽一声:“那不一样,在这里,吃的好穿的好,不过就是个服侍人的,回到家里,我们一家子团聚着,你又疼她,二花也说很想姐姐,还说把她的床铺收拾出来,她在堂屋里搭个铺就好了。要知道,圣人曾说…”

刘秀才开始在那掉书袋,孟微言不由微笑,这样的爹,似乎才能养出锦绣这样的女儿来。就算穷到卖儿女了,还要想着文人的那丝傲骨,境遇稍微有些好转,就要心心念念攒银子,好来赎女儿。

、第21章 出府

屋外传来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孟微言是听习惯的,王府内下人们的脚步声都是经过训练的,奔跑迅速但声音很轻。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锦绣的脚步声了,孟微言不由往屏风外看去。

小吴已经带着锦绣走进,锦绣身后还跟了两个抱着包袱的小内侍。刘秀才夫妇停下说话,看向来人缓缓站起,分别虽然只有数年,但四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们的女儿大花,变成王府内训练有素的丫鬟。

刘秀才只能努力地在这张脸上寻找记忆中女儿的模样,秀才娘子却已哭出了声,上前拉住锦绣的手:“娘,娘对不起你,到了这会儿,才来赎你。”

尽管分开已有这么长时间,锦绣却一直记得爹娘的模样,爹还是穿着那领长衫,娘比以前老了许多,不但生了很多皱纹,还多了不少白发。锦绣眼里的泪扑飒飒落下:“娘,娘,您没有,没有对不起我。”

这一句,更戳中秀才娘子的心,她把女儿一把抱住,大哭起来。锦绣的个子,已经比秀才娘子还要高了,她微微屈膝,好让秀才娘子能把自己整个抱住。这是用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娘的温暖怀抱。

“不要哭了,这位小哥,我们还想问问,身契什么的?”刘秀才用袖子擦擦眼泪,没有忘记这重要的事,要把女儿赎走,看着小吴询问。

“锦绣姐姐的事,王妃说了…”小吴说着就看向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孟微言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不过之前孟微言就交代过,因此小吴继续道:“王妃说了,送你们回家时候,自有官府会来办的。还有,王妃还说,”

小吴说着从一个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王妃说,锦绣姐姐在这府上多年,一直很忠心,也本分,这些东西就是王妃赏她的,以后锦绣姐姐要出嫁了,就当做嫁妆吧。”

小吴说话时候,锦绣已经跪下,刘秀才见状也跟在女儿身后跪下,还伸手把秀才娘子拉了跪下来。

“多谢王妃了。还请回去转告王妃,大德没齿难忘。”锦绣等小吴说完,就对着王妃寝殿放心大礼参拜,参拜完了这才伸手去接小吴手中的东西,并对王妃道谢。

小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锦绣,见锦绣站起身,小吴看向刘秀才夫妻,迟疑了会儿才道:“锦绣姐姐,你要回家了,我们这些人也有些东西送给你。”说着小吴解开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不晓得装了什么,小吴把这个荷包交给锦绣:“锦绣姐姐,这些都是留给你傍身用的。姐姐一路走好。”

锦绣没有推辞,这个荷包,还有这会儿腰上系着的汗巾子里面的东西,让锦绣知道,同伴们不管曾有过多少的吵闹争斗,在这一刻,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锦绣努力让眼泪人回去,对小吴露出微笑:“会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小吴点头,锦绣伸手把小内侍手里的包裹接过来,一手挽住秀才娘子,笑着对刘秀才道:“爹,娘,我们走吧,我们回家。”

说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锦绣面上露出喜悦,秀才夫妻也笑了,纵然有时空的阻隔,可是秀才娘子肯定,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个乖巧聪明的女儿。秀才娘子握紧女儿的手,一家三口从屋里走出。

小吴带着两个小内侍一路送他们出去,当走过拐角时候,小吴眼尖地发现,孟微言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离去。小吴看一眼孟微言,又转向锦绣,想要喊住她,随即小吴就闭口不言,还是不要喊了,那天孟微言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这里离王府后门不算远,这也是锦绣自从进王府以来,第二次经过这段路,上一次是从这里走进王府后院,这一回,是离开。锦绣唇边的微笑越来越甜,脚步越来越轻快。将到后门处,朱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过来。

这让锦绣的脚步有些停滞,朱嬷嬷在锦绣面前站定,对锦绣道:“我来送送你。”

“多谢嬷嬷。”锦绣行礼下去,朱嬷嬷扶住锦绣,看着她的脸叹息了半天才道:“锦元说,你不怪我。”

“嬷嬷也是奉命行事,况且若不是嬷嬷,我或许…”锦绣话没有说完,朱嬷嬷已经了然点头:“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嬷嬷觉得可惜,可我并不觉得可惜呢。”说着锦绣指着王府后门:“外面或许很辛苦,可也有他们的快乐。嬷嬷,我知道您待我好,也晓得王妃她,但是嬷嬷,我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愿活一回。”

“真是个傻丫头!”朱嬷嬷对锦绣微笑,接着就转向秀才娘子:“锦绣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原本王妃很赏识她,很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直服侍的,不过想着你们也是一家子,这才放了她出去。”

秀才娘子见朱嬷嬷的打扮比镇上最有钱的太太打扮的还要贵气,行动更不用说透着优雅,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刘秀才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媳妇,一边笑着对朱嬷嬷道:“王妃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

朱嬷嬷赞许点头,这才拉过锦绣:“走吧,王妃命人备了马车,一路送你们回家,你的身份,等到家时候,官府自然会有人来寻你们办。锦绣,从此之后,是福是祸,就全由的你自己了。”

锦绣应是,迈出王府后门,王府后门是在一条很安静的巷子里,从这条巷子出去,还要走一段路,才会到热闹的大街,这里一点市井里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但锦绣一迈出后门,就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包袱交给秀才娘子,对着朱嬷嬷跪下行礼。

朱嬷嬷这回没有阻止她,等锦绣行完礼后,朱嬷嬷才扶起她:“锦元那里,我会照顾她的。走吧,天不早了,也该回去了。”锦绣转身往马车处走去,小内侍扶了一把锦绣,锦绣上车后秀才娘子也跟着上来,刘秀才坐上了车辕,车夫的鞭子敲在马上,马车缓缓离开。

锦绣在车上掀起车帘,看向越来越远的王府,绿色琉璃,红色府墙离的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显得气势磅礴。接着车夫把车往大道上拐去,宁王府就再看不到了。

锦绣把车帘放下,从此,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大花,不,锦绣,哎,我跟你说,这会儿我才敢喘一口气。方才我是真的进了王府,还和王府的嬷嬷说话了?”秀才娘子直到这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锦绣,锦绣微微一笑,安慰秀才娘子:“娘,是真的,真的进了王府,和王府嬷嬷说话了。”

秀才娘子双手合十,连连念佛:“阿弥陀佛,我这是哪世修来的,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

“什么哪世修来的,你能不能别给我丢脸?”离开王府后,刘秀才的魂也跟着回来了,听到车厢内传来妻子的话,就掀起车帘瞧着里面:“我和你说,我只是时运不济,要时运济了,中了举,再联捷中了进士,那时就要进皇宫里面殿试,那时候你就可以穿凤冠霞帔,成官太太了。”

这样的话,刘秀才已经说过许多次了,秀才娘子啐他一口:“呸,又说这样的话了。不靠着那几个蒙童,还有几亩薄田,还不晓得你怎么过日子呢。这会儿倒会在闺女面前吹牛说大话。”刘秀才也被秀才娘子呵斥习惯了,又呵呵一笑把车帘放下。

锦绣看着父母斗嘴,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笑,这就是记忆中家的感觉啊,爹娘偶尔斗下嘴,弟弟妹妹们一会儿闹,一会儿好。就算吃的穿的不如王府里面,有时还很辛苦,可是锦绣很怀念,十分怀念。

“娘,弟弟妹妹们,是不是长的我都快认不出了?”锦绣的话让秀才娘子轻叹一声:“我病着时候,四苗没人照顾,不到一个月也就没了。好在二苗三花都还好。”

“妹妹今年也有十一了吧?只怕不拖鼻涕了?”锦绣很努力地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的情况,果真秀才娘子笑了:“比你当初离家时候高许多,人也能干,我说来接你,家里面怎么办?你妹妹说,有她呢,洗衣做饭她全会做,还说,爹娘如果不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娘前年又给你添了个妹妹,叫五花。”刘秀才又掀起车帘插嘴,秀才娘子的脸微微一红:“我这不是觉着二苗只有一个,想再给他添个弟弟?你和女儿说这些,也不怕女儿害羞。”

“要还在家啊,这会儿都该定亲了。”说着刘秀才就皱眉:“说到给女儿定亲,你说我们给女儿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我那几个学生里面,也有中了秀才的,要我把女儿许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推辞?”

“老不修!”秀才娘子笑着骂了刘秀才一句,这才拍拍锦绣的手:“你总要在娘身边多待几年,娘才舍得把你嫁出去。”

、第22章 归乡

锦绣靠向秀才娘子肩头,秀才娘子把锦绣楼进怀里,看着女儿的眉眼,笑的十分开心喜悦。刘秀才瞧着她们娘儿俩,把帘子放下,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打瞌睡,从此后,一家子就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

哦,不对,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女儿过了年才十五岁,总要再养几年,十八出嫁也算不得晚,嗯,看来还是要努力赚钱,这样才能让一家子好好地过。刘秀才盘算着,已经沉入梦乡,好日子,总会来的。

离开王府的第三天中午,锦绣三人就回到刘家所在的乡村,村子和锦绣离开时候差不多,只是路比原先要好了些,没有锦绣记忆中的泥泞了。

“这是你三叔,哎,你也记不得了,就是四房的,十几年前不是出去做生意吗?一去就不回头,都说只怕没命了,你三婶也不晓得哭干了多少眼泪。去年突然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了许多银子和下人,瞧,这屋子,就是他家新盖的,前后院子呢,都是大瓦房。”

秀才娘子掀起帘子指着前面的一座房子,这座青砖瓦房和周围的土坯房明显不同。秀才娘子继续道:“还说这出入村的路太泥泞了,就寻人来把这好好地修了修,虽说不像镇上的街道铺了青石板,可这碎石子铺的路啊,也比别的村强。”

秀才娘子给锦绣指点着这哪里是哪里,锦绣一边听着,一边搜寻自己的记忆,就在秀才娘子要说话的时候,锦绣已经指着一座院子道:“娘,这就该是我们家吧?我还记得那棵石榴树,就是它旁边多了棵什么?”

“果然你还记得。”秀才娘子已经笑开了花,车夫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大门已经被打开,跑出几个孩子来,最大的是男孩,穿着还算干净,身后的女孩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童。看见刘秀才从车辕上跳下来,男孩二苗上前给刘秀才行礼,女孩已经走到车前,探头探脑:“娘,大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哎,三花,你把你妹妹放下,来替你姐姐把东西拿下来。”秀才娘子一回到家里,说话的声音都比原来大了许多,一边吩咐着女儿,一边就把锦绣的包袱拿出来,递给下面等着的三花。

锦绣也掀起帘子走下车,已经有邻居围过来看热闹,看见锦绣的穿着打扮,有几个邻居面上露出羡慕神色,接着就有个大婶走过来:“哎,这真是大花?瞧这做派,瞧这穿着,瞧这,哎,说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有人信。”

秀才娘子不免有些得意:“那是,这去王府做丫鬟,虽说不能见面,可也要说,见识也比原先强多了。”

这话一出口,自然有人表示赞成,锦绣瞧着周围的人,有些认得,有些也不认得。还是刘秀才咳嗽一声:“我家闺女远道回来,还要歇歇,还请各位先回去。”说着刘秀才对车夫一拱手:“这一路也辛苦了,还请到我们家里面坐着喝杯茶。”

这车夫虽说是做粗活的,可平常也是伺候孟微言的,也和这些村人有些格格不入,听到这话车夫就笑着道:“就不进去坐了,还要往知县衙门去一趟,世子有口信要我带给知县。”说着车夫对锦绣道:“锦绣姑娘,把你平安送到家了,以后你的日子,还请好好过,不要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好意。”

锦绣还没答话,方才那个大婶就迟疑地问:“锦绣?这不是大花吗?”

“锦绣是进去里面改的名字,我觉着这名字好,就定了,不要改了,以后你们可要记得,可不能再叫我闺女为大花了,要叫锦绣。”秀才娘子喜气洋洋地回答,众人这才了然。

锦绣谢过了车夫当然不会问孟微言有什么口信要带给知县,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车夫坚不肯收,锦绣把荷包放在车辕上:“我晓得,您平常都是伺候大哥出门的,这会儿来送我,也算是委屈了。还请回去告诉大哥,就说我感恩不尽,愿大哥能得如花美眷,白头到老。”

锦绣都说到这份上了,车夫也就没有推辞,赶着马车离开了刘家大门。秀才娘子和周围邻居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拉着锦绣进门,锦绣回头,见马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村道上,锦绣微笑,从此就和王府,彻彻底底没有瓜葛了。

秀才娘子刚拉着锦绣进门,猛地想起小女儿,回身就去抱小女儿,小姑娘正把一个手指头含在嘴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锦绣。锦绣不等秀才娘子开骂,就把小姑娘抱起来:“叫姐姐啊,我是大姐姐。”

小姑娘也不害羞,还是看着锦绣,秀才娘子伸手去接孩子:“哎,你别抱,瞧这丫头身上脏成这模样,弄脏了你的衣衫。”

“小时候,弟弟妹妹们不都是我抱大的?那时候也不嫌脏,这会儿怎么会嫌?”锦绣走进院内,石榴树下,一张圆石桌还在那里。夏天的时候,刘秀才散了学,全家吃完晚饭,用水把院子泼了,就一家子坐在石桌边,刘秀才教儿子功课,也会顺带教两个女儿读几篇文章。锦绣那时候,往往是手里做针线,眼睛在看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