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就和你走一趟。”锦元把手中的针线活放下,拉着吉祥就要走下台阶。吉祥停下脚步:“姐姐不和人说一声吗?”

“相隔不远,我去去就来,不用去和三姐说了。”锦元巴不得去见锦绣,当然不会和宁安郡主说,只要能见了锦绣一面,悄悄告诉了她,等回来时候,被宁安郡主处罚了,哪又有什么不可?

吉祥点头,和锦元匆匆步下台阶,刚走出数步,上房的帘子就被掀开,一个小丫头跑出来:“锦元姐姐,三姐叫你。”锦元如被雷击,拉住吉祥的手也松开,面上顿时没有了血色。吉祥有些惊讶地看向锦元:“锦元姐姐,三姐既然叫你,那我就在这等一等你。”

“吉祥姐姐,你跟我去下面喝杯茶,再等等锦元姐姐。”小丫鬟已经邀请吉祥去喝茶,吉祥跟着小丫鬟往后院走。锦元觉得脚步足有千斤重,看着上房,看着院门,明明离院门不到十步,可这十步,就变成天堑,再也越不过去。

“锦元姐姐,三姐在里面叫你。”院内的人见锦元站在那久久不进去,更感奇怪。锦元这才一步步慢慢地往台阶那边挪去,每走一步,锦元都觉得自己像踏在火上。锦绣,我帮不了你,我连见你一面都如此困难。

锦元走进屋子,宁安郡主在窗下作画,见锦元走进,宁安郡主这才放下画笔,对一边服侍的丫鬟道:“你跟了吉祥回去嫂嫂那里,就说,锦元走不开,你过来取花样子,并谢谢嫂子。”丫鬟应是离去。

宁安郡主吩咐完了这才瞧向锦元,长叹一声。锦元垂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锦元,你要晓得,如果你再这样,我无法保住你。”宁安郡主的话像一根针一样刺进锦元心中,锦元轻声道:“三姐待我的好,我一向晓得。”

“既然晓得,那又何必再去生别心?锦元,我看重你,自然不愿意你…”宁安郡主顿了顿没有说话,锦元抬头,面如死灰眼神茫然,过了许久才道:“是,三姐的心,我明白。”

“那就…”宁安郡主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小丫鬟走进来:“三姐,世子妃说,横竖没事,索性亲自送花样子来。”

宁安郡主惊讶地看眼锦元,接着才对小丫鬟道:“知道了,快跟我出去迎接嫂子。”

锦绣她亲自来了?锦元眼中闪出一丝激动,她和自己,还真有点心意相通。

锦绣和孟微言已经相携往宁安郡主这边走来,孟微言边走边道:“这要遇上事,不能出来也是常有的,你非要亲自过来瞧瞧,难道说…”

“我说什么了?”锦绣瞟孟微言一眼,孟微言含笑举起手:“好好,是你觉得这会儿横竖没事,出来走走,消消食也好。”锦绣噗嗤一声笑出来,孟微言轻声道:“等见了锦元,什么事都没有,到时看我怎么罚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他越发肆无忌惮了,锦绣瞅孟微言一眼,脚步加快往前走,宁安郡主已经带着从人迎出来:“嫂嫂真是太客气了,什么事儿都想着我,还特地送过来。”

“是你哥哥说,很久都没看见三妹妹了,也想和三妹妹说说话呢。”锦绣含笑和宁安郡主说了一句,和宁安郡主两人携手往院子里走。孟微言见自己被撇下,急忙追上她们,说笑着走进屋内。

锦元见众人进屋,上前来给孟微言夫妻行礼,宁安郡主吩咐锦元泡茶去,笑着让座:“嫂嫂是常来的,哥哥倒是稀客,这会儿显见得没有娶了嫂子就忘了我这个做妹妹的,着实让我感念呢。”

锦元端茶过来,孟微言先取茶在手,才对宁安郡主笑着道:“瞧三妹妹这话说的,分明是觉得,我来的少了。”锦绣在旁噗嗤一声笑出,宁安郡主也笑,地下服侍的人也都笑了。笑了一会儿,孟微言对宁安郡主道:“既然说我来的少了,三妹妹还请做了向导,带我在这走走。”

这分明是要让锦绣和锦元说话了,宁安郡主虽含笑站起:“自然要奉陪。”但却给别的丫鬟使眼色,让她们不要离开,这才带着孟微言走出门去。

锦绣已经对锦元笑了:“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想着你呢,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锦元很想急迫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锦绣,但见门边还有两个丫鬟在那垂手而立,内室门帘后面,也影影绰绰有人站在那里。宁安郡主虽然离开,这屋内的眼睛耳朵,可一个都没走呢。锦元握住锦绣的手:“我很好,你惦记我,我很高兴,我也很惦记你,只是三姐这里要做的针线活不少,才不得出门。”

这话和宁安郡主说的话是一样的,按说锦绣该放心了,可她和锦元从小生活数年,已经觉出锦元说话时候,在给自己使眼色,特别是手指还在自己手心写字。可是这会儿又觉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锦元如此神秘?锦绣用另一只手在那微微比划:小心?锦绣看向锦元,眼神疑惑,锦元已经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在王妃身边服侍的日子,那时候王妃就很喜欢你。”

王妃?连起来就是小心王妃?锦绣如被雷击,锦元已经把拉住锦绣的手松开:“你瞧,当时我们那么要好,我自然也是愿你长长远远地好。”

这前后的话和字连起来,那就是王妃不愿意自己长长远远地好。难道她所有的慈爱,所有的喜欢,全都是装出来的?锦绣心如乱麻,想再问问锦元,可是锦元分明是不能再说了。

“我也记得,还记得你那时常常提醒我呢。”锦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锦元晓得自己要传递出去的讯息,锦绣已经知道了,面上笑容十分喜悦:“那时要知道,你以后会成为世子妃,我怎么敢提醒你?”

不过,锦元对着锦绣,用唇无语读出两个字,还是小心。

“那时你总是对我那么好。”锦绣勉强接了这么一句,外面已经传来宁安郡主和孟微言的说话声,锦元后退一步,恭敬垂手而立:“我又忘情了,忘记你这会儿和我不一样了。世子妃,你以后,也不要再记得我的好了。”

一字一句,字字提醒,锦绣想站起身,却觉得腿有千斤重,勉强说出一句:“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说着,锦绣眼中的泪就落下。孟微言和宁安郡主已经走进来,瞧见锦绣落泪,孟微言抢上两步扶住锦绣,连声问她怎么了?

宁安郡主厉声对屋内服侍的人:“锦元说了什么,让嫂嫂伤心?”

“三姐,锦元姐姐说,世子妃和她,已经不一样了。要锦元姐姐,不要再记得她的好。”小丫鬟恭敬回答。宁安郡主放心下来,原来是说了绝情的话,也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宁安郡主对锦元嗔怪地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谁不知道嫂嫂最喜欢你了?嫂嫂,您也别伤心了,等我说说锦元。”

锦绣强忍住泪对宁安郡主道:“罢了,人心变了,就什么都变了。”说着锦绣就站起身,快速往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候锦绣停下脚步,对锦元道:“你虽说了这么绝情的话,可我还是愿你保重。你要不要听,那怪不得我。”

说着锦绣就飞快地走出门,孟微言对锦元叹气:“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锦元只是低头不语,孟微言也就追着锦绣出去。宁安郡主等他们都走了,才对锦元赞许点头:“好了,你做的很好。”

锦元此刻心中有如刀割一样,锦绣,锦绣,我能做的,不过就是这么多了,但愿你小心王妃,在这府里平平安安的。

锦绣先还是快走,到后来已经跑起来,眼泪如决堤一般落下,王府这么多的人,可是锦绣找不到人去诉说,特别是自己最亲近的丈夫。他是王妃的儿子,他们母子感情很好,王妃向来都很看重孟微言。

这满心的郁闷,竟只有暗自落泪才能消掉。锦绣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在那伤心哭泣。孟微言追上来,见锦绣站在路边,双肩颤抖不止,上前扶住她的肩,柔声安慰:“别哭了,你还有我呢!”

、第54章 猜测

孟微言不说这句还罢,一说这句锦绣就哭的更伤心了。孟微言见锦绣哭的伤心,把她搂进怀中:“好了,我回去和三妹妹说说,要锦元和你…”

“不必了,现在,都不一样了。”锦绣勉强抬头看向孟微言,孟微言见锦绣一双眼里全是泪,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我晓得,你心里难过,可我不晓得别人会如何,我会待你一心一意,再不变化的。”

丈夫的话越让人安心,越让锦绣伤心,锦元从来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此刻锦绣心中的乱麻比方才还要更乱一些,寻找不到一个线头子,可以把自己拽出来。

“锦绣,人这辈子呢,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呢,并不多。我只希望你…”孟微言见锦绣已经不哭了,只是小声抽噎,搂着她的肩要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安慰她。

锦绣整个人靠在孟微言怀中,伸手擦下眼中的泪:“大哥这会儿对我说再不变,那是因为大哥喜欢我,那要等到以后呢,大哥不喜欢我了,那时我又如何呢?”

“瞧瞧,就是这样胡思乱想,锦绣,你是我费了无数力气,才求回来的,我怎会不喜欢你?”

锦绣看着孟微言:“那若有一天,王妃不喜欢我了,想要给你纳个次妃,那我又该如何?”

纳次妃?孟微言停下脚步瞧着锦绣:“瞧瞧,说着说着,又成小醋坛子了。都说要家里和睦,只要娶一个妻子就够了。要想不和睦,才要纳妾呢。”孟微言的话让锦绣安心了些,宁王妃就算真不喜欢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做出来的,但只要孟微言护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果这样就怕了,岂不辜负了锦元的那番叮嘱?锦绣低头细思,唇边渐渐露出笑。孟微言还想再说话,就见朱嬷嬷带着人从拐角处过来,瞧见孟微言夫妻,朱嬷嬷急忙给孟微言行礼:“见过大哥,世子妃。”

“怎么这么晚了,嬷嬷还没歇息?”孟微言示意朱嬷嬷起来,含笑问着。

“王妃命我送萧二姑娘回家,不由晚了。”朱嬷嬷恭敬答着,眼往锦绣身上飞快一溜,这才笑着道:“大哥和世子妃想是从三姐那边过来?”

“去寻三妹妹说点事。”孟微言说了一句,也就带着锦绣先走。朱嬷嬷等孟微言夫妻离开这才继续往前走,方才孟微言和锦绣的几句对话,朱嬷嬷也听到后面几句,如果王妃不喜欢锦绣了?朱嬷嬷的眉皱紧,她是知道宁王妃脾气的,为了和孟微言之间的母子之情,宁王妃是一定会让锦绣心甘情愿的,高高兴兴地去死,而不是让锦绣心怀怨恨地,特别是怨恨着宁王妃去死。

这才是宁王妃费尽周折的原因,锦绣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宁王妃所做的事,朱嬷嬷可以打一百个包票,除了几个贴身的人,谁都看不出蛛丝马迹。也许张次妃会看出一些,但张次妃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提醒锦绣,顶多只会提醒宁安郡主。宁安郡主也不傻,锦绣在今天之前都没说一句,那宁安郡主也不会说了。

那么,能漏出风声的,就是锦元。联想到锦元已经被宁安郡主已经很久没带锦元出来的事儿。朱嬷嬷几乎百分百肯定了,那么要不要去告诉宁王妃?如果不告诉,那锦绣已经有了察觉,宁王妃这边就…

朱嬷嬷左右为难,回到宁王妃面前时候,脸上神色不由带出来。宁王妃见了朱嬷嬷面上神色不安,也不问朱嬷嬷,只问跟了朱嬷嬷去的小内侍:“你们去和回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回王妃,回来时候,在那边遇到大哥和世子妃,世子妃好像有些伤心,大哥在哄她,奴婢离的远,并没听到世子妃为什么伤心。”小内侍恭敬答道。宁王妃哦了一声就挥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歇着了,朱嬷嬷,给我捶捶腿。”

朱嬷嬷听到宁王妃的吩咐,就晓得宁王妃要问自己话,当下不敢隐瞒,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宁王妃听朱嬷嬷说完微笑:“张次妃,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王爷对她,和平常不同。”

“王妃,张次妃她…”朱嬷嬷的话并没说完,就被宁王妃止住:“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吃什么老醋,不过赞一声罢了。想来也是,三姐这么讨人喜欢,她的娘怎么会错呢?至于那个锦元…”

“她这会儿是跟着三姐的人,三姐已经说过,要把她带出府去。”朱嬷嬷提醒宁王妃,宁王妃微笑:“这有什么,等着把她的名字从名单上去了。就和三姐说,海棠玉兰年岁也大了,我觉着锦元不错,要提拔她。”

朱嬷嬷应是,宁王妃又打个哈欠:“说来,这丫头和那丫头,都是你教出来的,我得说,亏的大哥要的是锦绣,要是锦元,这心眼多的,我可…”宁王妃并没说完,就挥手让朱嬷嬷下去,朱嬷嬷行礼退下,走出屋子时候见外面月色很好,朱嬷嬷不由叹气,果真都说了,人陡然遇到大福,命薄的人撑不起这个,这会儿,锦绣不就是个例子?

锦绣孟微言回到院中,孟微言又安慰了锦绣好一会儿,也就收拾睡下。孟微言很快沉入梦乡,锦绣却怎么都睡不着,开始仔细地想着自从自己进王府来的蛛丝马迹。荷包是头一回,要说出错,海棠玉兰这些是不会犯这个错的,那就是宁王妃有意为之,想要打自己的脸,或许还有一石二鸟的意思,让自己因此厌恶萧玉琅。

厌恶了萧玉琅,又有什么好处?锦绣看向熟睡中的孟微言,孟微言生的很英俊,这是锦绣早就知道的事实,这会儿再仔细看来,孟微言更是越看越好看。如果萧家有意,让萧玉琅嫁给孟微言呢?即便只是世子次妃,对萧家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

萧玉琅的外貌,很像前世子妃。到时,孟微言对萧玉琅因此怜爱,那宁王妃就可以坐视争斗了。锦绣这样一想,差点呕出血来,也很想推醒孟微言,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手快要碰到孟微言的时候,锦绣的手又放下,那是他的母亲。

锦绣在心中叹一声,搂住孟微言的腰,声音很低:“大哥,大哥,你休要负我。”

睡梦中的孟微言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顺手把锦绣搂的更紧。锦绣靠在孟微言怀中闭上眼睛,偌大王府,无数的人,所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男子,真是让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接着锦绣再次长叹,但愿自己想错了,那一切都不过是巧合。

锦绣把猜测放在心中,对宁王妃还是像从前一样,每天去陪她说笑。这一天终于来了,当锦绣又来给宁王妃问安时候,见到萧玉琅站在宁王妃身后,正在和宁王妃说话。见锦绣走进,萧玉琅忙上前一步对锦绣行礼:“见过世子妃。”

“萧二姑娘好,怎么不见萧夫人?”锦绣压住心中的诧异含笑对萧玉琅问话。宁王妃已经笑了:“是这样的,上个月萧夫人进来,我和她说起三姐就要出嫁了,我这面前少了个人说说笑笑,心里觉得舍不得三姐呢。萧夫人就说,萧二姑娘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送到我跟前来,陪我说说笑笑。我推辞不过,就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原来如此,萧二姑娘年轻活泼,定比我们更能讨母亲的欢喜。”锦绣此刻心冷如冰,长久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但面上还是要带着笑恭喜宁王妃。

“世子妃说什么话呢?我们怎能比得上世子妃在王妃面前的体面?”萧玉琅顺着锦绣的话奉承了一句。

宁王妃已经笑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我面前彼此吹捧了,都坐到我面前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听民间的事啦。你也告诉我一些民间的话来听听。”萧玉琅恭敬应是,等到锦绣坐下才坐在宁王妃身后,笑着说了些听来的传言。

锦绣坐在那里,面上笑容一点没变,看向萧玉琅的眼里,不由带上了一点讽刺。

“母亲一大早这么高兴?”宁安郡主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接着宁安郡主就跑进屋子,望见萧玉琅不由惊讶地问宁王妃:“萧二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因着你要出嫁了,我面前没人说笑,我就把萧二姑娘叫进来陪我。”宁王妃的话让宁安郡主哦了声就笑着道:“周家几位表妹母亲都没叫,就叫来萧家妹妹,萧妹妹,可见母亲喜欢你。”

“不敢当三姐的赞。”萧玉琅恭敬地说。宁安郡主已经笑着拍手:“母亲,我给您抄了经书,这会儿特地送来。愿母亲一生,富贵绵长。”

“都多少天了,你这会儿才送来,显见心不诚。”宁王妃笑话宁安郡主一句,锦绣已经站起身道:“母亲,这经书,就让媳妇送到佛堂去供奉吧。”

、第55章 规矩

宁王妃有些意外锦绣会这样说,抬头望了眼锦绣没有说话。朱嬷嬷已经上前一步,对锦绣赔笑道:“世子妃,这等小事,还是老奴去吧。”

“为母亲抄写经书,是表心诚,把经书送去供奉,是母亲为我们这些小辈考虑,为的是我们要长久平安。三妹妹已经抄写了经书,那我也只有为三妹妹把经书送去佛堂,供在佛前,方表诚意。”锦绣早有准备,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佛堂里面有什么?宁安郡主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宁王妃和朱嬷嬷,都不愿意锦绣去佛堂?宁安郡主站在那里,一时不晓得自己该为谁说话,锦绣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无法反驳。

那么,锦绣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宁王妃浅浅一笑,对朱嬷嬷道:“既然如此,你就和世子妃一起,把经书供奉起来。”

朱嬷嬷应是,上前接过宁安郡主身后丫鬟手里的经书,锦绣对宁王妃屈膝一礼:“多谢母亲成全儿媳的孝心。”

说完锦绣就站起身带着朱嬷嬷走出去。萧玉琅在一边瞧着,只觉得方才众人人人都面上带笑,但那气氛却有些紧张,这会儿锦绣走出去了,萧玉琅这才对宁安郡主笑着道:“我初来这里,虽知道王妃待人慈和,可是有些事还不晓得,还望三姐多指教指教。”

张次妃的话又浮现在宁安郡主心上,宁安郡主笑着坐在宁王妃身边,对她撒娇地道:“母亲您瞧,萧家妹妹聪明伶俐,您啊,一定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们三姐是最可人疼的。”宁王妃拍拍宁安郡主的手笑道。宁安郡主又撒几句娇,宁王妃和她笑着说话,眼却往外面瞧去,佛堂之内,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无济于事。唯一担心的,就是锦绣会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孟微言?如此,还要借助萧玉琅。

宁王妃想着就笑道:“萧姐儿,罢了,玉姐儿,我让人带你去给你裁几身新衣衫。我那里还有几样年轻时候的首饰,给了她们几样,再轻便的,给你戴。”

萧玉琅又惊又喜,宁王妃出手大方她是早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会儿就首饰衣衫当不要钱一样的给。萧玉琅急忙恭敬地道:“都说无功不受禄,怎好要王妃的东西。再说了,这些首饰,听说都有规制,有些不是我们能戴的。”

“那些合乎规制的首饰,当然不能给你戴。剩下那些不过就是做工精致些,却是人人都可以戴的。海棠,把玉姐儿带进去,我记得她姐姐当初的首饰,有些放回库里去了,另一些小东西,还收在那里,你找出来。”海棠应是带着萧玉琅往里面走。

宁安郡主疑惑地问:“先前嫂子的首饰?”

“那些规制上只能世子妃用的,有些是跟着一起下葬了,剩下的要还给库房,那些珠宝重新拆下来,改了镶了好让别人戴。剩下的不过是些寻常首饰,有几样她心爱的,你大哥留着做个念想,还有几样在我这里。她妹妹既然在我身边,那给她妹妹戴,也是平常事。”宁王妃的话让宁安郡主叹了口气:“先前嫂子的模样,我都记不大清了。”

“那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没福,生生的…”宁王妃眼中闪出一丝冰冷,宁安郡主不由一颤,急忙用别的话掩饰了。

宁王妃在这布置的时候,锦绣已经把经书供奉在佛前,佛前供奉着好几份经书。锦绣对佛拜了几拜,伸手拿起一份,那上面的字迹锦绣很眼熟,是孟微言的,再看一份,是张次妃的笔迹,能供在前面的,当然得是王府叫得出名字的人。

锦绣没有发现自己抄写的经,对朱嬷嬷道:“不晓得是不是海棠姐姐又疏忽了,又把我的经书放到后面去了。”那后面的经书,就是一般人抄写的。

朱嬷嬷轻叹一声:“锦绣,你这又何必呢?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个聪明人,就该借了王府的势,在外面寻个好人家,丰衣足食过一辈子。旁的不说,当初你走的时候,光我送你的,就足够你过一世了。你又何必贪幕王府荣华富贵呢?”

贪幕荣华富贵?锦绣抬头看着朱嬷嬷,不再去寻自己抄写经书的下落,看来,是宁王妃命人把自己的经书给烧了。

“为什么?”朱嬷嬷等了许久,才听说锦绣问出这么三个字。

朱嬷嬷微笑:“王妃是个最讲规矩的人,难道你不明白吗?”

锦绣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攥的紧紧的,无法透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锦绣才低声说话:“可是,我并没有不讲规矩。我做丫鬟时候,并没忤逆过王妃,做了王妃的媳妇,我也没有忤逆过婆婆。即便是和大哥夫妻恩爱,也是允许的。谁都没说过,不许夫妻恩爱。”

朱嬷嬷眼中有叹息,渐渐的变成嘲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瞧,到了这会儿,你还没明白你错在那里?王妃觉得你是个规矩的,那你就是规矩的。”

“王妃觉得我不是规矩的,那我就是不规矩的,就活该去死?那她当初为什么不反对?反对大哥娶我?而要等到娶了我后,面上笑着,心里在使绊子。”锦绣的话让朱嬷嬷又笑了:“大哥和王妃是亲母子,已经为你闹的不可开交了一回,难道还要再闹的不可开交一回?锦绣,你不要再问了,我说这些,不过是念在你好歹也被我瞧着长大。等出了这佛堂的门,我再不会对你多说一个字。”

“那我,如何…”锦绣的话被朱嬷嬷打断:“你没有如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锦绣,你无法反抗的,所能选择的,不过是高高兴兴去死还是心怀怨恨去死。你喜欢大哥,我晓得,那你可愿意大哥为了你,和王妃母子反目?”

这句问话击中锦绣的心,她后退一步,身子靠上了供桌,怎么愿意孟微言和宁王妃之间起了争执?孟微言,他是那么好的人!

“你瞧,你不愿意。所以王妃帮你选了。”朱嬷嬷的话带有诱惑,让锦绣再次猛地抬头。朱嬷嬷面上的笑有几分有恃无恐:“锦绣,就算这会儿,你出去寻到大哥,告诉大哥,王妃不喜欢你,大哥也不会相信的。”

是的,宁王妃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眼中看起来,都那么好,锦绣觉得自己又要窒息来。

“你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高高兴兴地,过了这剩下的日子。王妃不会亏待你。等你没了,你的娘家会被王妃照顾。死了一个女儿,换来的是一家子的荣华富贵,这笔买卖多值?”

“住口!”锦绣直起背,看着朱嬷嬷:“你没有心吗?你不是人吗?口口声声只把人当做货物,说这笔买卖十分划算。是谁教你的?”

“心?人?”朱嬷嬷微笑:“世子妃,你想的太美好了。进了这里,还提什么做人,还说什么有心?所需要的,不过是对王爷王妃尽忠,做好他们交代的事,求一个平安富贵。”

“你,胡说!”锦绣的驳斥有些无力。

朱嬷嬷笑了:“就算你斗赢了王妃,成为宁王妃,可你也不是你自己了,你也会没有心,不是人,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感情是什么?当初王妃嫁王爷的时候,太后只说,让她们侍奉好王爷,并没有说别的话。世子妃,我晓得你和大哥之间夫妻恩爱情深,可是,日子还长着呢!”

“我不会变成你们!”锦绣眼神中的迷茫渐渐消去,看着朱嬷嬷微笑:“我是人,不管我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是人,我站在这里,我会说人话。你我的话,你尽可以告诉王妃。”说完锦绣就越过朱嬷嬷往外走去。

是人,不管什么样的身份都是人?朱嬷嬷笑了,接着又叹息,当初的吴贵妃,不就是这样吗?结果呢,被太后下令殉葬,宁王连夜离开京城来到藩地,从此再没回过京。在权力面前,想做一个人,很困难,而要在掌握权力之后,还能有一颗人心,更困难。

锦绣回到寝殿时候,面上神色虽有苍白,面对宁王妃的时候只有猛力压制才能压下心中澎湃。

“朱嬷嬷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宁王妃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听不出什么高低起伏。

“朱嬷嬷还在佛前烧香,媳妇就先回来了。”锦绣的手紧紧抓住袖子,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王妃,您瞧这几样…”萧玉琅从内室走出,手里还拿着个首饰匣子,十分欢喜地说着,见锦绣在那,萧玉琅急忙止步:“见过世子妃。”

“母亲赏了你首饰?”锦绣微笑问询。

“是啊,我见这里还有几样她姐姐的旧首饰,白放着也是放着,就让她拿去戴。”宁王妃一边说一边对萧玉琅招手:“给我瞧瞧是哪几样?”

、第56章 无礼

萧玉琅乖巧地走过去,把手里的首饰匣子打开:“这小金折花和这簪子,我很喜欢,还有这镯子,虽然轻,可这做工真是出色极了。”说着萧玉琅的面上露出一丝羞涩:“王妃可觉得,我太贪心了,样样都想要?”

“说什么呢,你挑的这几样,小姑娘戴正合适。”宁王妃说着从匣子里把那对镯子拿出来,给萧玉琅戴上,握住她的手含笑对锦绣:“你来瞧瞧,这镯子好不好看。”

萧玉琅的手很白,十根手指也像葱白一样,那对镯子只简单打了一个圈,但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凿空了,上面镶了各色宝石珍珠。那些珍珠宝石虽然小,但色泽都很好,萧玉琅的指甲上是新染的蔻丹,有一颗红宝石正好离手指头最近,一时竟有宝光灿烂,让人目眩神迷之感。

锦绣只往那双手上看了一眼,就瞧向宁王妃,见宁王妃一切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方才朱嬷嬷的话又在锦绣耳边响起,原来没有了心,就可以这样漠然,把做戏当做过日子?

锦绣迟迟没有说话,萧玉琅不由有些尴尬,正想把手从宁王妃手中抽出时候,宁王妃已经又笑了:“不过单只有这首饰也不成,玉兰…”

宁王妃话没说完就见朱嬷嬷走进,宁王妃也就换了人吩咐:“朱嬷嬷,你再把玉姐儿带进去,把我年轻时候那件袄子拿出来,给她换上。玉姐儿虽然年轻,但身量和我那时候差不多。”朱嬷嬷应是,上前带了萧玉琅往内室走。

“萧二姑娘生的,真是美貌,方才那镯子也很配她,儿媳方才竟然被镯子给迷住,忘了称赞了。”锦绣等萧玉琅走到内室,这才和宁王妃说话。

“年轻的女孩子们,本就该打扮的漂亮一些。再说,我很喜欢玉姐儿。”宁王妃一点也不意外锦绣也许从朱嬷嬷那儿知道了些什么,依旧淡然地说。

“母亲喜欢萧二姑娘,难道说,就不喜欢我了?”宁安郡主察觉出锦绣和宁王妃对话之间的尴尬,急忙笑着打圆场。

宁王妃亲昵地把宁安郡主的额头点一下:“怎么会,你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到了什么时候,都会喜欢你。不管你做了什么。”

原来如此,锦绣深吸一口气,刚想再说话。就听到耳边响起孟微言的声音:“娘又是喜欢三妹妹,又是觉得世子妃很讨您喜欢,唯独就是不疼儿子了。”看见孟微言,锦绣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接着眼神就变的有些暗淡,就算告诉了丈夫,他会信吗?相信了又怎样?上面还有孝道压着。难道能让自己的丈夫和他的生母对峙?

“咦,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我方才说了,要娘多疼疼我,你不高兴了?”孟微言给宁王妃行礼后就坐在锦绣身边,见锦绣不大爱说话,于是笑着逗她。锦绣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孟微言面上笑容,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迁怒他,可是若不该怎么办?往前走,宁王妃不允许,往后退?从来没听过世子妃自请下堂的,再说锦绣也不愿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