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娘急忙抱着琵琶,和所有服侍的人匆匆下船。

船舱内的香味没那么浓,孟微言索性把窗打开,清风徐来,撑船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依旧在船头撑着船。王府花园都是以荷池为中心的,孟微言可以看到岸上的柳,可以看到有早放的海棠,还有没有残的梅花。

越王的叹息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不是从孟微言身边传来。孟微言抬头看向越王,越王脸上的酒意还是很浓,接着越王叹息:“大哥,你说,当你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你的父亲,而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不能为父亲报仇,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为了自己好,你该如何?”

孟微言没有想到越王说出的,竟是这样的秘密,不由深吸一口气:“你醉了。”

“我真宁愿从此沉醉不醒。真宁愿从不知道这样的秘密。大哥,你不知道我的心,到底有多苦?我真的,想死了算了,可是死了又如何呢?我的儿子还小,我不知道我死之后,我的娘,和我的妻子,因为我的儿子,会不会有更猛烈的争斗。他们,原本该是我最亲近的人。”

越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亲近的人,却为了各种理由,在身边展开厮杀。

“那些歌女舞姬?”孟微言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们下|贱!”越王想要喝酒,却寻不到酒壶,丫鬟们又全都不见了。

“她们下|贱,所以不会威胁到我妻子的地位,她们不会生下孩子,所以她们永远不会有指望。大哥,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只有这些了。也许到死的那天,我才会笑。”越王伸手捂住脸,声音已经变成呓语。

曾经那样温和的母亲,却在药里放了毒,毒死了自己的父亲。那样可恨的父亲,在他死后,似乎也变的温和起来。我从不曾想过,是不是父亲一直都没为吴夫人的儿子谋过世子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不会对我不好的,所以她的话,我就要听从。可是我从不知道,她对父亲的恨,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越王放下捂住脸的双手,脸上泪痕纵横。这些话,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也不敢去责问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是为了自己。

你不登上王位,就永远不会安心!老王妃的呼喊声又在越王耳边响起。越王神经质地去抓孟微言的手:“大哥,你听见了吗?听见我娘在骂我,她说,我不懂她一片苦心。你听到了吗?听到我爹在骂我,他说,你是不孝子,我从没想过让吴夫人的儿子成为世子。再宠爱,又怎敌得过祖宗家法?大哥,你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爹娘,他们,他们…”

孟微言紧紧扶住越王,免得他真的崩溃,越王眼中的泪又落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娘,您说,全是为了我好,可是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己,娘,您告诉我,告诉我。”说着越王拉住孟微言:“大哥,我很羡慕你,宁王伯父和伯母那么疼你,他们一定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这话要在早先,孟微言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可是现在,孟微言答不出来,小吴的离去,锦绣那遮遮掩掩想告诉自己的真相。还有,自己的心,娘,忤逆您,真的不会有好日子吗?

“锦元,你回到我身边,已经好些日子了。”宁王妃的语气永远都是那样平和温柔,锦元轻声应是:“能重新伺候王妃,是我的福分。”

宁王妃哦了一声:“我记得,你是和锦绣一起来到我身边的?”

锦元再次应是,宁王妃笑了:“你瞧,你和锦绣,此时遭遇,算是天上地下。”

“各人境遇,不一样的。”锦元觉得宁王妃这话透着奇怪,但还是回答了。

“那我这会儿,想给你一个好出路,你要不要?”宁王妃笑的更加温柔,仿佛给锦元一块很甜的糖。锦元的心跳更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宁王妃摇头。

“锦元,你生的比世子妃美多了。”朱嬷嬷在旁边提醒。

宁王妃也微笑:“不但如此,你还是锦绣很喜欢的人呢。锦绣来和我讨了你好几回,想把你要回去。我都没让她开口。这会儿我想着,是时候了,就该把你给过去了。你过去之后,帮着锦绣,得了大哥的宠,你说,这该多好?”

锦元虽然知道宁王妃会这样说,但真的听到还是十分震惊,她看着宁王妃:“萧二姑娘,为什么是我?”

“玉姐儿是不错,可是一来你晓得大哥说过的话,二来呢,我想着,这天下,哪有比好姐妹抢了自己的丈夫,更有趣的事儿了。”宁王妃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

锦元的眼瞪大:“你,你怎能如此恶毒?”

恶毒?宁王妃不屑地笑笑,朱嬷嬷的眉皱紧:“你这说的什么话?王妃这是给你一条出路,不然呢,锦元,你的生死荣辱都在王妃手上。”

宁王妃面上笑容还是没有变,她知道,锦元一定会答应,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而能保住命,还能得到荣华富贵,这样的算盘,谁都知道该怎样打。

“王妃,越王府来报。”有内侍在门外恭敬问话,宁王妃站起身,示意朱嬷嬷继续在这和锦元说话,自己就走出内室。

“王妃,越王府来报,说老王妃宾天了。”内侍见宁王妃出来,忙跪地禀报。

宁王妃面上露出伤心神色:“算来,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命府内照礼办事,再把世子妃请来,就说商量这件事。”

内侍应是离去,宁王妃也就命丫鬟们给自己换装。朱嬷嬷已经把锦元带到另一间屋子,锦元见屋内桌上,放着几样宁王妃的首饰,有些惊讶地看向朱嬷嬷。

“这些首饰,前几天我寻的时候,没有寻到。”朱嬷嬷的语气很刻板,很平静。

“嬷嬷是说…”锦元没有说完话,腿已经开始颤抖。

“府里的规矩,你晓得的。”朱嬷嬷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儿,接着对锦元叹息:“你也是个好姑娘,何必呢?”

“但我和你们不一样。”锦元在短暂的颤抖之后,已经站直了申:“嬷嬷,我学不会这些卑污勾贱,我学不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去做王妃的狗,嬷嬷,我学不会的。”

朱嬷嬷并没有生气,只是眼帘低垂,接着朱嬷嬷叹气:“你这孩子,到底锦绣给你灌了什么迷药了?明明王妃给你指的,才是康庄大道。”

“嬷嬷,我一直在想,我来这世上一遭,到底是为什么?我愤怒过,我爹娘不喜欢我,进到这府里,不是被打就是被骂。可是嬷嬷,我遇到了锦绣,锦绣她是个好姑娘,她宁愿去死,也而不愿意不去做人。嬷嬷,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样也很不错。嬷嬷,王妃不喜欢锦绣,我晓得,她为了不和大哥撕破脸,只能悄悄地给锦绣使绊子,我也晓得。王妃容不下锦绣,又怎会容得下我?做王妃的狗,当然可以保住命,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可是那就不是我了。嬷嬷,你懂吗?那不是我了。”

朱嬷嬷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飘过,接着朱嬷嬷就叹气:“既然你如此固执,我也不再劝你,等我去回禀王妃吧。”说着朱嬷嬷离开屋子,把门关紧。锦元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从门缝里透进的阳光,锦绣锦绣,你定不要辜负你的名字,活出一个锦绣人生,你定不要变成王妃和朱嬷嬷这样,那就是辜负了我。

锦绣已经走进宁王妃的寝殿,看见宁王妃的时候,锦绣给宁王妃行礼,劝宁王妃节哀。宁王妃的语气已经变的很伤心了:“哎,记得当时我们一起被老娘娘挑出来,还在一个院子住了段时候,她是这么好的人,哪晓得…”

宁王妃的话还没说完,朱嬷嬷就从另一处走来,上前对宁王妃道:“王妃,您那几样首饰,寻到了。”

“母亲的首饰不见了吗?”锦绣听到宁王妃的话,就觉得很不对劲,索性直接问出来。

“前儿呢,我想着年轻时候的几样首饰,拿出来该重新打的重新打,不能打的就把那些珠宝都拆开,免得放着也是霉坏了,谁知就少了几样。我还在想,是谁拿走的。”宁王妃神色十个镇定。

朱嬷嬷已经继续道:“老奴在锦元房里发现了,问她她也没有抵赖。老奴特地来请王妃示下。”

锦元?锦绣如被雷击,看向宁王妃就站起身:“母亲,锦元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世子妃,你该晓得,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没有抵赖,又有世子妃求情。朱嬷嬷,吩咐下去,责打四十板子。”宁王妃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锦绣知道王府用板子,那是有一定之规和技巧的,也许这四十板子下去,就要了锦元的命。

、第64章 不负

“母亲!”锦绣在宁王妃面前跪下:“还求母亲…”

“世子妃,你难道真不知道这府内的规矩?”宁王妃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绣,眼神十分傲慢。殿内的人已经在朱嬷嬷的示意下全都退出,只有朱嬷嬷一人站在宁王妃身后,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母亲,锦元服侍您多年…”宁王妃已经站起身,袖子在空中画了半个圆。袖子边缘精美的刺绣随之闪闪发亮。

“世子妃,你别忘了你此刻的身份。”宁王妃似乎十分厌恶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往内室走去:“朱嬷嬷,送世子妃回去。”朱嬷嬷应是,高声叫来人。内侍丫鬟走进殿内,朱嬷嬷吩咐她们把锦绣送回去。

宁王妃的话如同一道道雷一样,打在锦绣心上,身份?这就是宁王妃长久以来极其厌恶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忘了身份,因为自己,妄想在这府内做人,因为自己,妄想…锦绣眼里的泪已经落下。

朱嬷嬷看着锦绣,仿佛叹息一下:“锦元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宁愿为了你去死,也不愿往王妃指的康庄大道上走,你说,她这是图什么?”

“毒妇!”锦绣抬起头,一口吐沫吐到朱嬷嬷脸上,朱嬷嬷一点也不在意,对锦绣笑着道:“世子妃您和我们生什么气呢?您是世子妃,是这王府里的主人,您又何必为了一个丫头,要死要活的?这要传出去,都不好听。”

传出去都不好听?锦绣心中满是愤懑,眼里的泪掉的更急,对朱嬷嬷道:“这就是你们要的吗?你们怎不一刀杀了我?”

“世子妃您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怎么说的出来?您是谁,我们又是谁,怎敢对世子妃动这样的念头?吉祥,还不赶紧好好的送世子妃回去?”朱嬷嬷脸色都没变一下。吉祥扶一下锦绣:“世子妃,您先回去吧。”

“你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锦绣甩开吉祥的搀扶,伸手指向朱嬷嬷,吉祥眼里的泪都被吓出来。

朱嬷嬷微笑:“世子妃,老奴是奴,但世子妃来自民间,许多俗语都曾听过吧?”

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这王府后院内的主人,是宁王妃。锦绣突然笑出声,笑声凄厉,朱嬷嬷更加不在意,用眼示意吉祥她们赶紧把锦绣搀扶出去。

锦绣像没了骨头一样被吉祥她们扶出去,朱嬷嬷看着锦绣往殿外走去,对锦绣道:“世子妃,这就对了,您好好的,自己过的好,身边的人也不会吃苦,不然让身边人吃苦,甚至丢了命,这也是世子妃不想的。”

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总是会有几分情分在,而宁王妃和朱嬷嬷,却把这情分当做别人的软肋。锦绣眼中的泪落的更急,吉祥扶着锦绣的手,也抖的更加厉害。不远处,仿佛传来锦元的痛哭呼喊,行刑的地方,当然不会在这前面,而是会在后面,这后面离正殿也远,按说该听不到的。

但是锦绣却仿佛听到了,锦元,锦元,是我害了你。锦绣突然甩开吉祥,往后面奔去。

“世子妃!”吉祥大惊失色,带着众人拦阻锦绣,锦绣推开他们:“让开,我,还是世子妃。”

曾经满怀甜蜜地说出这三个字,现在就是满怀伤痛。锦元,你不曾负我,那我为何要负你?锦绣往后面狂奔,吉祥的声音也哽咽了:“世子妃,拦不住您,那我们的小命也就…”

锦绣停下脚步,看向那好似高高在上的王妃正殿:“你们都给我听好,我刘锦绣,还是这府内的世子妃,我这会儿要去做的事儿,除非是天子下诏书,王爷来手令,不然都没人能拦我。至于谁要拿我身边下人出气,不过是她自个要把面皮扯掉。”

锦绣的声音并不大,却成功地让吉祥等人不再拦阻。锦绣忍住眼里的泪,往后面奔去,锦元,锦元,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锦绣跑向行刑的小院,小院门口,有内侍在那守着,见锦绣跑来,两个内侍急忙上前行礼:“世子妃,这不是您能来的地儿,还请世子妃…”

“滚!”锦绣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内侍还要拦,锦绣已经狂怒:“我是世子妃,难道我不能奈何你们?”

内侍见锦绣已经是雷霆之怒,忙往后退了一步,锦绣已经跑进院子。行刑例行有一个嬷嬷和内侍在那计数。

“三十八、三十九,四…”嬷嬷那死板的声音出现一丝颤抖,锦绣已经看见锦元被捆在长凳上,外衫往上掀起,从腰到小腿,都一片模糊。嘴巴被堵住的她根本发不出声音,也无法移动手脚。

“滚开,滚开,你们全都给我滚开。”锦绣把那两个抱着板子的内侍都推开,愣在那里的嬷嬷已经上前:“世子妃,您这,不合规矩。”

“滚。”锦绣只说得出这一句话,就用手把堵住锦元嘴巴的手帕拿掉,锦元已经气息奄奄,见锦绣出现在自己面前,勉强露出一丝笑:“锦绣,我不负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一向比我心眼多吗?你可以,可以虚与委蛇,答应下来。锦元,我不会怪你,不会怪你。”锦绣已经哭的话不成句。

锦元的笑容越来越浅,气息也越来越弱:“锦绣,王妃狡诈,我不知道,不知道…”

说着锦元一口血突然喷出,那血腥味直刺鼻子,锦绣看着那抹血,几乎是尖叫着:“叫太医,叫最好的太医来。”

“世子妃,没用的,朱嬷嬷说过…”嬷嬷见锦绣的样子,小心提醒,说过就是三十板子下去人就再也救不活了,后面那十个板子,不过是添头。

“锦元,锦元!”锦绣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抱着锦元痛哭。

“锦绣,我不晓得,我来这一遭,究竟为了什么。锦绣,你要把我葬在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让我来世不要再受苦。”锦元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口中的血喷的更急,锦元的身上,锦绣的衣衫上,都已经沾到了血。

锦绣却不肯离去,不愿离去,抱着锦元的身体,苦苦喊着她的名字,天边响过一个惊雷,从早上起就一直蕴在那里没有落下的雨,被这一个雷给打下来,一下来就是瓢泼大雨,锦绣和众人瞬间都被浇的透湿。锦绣却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流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世子妃。”有人要给锦绣打伞,要扶锦绣离开,锦绣握住锦元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身子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沉,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耳边再没有呼喊声,再没有雨声,四周都是这样寂静,锦绣感到有什么东西进了自己喉咙,茫然地咽下去。如果,这就是□□,锦绣模糊地想,接着就自嘲地笑了,宁王妃怎么会做那么显眼的事?

“锦绣。”是孟微言的声音,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该在越王府?锦绣睁开眼,眼前的确是熟悉的人影,还有吉祥等人,房内的人全是熟悉的。

锦绣想说话,想动一下,可身子沉重的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锦绣,你不要起来,太医说你是急怒攻心,才会晕过去。说所幸你平常身子骨壮实,所以孩子没有事。”孟微言的话让锦绣愣在那里:“孩子?”

“是的,锦绣,你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孟微言安慰锦绣,锦绣的手不由按住自己腹部,有两个月了,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若知道你有喜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往越王府去的。”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声音更加温柔。但若不去越王府,又怎会知道一些事情,若不是心头突然对锦绣起了牵挂,连夜赶回,又怎看到被人送来的,在雨中晕倒的锦绣?

“锦绣,锦元的后事,我已经命人妥当去办了。还有,锦绣,这些事我都晓得了。你放心,我定会申斥他们,定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了。”孟微言话里的温柔体贴,锦绣从来都不会听错,可是现在的锦绣,已经不会再像原先一样,听到这话就会很高兴,很安心。

“大哥,你…”锦绣话还没说完,就有内侍进来禀告:“王妃来了。”

孟微言明显感到妻子的手微微一僵,孟微言迟疑了下才又劝锦绣:“锦绣,这件事,娘已经和我说过了,她说不过是一时气愤,才命人打了四十板子,谁知没有吩咐好,那四十板子就…”

孟微言的话在看到锦绣的眼神时候停下,接着孟微言叹气:“锦绣,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宁王妃。锦绣觉得口中有苦涩漫上:“大哥,若我和你说…”

“锦绣,不要说,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伤害你。”孟微言再次打断锦绣的话,宁王妃已经带着朱嬷嬷走进,身后的萧玉琅手上,还端着许多东西。

、第65章 真心

“儿子见过娘。”孟微言站起身迎接宁王妃,锦绣看向宁王妃,宁王妃面上笑容依旧和平常一模一样,还有朱嬷嬷,她的脸色也一点没变。要怎样的心肠,才会在做出那些事后,依旧笑语嫣嫣?

“哎,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宁王妃见锦绣想要掀开被子下床迎接自己,急忙快走一步按住锦绣,又往锦绣面上瞧去:“都怪我,不晓得你有了身孕,要晓得你有了身孕,我怎会那么快处置锦元,不过几样小首饰,就算有规矩,这顿打也可以记上。”

“这顿打,记上了,等到以后,一起算账的话,只怕…”锦绣微微顿一顿才望向朱嬷嬷:“只怕那时朱嬷嬷也记不清这许多的账了。”朱嬷嬷一直在旁边垂手侍立,听到锦绣这话就恭敬地道:“世子妃说的是,老奴已经老了,许多事记不清楚了,不过规矩老奴一直记得很清楚,谁犯了错老奴更要记得清清楚楚,免得等又有人进来,老奴不记得了,拿不出例子来,岂不被人笑话。”

“那么看来,朱嬷嬷在母亲身边,替母亲记了许多的账,不晓得以后,会不会一一地算?”锦绣今天的话,和往常不一样,孟微言在旁听着,有些坐立难安,只好出面打圆场:“朱嬷嬷服侍娘已经很多年了,想来有些陈年旧账,她也记不清了。”

“大哥你这就不晓得了,朱嬷嬷惯会记得,是陈年旧账呢。”锦绣突然转头对孟微言微笑,接着还对宁王妃道:“大哥不信,那母亲也好和大哥说说呢。”宁王妃听出锦绣话里的意思,那眉不由微微一皱,没想到锦绣晕倒之后醒来,不但没有因此害怕,反而一副要和自己杠上的模样。

不过,这样会让宁王妃更高兴的,毕竟一个强的对手可比一个弱的对手,有意思多了。

“许多事,我也没和大哥说,毕竟大哥是男人,要在外面,这些女人们的事,也不用再和大哥说了。”宁王妃轻描淡写地把这话描过去,锦绣突然侧头一笑:“母亲这话,我不大爱听呢,说什么男人女人,若是男人不管这家里面的事,还以为大家都一直和和睦睦的。”说着锦绣微笑:“不过亏的大哥身边,现在只有我呢,不然要多了几个人,那才更难呢。”

宁王妃看向锦绣,锦绣还是笑着看向她,两人的眼神都那么冰冷,宁王妃深吸一口气,对锦绣道:“世子妃要这样说,难道是觉得你有了身孕,不大好…”

一边的萧玉琅虽然安静地站在那里,但听到宁王妃这话,心又开始乱跳起来,自己已经十四,算不得小了,这时候说,也算是个机会。

“娘,我和锦绣的事,就不用娘操心了。”孟微言打断宁王妃的话,接着就对锦绣微笑:“你好好养胎,别的事都不要来打扰你。”

说着孟微言又转向宁王妃:“儿子晓得娘一向心疼儿子,可是儿子是娶过两遭媳妇的人了。要做什么,儿子很明白。”萧玉琅大为失望,宁王妃看着孟微言,孟微言已经低头把锦绣的手握在手中。

很明白,孟微言话中的恳求,不,或者说是威胁,宁王妃怎么听不出来?她低头看着锦绣和孟微言交握的双手,努力了很久才让面上笑容保持不变:“如此说来,你们小夫妻恩爱,我们做老人的,原本就要很欢喜。既然如此,我们做老人的,也要有眼色,不要再打扰你们。”

说着宁王妃站起身,孟微言起身送她:“娘慢走。”宁王妃深深地看了孟微言一眼:“世子妃看来是有福气的人,这福气,可要保持到…”

“娘您放心,儿子也会让她努力地有福气的。”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冷然。这丝冷然,并没逃过孟微言的眼。

“娘怎么会是这样,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大哥,你告诉我,告诉我。”越王的喊声又出现在孟微言耳边,孟微言很想告诉越王,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会像老王妃一样,比如自己的母亲,可是锦绣的欲言又止让孟微言觉得这话不那么理直气壮。

而这一刻,宁王妃眼中的冷然,和方才那番各自带有玄机的对话,已经让孟微言知道,自己的很多想法,实在是幼稚的可笑。从小对自己温柔慈爱,朝夕相处的母亲啊。为什么还会有另一张面孔。

“既然如此,我做娘的也放心了。玉姐儿,把那些补品药物都放下,我们走吧。”宁王妃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平静,孟微言送宁王妃出去,看着宁王妃带人走了很远,孟微言这才走回房里。

锦绣已经下了床,在宁王妃送来的那堆东西里面仔细搜寻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孟微言突然出声,让锦绣吓了一跳,接着锦绣摇头:“没有找什么。”

“把这堆药材补品,拿出去,让太医瞧瞧,可又不适合孕妇使用的。”孟微言头都不抬地吩咐吉祥。吉祥应是,上前把这堆药材补品,都收起来,带出去给内侍。

“我,大哥,其实,并不是…”锦绣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孟微言看着锦绣:“你一直想说没有说出的话,是我娘会对你不利,是我娘不喜欢你,是吧?”

孟微言如此轻描淡写,锦绣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眉已经皱起,孟微言伸手摸一下锦绣的脸:“这一回,我去了越王府,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是锦绣。”

“我懂,她是你娘,她不会害你的。”锦绣急急地说,还不忘在心里补齐后面半句,可是她会害我的。

“锦绣。”孟微言无奈地叫了一声,锦绣嗯了一声:“还有,那些事我都记得。大哥,这些日子,你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大哥,我想,我想…”说着锦绣伸手敲敲脑门,明明方才想的好好的,要和孟微言这样说,可为什么看见孟微言皱眉,就不想那样说了。

“锦绣,不要远离我,不要试图为了你自己,远离我。”孟微言把锦绣的手握在手中,把她紧握的双手一根根手指掰开,语气和缓平静,却分明能听出一些哀愁来。锦绣眼中有泪,看向孟微言还想说什么。

孟微言把锦绣搂进怀中:“锦绣,从小到大,我所想要的,都能得到,因此我从不珍惜。”锦绣靠在孟微言怀中,感觉又要想哭,但强忍住:“大哥是亲王世子,在天下之尊贵,仅次于天子太子和亲王,您想要的,本就是轻而易举。如花美眷,于别人来说,要努力追寻,但对大哥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你不要说话了,让我说。”孟微言看着锦绣想哭又不能哭出来的模样,伸手点一下她的鼻子继续道:“直到玉愿去世,我才明白一件事,人在世上,总是会有些求不得的东西。那一年在外面,我听佛法,爬山领悟,虽没开悟,却恍惚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过的日子,也许不是我想要的。”

锦绣的眼好奇地眨了眨,孟微言继续道:“富贵荣华,对我而言,不过是顺手就能捡到的东西,而以女色歌舞自娱,仿佛也没什么不妥。然而,这些之后,终会空虚。锦绣,我所求的,竟是别人觉得一点没意思的,真心。”

真心?锦绣的眉皱起,继续听着孟微言往下说。孟微言的语气变的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为何在冥冥之中,上天让我看见了你,你不是顶美的。”毫不意外的,孟微言被锦绣握拳打了一下。

“也不是性子顶好的,就算针线,和府中绣娘比起来,总要差了些。”这一回不是粉拳了,而是锦绣恼怒转过身去,不去理孟微言。孟微言不由微笑一下继续往下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甚至于,不是那些亵玩的喜欢。”

锦绣唇边露出一抹笑,但还是没转过头,孟微言继续往下说:“锦绣,我听到你说,想要做一个人,再加上那时我从越王府回来,见识到了一些事情,于是我决心放你走,我想着,也许天长日久,就会忘记你。可是锦绣,我做不到。小吴猜到我的念头,于是去寻你,于是我用尽了方法,终于把你求到我的身边。锦绣,那时候,我是非常欢喜的。”

那时候的自己,也很欢喜,但很快宁王妃的脸又浮现在锦绣面前,锦绣不由轻叹一声。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一些事,因此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孟微言的语气变的有些伤心,锦绣已经抬头看着丈夫:“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孟微言点头,接着对锦绣道:“锦绣,那你能不能,不要远离我,而是和我一起面对?”

、第66章 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