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朱嬷嬷听到宁王妃这含有怨气的话,急忙开口提醒。宁王妃没有继续往下说,胸口不停起伏,昭示着她的愤怒。

宁王的眉微皱:“我并没有对不起王妃。”她想要的,宁王都给了,嫡长子,荣华富贵,地位的稳固。至于别的,宁王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自己和妻子,也许只有夫妻的缘分,没有别的缘分。

“儿媳见过父亲。”换好衣服的锦绣从另一间屋走出,上前给宁王行礼。宁王抬头瞧了眼儿媳对锦绣道:“你下去吧。你身子日重,王妃这里有许多服侍的人,你每天来问安三次就可。”

锦绣应是,眼掠过地毯上的药渍残渣,知道宁王已经晓得方才宁王妃发火了,行礼后就退下。

“王妃好生养病就好,我这里,没有…”宁王的话并没说完就被宁王妃的冷笑打断:“您这里,没有我想要的,是不是?王爷,你方才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我,难道又对不起你了?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王府后院,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你的那些姬妾,我从没嫉妒过,可是王爷,我换回来的是什么?从没有温柔言语,从没有回顾。我是你的妻子啊,是可以和你并肩而立的人,是…”

“王妃想要的太多了。”宁王冷冷地打断了宁王妃的话。宁王妃眼里的泪落下,落到枕头上,顿时化进精美的刺绣里面,消失不见。

朱嬷嬷见无法阻拦宁王妃,已经示意屋内的丫鬟内侍全都退下,剩下自己和冯大伴守在旁边,如泥塑木雕一样。

宁王妃年轻时候,她的眼泪就让宁王厌弃,那么几十年过去了,宁王更不会为妻子的眼泪表示一丝一毫的关心。

宁王还是看着妻子:“我记得选妃时候,嬷嬷们曾经教导过你的。”身为王妃该做的是仰慕自己的丈夫,辅佐自己的夫君,照顾自己的孩子,让宗室亲王们不能有后顾之忧。嬷嬷们可没有说过,会有同样的回报。

宁王妃坐起身看向宁王,努力想从他脸上寻找到一点温柔,但是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找到。宁王妃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开了,不,或者该说是早就裂开了,裂开成了无数片,只是宁王妃自己又补上了。这时候那些旧的伤痕,再次破开。

“王爷对我,何曾有过怜惜?”宁王妃的话让宁王笑了:“我没有对你怜惜过?我若对你没有怜惜,你以为,你还能坐稳这个王妃位置?王妃,你当知道,皇家用荣华富贵,换你一生的服从,至于感情,我让你坐稳这个王妃,就是对你最大的怜惜了。”

尽管早就知道这是事实,但宁王妃亲耳听到宁王的话,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碎的更多了。她的双手握成拳,却不知道该打谁,最终落在被子上,宁王妃的语气伤心至极:“我以为,王爷总能…”

“那些你以为,一直都是你以为而已。”宁王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够多了,有些烦躁起来,对宁王妃道:“你前面二十年,是装出来的也好,还是怎样也罢,我不去追究,但你现在,怎么就不能继续下去?大哥喜欢世子妃,他们两个过的好好的,你又何必横生枝节?谁生的孩子不都是你的亲孙子?”

“王爷是来责怪我吗?”宁王妃的语气变的冰冷,宁王摇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本就是一个好王妃,何不继续做你的好王妃?”

好王妃?宁王要的只是这些吗?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好王妃,不管这个王妃姓周姓李姓王姓张,他只需要一个代号为妻子的人。这是何等可笑的事实,为何自己这时候才知道?

“王爷原来从没喜欢过谁。”宁王妃的话并没让宁王有丝毫变化,他的眉微微一挑:“这这府里,想求真情,是很困难的事。”

“王爷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这么多年痴心妄想,妄想得到王爷的回顾?王爷可知道,洞房那天,我被王爷揭开盖头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王爷。”宁王妃直直地坐在床上,看着宁王的神情已经是心碎欲裂。

那时曾幻想过,一生一世,只求一人,可惜,可惜,最终换来的,是这么一句。宁王妃的泪落更急,突然笑起来,笑的有些疯狂,笑声停止,宁王妃咬牙切齿地看向宁王:“那么,王爷对那些姬妾,并没放在眼里,其实只是因为王爷没有心,而不是因为王爷尊重我这个妻子?”

“两者皆有。”宁王回答的很爽快,宁王妃却没有丝毫安慰,依旧问着宁王:“尊重?王爷只是怕,怕像越王一样,被妻子毒死吧?”宁王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宁王差不多惊跳起来。越王原先已经被说过,病体渐好后又突然快速死去。不是没有人感到过蹊跷的,他们自然有他们能打听到消息的渠道。

就算越王府努力地遮掩,可真相还是被众人拼凑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因为越王妃没几年就去世了,谁也不愿意把这件大丑闻再扯出来,这样对皇家的面子也不好。

此刻宁王听到宁王妃说出这么一句,忍不住望了眼冯大伴,冯大伴依旧低头站在那里,和旁边的朱嬷嬷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你怎可以随便说出口?”宁王呵斥着宁王妃,宁王妃再没有看他,只是在那自言自语:“原来,我这辈子,竟是一场笑话,王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

宁王没有回答,他也不愿回答,这个本该和自己十分亲密的女人,宁王承认自己最开始并不是没有动过心的,可她想要的太多,想打听的也太多了,那自然就是把心封起来更好一些。

“王妃这样大哭大笑,想来心中郁气已经消了。那病想必也快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和王妃说了。王妃自当好好养身体,至于大哥那边的事,王妃也不用再去想了。”宁王说了这么两句就要走。

“为何,你的儿子不像你?”宁王妃见宁王身影将要消失,急急喊出一句,宁王听到了,但并不打算回答,脚步微微一停就匆匆地往外走了。

宁王妃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那里,用手捶着被子:“笑话,笑话,原来我的一切努力,看在他眼中,都是笑话。”

“王妃,您别伤心了,王爷待您,和待别人,还是不一样的。”朱嬷嬷被方才的对话弄的心惊胆战,急忙来安慰宁王妃。

宁王妃抬起眼看向朱嬷嬷:“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你是担心惹怒了他,你的命就不能保住吗?”

宁王妃的责问朱嬷嬷也只有收下,对宁王妃道:“王妃难道到了这会儿,还不明白,您的荣华富贵,都是王爷给的吗?王爷要王妃做什么,王妃自然也只有去做的道理。”

荣华富贵,多么好的词啊?可是为了荣华富贵,自己就变的不像自己了?或者该说,自己从来就没做过自己?宁王妃现在完全混乱了,伸手抓住朱嬷嬷:“那我如果不是王妃,你是不是也不会对我这样好?”

这话让朱嬷嬷怎么回答?回答是与不是,其实都不对,朱嬷嬷只有拍拍宁王妃的手:“王妃,您说什么傻话呢,您还是王妃,这是错不了的。王爷就算再冷落您,您的身份都不会变的。您是这个府内的女主人,永远不会变。”

朱嬷嬷,其实已经回答了。宁王妃看着朱嬷嬷,猛地把她一推:“原来,你骗了我,骗了这么多年。”

、第87章 改变

“王妃您说这话,是不对的。”朱嬷嬷的语气没有变化,继续道:“老娘娘吩咐的,是让我来服侍王妃。服侍王妃,是要忠心的。”

至于这个王妃,姓什么叫什么,脾性如何,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王妃,那这就够了。宁王妃觉得眼前一切都在崩塌,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自然听不到朱嬷嬷的叹息:“你说,锦元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对主人忠心,那也要看什么时候。在这王府里面,只有王爷和王妃两个人是必须要忠心的,别人,不都…”

朱嬷嬷的话没说完,就见床上的宁王妃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这让朱嬷嬷大惊失色,高声连喊王妃。

这是宁王妃在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声音。王妃王妃,原先觉得这是无比荣耀的事,原来被冠上了这两个字之后,别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锦绣,这个名字曾让宁王妃十分恼怒,可这会儿,宁王妃却生起一丝羡慕来,她有自己的名字啊,孟微言会温柔地喊她,锦元会扬起脸说,不能对锦绣不好,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成为王妃之后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别人忠心的,是王妃啊,而不是周瑾。

宁王妃终于把自己的名字给想起来了,接着就昏昏沉沉地,不去想那些别的事情。

“王妃高烧不退?”宁王听到冯大伴的回禀,眉头紧皱地问。

“是,自从王爷去探望过,王妃就发起了高烧。已经三天了。所以那边才报过来。还有就是…”冯大伴迟疑了下才道:“平时后院之中,都是王妃来料理的,王妃病的时候许多事情就耽搁下来。这会儿朱嬷嬷说,还请王爷指示,事情该交给谁来办。”

张次妃,锦绣,这些都是可以料理家务的人。宁王只笑了笑就道:“这有什么好不能决断的,自然是交给世子妃。”

冯大伴应是后又道:“王爷要不要再去探望下王妃,听说这一回很是凶险。”

“既然是我探过病才发起高烧,那我就不去了。”宁王说了这么一句就叹气:“哎,我没想到,王妃这么些年,竟然没想通。”

原本宁王对宁王妃很满意的,料理家务井井有条,对侍妾们也好,还给自己生了两儿一女。就算对锦绣有些不满意,面上也没露出来,女人啊,做了婆婆总是会有些变化。谁知竟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实在让宁王叹气。自己给宁王妃的已经够多了,她要想不通又有什么法子呢?

“王爷,恕老奴多嘴,人啊,最怕面前有比较的,若在早先,王妃面前没有人,自然也就比较不出来,可是这会儿世子妃进门了。大哥对世子妃,众人都瞧在眼里,和…”

冯大伴的话被宁王打断:“大哥对先前那位世子妃不也一样恩爱?”

“不一样的。”冯大伴砸了下嘴:“大哥对现在这位世子妃,和先前那位,虽说都是恩爱,但完全不一样。王妃瞧在眼中,况且还有一点,锦绣…世子妃原本就不是王妃喜欢的人,大哥还为了要娶这个,忤逆了王妃,这几件事混在一起,王妃十分生气也就是平常事了。”

“你这阉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宁王嘲笑了一句才道:“横竖事情都是这样了,也不用再去管它。让世子妃把这些事都管起来,再好好地把王妃照顾好。”

冯大伴应是,去传宁王的话,宁王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字,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倒比自己幸运多了。这也算是世间少有之事。

冯大伴去把话传到孟微言这边时候,锦绣正在给孟微言收拾行装,听到冯大伴的话,锦绣愣了一下,孟微言倒皱眉:“这可不成,世子妃还怀着身子要生产呢。”

“大哥放心,这府内有的是管家,再说,王爷还说了,还有张次妃从旁协助呢。张次妃协助王妃多年,自然懂的这府内的事。”冯大伴自然不会让孟微言推辞。

孟微言不由看向锦绣:“你可能接这事?”

锦绣没想到这么快就让自己管起整个王府的事,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就试试吧,横竖管坏了,还有王府的规矩呢。”

“世子妃说笑了。这要做不到,那也是下人们的错,并不是世子妃的错。”冯大伴说了这么一句,才让人把账本对牌这些全都放下,也就告辞。

“锦绣,你…”孟微言担心地问着锦绣,锦绣倒笑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迟早的事。再说了,这眼前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前王妃定然是好不了,难道不过节了?别人倒罢了,王爷定会恼怒。”

锦绣的话让孟微言沉默,锦绣知道孟微言其实很伤心的,那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是想要他们夫妻恩爱,这也是为人子常有的念头,可当那层面纱揭露之后,呈现给孟微言的是丑陋不堪的事实。

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没有一丝怜惜,他的母亲在长年累月的怨恨之下,心已经变的和别人不一样了。在那温柔的笑容背后,是层层的面纱,是对人的不屑,对…,孟微言不敢再想下去。

锦绣已经握住他的手:“大哥,我们不会这样的。”

孟微言回神看向锦绣的肚子,那里面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有一对真正恩爱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不会在多年后发现了这样的丑陋不堪。有妻若此,足矣。

“我们去看看王妃吧。”锦绣不忍心丈夫面上现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主动提议。

“娘若是醒过来,看见你又要…”孟微言的话让锦绣笑了:“我有你啊,再说了,既然王爷要我管理王府,那必定是要去请教下王妃的。”

自己的妻子真好,是真的善解人意,而不是做出来的善解人意。孟微言握紧妻子的手,和锦绣一起往宁王妃的寝殿走去。

宁王妃的高烧并没退去,朱嬷嬷按着太医的吩咐,每天都给宁王妃用温水擦身,太医又熬了药来,让把药掺杂在温水里。虽然如此,宁王妃的烧却低低高高的,有时候胡话不止,但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胡话。

朱嬷嬷看着高烧了几天,却没有醒来迹象的宁王妃,眉头不由紧皱,若是宁王妃真的就此高烧不退,然后死去。那宁王府做主的将是锦绣,到时自己…朱嬷嬷想到这点,心不由自主提起来,她不会忘记锦元,那个和锦绣关系十分好的小丫鬟,那个被朱嬷嬷和宁王妃视作蝼蚁,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杀鸡给猴看的锦元。

朱嬷嬷脑中一下浮现出了无数种折磨人的法子,怎么办?难道这会儿跑去找宁王,恳求他放归自己?可是这会儿宁王一定不会答应的,还有,锦绣若真的不想放过自己,那么就算是自己回到家乡,锦绣也多的是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

“嬷嬷,水已经好了,给王妃擦身吧。”丫鬟带着内侍抬着温水进来,见朱嬷嬷站在宁王妃床前,定定地看着宁王妃,十分诧异,开口提醒朱嬷嬷。

朱嬷嬷这才回神过来:“好,擦身。”

“嬷嬷,方才王爷那边遣人来说,说王妃病着,这府内的事就先交给世子妃。”丫鬟见朱嬷嬷上前扶起宁王妃,伸手替宁王妃解着衣衫,口中还不忘告诉朱嬷嬷府内最新的消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嬷嬷的手劲一松,宁王妃整个人就滑下去,丫鬟的手扑了个空,急忙喊朱嬷嬷:“嬷嬷,您怎么了,是不是也病了,我见您脸色不好,不如您先回去歇着?”

歇着?可是这有什么用?朱嬷嬷低头看着宁王妃,眼里的泪就落下来:“王妃,您要快些好起来啊。”

可是宁王妃并没回应,她的身子好像比方才还要烫,朱嬷嬷长叹一声,走一步算一步吧。

孟微言和锦绣来到的时候,朱嬷嬷刚把宁王妃擦好身,伸手在宁王妃额头上摸了摸,宁王妃的额头好像比方才还烫,若好不起来?朱嬷嬷不敢去想那个如果,那是自己的灭顶之灾,锦绣,一个原本不被宁王妃放在眼里的女子,突然之间就对自己形成这么大的压力,是朱嬷嬷想不到的,也许,也是宁王妃想不到的。

“大哥和世子妃来了。”丫鬟轻声提醒朱嬷嬷,朱嬷嬷这才回神过来,给宁王妃盖好被子,带着人出去迎接孟微言和锦绣。

朱嬷嬷今天,似乎特别恭敬呢。锦绣和孟微言都发现了朱嬷嬷的改变,不过锦绣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心,这个变化,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将要执掌王府后院的世子妃的。锦绣让朱嬷嬷和众人起来,也就和孟微言走到床边,看向宁王妃。

、第88章

这样的宁王妃是孟微言没有见过的,苍白憔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没有温柔相待也没有狰狞面目。这是自己的母亲啊,孟微言轻叹一声伸手去摸宁王妃的额头。

“大哥小的时候,有次也是发高烧,王妃就是这样,守在大哥床边,伸手去摸大哥的额头,还说,大哥若好了,她吃一个月的斋。”朱嬷嬷习惯地为孟微言讲起往事,猛地想起旁边还有锦绣,朱嬷嬷顿时停下说话。

朱嬷嬷的停下锦绣也察觉到了,锦绣只是微微一笑就对孟微言道:“王妃当很疼爱大哥的。”朱嬷嬷没想到锦绣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宁王妃说话,眼睛顿时瞪大。锦绣看着宁王妃,仿佛在说给宁王妃听:“王妃如此疼爱大哥,我原本以为,是该爱屋及乌的。”

谁知却是怨恨乌鸦玷污了她的爱屋,还困在那里走不出来。宁王妃,着实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女子啊。可是和别人争抢赢了又有什么好处?人过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难道自己不明白吗?锦绣看着宁王妃,明明知道宁王妃不会回答,还是在心里问。

“是啊,王妃也…”朱嬷嬷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说了半句就卡在那里。

锦绣已经看向朱嬷嬷,朱嬷嬷被锦绣的眼神看的心中一抖,锦绣已经开口了:“朱嬷嬷,我晓得你这会儿在想什么,锦元的事…”

来了,终于来了吗?朱嬷嬷已经身不由己地给锦绣跪下:“锦元的事,我不能推脱的,世子妃要打要杀,老奴也只有听着。”

然而下令的人,是宁王妃啊!锦绣没有理朱嬷嬷而是看向宁王妃,孟微言已经伸手拉住锦绣的手:“锦绣。”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锦绣安慰着孟微言,抬头对朱嬷嬷道:“我知道事情缘由,按说我该为了表现宽宏大量不提的。”

锦绣的话并没让朱嬷嬷松了一口气,反而心提的更高,锦绣缓缓地道:“但我自个的心里过不去。只是我觉得,这样你杀了我,我反过来得势了,就要回来杀你的日子,我不喜欢,也不愿意。所以朱嬷嬷,你出府吧。离的远远的,隐姓埋名,永远不要提起你曾是什么人,更不要试图用你在皇宫之中,王府之内的经历谋取金钱。”

锦绣说着,眼里的泪已经掉落。锦元,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去杀人,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变成那样的人。那我答应你,可我不能不做惩罚,不然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会绕着这件事。锦元,我答应你,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我会做到的。

朱嬷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锦绣,锦绣的声音很低,但语句清楚:“我晓得,你最骄傲的就是曾在王府之中服侍王妃,是王妃身边最得意的人,所以我不许你提起这事。朱嬷嬷,若你出府之后提起这件事,我会命人把你送官的。至于以后,你好自为之。”

“世子妃对老奴的大恩大德,老奴…”朱嬷嬷的话没说完就被锦绣打断了:“你在府中多年,积蓄颇丰,你的那些积蓄,我许你拿走三成,你拿去买田买地过此一生。”

锦绣的话让朱嬷嬷更松了一口气,三成积蓄,也可以让自己不要流离失所。“至于剩下的,你带着它们,把这些,送给锦元的…”锦绣微顿一顿,锦元的爹娘,锦元并不关心他们,那么,就锦元的姐妹吧。

“锦元有一个妹妹,算着年龄已经出嫁,你把这些,都当做她妹妹的嫁妆,若…”锦绣没有说完话,朱嬷嬷已经道:“世子妃的吩咐,老奴明白,老奴会看顾锦元的妹妹。”

锦绣没有说话,朱嬷嬷抬头看了锦绣一眼,又低下头。我不会成为你们这样的人,锦绣当初的话又在朱嬷嬷耳边响起,看来她是真的做到了。锦绣已经对朱嬷嬷道:“起来吧。去收拾收拾,今天就走。”

朱嬷嬷给锦绣磕了一个头:“老奴谢过…”

最后那三个字并没说出来,朱嬷嬷就起身离开,锦绣看着朱嬷嬷的背影,当初初进王府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的锦绣,就这样好奇地打量着王府,那时候…锦绣眼中一热,泪已落下。

孟微言握住妻子的手,锦绣抬头,对孟微言摇头,自己没有事,自己会好好的,好好地度过这一生,不会让心死了,血冷了,为了地位,为了权力,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是有自己名字的人,不是世子妃,不是未来的王妃,而是刘锦绣。

锦绣看向床上的宁王妃,宁王妃的眼皮在那跳动,不等锦绣说话,孟微言已经露出喜色:“娘,您醒了吗?”

宁王妃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这梦很长,她有知觉,知道有人来探望自己,知道有人替自己擦身,听得到身边有人说话。可是宁王妃就是不想睁开眼,任由那把火,把自己烧的皮骨开裂,也不想睁开眼。

一睁眼,就会面对,面对自己的一生,不过是种笑话。忠仆?她忠于的是,是宁王妃,而不是周瑾。丈夫,要的是宁王妃,而不是周瑾。只有…宁王妃听到儿子的声音,听到锦绣的声音,宁王妃才想睁开眼,儿子要的,也是宁王妃吗?还是他要的,是自己的?

宁王妃的眼皮又眨了几下,仿佛在积蓄莫大的勇气,一双眼终于睁开,眼神茫然,还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娘。”孟微言握住宁王妃的手,宁王妃感到自己的手心多了暖暖的东西,她看向孟微言,儿子还是儿子,没有变。

“你叫我娘?”宁王妃终于开口,可是声音很小,很哑。

难道自己的娘不认得自己了?孟微言听说过有人高烧过后,醒来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孟微言有些紧张起来,对宁王妃轻声道:“娘,是我啊,您还认得我吗?”

“我认得你。”宁王妃轻声说着:“你是言哥儿,是我的儿子,我记得,多年以前,稳婆把你抱到我的手上时候,你还在哭,可很快你就不哭了,只是看着我,一双眼黑白分明,那时候我就爱极了你,那时候我就,不愿别人把你从我怀中抱走。”

孟微言从没听过宁王妃说这样的话,孟微言知道宁王妃是疼自己的,但所有的疼爱,好像都带着一层面纱,像这样坦然承认,孟微言还是头一回听说。

“娘从没和儿子说过这样的话。”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世子当然是要疼的,可是王妃,您该记得…”当年那些人的教导又在耳边浮现,宁王妃有些厌恶地摇头,想把那些话给摇掉。怎么就忘了,儿子首先是自己的儿子,是这个世上和自己骨血相连的人,其次才是世子。

“我竟错了这么些年。”宁王妃喃喃地说,孟微言看着宁王妃,想问宁王妃话,宁王妃已经闭上眼,不再说话。

孟微言想挪动一下步子,但宁王妃把孟微言的手握的更紧,孟微言无法移动,锦绣已经轻声道:“我命人叫太医了。大哥,王妃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你,不怨我娘?”孟微言有些艰难地问锦绣。

锦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声道:“若说锦元的事,最要怨的,是我自己啊。”若不是自己成为世子妃,若不是宁王妃想要拿捏自己,锦元怎么会被牵连然后死去?锦绣的话让孟微言沉默了,若锦绣要先怨恨,那该恨的,还有自己。若不是想尽办法,怎会让锦绣重回王府。

自己认为的爱,认为的好,却能毁灭一个人。孟微言低头看着宁王妃,其实,娘也是这样的,以为是爱,以为是好,所以容不下违背,容不下不听她的。用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想把自己困起来。

“锦绣,你不要怨自己,也不要怨我。”孟微言的话让锦绣露出一抹苦笑,心口又开始钝钝地疼起来。

“若我早知道,然而世间本就没有早知道。锦绣,我喜欢你,想要和你过一辈子,这没有错。”真情有什么错呢?即便是在王府之中,也该是没有错的,孟微言的语气越来越坚定:“锦绣,若没有经历这么多的事,我怎会知道世间事不是我所想的这样?锦绣,若没有你,我怎会明白,世间真情之可贵?锦绣,你我都没有错。”

“你在安慰我吗?”锦绣眼中的泪又落下,孟微言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锦绣的手:“我没有在安慰你,我是在告诉你,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不要后悔,这个世间,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卖。锦元已经去世了,纵然我们有再多的悲伤和悔恨,也换不回她来。”

锦绣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大哥,我只是…”

、第89章 渐愈

“不要解释,锦绣,我懂你。”孟微言的话让锦绣露出笑容,其实,最苦的是孟微言啊,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母亲,他的心中对两个人都有感情。只是宁王妃为何要利用这样的感情?

“王妃,我不管你明白不明白,我只想告诉你,我和大哥,不会像您和王爷一样的,这个世间,虽然真情难寻,可也不能因为你得不到,就肆意破坏。”

宁王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一样,但锦绣知道她是醒着。锦绣看着宁王妃的面容,对宁王妃说出这样的话。孟微言没有阻止锦绣,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锦绣觉得肚皮内孩子在跳动,不由把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你不会像你的父亲一样长大,而是会被真情包围。你是我的孩子,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喜欢你。

太医已经来了,锦绣和孟微言让开一步,太医小心诊脉后对孟微言道:“王妃已经比早上好许多了,臣再为王妃换个方子,再灌进去,几天后王妃就会慢慢平复。”

孟微言再次看向宁王妃,宁王妃的眼皮微微抖动一下,孟微言吩咐丫鬟内侍照顾好宁王妃,伸手握住锦绣的手:“我们走吧。”

锦绣也想离开,全身都是乏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经历了这么久,终于放下了,不再纠结,不再伤心。

孟微言和锦绣离去之后,宁王妃的眼中有泪渗出,滴在枕上,丫鬟并没看见,也没人为宁王妃拭去眼泪。

锦绣和孟微言走出寝殿,一步步走下台阶时候,看见朱嬷嬷已经换了衣衫,手里拿着包裹站在那,看见锦绣和孟微言走下,朱嬷嬷恭敬地道:“老奴该给王妃磕个头再走。”

这是朱嬷嬷应尽的,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内侍把朱嬷嬷带进屋内。孟微言看着朱嬷嬷走进殿内,对锦绣轻声道:“我原本以为…”

以为会杀了朱嬷嬷来为锦元报仇,毕竟以锦绣今时今日的身份,这样还是能很轻松地做到。锦绣看向孟微言微笑:“如果那样做了,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哥,锦元她说,要我不要成为她们这样的人,况且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