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

“这哪算废话啊?是个名人,如果你历史够好的话,肯定记得他的名字。”

“名人?很坏的名人?在历史上有名的坏人?”

陷入自己的小宇宙当中的嘀嘀咕咕,殷坚翻了翻白眼,这算哪门子的推理?他几时说过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坏人?

事实上,他的前世确实杀过很多人,但他不觉得自己做坏事。那个无可避免的悲剧,历史走到那里,只能发生那么悲惨且毫无人性的事情。

“其实我是…”连哪个朝代这么重要的问题都不晓得要问,殷坚算准了何弼学那个笨蛋猜不出来。不想他再这样烦恼下去,正打算告诉他答案,谁知道那个目前失业中的男人任性起来十分固执,狠瞪了殷坚一眼后继续挠头的猜下去。

高举双手投降,殷坚对何弼学一向很没辙。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由着他这样胡乱猜下去,也算是生活情趣。

***

何弼学心满意足的帮忙收拾着茶几上的杯盘狼藉,真不愧是爱计较的殷坚,就算只有橱柜中剩下的罐头,他老人家也能弄出一桌搬得上台面的料理。长长的打了个饱嗝,何弼学抱着豆芽菜、瘫在沙发上装死,殷坚则是认命的整理着屋子。

他不记得他在『离开』前曾将客厅弄得那么乱,很想吼那个智能退化、现在正装着娃娃腔跟豆芽菜聊天的笨蛋来帮忙,可是一想到何弼学只会愈帮愈忙,殷坚长长的叹了口气,卷起衣袖开始搬着殷家那些厚重的古籍。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平凡的温馨,何弼学与殷坚两人时不时交错的目光写满了情意;正当两人抵抗不了这股想要亲近对方的念头而愈靠愈近时,碰的一声,殷琳与吴进像阵旋风似的卷了进来。

“啊?”

“耶?”

“呃…那个…我们回来了。”尴尬的笑了笑,何弼学从沙发里爬了起来打招呼。

门边的殷琳细眉轻轻的皱了皱,最后微微的扬高。

“还真是你们两个啊!坏习惯一点都没变。”哼哼两声,一点都不想多理会的走到书堆当中翻翻找找。

自从殷坚跟何弼学失踪之后,殷琳就将这间公寓当成办公室使用,毕竟有很多道术不方便公开,吴进怎么说都还不算殷家的一份子,只好委屈自己万水千山的到这里施法。

“什么叫『坏习惯没变』,你才有问题吧!哪有人进门之前不先敲一下的?门铃装在那里是摆设啊?”两人之间像是完全没有『两年时间』的落差,殷坚很快的弹了起来,尾随在殷琳身后指责着。

姑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吵起来。

“你们去哪了?怎么会失踪这么久?”好脾气的吴进,很兴奋的拉着何弼学追问,他肯定自己能在这个一点都没变老的年轻人身上挖掘出精彩万分的故事,后者自然没让他失望的口沫横飞起来,一边感叹着DV让殷坚砸了,否则应该有机会佐证。

事实上,何弼学自己忘记了,在阴间游历的过程中,因为缺乏电力,所以他的宝贝DV根本没开过机,自然没有那些所谓的记录可以播放。

“你知道吗?坚哥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殷家人耶!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哦!”一直牢记在心里,何弼学认为该让殷琳分享这个好消息;谁知道那名保持得很好,但是依旧鬼气森森的女人又是冷冷一哼。

“废话!他不姓殷难道姓何吗?失踪了两年,变得更低能了?”明显的情绪有些激动,殷琳的刻薄话比往日更具有威力。

吴进为难的无声道着歉,因为元跟女娲斗法的关系,所以引发了一场毁天灭地般的大地震,不仅元耗尽了力量牺牲了,就连红中、青发、白板那三名一模一样的可爱三胞胎也受到牵连丧命了,所以殷琳的情绪很低落,即使发生了小侄子从阴间平安回来的事情,也没让她开心多少。

自然不可能真的跟殷琳计较,殷坚理解的点点头。

这是男人之间的浪漫,二话不说的义气,同时,他也很为殷琳开心,能找到吴进这个将她视若珍宝的好男人。

让何弼学这么一提醒,殷琳倒是微微的眯起眼睛。从一进门开始,她就觉得有点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可是何弼学那句『殷坚成为真正的殷家人』,让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她跟殷坚之间的牵绊更深了,不再是那种多年累积起来的亲情,而是一种叫做血缘的神秘理由,在他们之间强烈的作用着,仿佛想弥补殷坚前半生失去的那些空白。

想也不想的走上前去,用力的抱了抱殷坚,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让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冷静酷样的男人,抿了抿薄唇,强撑着不让眼眶泛红。从此刻起,他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他是殷家的一份子,名副其实的长子嫡孙。

“对了对了!还有别的好事,我来跟你们介绍…”很感动的看着殷琳与殷坚的互动,何弼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去餐厅,将小盆栽捧了出来。

“干吗?别告诉我,你们到阴间去,就带了一棵豆芽菜回来当纪念品,阳间是没有吗?想吃的话我可以炒出一大盘!”非常的不以为然,殷琳厌恶的看了那两个笨蛋一眼。所谓的纪念品,不就该是一些阳间没有的东西吗?豆芽菜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还会唱歌吗?

听见那个『吃』字,殷坚和何弼学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后者赶紧将盆栽抱去藏好;殷坚则是慎重的警告着,谁敢动他的豆芽菜,他就跟谁翻脸,天皇老子来也没情讲!

经过了何弼学努力的解释,殷琳与吴进两人终于了解,那盆小小的豆芽菜是那两人的『心血结晶』。

为此,吴进当然是大力的恭喜着殷坚与何弼学。这名喜爱考古的学者,跟他们相处久了,想当然尔的见怪不怪,连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接受得如此轻松自然;倒是身为殷家中辈分不低的小姑姑殷琳,一想到她殷家后继有人很感动,但竟然是棵豆芽菜又很无奈,最后意识到从此她就升格成为『姑婆』,脸都青了…

“小琳,别这样,这是好事啊!说不定豆芽菜能长大成人…”吴进努力的安慰着,只是话似乎愈说愈糟。

“长大成人?豆芽菜精吗?这不是更该死?连成精都这么丢人!”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殷琳不顾形象的咆哮着。

殷家可是在玄学界的第一把交椅啊!出了个活死人殷坚已经够争议了,现在还多棵豆芽菜精?真不晓得该怎么向江湖人士交代。

“喂!什么叫丢人?谁说他一定要成精的?”护子心切的殷坚,想也不想的跳出来与殷琳争论,虽然他自己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自己想想一回事,别人质疑又是另一回事。

“就是啊!豆芽菜可以结果嘛!从果实中蹦出来不是很酷?”思维跳跃得无人能及的何弼学,自以为和殷坚属于同一阵线的帮腔,结果让那个发火中的天师狠瞪了一记。

“你自然科学没学好吗?还有,这不是日本童话!”

“那就是根茎类,像番薯一样?”

“你这个白痴!就算是根茎类,你就不能想象成人参吗?”

“人参会比较好喔?又不好吃。”

“何、弼、学!”

无言的看着对桌那两人围绕着一个奇怪的话题在吵架,殷琳跟吴进互看一眼笑了起来。那两个笨蛋真的回来了。

***

整理着超度用的法器,殷琳接下来有好一阵子要忙。元跟女娲斗法引发的那场地震,虽然意外的让殷坚跟何弼学重返阳间,可是也有许多无辜的人连带受累。

“情况已经这么糟了?没有转圜的余地?”陪着整理法器的殷坚,心情万分沉重。原本,他跟何弼学还天真的认为,也许能跟女娲谈判,就像他们在阴间时,想方设法的让女媪理解一样;谁知道回到阳间后才发现这个结早就打死了,殷琳他们等于正面跟女娲开战了。

“本来就没有所谓的谈判空间,你别天真了。”摇了摇头,殷琳交代着要吴进别乱跑,超渡法会他最好是别跟去。

“小姑姑,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虽然不认为自己够道行能够超渡别人,不过身为殷家的一份子,殷坚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那名鬼气森森的女子望着他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殷坚竟然会主动帮忙?不计酬劳?看来她的殷坚真的长大了。

“不必了,你耗了不少灵力才能冲破阴阳两界,还是多休息吧!你姑姑我还没那么没用,连这点小鱼小虾都摆平不了!”

***

虽然殷琳交代过要他们多休息,可是对殷坚与何弼学来说,所谓的休息也只是不出门而已,至于其它?再说啦…

“真的很诡异啊!打开电视,没一件好新闻,不是这里天灾,就是那里人祸…那些心地善良、行为正直的人到哪去了?”懒散的瘫在床上不断的转换频道,何弼学心浮气躁得差点想将手中的控制器扔出去,虽然已经跟电视台联络上,也安排好相关的职位等他回去,可是何弼学就是很不想回到那个世界——应该说,他很不想回到阳间,看到这些你争我夺的乱象。他突然有种其实阴间比较和平的感觉。

“这就是小姑姑说的,人心被影响了,有一点点恶念就被无限放大,女娲就是靠这股力量让阳间自我毁灭的。你最好冷静一点,多几个像你一样冲动的笨蛋,只怕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会去按下开关发射核弹,到时阳间就真的自爆了!”体力大不如前,殷坚埋在被窝里闷闷的回答。

他开始有点想念从前那种只需要一根烟就能马上生龙活虎的日子。想到那些烟丝,殷坚强逼着自己起床去翻翻找找,看到那个熟悉的盒子,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事实上,对他而言真的是重生了一次,这一回,他的人生才算是真正开始。

“真是糟糕…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没有!只能见招拆招。凡人不可能立刻弃恶扬善,我们只能救一个算一个,多争取一些时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像小姑姑说的,让那个被诅咒的家伙去干掉女娲。”

“不行!这是不对的!这样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我们应该要想办法变好,而不是去干掉赏善罚恶的人!虽然她的手段极端了点。”

强拉起仍然死赖在床上何弼学,殷坚认为自己已经休息够久了、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是时候帮忙处理一些事情;尤其他在吴进那里听说,殷琳为了一个女鬼索命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他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只女鬼这么嚣张,可以让道术一等一的殷琳疲于奔命?

“等等!你要去哪?我送你。”对着全身镜打量一会儿,重新剪短头发的两人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殷坚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好奇的问着蹲在鞋柜前系着球鞋鞋带的何弼学。这个斜背着包包的年轻人,看起来还是那副死大学生的模样,品味一点都没有提升。

“回电视台!标哥找我制作新节目。”整理妥当,何弼学瞄了殷坚一眼,还是合身的西服与名贵的皮鞋,这家伙真的是怕人不晓得他有钱一样的铺张。

手机铃声响起,殷坚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毕竟,他们俩在阴间游历时,没有手机这个烦人的小东西。总算想起是自己的手机在抗议,殷坚帅气的接起,来电显示着『小姑姑』三个字,何弼学多事的凑近跟着听。

“走!到医院!”俊脸一沉,殷坚随手关上大门,头也不回。

“医院?干吗?”嘴上虽然叽叽喳喳的追问,可是脚步一刻也没停歇。何弼学三两下就追上殷坚,并肩同行。

“管彤那个笨蛋让人扒了狐狸皮!”

——第四部完——

[今夜有鬼Ⅱ之五]《神鬼无间》

方案:

诡异的青雾弥漫天地,一沾到就寸骨不留化为血水。

女娲灭世的步伐没有停止的迹象,好不容易回到阳间的殷坚与何弼学面对神的意志,难道只能坐困愁城?

才怪!法律可没写明说世界末日来临时可以不改缴信用卡帐单!

只不过,当世界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何弼学的灵异雷达就不只可以撞鬼,还可以撞到一堆活死人!

不,活死人有什么稀奇,更稀奇的地方应该是,各方人马通缉的游乐琪竟然出现在他家!

杀人狂游乐琪堵上钱鬼殷坚?

管彤的前后任单恋对象到底谁比较恐怖?

第一话鬼雾

青色的怪风像是有生命似的,选择性的飘往某个方向,那些躲避不及的路人,凄厉地惨叫着,身上的肌肉、毛发被不断地侵蚀,最后连白骨都变得脆弱、碎裂,仅剩地上一滩一滩浓稠的血水…

刺鼻的消毒气味,嘀嘀、嘀嘀、嘀嘀的心电图声响,管彤甚至不必睁开眼睛就能知道自己又躺在医院里。

堂堂一个道行上百年的狐仙啊…管彤自嘲地轻笑几声,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闷哼。

熟悉的脚步声焦急地接近,管彤好奇地睁开眼睛,一个有着浅灰色瞳孔、尖锐犬齿的高瘦男子,身旁跟着一句同样既高且瘦,但是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年轻男子,双双紧张关心地凑上前。

“我在阴间?”停了好几秒,管彤才意识到他瞪着殷坚及何弼学。这两个家伙不是迷失在阴间里回不来?怎么会出现?幻觉?还是他已经死了?

“你想得美!”一声冷哼。那种熟悉的刻薄语气,果然是殷家出品…那两个福大命大的家伙终于顺利地重返阳间了。

“你不会相信发生什么事情…地震竟然让黄泉涌到地面吔!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对于一切诡异奇怪的事物总是容易兴奋的何弼学,忍不住比手划脚起来。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将整个阴间游记说上个三天天夜。若是在以前,管彤肯定会和何弼学斗嘴,只是现在他真的好累,不论是生理或是心理都是如同槁木死灰。所以他只是安静听着,安静得殷坚及何弼学两人不由得对望一眼…这不是管彤…至少,不是他们认识的管彤。

“嘿!这是你的新造型啊?蛮酷的!”何弼学故意揪了揪管彤的白发。虽然还是一样俊美、好看,但是总觉得好像失去了生气。何弼学挺不愿意承认,他竟然也有想念以前那个张口闭口喊他『低能儿』的公狐狸。

“…我是白狐!差不多被打回原形了吧?”低声地苦笑着,管彤知道何弼学是想激励他,可惜他真的太累了,仿佛在短时间内活过一生的感受,该经历的他全部都经历了。

“何同学,去替豆芽菜浇水!”呶了呶嘴,殷坚一个眼神便让何弼学明白:也许他们该给管彤时间、空间慢慢恢复生气,后者点点头号地推门离开。

“谢谢…是你救我的?”轻轻地道了声谢,管彤心口仍然在发疼,只是他分不清楚这种痛楚是真的伤,还是错觉?好像在游乐琪刺伤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不完全了。

“是小姑姑,她到的时候,你只剩半条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俊脸上罩上一层寒霜,殷坚面色一沉。

管彤怎么都算是他们殷家的亲人,自己人被外人伤成这样,他没理由坐视不理,要是让他逮到那个凶手,还不用大日如来金轮咒将他烤成焦炭。

“算了,一言难尽。”闭上眼睛,管彤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女娲灭世的事情已经够烦了,不必为了他再多操心一件事。

“管彤…”

“只能说,我来到人间做了场美梦…现在,梦得醒了。”

不知为什么,等管彤再睁开眼睛时,殷坚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以前那个爱玩爱闹的管彤再也不存在了。现在出现在殷坚眼前的,是真正的狐仙,经历了风霜洗练后道行上百年的狐仙。

***

小心翼翼地为瓷盆里的一株豆芽菜浇水,何弼学心有灵犀地回头,正好瞧见殷坚离开病房向他走来。

“管彤怎么样了?那个伤…不严重吧?”

“他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里?”

“他说他到人间历练一趟,现在缘尽了,他要回去了,等到女娲再次出现,他会回来帮忙。”

心口有些堵堵的,何弼学绷紧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虽然回到深山修行,对管彤而言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什么,何弼学总是觉得不开心。

“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啊…”低声地喃喃自语,何弼学伸手与殷坚十指紧握。

“恩。”沉声应了一句,殷坚抬头看着天空,一股青色的风飘过…

***

啪啪、啪啪!频道不断切着。不论哪一台,全部报道着这被称为”鬼雾”的青色怪风,已经有为数不少的人,惨死在那阵怪风之下。一开始威力最强大的时候,几乎被”鬼雾”刮中的人,会立即腐烂成一滩血水。

曾有人亲眼目睹,只不过是分隔在马路的两端,青色怪风像是有生命似的,选择性的飘往某个方向,那些躲避不及的路人,凄厉的惨叫着,身上的肌肉、毛发被不断地侵蚀,最后连白骨都变得脆弱、碎裂,仅剩地上一滩一滩浓稠的血水…凡是亲眼瞧见这一幕的人,绝大多数都发疯了,只能从少数仍然保持着一丁点清醒状态的人口中了解,那阵”鬼雾”真的万分可怕。

“真是该死!”愤恨地关掉电视,将遥控器重重摔向沙发,小鱼冲进卧室里,快速收拾着保暖的衣裤,跟着再到厨房当中扫荡干粮。

新闻不断播放着:因为气候关系,那阵”鬼雾”正飘向她所居住的城市,预计再过不久就会到达。

为了生存下去,她不想像新闻中建议的死守在家中,更不想冒险去注射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疫苗。她还年轻,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小孩,她绝不可以放弃。

“小鱼姐,我们要离开这里,要不要一起走?”

碰碰、碰碰的敲门声,楼下租用她房子的两个年轻男子,神情严肃但友善地邀请着,小鱼想也不想地点头,她正想叫这两个大男人帮忙。她的先生在国外工作,也许他们可以去投靠他…”鬼雾”不会飘洋过海吧?

“恩!帮忙拎这些。你们该不会什么都没带吧?”瞄了瞄两人,发现他们手上空无一物,小鱼眉头微微一皱。

虽然逃难似的大包小包是有些夸张,但是现在的情况也没乐观到啥都不必准备吧?她甚至已经神经质的担忧着不晓得到不到得了机场、能不能及时逃开?

“放心,东西都搬上车了!小夏跟晴晴呢?”其中一名挂着眼镜、模样斯斯文文的男子,二话不说地走进屋里,原本躲在房门后面的小女孩扑了出来,亲昵地在他怀中咯咯直笑。

年仅三岁的她根本不知道害怕,抱着那名年轻男子的大腿天真地玩闹着。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在场的三个大人萌生出一个念头: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这两个无辜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小夏,先跟叔叔下楼!”小鱼命令着,匆匆忙忙冲进婴儿房,将几个月大的儿子抱了出来。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直奔停车场,轰的一声高速驶出。

“希望来的及…”

车子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进着。跟他们一样想法、逃难中的人不少,喇叭声此起彼落。抱着小宝宝的小鱼,忧心忡忡地频频回头张望,仿佛凝结在空气当中的青色雾气,索命似的扑向这个城市…

***

哐啷一声踢翻了吴进堆在地上的那堆布满灰尘的古籍,殷琳嘀嘀咕咕无声地咒骂着。

若不是因为一场大地震,让N.H.Alliance总部毁去一大半,现来就是殷坚跟何弼学重返阳间拿回公寓的使用权,她也不必将一堆常用的不常用的法器搬到吴进这里来。

这个斯斯文文、带着副眼镜、有着严重考据狂的男人,虽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住在气派宏伟的豪宅里头,但他就是有办法在自家中堆满从墓穴中挖掘出来的”宝物”,让人找不到半点落脚的地方。

“小琳,有没有摔伤?”原本在书房中准备着教课用的讲义,吴进一听外头的嘈杂声,担心不已地冲了出来。

他虽然有点古板、愣头愣脑,但是意外的浪漫,天上地下只将他的宝贝女友摆在第一位,就连他那些收藏品都可以无视、不管。

“我没事。真是该死!小侄子被叫回老家,不知道修行得怎么样?也不晓得似乎哪根筋不对了,竟然在客厅正中央弄了个花圃种那颗豆芽菜…现在搞得像棵灌木似的,再长下去还得了?何同学那个笨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这么久都不整理房子,害我找个法器找了老半天…”

BlaBla地一长串抱怨,殷琳这阵子忙得快昏头了,又是超渡又是追踪女娲,更多的时候是要应付那些不成材的殷家后辈,一个两个半吊子、半桶水;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一个让长辈召回老家——殷坚毕竟要继承殷家大统,不能再这样闲散下去,死记活背都要将那些道术学通学熟;另一个则是夸张地让白蛇拐走,殷铣这个混蛋不晓得逍遥到哪个空间去了!

“别这样,小侄子能被真正接纳是件好事啊!那个灌木…,不是那个豆芽菜?也不是…由着他们啦!小孩子在发育中嘛,反正在变成大树之前都不会被抗议吧?至于何同学,前阵子回澳洲看他的父母亲,听说已经回来了,不过好像被电视台叫去帮忙。最近的新闻太多,如果不用点心,可能会忙不过来。”

心地善良的吴进,语气宠溺地安慰着。他知道殷琳只是嘴上抱怨几声而已,并不是真的感到不高兴,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默默地在背后支持她。

“最该死的是管彤!不过就是失恋嘛,有必要被打击到龟缩回山里吗?真是…还有那些警察也不晓得干什么吃的,捉不回一个病得快死的杀人犯?阳间真的是没救了!”

一提到管彤跟游乐琪,殷琳又一次地火冒三丈。没想到她居然看走眼,那个追杀着女娲代行者的凶手就在他们身边,更要命是的竟然还能捅了管彤这只修行上百年的狐仙一刀?

虽然在理智上她知道并不能真正地责怪游乐琪,毕竟,他几生几世下来都被诅咒得如此丧心病狂、毫无意识的冷血;可是在情感上,她很难不去憎恨他。

他杀死的那些代行者,其实都是无辜的年轻女孩,她们唯一威胁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就是女娲会透过她们摧毁这个世界…问题是在还没发生之前,她们全都是无辜的。

“其实,我倒不觉得管彤是感情全部都付诸流水。如果游乐琪一点不在意管彤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必打那通电话要你救他。我想,他一方面控制不了自己伤害管彤,一方面却又希望他平安,两个矛盾的情绪,说不定最痛苦的人是游乐琪。”

事情永远往好的方向猜想,吴进认真的神情,让殷琳想泼的冷水全都咽了回去。也许,这世上多几个像吴进、何弼学这类单纯的人,女娲就不必毁灭阳间了。

“警察最好早一步捉到游乐琪,如果落到我手里,一定海扁他一顿!”恨恨地恐吓着,殷琳凶恶的模样在吴进眼中更显可爱。

他知道他的宝贝女友如果真的逮到游乐琪,也只会海扁他一顿,然后再努力不懈地想办法救他,助他摆脱那个可悲的命运,殷琳正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女人。

***

单调得近乎寒酸的布景,长桌旁摆了四五张椅子。何弼学看着这样的摄影棚,不由得一阵鼻酸。想当年他可是王牌制作人啊!谁知道才没过多久,制作费就一砍再砍拮据成这样…套句殷坚的说法,这根本就是羞辱人的金额!那么穷酸的话就不要出来混了!

“唉,不景气啊!将就将就。”望着何弼学毫不掩饰的嫌恶眼神,标哥只能尴尬地笑笑。人心浮躁、社会动乱,电视台拨出再多的制作费,也挽救不回一跌再跌的收视率,没有收视就没有广告,没有广告就没有制作费…可怕的恶性循环。

“你要我来制作『谈话性节目』?标哥,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之前是搞灵异节目的啊!”没好气地白了几眼,电视台里头像是换了一拨人,现在何弼学手下全是一些年纪非常轻的新人。

虽然在外貌上大家相差不多,不过在本质上,何弼学觉得自己跟那些年轻人有严重的代沟,至少,他们比起他原本的制作小组,吃苦耐劳的能力都大打折扣了。

“都一样都一样啦!反正谈没两句话,很快的又变成灵异节目了!”标哥拍了拍何弼学肩膀,用力地安慰着。

这可是他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独排众议、说什么也要找回何弼学来制作的主要原因。说到灵异节目,这家伙可是第一把交椅,天王级的制作人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比较像卖药的?”看了看节目流程,何弼学挑了挑半边眉毛冷哼。

安排什么见鬼的药厂来介绍他们新发的疫苗?这种东西可以随随便便在电视台录制和播放?节目不需要审核的吗?

“别管它是灵异节目还是卖药的…你能叫你之前的制作小组回来帮忙吗?正杰啊!正杰这家伙现在可强了!”标哥堆满笑容地怂恿着。

何弼学又一次挑了挑半边眉毛冷哼,他当然知道张正杰厉害啊!这家伙接手他留下来的职务,搞得一个两个节目停播,最后跑到其他家电视台。靠选拔辣妹之类的节目起死回生…张正杰根本就是让标哥及电视台放弃的!现在因为节目红了才要找他回来?何弼学自问开不了口。

“标哥,你开那点钱,要正杰制作啥啊?人家现在有机会狠赚一票就让他赚吧,别害他了!”不怕得罪上司,何弼学义气得力挺自己学弟。

想当年他也是从节目助理慢慢熬成制作,现在张正杰能独当一面了,应该要为他感到高兴,没理由叫他回来当自己的副手。

“好啦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不要用那个眼神瞪我。这次药厂介绍的新疫苗,好像是针对『鬼雾』的,现在很受民众期待,药厂愿意给我们电视台这个机会,透过我们节目来介绍疫苗的功效,这是我们的荣幸,你可要好好的安排啊!”标哥再三提醒着。

仁德药厂是他们的广告商,投注的资金实在惊人,属于绝对不能得罪的大客户!标哥相信何弼学的实力,一定能用最少的制作费,录完一集精彩万分的节目。

“知道啦知道啦!你真的很烦很啰嗦吔!…小兵们,开工开工!”

用力地叫唤着,何弼学走向摄影棚,看着那些或蹲或站、分布在摄影棚各个角落,又或者聚集成一个两个小圈圈的制作小组,不由自主地长叹口气。

接着,像只母鸡似的,一只一只拎回那群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新手小鸡,准备录制这集不知该算卖药还是灵异、暂时定名为『欢迎来到异想世界』的谈话性节目。

***

天色变得灰灰暗暗气压极低,空气中饱和的湿气让人浑身不舒坦,许多人挤入路边的咖啡厅,躲避这突如其来骤变的气温,所有人汗流浃背地猛扇凉。

冷气运转着,送出来的凉空气也抵消不了这股闷热感,人们时不时看向窗外,好奇着这场要下不下的大雨,究竟何时才肯落地。

柜台后的服务生贴心地转换电视频道、调整音量,咖啡厅内道的顾客,整齐划一地机械抬头看荧幕,正巧重播着昨天新登场的谈话性节目——几名看似专家学者的人激动地辩论着,为讨论”仁德药厂出产的新疫苗究竟对那道『鬼雾』有没有功效”而争吵得面红耳赤。

“第一代疫苗已经证实了毫无功效,仅仅只能维持寿命几秒钟而已!这能干什么?连交待遗言都不够!你凭什么认为第四代的疫苗能够抵挡得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学者,异常气愤地指责着。

的确,如果不是因为仁德药厂的不够谨慎,不会有大批市民自以为有了抗体、无视『鬼雾』的危险性,最后凄惨地结束生命…正在发言的这名学者经过了无数次地反复试验,确定了前三代疫苗在动物实验阶段是极为成功的,可是一旦注射到人体后,效力大大减弱,根本抵抗不了『鬼雾』中的类肉毒杆菌啃食人体。

人们极有理由怀疑,第四代的疫苗,其实也只是在愚弄世人罢了。

“我们已经修正了前三代的缺陷,这一剂疫苗完全可以抵挡得了。在这之前,我们送了一千剂作试验,效果非常的好!那些勇敢的试验人员,目前都很健康。”穿着医生白袍,仁德药厂的工作人员大力推销着他们的全新疫苗,并且出示了一长串数据佐证。

这年头为了钱肯当白老鼠的人不少。况且,如果这个疫苗有效,等于不再害怕『鬼雾』的侵袭…与其未来不晓得买不买的起、买不买的到,还不如拼个命到药厂做人体实验——确实有很多人是这样想的。

“你的意思是施打过疫苗的人,已经抵御得了变种的类肉毒杆菌侵蚀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神奇,第四代疫苗的发明几乎可以被称作神迹,凡人证明了可以挑战自然的力量。”倒吸了好几口冷空气,白发的老学者震惊不已地瞪着药厂的研究人员。

药厂的研究人员难掩得意神态地点点头,节目配合地制作出夸张的音效。在这一天,他们向全世界证明了,凡人自己搞出来的问题,他们也有办法收拾。

节目播放到这里,咖啡馆开始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着,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彼此交流着对于新疫苗的看法。

虽然前三剂证实了是失败的发明,面对第四代的疫苗,仍然可悲得燃起盲目的信心。他们不得不如此,如果不心存希望,只怕谁都抵挡不了这股绝望的气息。

角落中,一名消瘦得惊人的年轻男子,原本疲累地趴在桌上补眠,却因为这个节目的关系,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并不是咖啡厅内突然扬起的嘈杂打扰到他,而是一些此起彼伏的思想洪流不断地涌向他脑子里,推挤着、交叠着,让他的身体本能反应地想要逃离。他不知道如何去证实、也不想去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听见别人心底的秘密,在他清醒之前,他只想要片刻的安宁。

猛力吸了口气惊醒,游乐琪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咖啡厅里的顾客,有几名好奇地打量着这名既高且瘦,苍白的像是只幽魂似的年轻男子,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将注意力摆在新疫苗上头继续讨论着。

“先生,你还好吗?”也许是游乐琪的气色真的太糟,临桌的几名年轻女子关心地多问一句,从她们的装扮来看,应该是休息时间出来透气的护士,本能地察觉出游乐琪的状况不对劲。

礼貌的微微笑、摇摇头,游乐琪拢了拢衣服缩回座位里,他其实一点都不好,只是不习惯也不想要旁人的关心。翻了翻口袋,找出仅剩的几颗阿司匹林,就着早已凉透的咖啡咽了下去。他想到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想要好好地透口气、睡上一觉,但是除非世界末日,否则他休想找到这份安宁。

此起彼落的思想洪流再次涌向他,游乐琪痛苦地扶着额头皱起眉,努力地想抵抗这股力量,挣扎了好一会儿后,那些在脑海里叫嚣的声音终于转小。游乐琪长长呼出口气,吸了吸鼻子,随手一擦,纸巾上猩红不片。

“Shit…”低声咒骂一句,游乐琪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

不知从何时开始,仿佛一觉醒来后,他的世界就开始天翻地覆,再也阻挡不了这股力量在他体内爆炸。努力了好一会,鼻血终于停止,脑海中嘈杂的声响也转为宁静,游乐琪有些虚脱得靠向玻璃窗,茫然望着路上行人匆忙地来来去去。

对街的3C用品店外摆设的超大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详细地描述着手段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的照片一张一张闪过,全部都是充满朝气、年轻漂亮的女孩。游乐琪看着新闻、看着自己被通缉的照片,心底又是一阵苦笑。

这个城市真的冷漠得可怕!没有一个路人停下来瞧一瞧这些女孩,没有人愿意花个几秒钟同情哀悼她们,正如当初没有人发现她们失踪了、她们死亡了。游乐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凶杀人,全因这个城市的冷漠与视而不见——如同现在这样,连续杀人魔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却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嘿…你真的不要太常吃那些药,而且,你已经过量了。”临桌的护士们显然注意了游乐琪好一阵子。

说实话,他对她们真的非常有吸引力:不错的五官,再加上又高又瘦的身材,越是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越是能激起她们的母性及保护欲,仿佛她们就是该拯救他一般地理所当然。也难怪总是有一些好女人会爱上坏男人,因为她们总是傻气地认为自己能改变他。

看着眼着年轻护士那有些尴尬的笑容、泛红的双颊,及僵硬的四肢,她恐怕内心交战了好一会儿才敢过来和他说话,再看看和她同桌的其他护士,又是替她紧张又是加油打气…

幼稚无比的姐妹情深。游乐琪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冷笑,她们越是如此善良单纯,身上圣洁的光辉越是让他不自在,因为他们是如此的不一样。游乐琪身后吞食着希望的黑暗,早已超乎世人所能想象。

“你不要对我太好…”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

啪的一声,昏黄的灯泡亮起,上了点年纪、头发灰白的殷诚,推了推老花眼镜走下楼来。身为殷家长辈,在维护殷家的声誉上,殷诚一直是个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男人。这一次,为了让殷家的长子嫡孙殷坚能够真正继承、扛起家族责任,特意将他召了回来,并且紧迫盯人地督促他学习。

一个天资如此之高的年轻人,怎么可以为了怠惰懒散而浪费了上天赐予他的能力?殷诚绝对不允许他这样不长进。

“怎么不开灯?”平静地看着排放整齐的棺木,这里是殷家老宅的禁区也是圣地,每回踏进来这里,殷诚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份敬畏的心情——只有最优秀的子孙,才有资格能躺在这里,也因为躺在这里,才让人不得不惋惜,他们全部都有着惊人的能力,却通通活不过二十九岁。

“开灯也没用。这里的古籍我不晓得看了多少遍,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可是又能如何?还是找不到任何方法阻挡那阵怪风。殷家的道术从来都是遵循自然,你怎么去阻止风不去吹、云不再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