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阴间的存在,赏善罚恶的必要,只是为了让凡人能愈走愈好而已,这一点,殷坚确确实实通过考验了。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殷司那个老家伙喽?”仍然不改他轻蔑的语气,殷坚冷哼数声。单就结果来说,确实应该感谢殷司,只不过那个过程实在太令人不得不憎恨他了。

“有因必有果,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堆尸骨的怨,你就该还他这一报,尝尽魂飞魄散之苦?”判官平和的一席话让殷坚愣了一愣,随后静了下来认真细想,本来对殷司那点憎恨心也消失不见了,判官像是感应似的再次扬起微笑。

夹在判官和殷坚之间东看看西瞧瞧,何弼学最后高举双手投降。对于他们两人那种玄之又玄、有头没尾的对话,何弼学自认自己没有半点慧根,太禅的东西实在像鸭子听雷。

“现在的意思是不是殷坚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必管前世犯的过错了?”对何弼学而言,他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一点。

“不是不管,而是他已经想通。”判官若有深意的点点头,继续领着他们两人往前。

在这里跨进电梯里实在需要勇气,天晓得往下会通到哪里?

“想通?这么简单?感觉好儿戏。”跟在殷坚身后钻进电梯里,何弼学下意识的朝内缩了缩。毕竟,他对电梯有着潜藏的畏惧感,尤其在这种地方,虽然判官一再保证他的前女友,火辣美艳的CK早就投胎去了,那抹阴影恐怕会永远长驻在何弼学心底。

“想通原本就不难,不过在你想通之前,什么都不容易。”像是对何弼学十分有好感,面对他的问题,即使只是随口说说,判官仍然面带微笑的认真回答。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捂着耳朵,摆明了不想听,何弼学的反应正如绝大多数的凡人般懵懂无知。判官一点也不在意,等时候到了,这些道理他自己会明白,到那时,就换他『想通』了。

“等等!你要带我们去到哪里?”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殷坚俊眉微微皱了皱。外头的景象看似平常,却隐含着不对劲。尤其是那道耸立在大厅正前方的旋转门,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一旦通过,他跟何弼学之间的缘分就走到尽头的危机感。

“既然已经得到重生,何必再留恋这个皮囊?唯有真正放下,才能得到解脱。”平静的回答,判官认真的操作着手中的PDA。

殷坚与何弼学两人互看一眼,心底警铃大响。要殷坚放下这个『皮囊』,岂不是要他重新投胎?虽然一样是重返阳间,但这个选项绝不在他们的计划内,何弼学还没那个心还必须来个光源式计划,慢慢等待重新投胎后的殷坚长大啊!

“喂喂!你不要我搞六道轮回这一套哦!殷坚怎么来就要怎么回去!”凶狠的拦在殷坚与判官之间,何弼学再次发挥他老鼠吃象的功能,仗着判官不能对阳寿未尽的他怎样的小利多,横眉竖目的掠夺着他最大的权益。

“他确实不该这样重回阳间啊!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

“他有!他叫殷坚!”

“没有他的阳寿。”

“随便填一个上去!”

“没有死因。”

“和我一样!”

不管判官提出些什么,何弼学二话不说的回答,明明是殷坚的人生,他倒是答得比当事人更起劲。

“你也这么认为?”似乎不太坚持要殷坚重新投胎,判官操作着手中的PDA一会儿后,平静的询问着殷坚的意见。

“恩,都听他的。”微微一愣,殷坚真的没想过判官会这么好说话。

对判官而言,殷坚重新投胎或许能过得更好,至少,他会拥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正常的人生,不过这是殷坚自己的选择,他想要继续这种日子,替原本的『殷坚』扛下所有的重责大任,判官也不会阻止他舍易取难。

“你该知道:当你重返阳间之后,你就成为真正的凡人,若是继续着『殷坚』的身份,一点都不轻松。”再三的提醒着,判官不用再解释,殷坚就该了解,等在前面的日子会有多辛苦艰难。

“最多就是随时得提醒自己,这回被捅是真的会死。”殷坚潇洒的耸耸肩。他很开心多了这段重返阳间的旅程,让他先适应着凡人该怎样过活,若是突然间摆脱活死人身份,他担心自己会因为缺乏『危机意识』而当场变成真死人。

“那好。”显然不怎么在意殷坚用什么身份重回阳间,判官像是完成自己使命似的递出掌中的PDA。

“等等!我有个要求!”眼明手快的先一步抢下,何弼学将判官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重返阳间之后,坚哥要成为真正的殷家人,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视他为亲人!这个你办得到吗?”小声的请求着,何弼学摆出一副让人遗弃的小动物模样。这招对殷坚很有用,希望在判官身上也能发挥功效。

“你一直都是殷坚啊…”

无法形容的平凡面孔再次扬起微笑,判官向殷坚递出自己手中的PDA,用眼神示意要他按下指纹…

***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欺骗吧?弄了这么半天,他还是没把我们送回阳间,结果还不是要走走走走走…”踢着路上的碎石子,何弼学嘀嘀咕咕的瞎抱怨。

本来满心欢喜的以为穿过那道旋转门就能回到阳间,哪知道此路不通,他们还是得去找孟婆帮忙;早知如此就不必跟判官耗这么久了,浪费时间。

“这不算欺骗吧?本来就不是他的业务啊!他没理由费力的送我们回阳间。更何况,你没资格抱怨,一开始你就不适用那道旋转门,是我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陪你辛苦的『走』回阳间耶!”低声的开着玩笑,殷坚的心情莫名的轻松许多。

就在按下指纹的那一刻刹,他感到自身有些奇怪的变化,好像他和殷家人的牵绊变得更真切,一种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可能是他的错觉,又或者是真的如此,总之他的心情异常的愉快。

“是啦是啦,你最委屈了…要不是你变成凡人,也会觉得累了,真想叫人背我。”捶了捶大腿,何弼学动了动发酸的四肢。

真的是鬼地方啊!为什么没有交通工具?是说…死后灵魂到这里也不用交通工具了,怪就只能怪何弼学是倒霉的活生生跑来阴间。

“我不介意啊!你要这么娘的话,随你哦!”耸了耸肩,两人的身高体重相差不多,殷坚还有这点自信搞定何弼学。

“去死啦!你才娘咧!要不是你现在也会挂点,我就将你就地正法!”抬起长腿就想踹人,殷坚机警的闪过,两人居然又开始旁若无人似的嬉闹起来。不过在阴间里,确实没有『旁人』会打扰了。

两人又扭又扯的滚成一团,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意识到自己仍然被困在阴间里,只怕会又一次擦枪走火,一发不可收拾。

翻滚了一阵子,玩闹够了之后,总算舍得分开,一个拉一个互相扶持的爬了起来。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从原本的窃笑,变成微笑,最后互相感染的朗声笑了起来。

十指交错的手用力的紧握,分外的珍惜着彼此之间的对等、浓烈的情感。

就在此时,殷坚与何弼学两人惊讶的发现,身旁竟不声不响的多了个人?

白色的细跟凉鞋,修剪整齐抹成淡粉红色的脚指甲,秾纤合度的小腿,跟着是白晳的大腿,最后是翘臀、细腰、丰胸,穿了件白色小旗袍的孟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镜,有些天真有些茫然的回望着他们俩。

“啊!是你!”何弼学兴奋的跳了起来。原来他们不知不觉的走到奈何桥旁,终于啊!

“喝不喝汤?”漾开了甜美的笑容,孟婆友善的自身后端出两碗热汤。

好奇的观察着孟婆,真的就如何弼学形容的那样,年轻漂亮,外加身材姣好;让殷坚有些不解的是,她的脑袋似乎有问题,除了规律的盛汤、摆桌、收拾空碗之外,再来就是一直询问他们渴不渴、喝不喝那碗热汤。

他们两人站在这里才多久,她就已经问了数十次,殷坚不知道该感到厌烦还是觉得可怕,好几次,他是真的觉得有些渴,反倒是何弼学,像是十分熟稔似的和孟婆叽叽咕咕,一点也不在乎她随时随地递过来的热碗,偶尔还胆大无比的直接推开。

按照何弼学的说法,孟婆并没有恶意;而殷坚则是怀疑,她会不会是在这里待久了,吸多了汤里的香气,结果连她的记忆也一点一滴消失了。

“你还记得我吗?何弼学啊!我曾到过这里寻找情人啊!就是他、就是他!那个魂飞魄散的家伙,那时真的谢谢你呀!”脸上挂着与孟婆不相上下的灿烂笑容,何弼学献宝似的将殷坚揪到身旁,怕人不知道他的坚哥帅气似的拼命介绍,后者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有时真的弄不懂何弼学在想些什么,难道不会担心他太优秀被别人抢走吗?

“哦…是你啊!渴不渴?喝不喝汤?”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孟婆友善的笑了笑。跟着不知又从哪变出一碗热汤递到殷坚眼前,后者礼貌的摇了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就是孟婆喔!很漂亮吧?当初就是她带我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找魂飞魄散的你哩!如果不是孟婆的帮忙,我可能失去勇气继续寻找下去了,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她。”回想起那段日子,何弼学原本开心的面孔瞬间黯淡下来。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晓得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也造就了他现在的万分珍惜。

原本就十指交错一直不舍得放开的手,再次用力的握了握确认彼此。

他们都曾失去过对方,也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回真爱,所以他们之间的浓烈情感,是旁人怎样都无法了解跟介入的。也许他们会遇上许多许多的风浪与波折,但是误会和第三者却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因为他们太了解彼此,也相信自己与对方的爱就是这么强大。

“听何弼学说你,一直在等你前世的情人?怎么?他没出现?”一路上,何弼学不是在聊豆芽菜的趣事,就是跟他提及孟婆有多痴情。

殷坚真的很佩服这些女人。一个白素贞可以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终于让她盼到殷铣;大唐公主李珺更了不起,连头都断了还能继续守下去,不过她总算聪明了一回,没有因为这样而对席路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勇敢的选择了另一种结束;再看看眼前的孟婆…女人一旦痴情起来,真的是地老天荒的等待着。

“也许出现过了,也许还没出现,我已经不记得了。”垂下眼睛,刷上睫毛膏的浓密睫毛,在脸上投出一抹阴影,反应着孟婆突然间变得低落的情绪。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站在桥边多久了,也许已经数十年数百年,又或者仅是一瞬间,她只知道有无数的灵魂经过她身边,喝完了她留在桌上的那碗热汤,抛开了前尘往事,准备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不记得?那怎么办?”对女孩子总是十分友善的何弼学惊叫。

不知为何,他就是很同情孟婆,一个年轻女孩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天晓得还要经过多少年,才能跟她前世的情人再续前缘?难道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那她更不应该站在这里继续等待。

“这样很好啊!我不记得他了,但我还记得那种心动的感觉,仿佛感觉永远不会消失。”年轻的脸颊再次漾开甜美的笑容。孟婆看向桥的另一方,仿佛她心爱的人会在那里出现。

跟随她的目光望去,那座高度发达的城市看上去十分繁荣。何弼学猜想着,那些英年早逝的朋友们,是不是正住在里面,像在阳间似的过着生活?很想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可是他却不能踩上那座桥,走过去他就真的回不了头了。而更令何弼学伤感的是,他真正想见的那人却是永远都见不着了…想到这里,他刻意的别过头去,抿了抿薄唇、吸了吸鼻子,努力的不让自己眼眶泛红。

“嘿…你不要这样,堂哥最疼的就是你了,如果让他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会不安心的。”心灵相通似的,殷坚伸手揉了揉何弼学的乱发安慰着。

虽然听上去很恶俗,对真实情况也没有任何帮助,但他总能适时的让何弼学不再消沉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气,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何弼学用笑容回应。

“好了,我们不能再拖延了,是时候该回阳间了!孟婆,麻烦你帮个忙。”

“帮忙?”

面对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脸茫然的神情,殷坚与何弼学愣了愣,对看了一眼——她不会在这么要命的时刻,『刚好』不记得怎么把他们送回阳间吧?

“那个…你上回不是带我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然后我在那里找到坚哥,跟着出现一道白光,嗖的一声我就回去啦!”何弼学比手划脚的努力唤醒孟婆的记忆,那个漂亮女子脸上的茫然神情让他解释得心惊胆跳。

“我知道啊!你还有朋友魂飞魄散吗?”歪着头,孟婆有些天真的笑了笑。

何弼学差点没厥过去。为什么这些非人类一个两个都这么难搞?女娲与女媪是完全不理会别人的说法,一意孤行的蛮干;判官则喜欢禅之又禅、故弄玄虚,好好一句话非得说到让人听不懂为止;现在这个孟婆更夸张,她根本不在状况内!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正就可以完全不用脑袋啊!

“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利用那道白光重返阳间。”冷静的拉住何弼学,殷坚认真的回答。他相信孟婆不是故意为难他们,也许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煮汤盛汤,真的让她变得麻木了。

“光?什么光?你们渴不渴?要不要喝汤?”孟婆先是茫然的望着这两名高瘦男子,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友善的端出热汤。

“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们不喝!你再答非所问,信不信我把你整锅汤端去倒了!”理智终于让跳针似的孟婆消磨殆尽,何弼学哇哇乱叫的恐吓着。

“就是那道能接引我们重返阳间的光…是不是非得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才会出现那道光?还是…你有办法让它出现?就在这里?”

拽紧何弼学不让他做出任何蠢事——天晓得打翻那锅汤会闹出什么事?殷坚依旧很冷静的询问着,他们两人的个性就是这么互补,其中一人在瞎激动时,另一个就扮煞车的角色。

“那道光…不会出现了。”低着头盛着汤,孟婆小心翼翼的将它摆上一旁的桌子上。

一盏一盏的灯笼经过后,汤碗变空,孟婆又小心翼翼的将汤碗收拾干净,规律的动作着。

“不会出现?你是什么意思?”意外的大声起来,殷坚突然的激烈反应让原本在他箝制之下不断扭动挣扎的何弼学愣了一下,随后跟着惊叫起来。

不要告诉他们,努力半天就只差临门一脚,结果整个球门被搬走了。

“你人在这里啊!你想回到哪里去?”

晴天一个大霹雳,殷坚跟何弼学差点没让这个刚认清的事实打击得再起不能。

当初,何弼学能自由的来去阴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灵魂脱离身体,简单说,就是他差点在浴缸里溺死自己后,魂魄本能的飘来这个世界报道,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旅程后,终于找到魂飞魄散的殷坚;放下心来,他的魂魄又随着一道白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是他的求生意志在作用着,阳寿未尽、命不该绝的结果。

可是这一回却大不相同。这两个跑来阴间游历的家伙,可是大大方方『整个人』掉到这个世界,缺少的正是那种身体与魂魄之间的联系。就像孟婆提醒的,让他们找到了那道接引的白光又如何?他们没有回不回去的问题,因为他们的身体就在阴间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急得团团乱转,何弼学暗骂自己好几声。在幽恶峡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女媪?应该威胁利诱,尽一切可能的要她帮忙才对,管她用什么方法,总之将他们送回阳间就对了!哪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吵!我在想办法。”下意识的咬了咬薄唇,殷坚皱紧俊眉的思索着。在他的印象当中,确实没有人像他们一样,是『整个人』跑到阴间,绝大多数都是灵魂出窍、再不就是做梦,努力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借用的方法。

“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三样都缺,没办法回到阳间了。要不要喝汤?”看着这两个男子好玩的焦急模样,孟婆甜甜的笑着提醒,突然让殷坚捉住她话中有话,危险的眯起眼睛盯着她。

“天时?地利?人和?请你把话说清楚。”沉声询问,殷坚神情严肃的盯着孟婆,后者微微一笑,突然间,原本茫然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睿智,她并不像何弼学想的那样丝毫不用脑子。

“天时,就是天地间异常变化的时刻。你当初能离开阴间,靠的正是女娲重临阳间的那一刹,现在你们欠缺的正是这种剧烈变化;地利,你们肉身想要脱离阴间,就得找出两个世界最接近的地方,把握住天地变化的那一刹迅速通过;最后是人和,有了天时和地利,你们还得有足够的力量,打通阴阳两界。”

没想到孟婆会这么有条理这么清晰的解释,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听得一愣一愣。只是这个重返阳间的办法,艰难得超过他们两人的力量,一时之间消化不来,久久无法言语。

“怎么办?”谈不上气馁,何弼学一向不容易被打倒,只是说话的语气也不象一开始那样兴奋了。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回去!你这个倒霉鬼比谁都幸运,这一次肯定不会例外!”

玩弄着豆芽菜的两片小叶子,何弼学安静的坐在奈何桥旁。像这种时刻,他唯一能帮助殷坚的只有不扯他后腿,远远的看着他低头研究着河水。

“要不要喝汤?”孟婆又一次友善的靠了过来。只是这一回,她瞄着的却是何弼学摆在大腿上的小盆栽。

“喂!你不要开玩笑了,用那个热汤浇豆芽菜?他会死掉的!去去去!去顾着你的锅子,别烦他!何弼学嘘了好几声将孟婆赶走。”

跟这个女人愈熟,就觉得她友善得烦人,有时他情愿孟婆像恐怖故事里描写的,是一名鬼气森森的老太婆,而不是这名一直在跳针、青春洋溢的年轻辣妹。

“何同学!我有办法回阳间了!”俊脸重新挂起自信的笑容,殷坚帅气的走回何弼学身旁,后者兴奋的跳了起来,忘情的给他一记热吻。真是个值得依赖的男人。

“地利,我们就利用这条河回到阳间,毕竟…”

“水是连同阴阳两界最好的媒介!这我都会背了!”

“人和,就是我!以我的力量,应该可以冲过阴阳两界,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天晓得哪年哪月我才能恢复?毕竟…”

“你已经没办法利用烟丝作威作福了,嘿嘿!”

“白痴!现在只差天时。我算到了,天地之间很快就要发生大事…”

“算?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卜算?”

“殷家道术里头有,我也学过,只不过…不准而已。”

差点没让殷坚的坦白气得昏过去。何弼学厌恶似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后自信心十足的笑了笑。他可是天资过人的殷坚啊!这一回,他绝不会算错,他们马上就可以重返阳间!

***

牙根微微发颤,何弼学有些埋怨似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旁那个男人。就算身处在阳间,而且在大白天,像这样神经兮兮的站在河里也是会觉得冷啊!更何况他们现在在阴间,冰冷的喝水不断冲刷着身体,再高的体温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他都觉得双腿快要冻得失去知觉了。

“坚、坚坚坚…坚哥,你你…你确定…这、这这这招……管…用?”好几次咬伤自己的舌头,何弼学牙根发颤的结结巴巴。虽然说水是穿梭阴阳两界最好的媒介,但也用不着泡进来吧?至少不必这么急着泡进来嘛…

“如果在阳间,我可能没把握;但是在阴间我的灵力完全开启。我相信我卜算的结果,天地间的变动就快发生了!”拇指快速的在其余几指间跳动,殷坚认真的凝视着。如果不是现场气氛太严肃,何弼学会因为他太过装模做样而大笑出声,再给殷坚两撇胡子,那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师了。

咬着下唇,强忍着一波波袭来的寒意,何弼学很认真的等待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啥事都没有发生,忍不住狐疑的瞄着殷坚;后者扬了扬半边眉毛,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另一头,完全不关她事的孟婆,眨了眨大眼睛,站在奈何桥上好奇的打量着。

就在此时,三人突然感到地面一阵微微震动,并不是错觉,河水开始荡漾出不规则的涟漪。何弼学下意识的靠向殷坚,后者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随后不放心似的翻出条红绳将两人系在一起。

“坚哥…”难掩紧张心情,何弼学谨慎的将豆芽菜塞进自己上衣的里,他可不想在硬闯阴阳两界时,把自己的宝贝、心血结晶遗失在这里。

“恩,时候到了!抓紧我,千万别松手!”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殷坚虽然灵力奇高,但是很多道术他不是一知半解,就是根本没学过;像这样硬闯阴阳两界,同时还得再多带一个人,老实说,他真的没什么把握。

突然间,河水翻腾得更厉害,四周开始剧烈的震动着,空气中充斥着莫名的呜呜声,就连何弼学都能清楚感受到,天地之间有两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互相撞击,巨大的力量冲击着阴阳两界…看来让殷坚算中了,天地之间发生了可怕的异变。

“殷坚——!”四周的呜呜声变得更大,阴风开始凶狠的飐着,连孟婆都站立不稳的紧紧捉住奈何桥上的石墩。

何弼学扯着嗓门吼叫,他担心再这样又是震动又是飐风,自己很快就让河水吞没,不然就是让风吹走。

“这是鬼哭,别理他!一定要抓紧我,死都不能松开手!”殷坚回喊着,何弼学咬着牙点点头。

一手牵紧何弼学,另一手开始结着手印,殷坚静下心来默念着咒语。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整个阴间变得混乱不已;突然间,心底闪过一丝异样,殷坚危险的眯起眼睛——时候到了,就是现在!

“众天神灵、诸神借法,风雷雨电,击!”剑指一伸,河水分开两半,在殷坚与何弼学身旁涌起一座数十丈高的水墙。

张口结舌的瞪着这一幕,摩西分红海大概就是这么壮观。何弼学愕然的看了看这头,看了看那头,目光最后停留在殷坚身上。这名高瘦男子仍然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辞,身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霞光。

知道不能打扰对方念咒,何弼学闭紧嘴巴的继续东张西望,整个阴间震荡得更厉害,四周的鬼哭声凄厉的咆哮着。说不害怕百分百是骗人的,何弼学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两旁的水墙如果当头塌下,恐怕他和殷坚两条小命就会葬送在这里。

像是要回应何弼学的想象,两旁的水墙开始滴滴答答。

何弼学啊啊的来不及惊叫,两旁不晓得几吨重的水墙就这样冲了下来,站在河中央的两人瞬间被吞没,河面的涟漪逐渐平息,一切恢复平静。

***

重重的撞击声不断敲打着,强力探照灯将占地面积广大的工地照得毫无死角。为了如期完工,即使气温降低了许多,工人们还努力不懈的日夜赶工。

“那边的那边的,注意!”指挥着吊车将钢条送入工地里,工头高声的叫喊着。要兴建这类大型商场,地基十分重要,绝不能马虎。

地基挖得极深,钢条一捆捆的送入工地里,十几名工人在这既大且深的工地中辛勤的工作着;其中一名经验老道的工人,正在研读着施工蓝图,指挥着吊车该将钢条往哪里送去,就在此时,布满风霜的脸孔突然一僵,愕然的抬起头来,神情既严肃又紧张的瞧着天空。

“怎么了?”年轻工头关心的问了一声。他很尊敬这位前辈,虽然学历不低的他笃信科学,但是这么多年在工地里打滚,这些老前辈们指导他许多。在这种地方有很多禁忌是没有道理可言,你只能抱着崇敬的心情去遵守。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浓眉紧紧皱起,长满老茧的手掐指算着,神情凝重得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听见什么?没别的声音啊!怎么了?”诚实的回答着,工头有些茫然的东张西望。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不晓得哪里出问题了?

“这么大一个工地,而且还在施工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奇怪?”老工人一边强拉着年轻工头离开,一边高声叫唤,要所有人放下手边工作,赶快离开这里。

让老工人这么一提醒,年轻工头脸色煞白!情况确实是如此诡异,所有大型器具正常的运做着,可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原本嘈杂的沉重撞击声也不见了,整个工地变得像默片一样可怕。不必其它人说明,肯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这么超乎常理的状况,还不懂得敬畏就太无知了。

“快!快离开这里!通通离开这里!”年轻工头也开始叫喊。不管怎么样,先把所有人撤离这里再说。毕竟是个正在施工中的工地,地基打得又广又深,万一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担心这些工人们会来不及逃生。

正当所有人放下手边工作,茫然的撤离工地时,四周开始微微地震动着,然后摇晃愈来愈厉害,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呜呜声,凄厉得让人胆寒。

“地震!是地震!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原本消失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变得更加恐怖、更加嘈杂,年轻工头拼命的叫喊,所有工人争先恐后、慌慌张张的逃离工地。

分不清楚是上下跳动还是左右摇晃,也不明白究竟震荡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好几个钟头。

当一切恢复平静时,所有人一脸惊恐的互看对望着,看着工地毁坏大半,原本又广又深、被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地基,现在变成个不规则的大坑;H型钢禁不住强大力量的拉扯,变得扭曲断裂;撑起的主结构儿戏的被撕开、半塌。

所有人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自己好运的捡回条命。如果不是老工人的福至心灵,没头没脑的掐指一算,只怕现在有大半的工人全被埋在倒塌的土堆里。

“这…这该怎么收拾?”脸色惨白的年轻工头,看着这几乎全毁的工地,欲哭无泪的哀嚎着;重点是,他现在不敢再踏回工地里。有没有余震?万一再来一次,结构已经松散掉的建筑物是不是会垮得更厉害?一大堆问号塞满他的脑袋。

“先别回去!事情还没过去!”老工人浓眉皱紧。他不是没遇过大地震,这一次太特别了,一点都不像是自然发生。

愈是如此,他愈觉得不安。天地间有太多凡人一无所知的力量在彼此抗衡着,如果刚刚的地震是因为这些力量所引发的,那么事件应该还没有结束,工人们冒冒然的回工地里善后太过危险了。

“还没过去?”有几名太过认真的工人,正想回去抢救自己惯用的工具,让这名老工人的话吓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解释,地面再一次微微震动,工人们纷纷慌张的叫唤着余震,赶忙找地方躲避。

就在此时,地基最底部突然间隆起,黄泥水不断的涌出。

“不——!怎么会这样?”盯着不断涌出的黄泥水,年轻工头快要哭了出来!如果地基完全被淹没,他还得调派大型的抽水车才能清理干净,可重点是,这泥水来的没有源头!要是这样不停的冒、不停的冒,这个工地算是废了。

同样盯着黄泥水的还有经验老道的老工人。对他而言,这些涌出的黄泥水太不寻常,总觉得一点都不平凡,空气中飘散的气味都改变了,阴阴冷冷还带点腐臭味。

正当他这么想时,本来只是不断涌出的黄泥水,突然像是泉涌般喷发;四周好奇打量的工人尖叫着闪躲,数丈高的黄泥水啵啵、啵啵的冒着,很快就将整个地基淹没,不仅如此,还有继续扩散的可能性。

“快后退,不要让那些泥水沾上!”还没确定里头是不是含有细菌还是病毒什么的,年轻工头本能的要求着其它工人闪躲,他不希望灾情继续扩大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平安出来了?”终于恢复理智的年轻工头,脑袋开始运作。他得先确认没人被困在工地里,跟着再来想办法处理一片狼藉的工地。

“啊!里面有人!”不知是谁先叫喊,所有人看向那池黄泥水,真的发现当中有只手载浮载沉,先是只有指头,跟着手掌,最后是整只手臂,看上去就像个年轻男子被埋在黄泥水底。

“快!快救人啊”年轻工头终于醒悟过来,身先士卒的跳下,吃力的走着跃着,费尽气力的爬到那双手臂旁,用力的拽着拉着,其余的工人也纷纷跃下来帮忙。

被埋在黄泥水底的人似乎被什么重物拖住了一样,众人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人拉了出来,原来他还死拼的捉着另一个人,连带的也将那名圆圆脸蛋的年轻男子救了出来。

“喂!喂喂!你们没事吧?”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抬到高处,年轻工头轻轻拍打着那名瘦瘦高高、五官英挺的男子。要不是现在一身泥水狼狈不堪,他肯定是一名十分帅气俊朗的年轻人。

呛出一口泥水,那名年轻男子不断咳着,费了一番工夫才爬起来;同一时间,另一名圆圆脸蛋的年轻人也被救醒,两人像是掉进泥坑里一身脏乱,事实上,他们真的是从黄泥水中被捞了出来。

“阿学,你没事吧?”意识恢复后,殷坚想也不想的找寻着何弼学的身影,后者点点头,赶紧掏出被保护在怀里的豆芽菜,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沾上叶子的黄泥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明显就不是工人模样,年轻工头狐疑的质问着。总不能推说他们是从泥水里冒出来的吧?怎么有人能不声不响的潜进他的工地里?

“很难解释,说了你们也不会懂!这里是阳间吗?”看了看四周,一个半毁的工地,殷坚很冷淡的询问着,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阳间?”

面对太奇怪的问题,年轻工头一时半刻间反应不过来。至于那两个不速之客,显然也不太想知道答案,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殷坚反手一劈,虚空之中突然出现道裂缝,二话不说的拉着何弼学钻了进去。

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所有人张口结舌的呆站在那里,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爬过…

***

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面上,痛得何弼学呲牙咧嘴,刚想回头咒骂殷坚,哪知道对方也不比他好上多少,平日里的帅劲全都消失殆尽。

“靠…你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移动吗?再多来几次我真的会被摔得四分五裂啦!”揉着摔疼的屁股,何弼学看了看四周。

老天!这他思念了许久的客厅,还有厨房,还有卧室里的那张床…他真的回来了!经历众多波折,他终于回到他可爱的家了!

“我想洗澡…好脏!”恶心得连打好几个冷颤,殷坚完全忍受不了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何弼学回头瞧了他一眼,跟着爆出一连串的朗笑声。

再给他十几颗脑袋也想象不出来殷坚现在这个德行,那个爱干净到有严重洁癖的家伙,现在却是一身黄泥水,也难怪他濒临发火界限,再一点点刺激就可以让他爆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DV呢?我的DV呢?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拍下来太可惜了!帅气天师的狼狈样,传到江湖上去可能会吓死一票人!哈哈哈…”不知死活的狂笑着,何弼学说到做到的翻着随身包包,真的想拿仅剩一点点电力的DV留下证据;殷坚眼明手快的抢了过去,跟着毫不留情的扔向墙壁,最后再拎着何弼学的衣领,将人拖进浴室里。

***

热水不断的冲刷着,殷坚不晓得洗第几次头发了,感觉再怎么努力,身上还有那股泥味,恶心得他再一次疯狂的倒着洗发精沐浴乳。

“坚哥,你收敛点啦!再刷下去你会脱皮的…”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何弼学探出头来欣赏着殷坚的背部曲线。

“早知道会从黄泉里爬出来,我才不要用这种方式回阳间!”终于受不了似的拿起刀子削短自己的头发,殷坚恨意十足的钻进热水里泡着。没想到面对大风大浪可以谈笑自若,结果一点点脏污就完全将他打败了。

“拜托…你真的很娘耶!不过就是一点点泥水而已啊…”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何弼学心底却笑得快岔气了。殷坚自己肯定没发现,平日里老爱装酷,一旦计较起来会这么可爱。

“你找死啊?”长腿狠狠地踹了过去,殷坚跟何弼学两人分占浴池的两端,你踹我我踢你、手来脚往的玩闹着。

“喂。”嗖的一声,何弼学『滑』到殷坚身旁,手脚利落的跨骑在对方身上。

“干嘛?”虽然仍在假装着生气,可是嘴角已经很不争气的露出笑意。殷坚搂住何弼学的颈子,深深吻了对方一口,舌头互相追逐纠缠着。

“已经回到阳间了,我们要做些什么?”双唇仍未分开,可是笑声却顽皮的在呼吸间流出,何弼学的大眼睛眯成一道弯月。

“你知道我不喜欢…”

“骑乘式嘛!这里是有多大?将就一下!”

“OK!都听你的,将就一下!”

***

用力的吸了一大口泡面,热腾腾的香气熏得何弼学的黑框眼睛白茫一片,手中的遥控器随意的胡乱转台,这种废柴似的日子他不知道想念了多久,感动得快痛哭流涕了。

又一次的吸一大口泡面,何弼学瞥了瞥身旁的殷坚。这个神经病原体有面不吃,竟然拿出急救箱,翻出棉花棒,正在那里沾着温水清理着豆芽菜上的泥渍。如果不是因为拿酒精消毒可能会害死豆芽菜,这个过度保护的蠢爸爸可能真的会拿来喷。

“坚哥,泡面冷了。”好意的提醒着,何弼学可不想收尸。

那个笨蛋最好有点自觉,他再不是那个可以不吃不喝过日子的活死人了。

“你吃吧,我不饿!”小心翼翼的捏着小叶子,殷坚像擦药似的轻手轻脚,很怕一不小心就掐断豆芽菜。

“屁啦!你最好不会饿!快吃面!”抢走殷坚手中的豆芽菜,顺道再将泡面塞回去,何弼学抱着小盆栽到餐桌上浇点水。小孩子就要这样天生天养,垃圾吃垃圾大!

盯着那碗泡面,殷坚实在有点倒胃口…没想到他重返人间的第一餐竟然是泡面?再想下去就觉得自己很可悲。

安顿好豆芽菜之后,何弼学又窝回殷坚身旁,透过谈话性节目底下不断闪动的跑马灯,两人很惊讶又不算太惊讶的发现,阳间已经静悄悄的过去了两年。没想到他们已经结结实实『失踪』了两年。在还没想好怎么跟亲人、朋友解释之前,殷坚跟何弼学决定还是先别联络他们,免得吓坏他们。

“坚哥,你要怎么跟小姑姑他们解释你的前世是谁?”嘴里含着泡面咕哝着,何弼学那双不成比例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狡狯。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了不想知道、不在乎殷坚的前世是谁,但是好奇心谁没有?尤其像何弼学这么严重的人。

“干嘛解释?”吃了两口后终于忍不住整碗倒给何弼学,殷坚认命似的晃进厨房搜索着,他不要重返阳间的第一餐吃得这么辛酸。拣到便宜似的何弼学,开心的摇着无形的尾巴跟了进来,这么好的厨艺绝不能错过了!

“不用解释吗?至少让她知道是谁嘛!”贼兮兮的呵呵笑着,何弼学连忙开着罐头,这神奇的小东西,竟然还没超过期限?

“是她想知道还是你想知道?”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殷坚扬高了半边眉毛,好玩又挑衅的望着何弼学。小小的厨房里挤进了两个超过一八零的高瘦男子,突然间温度似乎上升了一些。

“我才不想知道咧。”

“真的不想知道?”

“…给点提示?”

嘿嘿的贼笑着,何弼学推了推黑框眼镜,殷坚想也不想的摘掉。既然已经回到阳间了,有种东西叫做隐型眼镜,这么碍目又缺乏品味的东西别出现在他家里。

“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