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走吧。”罗嘉宁拉着洛勇的衣角,小声地催促。

“好。”洛勇回头向紫时示意,立刻拥着罗嘉宁出去。

紫时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硕大明亮的白痴灯泡,眨了眨眼睛,觉得干涩,一点泪水也不能逼出来。

他还是欣慰罗嘉宁的明哲保身,毕竟那么小的孩子,还在半工半读,父母都在农村,一个人在本地生存委实不易。

想着想着,拧开水瓶子喝了水,水又凉又薄,喝进胃里非常难受,边上的饼干袋子里只有半块有些发潮软化的饼干。

方有惟的事情马上传开了,莫俊生第一时间知道了,他首先是惊愕,再是怀疑,最后本能地打听罗嘉宁和紫时现在的情况。

早晨,听手下的人说罗嘉宁被保释成功,紫时还被扣留在警察局时,莫俊生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难受得紧,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由地担心紫时。

莫俊生蹙着眉,连连捻下手中的烟,心中烦躁。

方家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方父吹胡子瞪眼,直叹家门不幸,方母在一直用手绢抹眼泪,初苒在边上安慰。

“莫大哥,这次不能放过那个凶手,表哥太可怜了。”初苒一脸天真,眼睛湿润。

莫俊生不语。

“表哥现在生死未卜,姨娘都几天没吃饭了。”初苒嘟囔,“那个坏人真该死,把表哥害成那样子。”

莫俊生蹙眉,淡淡地说:“这次也是你的表哥太胡来了。”

初苒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莫俊生所说的。

莫俊生讥讽笑笑:“他也算无法无天了,竟然像染指一个男孩。”

“怎么可能?莫大哥,你怎么能相信那样的风言风语?表哥再不正常也不会做出这样没谱的事情,分明是他们两个串通好引表哥上钩,骗财不成就起了毒念。”

莫俊生冷冷地看着初苒:“你表哥是怎么样个脾性,你还不了解吗?”

“那…那”初苒疙瘩,她心里是知道表哥向来风流不羁,身边的女人如走马灯换个不停。

莫俊生哼了一声。

“那他也不至于喜欢男人!”初苒急着嚷。

“是吗?”莫俊生冷笑,“你见过罗嘉宁本人就知道了,他比女人还漂亮。”

初苒闻言楞在原地。

莫俊生起身,扭头就走。

“莫大哥!”初苒在背后喊着。

莫俊生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倒身在床上,随手翻起一本杂志,杂志上的摄影板块中有个正在做泥窑的男孩,面色很黑,表情淡漠。

很像紫时,莫俊生想着,脑子里不禁浮现紫时的面孔,那面孔很柔和,不似起初见到那般刚硬,像是忍受了众多委屈,一种豁出去的木然。

莫俊生的心莫名地被抽了一下,和上次得知紫时差点被大龙他们施暴一样,不,比上次的感觉更强烈。

莫俊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同情弱者吗?不,在他心里,他从未将紫时看作是懦弱的人,紫时间像块石头,很小的那种石头,你可以绕过,但你要是刻意去磕,还是会受痛。

一夜,莫俊生几乎没睡着,一根根烟抽个不停,像着了魔一样,看着蓝色窗帘微微耸动,外面的风很大。

那个男孩,现在还被扣在冰冷的警室吗?睡在冰冷的凳子上?

莫俊生想着,手上的烟熏着了他的手指,焦黄的一抹。

chapter13

隔天,莫俊生带着一个律师来到警察局,一问,却被告知紫时已经被保释出去了。

莫俊生心中纳闷,看紫时平时独来独往,一人居住的样子不像是认识什么有路子的朋友,况且他的父母也不在本地。

带着疑问上了车,莫俊生准备回公司,却突然转动方向到了面包房。

走进明晃晃的面包房,一眼就看见穿着绿色工作服的罗嘉宁,正低落头。

“嘉宁。”莫俊生叫他。

罗嘉宁抬头,两眼像桃子般大。

“莫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从警察局出来了?”莫俊生问。

罗嘉宁点点头。

“没事吧。”莫俊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安慰。

罗嘉宁一听,又掉下了眼泪。

“莫大哥,那个方有惟禽兽不如,居然要对我…”

莫俊生静静地看着罗嘉宁纤弱的身子一耸一动,心里难受,却无怜惜。

“你怎么会受他的骗呢?你应该知道他早就对你不怀好意。”

“还不是他说是你要找我的。”罗嘉宁委屈地解释。

“不,不会了。”莫俊生平静地说,“我订婚了,不会再找你了。”

罗嘉宁一惊,心本能地往下落。

“紫时呢?他在哪里?”莫俊生问。

“在警察局。”罗嘉宁小声地说,提起紫时还是心有愧疚。

“他被保释出来了。”莫俊生说。

“什么?”罗嘉宁惊讶,“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

莫俊生冷冷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

罗嘉宁刚才内心的愧疚之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他不知道紫时说了什么,怎么会被保释出来,会不会连累自己。

“他是为救你才去的酒店吗?”莫俊生问。

“不,不,和我没关系”罗嘉宁本能地否认。

“是吗?”莫俊生目光冰冷,凝视着罗嘉凝,“他好歹是为你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好像不怎么担心他。”

罗嘉宁咬着唇,两手又在柜台上滑移,心里复杂。

莫俊生转身,推门而出。

“莫大哥!”

罗嘉宁想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开口,这两天自己夜夜噩梦,梦境里是浑身是血的方有惟张开血盆大嘴将自己吞噬,醒来时一身冷汗,身体发软,自己也是担心过紫时的,但现在的情况只能是明哲保身,方有惟家势不小,断然不会就此罢休,自己现在只能是将一切都推给紫时。

罗嘉宁垂眸,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傍晚,夕阳西下,血一样的溢满天际。

紫时正坐在圆桌子前,拾掇着一些剩饭剩菜,准备回热垫垫肚子。

有人敲门。

“是我。”

紫时开了门,果然是刘律师。

“我可以进来吗?”

紫时点点头。

“你就住这里?”

“是的。”紫时看看乌黄的灯,“房间里太暗了。”

“没事的。”刘律师笑笑。

“你来找我?”紫时问。

“我是来帮你的。”刘律师放下公文包,坐在椅子上,椅子瞬时嘎吱作响。

“那椅子有些坏,你坐床上吧。”紫时指指床。

“和椅子没关系,是我太胖了。”刘律师笑笑。

紫时也笑,他对这个胖胖矮矮的刘律师,内心是感激的。

两人坐在床沿,刘律师瞟到枕头下有本海子的诗集,随意翻看了下。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刘律师轻轻地嚼读。

“都是以前的书了,现在不看了。”紫时淡淡地说。

刘律师笑笑,面色憨厚,怎么样都不能联想到他在庭上旁征博引,激烈辩驳的形象。

“你现在生活困难吗?要不要我帮忙?”

紫时笑笑:“现在都行,实在挺不下去了再找你。”

刘律师点头,心里明白依紫时的个性怎么样都不会来求助于自己的。

“那这次让我帮你,我说方有惟的事。”

紫时低落头,淡淡地说:“我只是自卫,没犯事。”

“那样就清白了?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况且方家不是好惹的。”刘律师微笑地提点他。

“我知道,大不了就进监狱。”紫时朝刘律师笑笑。

“又乱讲话。”刘律师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变得这么不珍爱自己了?”

紫时不语。

“别自暴自弃,打起精神来。”

“我没有自暴自弃。”紫时淡淡地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只是无所谓了。”

刘律师一愣。

“算了,胡说罢了,谁想进监狱呢?”紫时笑笑,“不过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你帮我,只是不想再和他有瓜葛了。”

刘律师还是微笑:“其实,他很想你。”

“是吗?”紫时看着地板上的一个污渍,“我没有想他。”

“不管怎么样,这次让我帮你,他说过了,不会多来打扰你的,你不能意气用事,难道真想自己一个人抗过去?进了监狱又怎么样?也可以被人搞死。”刘律师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前不是常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你忘记自己说的话了?”

紫时笑笑:“没忘记。”

“那就别倔了。”刘律师笑笑。

紫时不语。

两人细细碎碎地谈到深夜,刘律师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叠钱,紫时微笑地收下了,对于刘律师他一直是尊重敬爱的,他知道自己不能肆意拒绝刘律师的关心。

刘律师走后,紫时走到后院里,将一些剩菜拌在一起放入碗里喂猫吃。

猫舔舔,发出柔和的声音。

夜很静,紫时几乎是一夜未眠,顺手看看海子的诗集,脑子里全是过往零碎的片段,一张张被撕碎的脸,有笑,有泪,有黑色,有红色,什么都有。

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有小鸟的声音。

又有人敲门,紫时睁开眼睛,睡意全无,起身开门。

没料到是莫俊生。

两人对视了一会。

“你怎么来了?”紫时问。

莫俊生直步走进屋子,看看四周的摆设。

“你就住这里?这么简陋?”

紫时笑笑,指着墙上一块凹陷的地方,石灰掉落一地:“你不是知道吗,那就是你派人来砸的。”

莫俊生面色一僵。

“你来找我吗?”紫时为自己倒了凉水。

“早晨喝凉水不好。”莫俊生说。

紫时一饮而尽,晃晃空杯子:“你有什么事吗?”

“方有惟,他还在昏迷,你倒像是没什么事似的。”莫俊生两眼幽幽地看着紫时。

“我没什么错。”紫时说,“相信法律制度。”

“你真的相信吗?”莫俊生有些冷笑,“方有惟的父母要搞死你,一个电话就够了。”

“何必要提醒我?这也许是你喜欢的结局。”紫时朝莫俊生笑笑。

“我还没卑劣到这种程度。”莫俊生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也希望仗势欺人的事少一点,法制更公正完善点。”

紫时有些奇怪地看看莫俊生。

莫俊生有些不适,自己居然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知道我也仗势欺人过。”

“你很坦白。”紫时说。

“谁让你那么爱管闲事?这次也是。”莫俊生说。

紫时低头看看衬衣上被水沾上的一点,转转眼睛:“是啊,我也讨厌我这点,本来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莫俊生问。

紫时不语。

“我只是随便问问。”莫俊生看着沉默的紫时,有些尴尬。

“有人帮我,我相信他。”紫时说。

“谁?”莫俊生脱口而问。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紫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