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怎么样?”冯裕庭问。

“很好。”紫时应着。

几个人又寒暄几句后,感觉戏也看够了,便离去。

“一些酒肉朋友。”冯裕庭笑笑,语调随意,“有几个是真心的?”

紫时再也吃不下,只是一个劲地喝茶,冯裕庭仿佛知道他内心的不适,也就不再多语。

“我去趟洗手间。”紫时起身。

一个服务员立刻迎上来,带路。

不巧,洗手间里就是刚才几个油光瓦亮的男人,其中一个鼓出肚子,用肥白的手指蘸了水湿润在两鬓,在镜子前左看右看。

“刚才那个是冯裕庭的新欢?刚死了儿子,就大摇大摆地带来。”

“外面装的正经,关上门在床上怎么玩都不知道。”

一阵嬉笑。

“抱歉,劳驾让一让。”

两人转头,看着紫时,眼睛里是惊讶,微微的尴尬。

“请让一让路,谢谢。”

紫时微微笑笑。

“哦。”油光瓦亮的男人本能的应了一声,腆着肚子,挪了挪。

回到座位上,冯裕庭又叫了点东西。

“我饱了,我们走吧。”紫时说。

“你没吃多少。”冯裕庭平静的口吻,“急什么。”

“我不想吃了。”紫时说罢起身。

“坐下。”冯裕庭按住紫时的手,“我让你走了吗?”

紫时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坐下。”冯裕庭又说,面色严肃。

紫时木然地坐下。

“越来越不听话。”冯裕庭喝着茶,将手中的报纸扔在一边。

“听话吗?”紫时说,“我倒忘了。”

“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冯裕庭嘲讽地笑笑。

“你是无所谓的。”紫时说,“我感觉很不舒服。”

“你想永远呆在家里,不见外人?”冯裕庭说,“既然你和我在一起,这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我不想面对。”紫时又起身,面色有赌气的成分,显得决绝,“我就是不想面对,不想做什么戏给他们看。”

话毕,紫时快步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冯裕庭高声道。

顿时,茶楼里的人纷纷侧目。

“冯先生,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立刻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

冯裕庭眼睛看着门口,一声不语,半晌后才拿起餐巾迅速擦擦嘴角,再将餐巾重重掷在一边。

“再来一壶茶。”

“好的。”服务员立刻退身而去。

紫时回到别墅,一鼓作气地跑上房间,拖出一个大箱子,将衣橱里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几本书快速地放进箱子里。

手拿着箱子,即刻跑下楼梯,刚推开门,便有两三个保镖似的人用身体阻挡了去路。

“冯先生吩咐说让我们照看着你。”

下一秒,门又被关上,紫时心里明了,自己是出不去的。

晚上,冯裕庭回来,一身酒气,松松领带,直步上二楼。

紫时的房间没有开灯,乌黑的一片。

啪嗒,灯开了,紫时眼前晃了晃,像受不了突来的光线,微微眯着眼睛。

冯裕庭看见紫时的屁股下有一只皮质行李箱。

“那是什么?”冯裕庭问。

紫时起身:“冯先生,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了,我要走,你退了门口的那些人。”

冯裕庭笑起来,满身的酒气。

“你现在倒可以拿主意了?你要走?那你拿那些做什么?”

紫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冯裕庭便一个步子迈过去,夺过那只皮质行李,猛力拉开链子,里面的东西纷纷掉落下来,散了一地。

“这些,是你的吗?”冯裕庭面露残忍的笑容,“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紫时一惊,从内心深处泛起一阵羞愧。

“是的,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走,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拿的。”紫时快步走向门口,却被冯裕庭当场攥了回去。

“我准你走了吗?”冯裕庭的面色阴沉,声音像从远处传来的一样,“没我的允许,你哪里都别想去!”

“你放开我!”紫时挣扎着,“我要走!”

冯裕庭两臂钳制住紫时的肩膀,紫时一急,往他的手臂上咬下去。

冯裕庭本能地举臂,回了一个耳光,用力之大是自己也未料到的,紫时的嘴角微微渗出血迹。

“你死也得给我死在这里。”

冯裕庭的声音像从地域传来一样,在紫时的耳朵里悠悠地转着。

森白可惧。

话毕,冯裕庭微微喘着气,走出门外,随带将门重重地摔上。

紫时一人站在原地,片刻后支撑不住自己,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只觉得刺眼,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陌生?

像在另一个世界,之前在这里得到的归宿感,转眼瞬间即逝。

明亮的光,将紫时照得□裸,原来害自己现在这般田地的还是自己丑陋的欲望。

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代价可大可小,和你获得的是画上等号的。

一夜无眠,紫时的眼前晃过了众多的人影。

母亲,曾经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温柔地亲吻自己的脸颊,教自己弹《雪绒花》。

父亲,曾经一个温柔的读书人,自卑又自傲,终是抵不过社会的不公,变得阴鸷暴戾。

原来回忆里,自己快乐的事情少之又少,几乎是像一幅浅淡的水墨画,泪水一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自己最终还是一个没有人要的,没有人陪伴的孩子。

紫时笑容凄然,将被子掩住脸,索性哭出来,哭是最直接,可以暂时释然的方式。

清晨,冯裕庭下楼时,闻见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走近一看,紫时正在做早点,冯裕庭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面上有泪痕。

“在做什么?”

紫时转头,笑笑,笑得清澈。

“煮面条。”

“哦?什么面?”冯裕庭很是好奇。

“鸡汤面,我让阿姨煮了鸡汤,然后我拿来煮面。”

“你会?”

紫时点点头:“我常常做给母亲吃。”

冯裕庭从背后轻轻拥住他。

“昨晚,对不起,我火气大了点。”

说着,冯裕庭用手指抚摸紫时的脸颊:“还疼吗?”

“没事。”紫时笑笑。

冯裕庭用唇轻轻吻着那片昨晚被自己打出掌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

紫时没有抗拒。

面条煮好的时候,紫时为冯裕庭盛上一大碗。

“很香,就是味道淡了点。”冯裕庭笑笑,随手去拿辣椒瓶。

“别吃辣的,对身体不好,鸡汤清喝营养好,味精什么也最好是不放。”紫时默默地拿开辣椒瓶。

“好,听你的。”冯裕庭笑笑。

饭后,冯裕庭出门前,紫时亲自为他披上大衣,俯身拿出鞋子,甚至是为他穿好鞋子。

冯裕庭垂眸,心里涌上一阵感动。

“让司机开车慢点。”紫时说。

冯裕庭笑笑,像是很满意紫时现下的态度,微微倾身:“不亲我一下吗?”

紫时顺势抬起头,在冯裕庭的脸上轻轻吻了下。

“工作顺利。”

冯裕庭笑笑,用手摸摸紫时的头,转身出了门。

紫时的笑容凝住,微微垂头,心里一阵悲痛,自己从来未那么彷徨过,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怎么走,会身处何地。

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在大街上转了一圈,顿觉茫然,街上的人形形色色,都活在自我世界里,他们有些面色愁苦,有些面色喜悦。

紫时坐在广场的花坛前,看着来来去去的鞋子,声音杂乱,夹杂着欢声笑语,只觉得凄惶,自己像是游离在生活之外。

进一步,退一步,都无处可定。

一直到暮色四合,紫时才慢慢回了家,别墅的门没关,推开门,有两双皮鞋。

冯裕庭不在客厅,紫时上了二楼,只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冯先生,别留着他了,外面的说法现在很多…”

是肖豫的声音。

紫时听着,心里平静。

很久后,冯裕庭才开口,声音中有些倦怠。

“我会送他走的,早决定了。”

紫时一愣,当下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倒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精致的雕镂灯。

平静的心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有小块的地方碎了。

原来会那么难受,紫时闭上眼睛,笑笑。

chapter39

接下来的几天,紫时表现得都很乖顺,像是认命一样,尤其是对冯裕庭更是表现出难得的贴心。

“睡前喝这个。”紫时递过一杯茶。

“怎么那么懂事?”冯裕庭笑笑。

“你工作多,事情烦,睡眠很重要。”紫时淡淡地说。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紫时点点头,微微笑笑。

冯裕庭处理好事情,早早地走进卧室,紫时已经半靠在床上,看着书。

“在看什么?”冯裕庭问。

紫时将书皮给他看看。

是海子的诗集。

“我年轻的时候也读过,记得他诗里银红的落日,漫长的黄昏。”冯裕庭拿过诗集,笑笑,“这个充满臆想的诗人。”

“他说的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我的确很喜欢。”紫时说。

冯裕庭看着紫时小脸上的恬静,顿生一种疼惜。

“有什么可难的,你想去哪里玩,我就带你去。”

“我说的是一种生活。”紫时笑笑。

“那样的生活没意思,小君,你该有更好更美的未来。”冯裕庭将紫时搂进怀里。

“你呢?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紫时问。

“呵呵,你问我?”冯裕庭握住紫时的手,轻轻啄着,“不缺钱的生活,一个陪伴自己的人。”

果然,前提是一份不缺钱的生活。

“你很早就这么想吗?”紫时微笑。

“小时候在山区里生活,有一天看见一个从大城市来的人开的一辆红色轿车,我心里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没见过?我问母亲,她说那是有钱人的东西,别去碰。”

“然后呢?”紫时问。

冯裕庭笑笑:“我偏偏淘气,拿着画笔在那辆车的窗上画了棵树,后来被揪出来,让父亲揍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