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时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莫俊生坐在车里,慢慢点着一根烟,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曾几何时自己这样窝囊过,别说什么触碰,连接近都是那么困难。

烟雾缭绕中,莫俊生看着紫时慢慢走近远处的公车站后才收回目光,正要转着方向盘,突然瞟到反光镜后一辆红色的轿车,轿车里的人熟悉又陌生。

莫俊生惊讶。

是方有惟戏谑的笑容。

红色轿车慢慢开上来,和莫俊生的车平行。

“俊生,好久不见了,怎么也不联系我?”方有惟懒懒地笑。

莫俊生这才看清楚了方有惟,那次意外伤了头后,他的头发一直是短得犀利,现在穿着兽皮大衣,脸上是吊儿郎当的笑容。

“的确好久不见。”

“我刚从酒吧子里出来,看到了一场好戏。”方有惟笑得阴沉,“俊生,真是没想到,你的口味变成这样了?”

“你说什么?”莫俊生冷冷地问。

方有惟一手摸摸头发,笑得更为阴戾。

“别说你就是因为这拒绝初苒的?”

“你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别再搞出事来。”莫俊生说完,转着方向盘掉过车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莫俊生…”方有惟嘴里嘀咕着,手指不停地叩击着方向盘,月色下是他那张狰狞的笑容。

chapter51

“你去哪里了?这么迟回来?”

一进门,冯裕庭就两眼凝视着紫时。

“随便逛逛。”

“逛到现在?”冯裕庭冷笑,“逛到了熟人?”

紫时蹙眉。

冯裕庭刷地扔下报纸,眼神犀利。

“你竟然和姓莫的还有牵扯?!”

“你还是派人跟踪了我?”紫时起身,顿时心里一阵失望。

“不派人跟踪你,又怎么能看到那样一出好戏?”

“没有好戏!莫名其妙。”紫时趿着拖鞋正欲上楼。

“站住!”冯裕庭攥住他的手腕,“你敢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反正你认定我是那样一个攀附权贵的人!”紫时也提声。

“你没有么?”

“我是,我的确是。”紫时忽的笑起来,笑容飘渺虚幻。

冯裕庭顿时被那笑容刺了一下,举臂欲发泄怒火,却在空中停留了会,又颓然地垂下。

“你,上楼去!”

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冯裕庭转过身去,猛坐在沙发上,重重地翻着报纸。

紫时转身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里是莫名的难过,自己居然以为冯裕庭在改变,在默默地改变,未料,到此刻他对自己还是抱有占据的姿态,禁锢自己,监视自己。

这场情感,从头至尾,一直是不对等的。

天气越发变冷,天色不似前几日那样晴朗,反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溢开了未干的墨迹。

莫俊生坐电梯到十一楼,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人悄然坐在沙发上。

正是初苒。

“初苒,你怎么来了?”

初苒抬起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抿着唇,两眼里骤升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像怨恨,像爱慕,混杂一块。

“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差。”莫俊生蹙眉。

“莫大哥,你是不是绝不会和我结婚了?”

又是这个问题,莫俊生心里一阵失望。

“不会。”

初苒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样,身子微微往后靠,微耸着肩膀。

“初苒,你别这样…”

“原因就是你…喜欢男人?”

莫俊生一怔,初苒的红唇慢慢开启,吐出的却是这样的话,语调冷如冰。

“是不是?”初苒睁大眼睛,两只纤纤玉手早已绞在一起,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莫俊生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沉默。

“原来是这样。”初苒刷得起身,两眼微红,却泛出怨毒似箭的锐光,“没想到是这样…变态的原因!”

“初苒!”莫俊生喝斥,“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评断!”

初苒眼泪哗哗流下来,握紧两手朝莫俊生捶打。

“你居然和那些古怪的富商一样不但玩女人还玩男人!你是变态!变态!”

初苒疯了一样向莫俊生发泄,一个不注意,莫俊生的脸色有个被指甲划破的小口子。

“你闹什么!”莫俊生攥住初苒的手腕,迅速制止她。

初苒一个不稳,倒在沙发上。

莫俊生用手轻轻擦拭自己脸颊上的血迹。

“我很早就开始玩男人,怎么?你现在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初苒倒在沙发上,咯咯地笑起来。

“没想到我输给了一个男人…”

“这里是办公的地方,请你移步。”莫俊生声音冰冷。

“好,好!”初苒奋力起身,用手指指着莫俊生,“我走!看你怎么和一个男人结婚!”

莫俊生不语。

初苒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便停住,头也不回,声音带着入骨的恨意。

“我庄初苒也不是随你玩玩就算的!”

话毕,重重地推开门,一抹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莫俊生的视野。

一个女人实在是多变,可以有小鸟依人的温柔,也可以有泼妇骂街的蛮狠。其实不只是女人,一个正常的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都会将恨意不留点滴地发泄出来。

初苒的忿恨最大原因是认定被欺骗,原来自己外表光鲜的莫大哥有玩弄同性宠儿的癖好,这让从小被授予琴棋书画,一心被栽培成名门淑女的初苒顿时跌入了万丈深渊。

而她居然迷恋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的感觉不亚于重金买下一件有瑕疵的衣服。

一场闹剧结束,公司里几双一直窥伺的眼睛像是获得了天大的秘密,忙不迭地传开去。

“莫老板,要不要来杯咖啡?”秘书思媛扭着窄裙里的翘臀,笑着娉婷而来。

“出去。”莫俊生阖上眼。

“怎么了?脸上弄成这样样子?”思媛的红唇成一个鸽子蛋状,故作惊讶。

“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莫俊生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疲惫。

“人家关心你嘛…都不领情。”思媛撅着嘴,又扭着屁股出了办公室。

终于有了一丝安静,莫俊生微微睁眼,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还有地面上小心挪动的轿车,顿生一种对这个世界的厌倦感。

顺手拉上帘子,莫俊生又阖上眼睛,耳畔却还是不断的叫嚣声。

莫俊生和庄初苒大吵的事情在公司里传开来,不亚于此的是,商圈里也盛传莫俊生喜欢的是男人,和冯裕庭闹翻最大的原因是一个男人。

生活永远不乏绘声绘色的传言,很快那个被争夺的男人在富商,美妇,公子,小姐的嘴里成了个倾国倾城,貌比潘安的尤物。

月末,第三期拍卖会,冯裕庭大获全胜,终于得到了花帝苑。

庆功宴在西城的大饭店举行,冯裕庭身着黑色西服,整个人看起来既神采飞扬又雍容自得。

众人纷纷落座,举杯恭维冯裕庭

为了讨冯裕庭喜欢,特地安排了一场精致的戏曲,只见演旦的那个男人体态轻盈,画眉入鬓,媚眼如波,不远不近正好落在冯裕庭眼里。

“冯先生,这个是名旦,漂亮得很。”一个黑瘦的男人贴在冯裕庭耳畔说,面容似笑非笑。

“的确很漂亮。”

“他也很钦佩冯先生,想和冯先生交个朋友。”

冯裕庭但笑不语。

黑瘦男人不再绕圈子。

“若冯先生喜欢,可以安排单独的…”

话音未落,已被冯裕庭打断。

“不必了,冯某今日有些累了,还是早早回去休息为好。”

黑瘦男人眸子里出现一抹精光,随即笑得暧昧。

“冯先生真是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我佩服,我佩服!”

周围一些腆着肚子,油光瓦亮的男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名旦,美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梨花带雨地低吟,他们则早已色授魂与。

曲子唱罢,掌声訇然。

冯裕庭起身,举杯向在座的名流,政要,商英道谢,说了一番场面话。

席间一个年轻的男人举杯走近冯裕庭,面色涨红,显然是喝多了,眼睛里一片阴戾。

“小辈第一次见到冯先生,果然气度不凡,与众不同。”

冯裕庭看着他满面酒色,微微笑笑。

“没什么不同。”

男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左右摇晃着空杯子,擦擦嘴角,似笑非笑。

“怎么会呢?早就听说冯先生喜欢喝茶,逗鸟…还有养男人。”

话音一落,全场静默。

“这位兄台,喝多了吧。”肖豫按住男人的肩膀,声调冰冷。

转头看冯裕庭,面色平静,像是没听到似的。

“哈哈哈哈。”男人笑起来,“原来真的是喜好男色,果然是雅趣…”

肖豫一个眼神示意,几个粗壮的男人立刻上前,左右拽住男人向外扯拉。

“放开我!放开我!”男人叫嚷着,又露出古怪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嘀咕,“原来是真的,真的喜欢玩男人…”

“快带走。”肖豫一脸寒气,高声命令道。

那男人终于被几个保镖直接抓起扔了出去。

众人面色僵硬,仍是瞠目结舌状,像还未来得及反应刚才那有些骇人的一幕。

“我冯裕庭的确喜欢和男人做朋友。”冯裕庭向众人笑笑,“但绝不是各位心中想象的那种雅趣,冯某是很普通的人,还不想效仿魏王。”

许久后才有干笑声。

“哈哈,冯先生说得极是,冯先生说得极是。”

众人又恢复了常态,该喝酒的喝酒,该做戏的做戏,各司其职,好不热闹。

但一场庆功宴终是有了这样不愉快的小插曲。

莫俊生当晚没有来,不少人在背后窸窸窣窣,近日来传莫俊生看上冯裕庭养在金屋里的男人的谣言已经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怎么也收不住。

隔天,紫时牵着松狮在林荫道散步时,老远就听见有些动静,回头一看,掩在树木旁的是几张生人的面孔。

紫时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畏畏缩缩一阵后,反倒是鼓足勇气向紫时走来。

“请问,冯裕庭先生住在这里吗?”

紫时看着面前这穿着休闲服的一男一女,当然还瞟到了他们背着的大包。

大包里有什么?照相机?

他们看起来像是素质很好的记者。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紫时直问。

“我们十分钦慕冯先生,想来看看冯先生住的地方。”女记者模样的人说得流利。

“我不知道,你们这样贸然前来不太好吧。”紫时蹙眉。

“你知道吗?可以领我们去吗?”男记者模样的人显然是有些急躁。

紫时摇头,说完就领着狮虎走。

“等等。”男记者模样的人抓住紫时的手臂,“请问你是住在哪里的?是冯先生的邻居吗?”

“我没必要告诉你,劳驾放开。”

那男人一急,更是紧紧抓住紫时。

“放开我。”紫时说。

“先生,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知道冯先生具体的地址。”女记者模样的人立刻堆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