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裕庭似乎也有些惊讶。

“冯先生。”莫俊生笑着打招呼。

“是莫公子。”冯裕庭笑笑,没有多的寒暄,转而看着紫时。

“我们是来看庙会的,冯先生,你也是?”莫俊生问。

“我路过,下午就坐车子回去,就不进去了。”冯裕庭淡淡地说。

“你要回去了?”紫时忽的一问。

冯裕庭点点头,随即转头向莫俊生:“能让我和他告个别吗?”

莫俊生看了看紫时,然后笑笑:“我先进去,到时候在表演昆戏的那个地方等你。”

紫时点点头。

“我们到那边去,那边静些。”冯裕庭指指庙对面的那棵树。

两人来到树下。

“你和姓莫的在一起了?”冯裕庭问。

“没有,他不过是暂时在这里,工作的原因。”

“小君,别和他在一起,他有父母,有未婚妻,还有一堆烂摊子,他不适合你。”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紫时说。

“如果…”冯裕庭低吟,“至少你找一个普通人,可以照顾你,可以包容你的人。”

紫时一愣,说不出话来。

“我是没这个福分了。”冯裕庭苦笑。

“下午就走吗?”

冯裕庭点点头:“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如果是你希望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谢谢你。”紫时撇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球鞋,阳光正细密地洒下来,而他的心里却是阴沉沉的。

“我走了。”

紫时点点头,仍低着头,没有勇气再看冯裕庭。

下一秒,冯裕庭的身子倾过来,慢慢抱住紫时,像碰疼他一样,这个拥抱很松很软,很温暖。

紫时闭上眼睛。

“再见了,好好保重。”冯裕庭放开紫时,笑笑,转个身,离开。

远处的庙会很热闹,画着釉彩妆,踏着高跷,挥着水袖的人真唱着戏,旁边是敲锣打鼓的声音,老老少少济济一堂。

紫时看着冯裕庭慢慢离开,往一边寂静的河岸走去,像是隔绝了喧阗,只剩一片苍茫。

终于,他消失在视野里。

chapter62

紫时站在那棵树下一动不动,风吹过来,将垂挂在他前额的头发吹乱,针叶似的扎着他的眼睛,他就这样站了很久。

直到莫俊生来找他。

“怎么了?不进去玩吗?”莫俊生拍拍紫时的肩膀,“里面很热闹,人偶戏也挺有意思的。”

紫时蹲下身去。

“你不舒服?”莫俊生见紫时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的青白。

“没事。”紫时将头埋在膝头上,“我想一个人呆一会,你自己去玩吧。”

莫俊生静静地看着紫时,然后走了几步,在一边默默地抽起烟来。

很久后,紫时才慢慢起身。

“要回去吗?”莫俊生转身问。

紫时费力笑笑:“不好意思,今天坏了你的兴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

“好。”莫俊生温和地笑笑。

到了屋子门口。

“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紫时对莫俊生说。

“你这样舍不得,又为何不跟他一起离开呢?”莫俊生忽的问。

紫时握着门把上的手松了又紧,泛出隐隐的白色。

“我和他是不可能了,早就错过了,而且我也不想再拖累他。”

“你既然想得这么清楚,却还是放不下。”

紫时转过身来,干涩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凄惶的笑,然后垂眸没说什么

世间的情爱本就是可以犀利到伤人性命,有情的人总是一辈子也放不下。

冯裕庭回去了,有消息说小镇上很快会添置几艘大船与中南部通商,小镇的一些渔民雀跃起来。

林正国近日来心烦得很,每天摆摊做的小买卖收入少之又少,手头越来越拮据。

“兄弟。”马东叼着烟,懒懒地说,“有笔生意,你要不要做?”

“什么?”林正国问。

“兄弟我在南部认识不少人,最近河上的几艘船,整日运河鲜海货的,瞧见没?”

林正国点点头。

“兄弟认识那家公司的人。”马东忽然凑过身来说,“现在正在网罗人,你以前不是搞这个的吗?现在大好机会别错过了。”

林正国大喜。

“你真有认识的人?”

“哄你做什么,有钱大家一起赚。”马东笑笑。

隔天,马东就带着林正国去河岸找船上的主顾,和几个高高瘦瘦,一脸精明的运船人打了个照面,他们同意以后优先运林正国的货,不过要抽三层的佣金。

林正国爽快地同意了,立刻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家二老,二老得知儿子要做大的水产生意,也笑逐颜开。

林正国开始起早贪黑地捕鱼,捞蟹,然后将货交给马东,由他亲自给几个生意人,没几天马东就带了一笔钱,说是预定金,定下林正国下个月整月的生意。

一来二去,也小小赚了一笔,林正国心里感激,对遇上马东这个贵人只感幸运。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莫俊生因为工作繁事,也不能再多久留。

“我挺舍不得这里的,想到回去一大堆琐事就头痛。”莫俊生喝着酒。

“你会处理好的。”紫时说。

“红尘繁事,俗不可耐。”莫俊生面色带着微微醉意,“哪像这里,桃源仙境,让人不忍离去。”

“你注定不是被困囚在这里的人,生意场,纵横捭阖,才是真正适合你的。”紫时举杯,“我为你践行。”

“你会想我吗?”莫俊生问。

“会。”紫时笑笑,“无论以前怎么样,现在你是我的朋友,思友之情总是难免的。”

莫俊生一听,苦苦一笑。

“我在你心里,就这点地位?”

“淡如水的朋友是最好,最持久的,怎么能说是轻微呢?”

“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无?”莫俊生垂眸,玩转着手里的杯子,“我时常想和你在一起,一起做很多事情。”

“愿你找到一位真正的伴侣,到时候切记要善待,珍视。”

慢慢地又喝了两瓶竹叶青。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否则明天一整天的车程会疲倦的。”

莫俊生慢慢起身。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紫时走近,慢慢抱着莫俊生。

“回去后我一定会日日想你的。”

紫时垂眸,没说什么。

莫俊生走了没几步,从傍晚开始阴阴的天终于开始下雨,雷声阵阵。

紫时赶紧在屋子里找了把伞,快步走了出去。

一开门,就是一阵狂风,紫时撑开的伞东倒西歪,费力定住后,立刻快步进入雨幕。

地上的泥泞路又滑又脏,紫时的白球鞋上浸了一大片泥土。

前后都是风的阻力,雨又哗哗地斜射过来,紫时几乎是睁不开眼睛,费力张望,却不见摸俊生的身影。

突然,背后一阵迅猛的力量几乎是将他推倒。

紫时转过头来,看见几个黑影,然后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雨越来越大,天空出现一条如火窜蛇般的闪电,森白暴戾。

清晨,雨停了,地上全是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水洼上淌着几片零落的叶子,黑瓦上的积着的雨水一滴滴地落下,清铃般的声音,两只小鸟飞向初晴的天,彼此追逐。

林正国早早地来到老地点,却不见马东,好一会后,马东才姗姗来迟。

“兄弟,我以为你不来了。”

“哪里,昨晚喝多了,睡到现在。”马东笑笑。

“这是货。”林正国将三四十条河鱼,三筐大闸蟹递给马东。

“哥们,今天和我一起去吧。”

“一起?”林正国疑惑,自己的货一直是交给马东,然后由马东出面交给船主。

“走吧,以后要是我没来,你也可以自己去交接。”马东笑笑。

林正国想了想很有道理,便跟着马冬去河岸。

一艘乌黑沉重的船正停靠在岸头。

从船舱内出来一个面色白嫩,戴着眼睛的生意人,和马东互换了眼神后,接过林正国的鱼和蟹,将鱼放在铁桶里,将三筐大蟹放进一只又大又长的黑色麻袋里,完毕后又进了船舱。

马东正悠悠地抽着烟。

不一会,戴眼镜的生意人又从船舱内探出头,马东立刻走过去,两人耳语了几句,又看了看林正国。

马东点点头后对林正国说:“哥们,今天人手不够,你帮个忙,我们一起走一趟。”

“啊?”林正国疑惑,“这船不是要去中南部的地方吗?那也太远了。”

“不,到了下一个码头有人交接的,也就一天两夜的事情,你去准备准备,见见世面。”

林正国心想马东一直帮了自己不少忙,现在这点小事自己再推脱也太不够意思了,于是满口答应,准备回去一趟拿些东西,顺便和家里人说一声。

“快去快回。”马东说。

没半个钟头,林正国回来,马东正等在那里,戴眼镜的生意人带他们进了船舱。

船舱内有一张木板桌子,上面搁着一壶茶,一包瓜子,桌子边是两张凳子,舱内还挂着麻绳,船钩之类的东西,散发着木屑的潮味。

“坐,兄弟。”马东啃着瓜子,招呼林正国坐下。

林正国笑着坐下,看看一边的大麻袋,说:“这货鲜,紧俏得很。”

马东点点头。

船摇摇晃晃地驶起来。

戴眼镜的生意人一脸阴沉,坐在船的另一头,不知在想什么。

颠簸了一个白天,林正国的肚子叫起来。

戴眼镜的生意人拿出储备的水和面包递给马东和林正国。

“他不吃不要紧?”马东使了个眼色。

“饿不死的。”戴眼镜的生意人说。

林正国啃着面包,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到了深夜,林正国直打哈欠。

“还是给点东西吃,别还没到就活活饿死了。”马东说。

戴眼镜的生意人沉思起来。

“命还是要留着的,别坏了事。”马东说。

生意人想了想,又从一边的箱子里拿出面包和水,慢慢走向那只麻袋。

林正国一脑子疑惑,只好问马东:“兄弟,你们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哦,你转头看看。”

林正国转头,只见那生意人用脚踢了几下麻袋,然后用鞋尖奋力顶起麻袋,翻了一个身,顿时,林正国看见麻袋背后一大块被血浸染。

“这些蟹怎么会…”

“那不是蟹。”马东剥着花生米悠悠地说。

“那不是放蟹的吗?”林正国越来越疑惑。

下一秒,那生意人将麻袋上的麻绳结开,林正国如晴天霹雳,魂魄也被吓掉了几分。

麻袋里装着一个人,头发蓬乱,一张大的胶布粘在他嘴上,整张脸上都是细细的抓痕。

“啊!”林正国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