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人还在北面亲征,这会儿吩咐疏浚运河,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日后顺天府的漕运考虑,也是为了往后北面用兵的辎重问题了。”邹知寒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事儿显然耽搁不得。如此,只要咱们不做的太过分,贵人们为了给陛下交代,也不会太乱来的。那些小门小户或者还有灭门之祸,咱们是济宁大族,根深蒂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花力气、最重要的是花功夫去栽培新的望族。”

对于这样的回答,尚夫人不是很满意,因为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邹府在济宁是强,在整个兖州府也算是有头有脸。

然而拿到庙堂之上,那就什么都不算。

贸然试探那几方的底线,在尚夫人看来,委实过于冒险了。

何况按照她对丈夫的了解,邹知寒原也不是这样天真的人。

尚夫人心里起了疑虑,只是试探了几次,都没抓到实质性的破绽,也只能按捺下来,顺着邹知寒的意思,着手预备寿宴的事情。

夫妇俩的这些交谈,连庄老夫人都不得而知,遑论是邹府的其他人了。

对于芬芷楼来说,这个寿宴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尚夫人又要给女儿们告假了。

因为邹府立足济宁多年,在兖州府上下可以说是人脉广阔,得知要给庄老夫人贺寿,远亲近邻这会儿就有赶上门来道贺的。

有些人还带了自家年幼的子女,男孩子也还罢了,女孩子的话,尚夫人跟庄老夫人总也要叫自家女孩子出去招呼一下,以示友好,也是给邹琼若她们磨砺一下人情世故。

这样自然是上不成课了。

芬芷楼一时间倒是清闲的很,姚氏母女于是搬了两把玫瑰椅到院子里晒太阳,顺便做点针线。

傅绰仙跟郗浮薇左右无事,就也拿了点活计过去凑热闹。

“姚姑姑的手艺可真好!”她们两个都是被捧在手心里过的,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这女红还真没认真琢磨过,这会儿做起来不免笨手笨脚的,还时常扎到自己,姚氏虽然不怎么说话,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到底出声指点了几回。

此举倒让本来心思在闲聊上的傅绰仙跟郗浮薇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绣品,是一副苍松白鹿图,绣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尤其是白鹿一双眸子,顾盼有神,栩栩如生,似乎随时会从绢布上走下来一样。

两人不免赞叹,“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精湛的绣技…这是给老夫人的吗?”

姚氏有点羞涩的笑了笑,倒是姚灼素,大概因为年纪仿佛,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觉得傅绰仙跟郗浮薇都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人,胆子大了很多,闻言抿嘴道:“是呢,我们母女千里迢迢而来,身无长物,也只能这样讨个巧,以示对老夫人的感激了!”

“这话说的,咱们这四个人,不管之前如何,这会儿谁在寿礼上头能不讨巧?”傅绰仙笑吟吟的说道,“姚妹妹,你这绣品看起来跟姚姑姑如出一辙,想是姚姑姑手把手教的?”

姚灼素将手里的绣品迎风抖了抖,笑道:“我手笨,娘这会儿还不敢叫我绣大件,不过是拿点边角料练手。”

郗浮薇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再拿针,都是糟蹋东西了。”

“沈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姚灼素忙道,“其实我们母女早先女红也不怎么样,还是我爹去后,族人因为我只是女孩子,将我们母女赶打出门,为了生计,只能做些绣品去卖。只是这世道谁家女子还不会几手绣活?若不下点功夫,压根就卖不出去。所以没日没夜的琢磨…我娘的眼睛这会儿还有些不好,就是当初累坏了。”

于是话题顺理成章的转成了对姚氏的嘘寒问暖。

接下来两天,郗浮薇还是每日下去跟姚氏母女晒着太阳做些针黹,傅绰仙却没露面,伺候她的红芝说:“傅先生告了假,回傅家去了。”

郗浮薇关切问:“傅姐姐是趁这两日女学停课,回去看看家里人呢,还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红芝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傅先生走的时候没跟奴婢说。”

但想了想,又说,“没听门子说傅家送了什么消息来给傅先生,想来应该是回去探亲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郗浮薇,她在济宁也是号称有亲戚的,就是沈窃蓝扮演的族兄。姚氏母女是远道而来,在本地除了庄老夫人之外没什么亲戚故旧,女学停了课,就在芬芷楼里待着也还罢了,如今傅绰仙都回去看望家里人了,自己要是还无动于衷,岂不是引人怀疑吗?

于是次日也出了邹府,去僻巷深处找沈窃蓝。

这次沈窃蓝在正堂见了她,照面之后,郗浮薇有点惊疑不定的打量了他几眼,才上前见礼,是察觉到他通身气势又强盛了几分。

不是那种升官晋级之后的威严,而是杀过人,而且杀了不是一个两个人之后,自然而然有的煞气。

这种变化搁郗浮璀跟郗宗旺还在时她肯定不能分辨,但从东昌府辗转来兖州府的路上,郗浮薇自己手里也不是没见过血,却是一眼认了出来。

“看来最近的山东很不平静。”郗浮薇心里想着,跟沈窃蓝解释,“邹府要办寿宴,小姐们须得招呼提前登门的客人们,所以俱告了假。那傅绰仙傅先生已经回去看望家里人了,我想着我要是不过来走一趟, 只怕人家要起疑心。”

沈窃蓝不置可否的问:“你最近如何?”

郗浮薇绝对不会把这话理解成关心的,自动就当成“最近任务有没有什么进展”来听了,抿了抿嘴,说道:“那傅绰仙应该是误打误撞在这时候进入邹府的。”

她低声说了自己的推测,见沈窃蓝只是静静听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来喜怒,心头就涌上来一股无力感,问起郗矫,“我侄子近来如何?”

沈窃蓝不在意的说:“最近没问,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不然底下人会禀告的。”

郗浮薇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下不得:“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会好好护着我侄子,让我只管在邹府放心做事?如今怎么问都没问?!”

“你在邹府这么久了,成果也才这么点。”沈窃蓝闻言就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手里多少事情,简直都快把你给忘记了,难道还要专门花心思盯着你那侄子不成?”

这话说的郗浮薇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才道:“属下知错。然而属下对于邹府到底是个才进府的外人,事关邹府合家未来的要事,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让属下知道呢?”

沈窃蓝淡然说道:“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又说,“倘若本官手底下人都跟你一样愚笨,本官也不要混了。”

郗浮薇低着头任他训斥,心里转着念头,就是最近有没有什么机会立点功劳之类,不说让沈窃蓝知道自己还是挺有用的,至少也是确保下郗矫的待遇。

忽听沈窃蓝说:“邹府寿宴,正有件事情要交给你。”

她顿时来了精神:“大人请说!”

“定国公的胞妹徐小姐很可能会前往,还有就是工部尚书的爱女宋小姐。”沈窃蓝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不动,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厌烦,“如果这两位到了寿宴上,你多照顾点。”

顿了顿道,“尤其是宋小姐,这位小姐据说比较天真无邪,不太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到时候有什么风波之类,你看着处置,总之不要让她们的名节受到损坏。”

郗浮薇听的吃了一惊,说道:“定国公府的小姐!还有工部尚书的小姐?这两位何等身份,怎么会来济宁,还一块儿去给邹府的老夫人道贺?!”

沈窃蓝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只管做事就好。”

其他的,就别打听了!

郗浮薇听出言外之意,虽然心中还是疑虑重重,却也没再问下去,低头道:“属下知道了。”

问过沈窃蓝没其他吩咐后,也就告退了。

她出门之后正要离开,却见一个青衣小厮立在回廊转弯处跟她招手。

“可是有什么吩咐?”郗浮薇疑惑的走过去,跟着他转到屋子后面的僻静角落里,谨慎的问,又发现,“尊驾好像不是之前伺候大人的那位?”

其实她之前也没太注意沈窃蓝的近侍,但到底碰见过一两回,还有点印象。

“那位因为一些事情已经回去应天府了。”小厮朝她露齿一笑,说道,“小的本来是卫所里替补的,承蒙百户大人看重,如今跟在大人左右跑个腿。”

郗浮薇隐约揣测之前那个小厮可能做错了事情,但具体做错了什么事情,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此刻闻言只是笑了笑,也不多嘴:“你要我过来这儿,不知道是?”

“有些事情郗小姐可能不知道,所以我给您说一说。”小厮也笑,低声道,“您可知道定国公府的小姐,还有宋小姐,何以会去邹府赴宴?”

见郗浮薇摇头,他嘴角笑容越发浓郁,“说来说去,其实跟郗小姐您脱不开干系!”

“我?”郗浮薇吓了一跳,“你这话说的可是奇怪了,我从来不曾认识这样尊贵的小姐!”

“然而这两位小姐对郗小姐可是神交已久。”小厮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了宋家跟沈家有意结亲、宋稼娘本身对沈窃蓝也很有意思,无奈因着老仆送东西过来时撞见郗浮薇所以生出疑心的事情,“本来宋尚书深明大义,一直劝着宋小姐莫要嫉妒的,宋小姐经过规劝,也觉得不该胡乱怀疑郗小姐你!可是徐小姐到了之后,却不由分说的认为郗小姐定然不安好心,八成是要兜搭百户大人的!这不,说是去邹府赴宴,贺老夫人的寿,实际上,却是冲着您去的!”

郗浮薇:“………………………!!!”

她冷静半晌,才问,“那沈大人方才要我好生照顾着点这两位小姐?”

该不会是让她任凭磋磨出气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他良心不痛吗?

小厮笑了笑,说道:“大人如今一心一意为陛下尽忠职守,对于两位小姐的想法也很意外。只不过宋小姐虽然有宋尚书就近告诫,徐小姐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殿下还有汉王殿下、赵王殿下这三位的嫡亲表妹!徐忠湣公又是为了陛下才慷慨就义的,慢说大人,就是宫里…对徐小姐也是宠爱有加。”

郗浮薇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沈窃蓝如今心思都放在了正事上,是无心儿女情长的。

然后呢,宋家倒还管得住女儿,就是这个定国公府的徐小姐,来头很大,亡父又有着被永乐帝亲自记住的功劳,所以不太好弄。

…沈窃蓝都觉得不太好弄的人,就这么塞给自己,他良心不痛吗?

郗浮薇深吸了口气,算了,跟锦衣卫讲良心,这不是笑话么?

“我自然是想给大人分忧的。”她试图多套几句话,以决定邹府的寿宴,是称病呢还是找借口留在沈窃蓝这边,索性连邹府都不去,“只是这两位的身份,只怕见面之后,根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到时候我被处置倒没什么,坏了大人的大事的话…这?”

心里暗暗想着,该不会沈窃蓝看自己进入邹府这些日子都没有重大进展,索性当成弃子,交给这两位出气了吧?

就是凛然。

“郗小姐,大人也是想保全你,所以才会让你知道这么多。”小厮似乎看出她的怀疑,眯起眼,说道,“坦白说吧,大人并不希望这两位娇客在山东停留太久。徐小姐跟宋尚书的约定,是参加完邹府的寿宴后,就会返回应天府。她参加这寿宴的主要目的,既然就是为了见到郗小姐你,那么郗小姐如果回避了,又或者应对之际,叫徐小姐抓到了什么把柄…只怕这份约定,就要再次生出波澜来了?”

郗浮薇脸色有点发青,这不是逼着自己必须去面对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还有工部尚书的千金么?!

要是这两位去邹府跟她没什么瓜葛,身份上的差距,都需要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了,何况是冲着她去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这两位的靠山,哪怕弄死了她,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惩罚的!

而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郗矫怎么办?郗家的血仇怎么办?!

“…我方才问起矫儿,大人说最近没问。”她急速的思索着,片刻后定了定神,问,“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我那侄子的近况?”

小厮笑了一下,说道:“大人素来重诺,既然答应了会好好照顾郗小公子,那么不管将来事情如何,肯定都会保证郗小公子的安全的。”

他以为郗浮薇这么问,是屈服了,只不过牵挂郗矫,想要得到一个承诺。

思忖了会儿,声音一低,“其实大人只是不想跟那两位计较,真正论起家世来,大人也未必怕了那两位。”

小厮只道自己这么讲了,郗浮薇也就可以对郗矫的未来放心。

却不想郗浮薇闻言眼底就冷了几分,暗道:“沈窃蓝既然未必怕了那两位,却还是让我自己去面对,显然是根本没把我死活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善待矫儿?”

她眯着眼,闪闪烁烁片刻,方才点头:“我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的。”

又摘了荷包给小厮,“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还请你帮忙,偶尔看拂一下我那侄子。”

小厮推辞了几下才接受,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管将来如何,都会帮忙照顾着点郗矫:“贵家的事情我也略有所知,你们姑侄确实委屈了。大家都是给大人做事的,不敢说将令侄当成自家子侄一样看待,能帮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郗浮薇心事重重的回到邹府,却见傅绰仙已经回来了,似乎还带了不少东西,才听说她回房了,就拿了一大包干果、糕点过来敲门:“我嫂子亲手做的,你尝尝!”

“姐姐现在就回来了?”郗浮薇道了谢,见她没有立刻离开,就寒暄道,“听说姐姐回去看望家里人了,我以为会跟家里多团聚几日呢!”

“逢年过节都能回去,也不是万水千山的来往不便。”傅绰仙笑了笑,道,“所以见个面,说说话也就是了。”

又问她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早,“我好歹在家里住了两个晚上,你这却是当天去当天回了。”

郗浮薇立刻黯然神伤:“我父母都没了,其他亲戚如狼似虎的,不坑我就不错,只一个族兄对我有些怜惜。然而他还没娶妻,我在那边待久了也不好。所以坐了坐,吃了点茶水,说了些话,也就是了。”

傅绰仙叹道:“咱们都是些伤心人哪!”

说了这话,郗浮薇以为就散了,却还不见她挪动脚步,心中诧异,思忖了下,就问:“傅姐姐,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合适不合适。”傅绰仙闻言,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期盼的样子,沉吟了下,才说,“之前夫人不是赏了你几匹绿地鸑鷟衔花纹的衣料吗?我看你这段时间都没穿上身,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用在寿宴上?”

郗浮薇这才恍然,合着是看中了那几匹布料:“没有呢,我一直放着。姐姐想要么?”

傅绰仙抿了抿嘴:“我觉得我适合绿色。”

毕竟她在邹府是教琴技的,朝温婉优雅打扮更能衬托出多年琴棋书画熏陶出来的气质。

在各种颜色里挑挑拣拣下来,觉得绿色最好,不像白色那么清冷,不似蓝色那么低调,清新自然…可惜最中意的料子却在郗浮薇手里。

“那姐姐看看手里有什么不适合的衣料拿过来,咱们换吧!”郗浮薇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好说话,本来想说送给她的,毕竟虽然如今落魄了,她手里还有一笔银票,这么点儿东西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但话将将要出口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当初进府时,一度受到尚夫人的猜疑,说服这位夫人的几个理由之一,就有攒嫁妆这一条。

既然如此,可不能乱大方。

所以生生改口,让傅绰仙拿其他料子跟自己换。

索性傅绰仙也没想过郗浮薇会分毫不要的给自己,立刻道:“我那儿有进府的时候夫人给的水红地梅菊纹料子,可以吗?我可以多加半匹。”

“不用多加,多少换多少。”郗浮薇点头,“姐姐是现在要,还是我收拾一下给你送过去?”

傅绰仙忙道:“要是可以,妹妹现在就拿给我吧!我女红不好,回头还要请姚妹妹帮忙,若是晚了,只怕就赶不上寿宴了。”

郗浮薇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那姐姐稍等!”

她入内室拿了傅绰仙要的料子出来,傅绰仙很是高兴的接了过去,连声道谢,说道:“我这就回去把那水红料子给你送过来!”

片刻后却是红芝送过来的了,红芝送完就要走,郗浮薇想留她吃杯茶的,却被告诉:“奴婢要去给傅先生买一些东西,不敢迟延。”

郗浮薇顺嘴问买什么,得知都是些胭脂水粉之类,就是挑眉:“难不成傅绰仙将邹府寿宴当成了钓金龟婿的好机会?”

她不免有点哭笑不得,知情人都知道这次宴会暗流汹涌,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尤其是被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还有工部尚书之女针对的她,更是生死难卜,这会儿别说钓什么金龟婿了,那是巴不得躲开呢!

也就是傅绰仙一无所知,恰好在这时候撞进邹府,还做着一朝飞上枝头的梦。

虽然因为郗家在东昌府是受到排斥的外来者,郗浮薇养成了不管闲事的习惯,此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接下来两日要是有机会的话,提醒一下傅绰仙,此番宴会,并不适合出风头还有挑选如意郎君。

当然傅绰仙听不听她就不管了。

两人虽然是同僚,关系也就那么回事。

傅绰仙还没重要到让她想方设法也要阻拦其作死的地步。

何况这次寿宴真正一定有危险的,是郗浮薇自己。

接下来两日,郗浮薇一直在房里思索着对策,除了一日三餐,楼都没下过。

到了寿宴前三天的时候,傅绰仙忽然又过来了。

郗浮薇还以为她是看上了自己手里的其他衣料或者首饰,谁知道开门之后,傅绰仙却递了一条裙子过来,说道:“沈妹妹,你这两日一直在房里,听绿莎说,却是连参加寿宴的衣裙都没准备。我跟姚妹妹做衣裳的时候,顺手给你做了条裙子,你且试试看,合意不合意?”

“姐姐这两日自己的衣裙都在赶工,怎么还为我操这样的心?”郗浮薇闻言很是诧异,也有点怀疑,没有立刻接下裙子,而是反问,“若是因为这条裙子,耽搁了姐姐的事情,可怎么好?”

傅绰仙抿了抿嘴,看了眼她身后:“能进去说话吗?”

邹府虽然给她们两个都拨了丫鬟伺候,但毕竟不是打小服侍的心腹,身契也不在她们手里,两人对红芝还有绿莎,不免有几分客气。

是以从来不要陪夜的。

此刻夜色已深,楼上就两人。

不过郗浮薇自负武艺在身,即使单独相处,也不怕傅绰仙有什么算计,就爽快答应,邀她入内。

“沈妹妹,时候不早,我就长话短说了。”两人在外间的小圆桌畔落座,郗浮薇沏了茶水,傅绰仙端起来抿了一口,放下,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境遇仿佛,虽然因为邹公子的缘故,心里对对方多少有些防备,但要说多么巴不得对方没个好下场,我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的。”

郗浮薇笑着道:“姐姐,我也保证,我绝对没想过要害你!”

傅绰仙“嗯”了一声:“所以接下来我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你不要以为我有什么不好的盘算。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邹府跟你一样都是女先生,且很受邹公子排斥,手还没那么长!”

郗浮薇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道却是话里话外的劝她不要太轻视寿宴,怎么也要梳妆打扮一下,“就算你清高的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为自己谋取什么好处,至少也要叫人家知道,邹府对咱们这些女先生的厚待不是?不然恐怕主家心里不高兴,道你灰扑扑的过去是故意坏邹家名声呢!”

“傅姐姐说的是,我会注意的。”郗浮薇闻言嘴角扯了扯,心说我这会儿为性命忧虑都来不及,哪里来的心思为寿宴挑衣裳首饰?

不过不想跟傅绰仙争执,就随声附和了几句,“我这两日之所以待在房里,就是在想着到时候穿什么呢!”

好说歹说的才将这人打发走,郗浮薇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来:真当她看不出来傅绰仙此举的真实用意?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另有其人

傅绰仙跟郗浮薇认识没几天,由于邹一昂的挑拨离间,彼此之间不免暗含敌意。

哪怕郗浮薇猜测到这人背后没有什么推手,乃是误打误撞这会儿进入邹府做女先生的,但是隔阂已经生成,到底也不可能好的跟亲姐妹也似了。

如今傅绰仙为了庄老夫人的寿宴费心梳妆打扮,不忘记给郗浮薇做件裙子,与其说她是好心,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邹府招募女先生是为了教导他们家女孩子,可不是为了给女先生当跳板的。

早先郗浮薇进入邹府的时候,邹一昂就这么怀疑过,她还是花了一番心思才得到尚夫人的认可的呢。

这会儿傅绰仙的心思,又哪里瞒得过主家?

要是她在寿宴上当真迷倒了某个如意郎君,非她不娶的那种,邹府兴许还会看在她未来夫家的面子上,忍下这口气来,客客气气的送她出门。

要是没有的话,等寿宴结束之后,邹府就算不立刻辞退她,肯定也要甩脸色了!

但如果所有的女先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有些法不责众的意思了。

哪怕邹府事后依旧要追究,好歹有个伴,不是她一个人挨罚。

要搁平时,郗浮薇也不在乎帮她这个忙了。

但如今她正愁着自己寿宴这关怎么过呢!

那两位小姐既然来者不善,要是看到郗浮薇装扮华丽,岂不是越发要坐实了她勾引沈窃蓝的罪名?

想到那种情况,郗浮薇皱了皱眉,心头就涌上来一股子戾气:之前在东昌府就是,闻家势大,看中郗浮璀的前途,就能够软硬兼施的让郗家答应将自己许配给他们的宗子;后来看到郗浮璀没了,想悔婚又不愿意担负上恶名,于是索性痛下杀手!

如今这徐小姐跟宋小姐,有本事怀疑沈窃蓝背叛了宋小姐,有本事去找沈窃蓝理论啊!

不敢跟沈窃蓝说什么,却不问青红皂白的对付自己!

这种命运全在权贵一念之间的日子,真的是想想就让人各种恶念纷沓而至。

她甚至有种“反正躲不过去我还不如不要平白担了这个恶名真的去勾引沈窃蓝算了”的冲动。

…不过明知道这次寿宴上自己会受到刁难,却还是逼着自己不许逃避的沈窃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叫她生不出来亲近的兴致。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学傅绰仙之前的法子了。”郗浮薇思忖良久,心道,“看看情况不对就来个昏厥什么的…希望那两位小姐能够自重身份,见好就收。”

实际上她不太能够理解徐小姐跟宋小姐要到寿宴上为难自己的想法,因为按照她跟这两位身份的差距,她们堂而皇之的刁难自己,不管刁难成功了还是没成功,都会被人议论气度不够,有失.身份。

别说沈窃蓝让小厮传话时已经透露出不耐烦了,就是沈家长辈知道之后,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毕竟这年头没人想聘个妒妇进门,尤其是蠢到自降身份的妒妇。

“别是徐家宋家内斗,借这件事情落这两个傻乎乎的小姐的面子?”郗浮薇沉吟,“若是如此,点醒她们,是否也能够为自己解围?”

但转念想到沈窃蓝那小厮的话,又是叹息,“那宋小姐也还罢了!徐小姐竟然是跟天家都大有渊源的。这样的主儿,天底下有多少人能算计她?真有那能算计她的,又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岂是我能够得罪的!”

归根到底,她出身太差,跟这种天之骄女没的比,所以眼下人家要刁难她,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要是实在没有活路,那这两位也别想有好下场!”思来想去都没个上佳的对策,郗浮薇心中怒意上涌,不禁把心一横,暗忖,“左右我要是不在了,也不能指望沈窃蓝会继续庇护矫儿,我郗家也等若是没有了!既然如此,那两位要只是折辱我一番也还罢了!要是存心把事情做绝的话…她们也别想好过!”

她这边做好了跟徐景鸳还有宋稼娘同归于尽的准备,那边前往济宁的路上,宋稼娘也在忐忑万分:“景鸳姐姐,我跟沈世兄的事情,还没过明路呢!就这么跑去邹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