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左右见她询问空着的位子是否有人,都友善的摇头。

入座后,有邹府的管事悄悄过来,附耳低言,“夫人说,您今儿个受委屈了!这会儿老夫人正在亲自招呼徐小姐跟宋小姐,无暇分.身,只能让小的代为转达歉意。等回头宾客散了,邹家务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两位已经到了吗?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郗浮薇瞳孔骤然一缩,深吸了口气才稳住心神。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误会?

“虚惊一场而已!”略作沉吟,郗浮薇缓缓说道,“不值得放在心上,请夫人跟老夫人专心招呼贵客就好。”

管事道:“沈先生真是宽宏大量。”

因为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四周已经有人看了过来,管事不便久留,团团作个揖,也就走了。

她走之后,附近的人就跟郗浮薇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郗浮薇只是敷衍,关于自己的身份还有跟邹家的关系,却是只字不漏:她选这里入席,图的就是这边没人认识,可不是为了认识人来的!

却不知道那管事回去禀告了尚夫人,尚夫人却误会了,说道:“之前这位沈先生进门的时候,一昂还因她美貌,怀疑她进入邹府居心叵测。现在看来,却比傅先生要高洁多了…这么冷的天,一个女孩子,那么果断的跳湖救人也还罢了,傅先生今日的打算,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姚小姑娘看着懵懂,跟她走了一块儿,约莫会被她当成绿叶用。然而沈先生的才貌,却不是傅先生能够遮掩的。她专门绕过傅先生的席位,去了没人认识又不打眼的一桌,八成是没有傅先生那样的心思,又不想得罪傅先生,故而躲着了。”

就吩咐,“叫底下人都看着点,别再叫人打扰了沈先生!”

管事抄手称是,又问:“老爷这会儿很生气,说是要罚公子…?”

“这都什么场合!”尚夫人拧起眉头,“当我不想抽这小子吗?这还不是怕扫了寿宴的喜庆!?让他冷静点!”

至于邹一昂,尚夫人深吸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被众星拱月的红衣少女放下酒樽,环视了一圈,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她清清亮亮的说道:“我们姐妹此番出游,虽然看过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却一直无暇与年岁仿佛的姐妹们接触。此番冒昧前来,承蒙贵府款待,很是感激。却不知道是否也能认识一下兖州诸位闺秀?”

“徐小姐这话折煞敝家了。”满头银发的庄老夫人忙说,“两位大驾光临,敝家上下,真正蓬荜生辉,哪里有什么冒昧的呢?”

至于说徐景鸳想认识一下兖州今日来给邹府道贺的闺秀,老夫人更加不会阻拦,这可是各家跟定国公府还有工部尚书攀上关系的好时机,就算邹家是兖州大族,也没有这么下死劲得罪人的。

定国公的胞妹主动提出想认识兖州闺秀的消息迅速在席上传开,上上下下都是又惊又喜,唯独郗浮薇暗叹一声:“这两位,果然是不见到我不肯罢手!”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半晌后,她混在队伍里,去给徐景鸳还有宋稼娘敬酒时,尚夫人在旁介绍了身份后,这两位固然“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却也没其他表示了,只淡淡说了句:“沈先生一看就是秀外慧中。”

语气中的敷衍,聋子都听的出来。

不过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就双方地位上的差距,徐景鸳肯开口说句话,已经是很给郗浮薇面子。

甚至回到座位上后,还有人隐蔽的投来嫉妒的目光…要知道虽然那两位贵人说了想见见兖州的闺秀们,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专门的招呼的。

郗浮薇却无暇理会这些注视,皱着眉头,暗忖:“难道这两位说要过来看看我…当真就这么照个面算了?”

她觉得不太可能。

要只是想亲眼看看郗浮薇是何许样的人的话,按照徐景鸳跟宋稼娘的身份,任何一个,悄悄下道命令,足以让郗浮薇主动送上门去供她们参观。

何必劳动到亲自登门来贺一个陌生老夫人的地步?

“她们肯定是不怀好意的。”郗浮薇沉吟,“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刁难我,想来也是有所顾忌,不愿意为了对付我而失了闺誉…私下里,却不知道她们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因为身份上的悬殊,对方有太多选择了。

最简单的,暗示一下邹府,看你们家这位沈先生不顺眼,邹府再厚待女先生,又怎么可能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得罪应天府的权贵?

又或者让随行的人,收买邹府下人,暗中下手;

还可以散播谣言,杀人于无形之中…郗浮薇越想越是面沉似水,连跟左右之人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只坐在那里神思不属的喝着茶,思忖着种种可能以及对策。

这情况在同席的人看来,就是高傲了。

“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家,她一个破落户,靠着邹府的面子才有资格跟咱们同坐,如今不过得了徐小姐一句客气话,居然就拿捏上架子了吗?”有性.子比较急的女孩子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众人多少也有点恼怒,遂撇下她不再理会,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这情况郗浮薇求之不得,正觉得清净,不想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扯了扯她袖子。

“你是?”她回头一看,见是个脸生的丫鬟,微微一怔。

“沈先生,公子想请您出去一下。”丫鬟朝她福了福,低声说道,“就一会儿。”

郗浮薇眯起眼,目光闪烁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在丫鬟有点不知所措的神情里站起身:“走!”

今儿个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所以不管来的人是谁,扯的谁的旗号…这一趟都免不了。

郗浮薇有点冷漠的想:“也不知道那两位贵人,预备了什么阵仗等着我?”

然而到了外面之后,在丫鬟的带领下朝僻静处走去,走着走着,还真是邹一昂一个人在那儿踱圈子。

“你可算来了!”邹一昂见到她,暗松口气,忙朝旁跑去,片刻就从一丛冬青后拿了个小巧玲珑的食盒出来,边打开边催促,“快点喝快点喝!叫人看到,我就完了!”

郗浮薇如今满怀戒备,看谁都像是被徐景鸳还有宋稼娘收买了的,哪里肯入口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

当下倒退一步,摇头道:“多谢公子!不过我方才在席上已经吃饱了。”

“那些菜肴算什么?”邹一昂说道,“我给你弄的这个是我祖母每隔些日子才吃一次的滋补汤药,药引是五百年的野山参,最补人不过!”

饶是郗浮薇如今警戒万分,闻言也有点气笑了:“公子,老夫人这个年纪,尚且隔段时间才吃的滋补汤药,我才多大,您就要我喝?”

“我祖母之所以隔段时间才吃,因为上了年份的老参不好找!怕天天吃会断顿!”邹一昂一脸看乡下土包子的表情,“方才我爬窗去祖母屋子里,砸了三把锁才偷了一点老参出来做药引…别磨蹭了,趁热喝下去,我问过人的,他们都说这汤药要是喝了,你一准不会落下病根!”

“砸了三把锁…”郗浮薇嘴角一抽,“你还真不怕被老爷夫人吊起来打?”

邹一昂一摆手:“没事儿!我祖母回去一看就知道是我干的!为了不让我挨揍,她肯定会瞒下来!再说了,为了你的身体,挨顿打算什么?”

要不是徐景鸳跟宋稼娘到现在还没走,郗浮薇差点都要感动了!

“多谢邹公子好意,但恕我只能心领了。”她撇了撇嘴角,说道,“方才下湖也就一会儿,回去芬芷楼收拾了一下,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根本用不着这么珍贵的汤药…邹公子还是拿去孝敬老夫人吧!毕竟今儿个的事情,令尊令堂已经知道了,如今碍着寿宴还在进行,不会拿你怎么样,等回头必然要刨根问底的,到时候如果知道了公子的孝行,也能从轻发落不是?”

她这么说当然是怀疑这碗汤被做了手脚,然而邹一昂不知就里,很是感动,愧疚道:“我之前没少作弄你,你居然还这么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看来我是看走眼了,你虽然平时很有点狡黠诡诈,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郗浮薇假笑道:“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公子快点拿去给老夫人吧,不然汤凉了,老夫人喝着不舒服,反而要弄巧成拙!”

“反正野参我已经偷出来了。”邹一昂忙道,“我等下再叫人去给祖母炖一碗就是,这一碗还是你喝了吧?”

他这反应郗浮薇并不意外,只道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汤药有问题,所以怎么可能拿去给庄老夫人呢?

那是肯定要想法子让她喝下去的!

“我是邹府的女先生,是来教导公子的妹妹们的。”郗浮薇看着他,缓缓说道,“自然要以身作则!怎么可以明知道公子手里这碗汤药的药引是偷来的,还照常喝下去呢?”

她正气凛然的说道,“如果这么做了,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教导诸位邹小姐?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接下来不管邹一昂怎么劝,她都摆出一副“老娘是个品行高尚的好先生”的架势,死活不肯答应。

“…那算了,你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来跟我说。”半晌后,口干舌燥的邹一昂终于放弃,自己将已经有点凉的汤药一饮而尽,悻悻道,“我会帮你请大夫的…说起来你也真的傻,且不说跳下去之前都没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就算我掉下去了,我的贴身小厮都没下湖救我呢,你一个进府没几天的女先生那么拼命做什么?”

郗浮薇看着他手里的空碗有片刻的愕然,心说难道自己想多了?邹一昂是单纯来感谢自己的,不是受了那谁谁谁的指示?

不过反正她也不想喝庄老夫人那年纪喝的滋补汤药,转头就抛开了。

此刻闻言,就说:“一来是对自己的水性还算自信;二来则是怕你出了事情,我就在附近,脱不开干系,会在这府里待不下去。”

“这是实话。”邹一昂点了点头,又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郗浮薇自然是摇头,邹一昂本来还想问下去的,但之前请郗浮薇过来的丫鬟看了看时辰,跟他说:“公子,您该去席上给老夫人磕头了!”

他只能先行离开,走之前殷切叮嘱郗浮薇:“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别看我爹娘打起我来毫不手软,邹家到底就我一个男嗣,我想弄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郗浮薇只是笑笑。

等这人走后,她凝神思索了会儿,觉得既然已经跟徐景鸳还有宋稼娘敬过酒了,这两位也没有跟她当众撕破脸的意思,那么也没必要再去席上蹉跎时间,还不如回芬芷楼去好好计较。

不想才朝芬芷楼方向走了几步,忽忽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她脸色顿变!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

相比郗浮薇的震惊,那人却露出了如释重负之色,语气温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薇薇,我莫不是在做梦?”

“这位公子请自重!”郗浮薇全身都在哆嗦,不仅仅是惊讶,更是仇恨,她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才按捺住激烈到澎湃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我与公子素不相识,请公子不要胡乱称呼,坏我名节!”

说罢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怕自己再多留哪怕一个呼吸,都会忍不住扑上去将闻羡云大卸八块!

“薇薇,你是我未婚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将其他人错认成你?”她想避开,闻羡云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竟是紧紧跟了上来,边追边说,“其实当初你家下仆要给你办丧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因为火场里根本没发现你跟矫儿的遗体。听你家下仆说,你粗通武艺,就算当时火势凶猛,你来不及救其他人,自己怎么可能跑不出来呢?要不是当时实在没有线索,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草率的为你跟矫儿办后事的…万幸咱们缘分深厚,今日趁着邹家老夫人的寿宴竟然重逢了!”

郗浮薇闻言心中冷笑不已:“什么重逢?这根本就是冤家路窄!!!”

她到底是邹府聘请的女先生,对于邹府的地形,可比头次过来做客的闻羡云熟悉多了。

这会儿一心一意想走人,七拐八绕的,闻羡云暂时就有点跟不上,他见状也不急,只提高了声音,说道:“薇薇,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然你爹跟你哥哥都是尸骨未寒,怎么会就除了重孝,跑邹府来做女先生?我是你未婚夫,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跟我说?何必舍近求远,来找邹府帮忙?邹府在兖州固然是大族,我闻家在东昌府,又岂是小门小户?薇薇,你可是觉得咱们还没成亲,不好意思开口?”

他着重强调了“尸骨未寒”以及“重孝”这两个词,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拿郗宗旺跟郗浮璀都是新丧未久,作为郗家血脉,郗浮薇如今隐姓埋名躲在邻府的邹家不说,却也没有给父兄戴孝,这事儿传出去,不止邹家不可能再留她,世人也要唾弃这样不孝不义的行为。

郗浮薇脸色煞白,快走几步之后,心念电转,到底站住脚,转过头来,森然看着他:“这位公子,你到底发什么疯?东昌府闻家我也有听说,确实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只是俗话说强龙不斗地头蛇,你既然是过来给邹家老夫人贺寿的,还请你有点贺客的样子,不要乱来!”

“薇薇,你误会了。”见她终于停下,闻羡云目光闪烁,露出气定神闲之色,说道,“我怎么会对邹府不敬呢?还是不忽然看到你,太欢喜了?毕竟我可是护送徐小姐还有宋小姐,顺路前来讨寿酒喝的,哪怕不为闻家跟邹家的交情着想,也要想想不能惹了两位小姐不喜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闻家现在根本不怕得罪邹家,毕竟是有徐景鸳还有宋稼娘做靠山的!

郗浮薇深吸口气,看了看无人的四周,低声道:“你不想惹了两位小姐不喜,难道就不怕锦衣卫兖州卫的百户大人不喜么?”

徐景鸳跟宋稼娘或者不惧沈窃蓝,却也不知道闻家是否也不在乎得罪锦衣卫?

“薇薇,你可真让我意外。”闻羡云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好好的闺中女儿,怎么忽然跟锦衣卫扯上干系了?如今岳父跟舅兄都不在了,你侄儿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不做你的依靠,谁还能给你做主?你且随我回去闻家,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议着来!”

郗浮薇看着他伸手来拉自己,朝旁退了一步避开,沉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放尊重点!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不等闻羡云说话,她又面无表情道,“看来你认准了我是你那什么未婚妻,既然如此,咱们寻个地方说清楚!免得你吵吵嚷嚷,坏我名声!”

闻羡云眯着眼,看着她笑:“薇薇,去僻静点的地方可以,不过我方才追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让小厮去通知两位小姐,好让她们为咱们高兴了!所以最好时间不要太长,免得叫两位小姐久候,你说是不是?”

郗浮薇暗自咬牙,她让这人找个地方说清楚,可不是当真想跟他说清楚,而是想寻个没人的角落痛下杀手,将闻羡云弄死!

至于说人死之后怎么办…大不了一口咬定闻羡云见色起意,自己反抗之中失了手!

占住了这个道理,邹府作为兖州望族,对闻家也没什么惧怕的,为了面子考虑,也不见得会将她交出去。

但现在闻羡云明确告诉她,已经去找徐景鸳还有宋稼娘通知了,那么就算能将这人弄死,徐景鸳跟宋稼娘的不依不饶之下,邹府也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先生,得罪应天府的贵人的。

“以为抬出徐景鸳跟宋稼娘就吓得住我?”郗浮薇思来想去,眼底就有了凶光,暗道,“要不是这两人心思歹毒,通知了闻羡云过来,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左右也是身败名裂,还不如就将这闻羡云弄死,多少给爹爹还有哥哥报了点仇!”

她这么想着,一声不吭的带着闻羡云朝僻静处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里,这季节的花园实在萧条的厉害,哪怕今日邹府大宴宾客,此地放眼望去,游者也是寥寥无几。

这情况正合郗浮薇的心意。

走了一段路之后,闻羡云有点不耐烦了,柔声说道:“薇薇, 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觉得郗家内忧外患的时候,我没有出面,更没有帮你?这实在是有缘故的:那会儿宋小姐父女正过东昌府,却被家里不长眼的纨绔给冲撞了!我奉家族之命前去赔罪,忙前忙后了好几日,才得到宋尚书亲口允诺不再追究!”

“了结此事后,我是立刻去郗家的。但没想到,你已经…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么的懊悔!”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去跟宋尚书父女赔罪的差事,我宁可推给其他人,自己怎么也要去郗家陪着你的!”

他说的深情款款,郗浮薇却听的想吐。

她放缓了脚步,让闻羡云追上自己,侧过头来,似乎想要说话,然而脚下忽然一绊,顿时一个趔趄。

闻羡云眼中现出笑意,边伸手扶她,边说:“怎么这样不小心?”

话音未落,他忽然抽身急退!

退出三五步之后才站住脚,脸色难看的看着不远处的郗浮薇。

郗浮薇手里拿着柄匕首,紧抿着唇,眼中杀机森然。

对峙片刻后,闻羡云脸上温柔的笑意收敛的干干净净:“谋杀亲夫的事情做的这么干脆利落,难怪连父兄的身后事都能弃之不顾!”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郗浮薇脸色苍白,瞳孔里却跳动着炙热的火焰,冷冰冰的说,“追着个人喊着未婚妻,说几句软和话,别人就要任凭你为所欲为?!我虽然没了父母兄弟护持,却也不惯你这种富家子弟的臭毛病!”

“到现在还不承认你是郗浮薇?”闻羡云舒展了下筋骨,眯起眼,淡淡说道,“你是对邹家有信心呢还是对你背后那位锦衣卫大人有信心?应该是百户大人吧?毕竟邹府又不是傻子,他们这种在济宁经营多年的人家,最重声名,拐卖良家子,尤其还是我闻家的准儿媳妇,这样的罪名,他们怎么可能承担?何况你也没什么资本,让他们为你冒犯徐小姐跟宋小姐!”

“不过我跟你说实话,那位百户大人只怕你也是指望不上的。”

“这次的事情,归根到底是争风吃醋引起来的。”

“可不是谁对天子亲军有意见!”

“锦衣卫不是傻子,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够当枪使的!”

郗浮薇面无表情道:“我姓沈,从来没跟谁定过婚约!这话你爱信不信,反正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别以为孤女就好欺负!”

闻羡云注视着她,渐渐的就又笑了起来,却是不退反进,说道:“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了我?”

语未毕,他猝然一记鞭腿抽向郗浮薇!

动作又快又狠,足见功底。

郗浮薇神情一凝,不敢硬接,索性持匕蹂身而上,直指闻羡云咽喉、心口等要害!

“听你家老仆说,岳父破例让你学了武,我一直觉得,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约莫是些花架子。”两人电光火石间过了几招,郗浮薇因着女子力气较弱,而且她的武艺,是帮郗宗旺打理家业之余学习的,为了防止外人知道后说三道四,一向避着人,练习的时间就更少了,渐渐落入下风,却是攻少防多了。

闻羡云见状,嗤笑一声,“现在看来,能在我手底下撑会儿,还是有点样子的…不过也就是有点样子而已。”

郗浮薇脸色寡白,一声不吭,只不住的拆解着他的攻势。

“我有点想不明白。”闻羡云好整以暇的将她朝角落里逼去,说道,“锦衣卫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沈窃蓝之前跟你应该也是素昧平生!算起来,我这个未婚夫对郗家也算是尽心尽力,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怎么沈窃蓝一上门,你就信了他,连父兄后事都不料理,带着郗矫说走就走?”

他脸色阴沉下来,“记得你哥哥在时,我去你家遇见你,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那时候我以为是你羞涩太过,表现反而格外矜持的缘故。现在想想,约莫你压根就没看上过我?”

见郗浮薇不作声,只是跟自己动着手,闻羡云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烦躁,低声道,“你却是对沈窃蓝一见钟情了是不是?!”

大概有点被郗浮薇无动于衷的样子激怒,他骤然冷笑了一声,“可惜那位沈百户,是工部尚书的掌上明珠都心心念念的人,岂是你配得上的?!”

“我配不上沈窃蓝,你又配得上那位宋小姐?”郗浮薇大大低估了闻羡云的武功,勉力支持到现在,气力将尽,心中的悲愤实在难以描述,闻言露出一抹轻蔑来,说道,“还是你更痴心妄想的想取得那位徐小姐的欢心?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成日里想着靠女人往上爬的货色,当定国公府跟宋家都瞎了眼,看不出你的真面目?!”

闻羡云勃然大怒,原本还存着的一些狸猫戏鼠的心思瞬间收了起来,急攻几下,见郗浮薇手忙脚乱,已现不支,趁势一掌拍向她心口!

郗浮薇这会儿脚下步伐都有些散乱了,见状想躲,却没躲完全,到底让他掌缘扫中了左肩,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若非闪开及时,怕不就是伤筋动骨!“噔噔噔”一连退了五六步还无法站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在她背上扶了把,一个陌生的嗓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熏意三分淡漠一分惊讶,徐徐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欧阳渊水

郗浮薇跟闻羡云都没料到会碰见其他人,闻声都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却见一个士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修眉朗目,身量颀长,一手拎了壶酒,一手正缓缓从郗浮薇背上收回,正平静的看着他们。

沉默片刻,闻羡云率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拱手道:“这位兄台是?”

“欧阳渊水,字博川。”那士子瞥他一眼,拿起酒壶呷了口,因为喝的有点急,有些酒水就顺着嘴角流过下颔,从脖颈一路滑进衣襟里。

他也不在意,随手抹了把,道,“兄台,趁着私下无人欺凌女流之辈,这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欧阳公子想是误会了!”闻羡云淡淡一笑,说道,“我数年前定下一门亲事,乃是东昌府郗家之女。这门亲事不止家里十分赞成,我本身也是一直将郗小姐当成未来妻子看待的。只是不想今年秋试之后,我那大舅子在高中亚元的当日病逝,岳父呢也在之后的走水里丧生!郗家满门仅剩的就是我未婚妻还有一位内侄叫郗矫的。”

“这两人据说也在火灾里没了,只是当时就没找到尸体!”

“因为郗家已经没人了,下仆跟族人却为郗家的家产互相揭发,才知道原来郗家之所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跟他们里应外合谋财害命大有关系!”

“我当时伤心的不行,奏请官府惩罚了仇人,决意要给未婚妻还有岳父、大舅子守孝,完了再考虑议亲之事!”

“不想今日随徐小姐还有宋小姐前来邹府赴宴,却在这儿遇见了我的未婚妻!”

他说着指了指郗浮薇,“我欣喜若狂,自然想跟她说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根本不肯承认!我一急之下…”

“既然你对你未婚妻上心的不行,这会儿见着了,岂非应该捧在手心里?”欧阳渊水将酒壶在掌心转了个圈,漫不经心的笑,“她不想承认身份,你第一个想到的,难道不是她有什么苦衷之类,这会儿按捺住不动声色,回头再过来悄悄的问?”

闻羡云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定了定神才道:“但她既然专门躲着我,回头不定又是一走了之呢?到时候我却去哪里找她?我也是关心则乱。”

欧阳渊水说道:“嗯,既然她之前诈死也要离开你,这会儿更是跟你照面之后马上走人,那么很显然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你做了十分对不起她,甚至是对不起她全家的事情!所以人家是故意躲着你的!既然如此,你但凡对人家还有半点儿真心,岂非应该走的远远的,叫人家这辈子都不要看到你这张脸?”

“…我岳父跟大舅子尸骨未寒,作为郗家如今仅存的血脉,难道她不需要回去守孝么?”闻羡云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也是为了她好!”

欧阳渊水道:“着啊!你既然为了这位姑娘好,那么就算认定了她是你未婚妻,也应该死不承认,免得别人因此责备她!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你也有脸说真心为人家好?还是你存心赶尽杀绝,故意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在下东昌府闻羡云!”饶是闻羡云涵养再好,见他这孜孜不倦维护郗浮薇的样子也忍无可忍了,沉下脸来,自报家门,“敢问阁下与我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关系,竟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护着她?!”

“我是这邹府的西席。”欧阳渊水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至于我为什么维护这位姑娘…闻公子跟东昌府的父母官是有多大仇?难道这辈子在东昌府竟然都没见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吗?”

不等闻羡云说话,他晃了晃脑袋,又说,“三两年之后我就会赴京赶考,这会儿积点德,没准能够一举金榜题名,到时候对于列祖列宗也能有个交代了!”

“你是举人?”闻羡云本来面色阴沉,就要发作的,听了后面这句话,瞳孔缩了缩,到底沉吟了一下:这个年纪的举人,比起东昌府著名的读书种子郗浮璀,也丝毫不差了。

而且郗浮璀身体虚弱,好容易考取了秋试却一命呜呼!

这欧阳渊水却是神完气足,怎么看都不像是短命的样子,真正是前途无量。

所以即使他说自己只是邹府一个西席,地位却绝对不低!

说不得,兖州府上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毕竟如他自己所言,只要他日金榜题名,那就是脱胎换骨,平步青云,根本不是闻家能够招惹的了!

至于说闻家如今很有攀附上宋家还有定国公府的意思…外人眼里或者这么认为,但闻羡云心里很清楚,宋礼对于闻家的殷勤一直都是不置可否,宋稼娘也好,徐景鸳也罢,心里压根都没把闻家放在眼里。

要不是郗浮薇在邹府,这两位小姐不想自己出面坏了名声,专门教他过来办这事儿,甚至这次离开山东根本不会让他护送!

所以他不想贸然得罪欧阳渊水。

至少在闻家彻底抱上一条粗壮的大腿前,不想得罪这种官宦种子。

然而就这么看着这人护下郗浮薇的话,且不说如何跟徐景鸳还有宋稼娘交代,身为未婚夫,也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当下思索了会儿,就看着郗浮薇,缓缓说道,“薇薇,你真是叫我失望!你郗家在东昌府是人尽皆知的缙绅,你兄长更是东昌府出了名的才德兼备,只可惜享寿不永而已!作为你的未婚夫,我自认为品貌也还算端正,并非匹配不了你。何以你诈死离开郗家,不顾父兄身后事不说,算算日子,如今还在孝中,就同这许多人勾勾搭搭?”

瞥了眼欧阳渊水,他专门点出,“那沈窃蓝沈百户,乃是应天府高门子弟,已与门当户对的人家口头约定了婚姻!他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真心呢?眼前这位欧阳公子,既前途远大,看他如今慨然站出来的样子,也是个正人君子!若知道你的这些行为,难为还会再站在你那边?”

郗浮薇寒着脸,正要说话,不想欧阳渊水,将喝空了的酒壶朝假山后一扔,也不管扔过去之后摔的怎么个零碎法,稀奇道:“就算你告诉了我这些…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站在这位姑娘这边?”

闻羡云脸上抽搐几下,虽然这次过来邹府,已经决定了要尽力磋磨郗浮薇,将这未婚妻弄的越惨越好,以期取悦徐景鸳还有宋稼娘,但听着别人男人这样理直气壮的维护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头上绿油油的!

“欧阳公子年轻有为,就这么想大好前途毁于一旦么?”他目光冰寒的看着欧阳渊水,“莫忘记《大明律》中对于诱拐有婚约的女子…”

欧阳渊水看都不看他一眼,却转头问郗浮薇:“你是他的未婚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