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也不知道那边的欧阳先生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个学生,也不盯着点儿。见天的来咱们女学这边…就不怕他功课荒废,没法跟老爷夫人交代吗?”

不等郗浮薇说话,她又叹了口气,“也是,人家跟咱们可不一样,人家可是举人老爷!肯来邹府教书已经是屈尊纡贵,就算教的不那么上心,邹府又哪里会怪他?要怪只能怪咱们命苦,没有生为男儿身罢!”

郗浮薇闻言也有点伤感,自己要是男子,哪怕当初也因为兄长的缘故跟闻家什么小姐订了亲,只怕也不至于在兄长去后立刻遭到闻家的抛弃吧?

因为按照她的功课来看,她念书也是很有天赋的。

只可惜书念的再好,女儿身到底注定了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

“对了,沈妹妹,听说你之前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同欧阳先生照过面?”傅绰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郗浮薇说,“人家还给你解过围?既然如此,你干嘛不找个机会,跟欧阳先生说一说邹公子老是跑来女学这事情?请欧阳先生管着点他,别老过来弄的大家人心惶惶。”

郗浮薇心说真正人心惶惶的大概就是被怼过好几次的你吧?

至于其他人,看到邹一昂跑过来,顶多就是做事格外谨慎点,也没有说怎么个害怕的。

她这么想着,微笑道:“姐姐,那次是有人无礼,确实欧阳先生帮了大忙。不过您也说了,人家是举人老爷,我这样身份的,哪里敢贸然靠上去呢?别到时候被欧阳先生一顿呵斥,都没法子出门了。”

傅绰仙说道:“不会的,如果当真是那种古板之人,当初也不会给你解围了。”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外头,见没什么人,就朝郗浮薇倾身过去,低声道,“我说,你别这么傻!咱们女孩子的青春统共才几年?你还真想在邹府辛辛苦苦的做个几年十几年,攒够了嫁妆再出去找夫婿吗?难得欧阳先生年轻有为,又曾对你援手,你也不知道送点针线什么的过去表一表谢意!人家要是没什么想法,你就是堂堂正正的谢他,谁能说什么话?人家要是有想法…你嫁过去现成就是举人娘子!要是将来他再金榜题名,那就是进士夫人了!这样的造化,错过了你就后悔去吧!”

“姐姐,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郗浮薇有点诧异,心说你自己的金龟婿都还没到手呢,怎么又是姚灼素又是我的,对别人的事情也这么上心了?

傅绰仙白她一眼,有点气哼哼的:“你跟姚妹妹,没有一个省心的!”

说着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郗浮薇倒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正要提醒她邹一昂还没走呢,谁知道刚刚出门的傅绰仙就“啊”了一声,一脸惊恐的看着角落里。

还以为怎么了,抓起旁边的拂尘跑出去一看…郗浮薇嘴角不禁抽了抽:就见邹一昂板着个脸,双手抱胸,背靠着柱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举人娘子?”他冷冰冰的看了会傅绰仙,直看的傅绰仙手足无措,眼泪都落下来了,才转对郗浮薇笑了笑,笑容有些陌生,带着些许讽刺,道,“欧阳先生还年轻得很,将来金榜题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要不要提前恭喜你啊?进士夫人?嗯?”

“一些玩笑话而已。”郗浮薇跟他对望,神情平静无波,不在意的说道,“邹公子今天怎么跑后面来了?”

“你说呢?”邹一昂站直身体,放下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嗤笑了一声,才道,“方才喊你没喊住,怕回去了被先生责罚,所以就追过来想把信给你。谁知道正好听到你们打算去找先生告状顺带兜搭他?”

傅绰仙脸色苍白,强撑着说道:“我随口说说的,邹公子…”

“不过要是先生知道你们这话的话。”邹一昂没理会她,径自打断,自顾自的说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笺来,那信笺颜色素白,画了一枝盛开的桃花,画画的人颇有功底,一股子鲜春三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因为这会儿邹一昂走到跟前,离的比较近,还能闻到一点熏香的味道,应该是名贵的沉水香。

花枝下,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墨汁淋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郗浮薇深吸了口气,看向邹一昂。

邹一昂脸色阴沉:“看我做什么?这是欧阳先生要给你的!”

“欧阳先生让你干这样的事情,你还真答应?”郗浮薇没接,仍旧看着他,“这是私相授受吧?”

“先生说我帮他传了这封信,他就不告诉我爹娘我偷我祖母药引的事儿。”邹一昂冷笑了一声,“不然谁耐烦管你们这对野鸳鸯!”

郗浮薇忍住抽他的冲动:“邹公子说话放尊重点!”

“…反正就跟你身边这位傅先生说的那样。”大概是想到之前郗浮薇果断跳湖救他的事情,邹一昂抿了抿嘴,有点心虚的撇开头,说道,“欧阳先生尚未婚娶,人年轻,已经是举人,前途远大,你嫁给他是个好归宿。”

但说着说着,大概是被欧阳渊水胁迫了,心里不爽快,到底又不阴不阳起来,“相比做了举人娘子,日后还能成为进士夫人的好处,这会儿被议论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反正只要你堂堂皇皇的嫁过去了,以后讲起来也会说这真是一段佳话不是吗?”

郗浮薇盯着他看了片刻,把信一拿,却没打开看,而是指着邹一昂的鼻子:“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单独问你!”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坑爹的典范

邹一昂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认清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女学的一个女先生,有资格对我这邹家公子指手画脚么?”

“你过去不过去?”郗浮薇闻言笑了一下,眼神平静,握拂尘的手却紧了紧。

邹一昂跟她对峙片刻,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傅绰仙都想说自己离开让他们在这儿说话就好的时候,他却忽然转开视线,让步了:“看在你当初一心一意想救我的份上…就给你这次面子!”

郗浮薇斜睨他一眼,心说算你识趣,不然我就扯着你衣领拖你走!

两人到了僻静处,邹一昂立刻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扫了眼她还拿在手里的信,嗤笑道,“是不是想问欧阳先生对你是否认真?这个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毕竟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这枝桃花他画了好久,中间还嫌朱砂是去年的,颜色不够鲜艳,打发书童出门另外买了新的。”

“所以对你怎么也该有几分心思吧!”

“否则何必这样折腾?”

郗浮薇也是面无表情,等他说完了,才道:“欧阳先生教你多久了?他这样…玩世不恭,夫人跟老爷还有老夫人都没意见吗?竟不怕你功课就这么荒废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邹一昂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就轻佻起来,道,“难道你看不上欧阳先生?却看上了我?只是担心我念书不用心,将来考不上举人进士什么的,没法子让你跟做进士夫人那样的风光?”

“你再这么阴阳怪气下去,我可是要以为你其实爱慕我,所以被欧阳先生打发过来给我送这个…”郗浮薇晃了晃手里的信,淡淡说道,“心里不舒服,这才故意对我恶声恶气。”

邹一昂闻言,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跳起来:“爱慕你?!你以为你是谁?!”

“我也没是谁,只不过跟傅姐姐一样,都是你家女学的女先生而已。”郗浮薇淡淡一句,却让他脸色顿变:“你知…”

想想不对赶紧住了声,做贼似的左右顾盼了一番,才恼怒的说,“你胡说八道个什么…你是不是想挑事儿?!”

郗浮薇也不跟他争,不在意的说道:“你觉得是胡说八道,那就是胡说八道好了。”

“…”这下子邹一昂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沉默片刻,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郗浮薇将信塞回他手里,“日后想来女学,你就直接来,反正这邹府整个都是你家的,你又是邹府唯一的男嗣,这种小事,我们这些人即使有点抱怨,谁还能赶你走?别再拿我当幌子好么?就当我挟恩图报,看在我大冷天的为了你直接跳湖的份上!”

邹一昂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拿着信,好一会儿才嘟囔了句:“你不肯收的话,我回去没法跟先生交代的!”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郗浮薇冷淡道,“谁叫你当初要答应他的?”

“…他是没成亲的举人,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而且容貌不差。”邹一昂没什么底气的问,“你真不后悔?”

郗浮薇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了,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让邹一昂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骂了几句,才悻悻然离开。

“沈妹妹?”郗浮薇这边回到后堂,傅绰仙正心神不宁的喝着茶,见她进来,慌忙扔下茶碗迎上去,低声问,“你跟邹公子…”

“敲打了一番,让他以后别开这种玩笑。”郗浮薇道,“傅姐姐不必担心,他这么做也等于叫咱们抓了把柄,毕竟夫人素来公道,怎么可能容忍他这样戏弄咱们?”

见傅绰仙神色诧异,就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姐姐才拿欧阳先生跟我开玩笑,他就送了欧阳先生的信来?那信是他自己弄的,里头根本白纸一张,就是想寻咱们的开心呢!也真是胆子大,给他讲圣贤书的先生也敢这么作弄!要是叫欧阳先生知道了,怕不要打他板子。”

“到底是邹家唯一的男嗣,只怕欧阳先生也不好管教太严厉了,否则怎么会总是朝咱们这边跑?”傅绰仙闻言,将信将疑,不过还是顺着说,“刚才也是我不好,说话之前都没出去看看,差点害了你!”

郗浮薇道:“本来咱们自己人开点玩笑,说话的时候有些出格也是常事。还是邹公子的行径不够君子,好好一个大家公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听壁脚!”

两人于是数落了一回邹一昂,就把这事情揭过了。

等过了会儿,傅绰仙去前面给邹琼若她们教授琴技的时候,邹一昂已经离开,多少让她松口气。

…晚上,郗浮薇从睡梦中被窗棂外的动静惊醒。

她屏息凝神的听了会儿,是有人拿小石子一下下的扔在她窗户上。

在邹府,这么做的人,不问可知是谁!

郗浮薇深吸口气,按捺住暴躁的心情,决定不予理会,继续睡!

但扔石子的人却很有毅力,一点儿都没有气馁的意思。

要命的是,这石子要是扔的有节奏,适应一会儿也就能忽略了。可它偏偏没什么规律,这会儿一下,过会儿一下,随心所欲的令人发指!

郗浮薇在帐子里翻来覆去半晌都没能睡着,思来想去,只能起身穿戴,摸着黑草草梳了个双螺髻,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楼下因为外面的长廊上挂了一排的气死风灯,所以厅堂上有些透光进来。

她趁着这点儿光线,找到白天拿过的那把拂尘,故意拣了个跟扔石子相反方向的窗户,悄没声息的翻了出去。

绕个圈子到了扔石子的人藏身的地方,近距离一打量,顿时被气笑了:合着这石子还是邹一昂亲自扔的!

再一看四周,这小子甚至是一个人溜过来的!

郗浮薇磨了磨牙,露出一个无声的狞笑,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一记手刀切在了邹一昂后颈!

末了跟拖麻袋似的把他拖走。

半晌后,花园僻静处的山洞内,邹一昂呻吟一声,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居高临下的郗浮薇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反应了一下,迅速爬了起来,怒道:“你干嘛打晕我?!”

“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跑芬芷楼打扰我?”郗浮薇毫不客气的质问回去,“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都十二岁的人了,大半夜的潜入都是女眷的芬芷楼,你自己不要名声,我们芬芷楼上上下下还要名节呢!就你做的这个事情,打晕你拖到这儿算什么?我就该压着你去见夫人,让夫人给你好好上规矩!”

邹一昂语塞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一个人悄悄过去的,特意连小厮都没带,又没人知道!而且芬芷楼其他人也没被惊动,你不说出去,不就行了?”

“你说的可真轻松!”郗浮薇冷笑,“你当你家聘的护院都是瞎子还是废物?这大半夜的,连你这邹府唯一公子去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们家还会继续拿银子养着他们?你当你们家是冤大头吗!?”

“那你呢?”邹一昂不服,反驳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还不是把我从芬芷楼带花园来了吗?也没见他们跳出来找你麻烦!”

话音才落,就见郗浮薇踢了踢地上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当着他的面,狠狠一脚踩碎!

“…”邹一昂咽了咽口水,有点哆嗦的看着她,“你…你…”

“你”了两次,到底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强行转移话题,“你反正都出来了,不如陪我喝几杯?”

郗浮薇看着他,微笑:“你再说一遍?!”

“我可不是让你陪酒的意思!”邹一昂看着那块可怜石头的残骸,急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又没其他人能说,想找你倾诉下!”

然而郗浮薇对给邹家公子做知心人毫无兴趣,想也不想的拒绝:“你心里难受,我心里又不难受!大晚上的,我只想赶紧回去睡觉!谁要听你倾诉?你是在没人能说,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去说不就成了?!”

“…”邹一昂一听,差点委屈的哭出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情无义的?”

郗浮薇懒得跟他吵,欣然点头:“我就无情无义!”

邹一昂:“…”

他冷静了下,决定换种方式,“我给你十两银子!”

见郗浮薇转身就走,一点儿都不留恋,心想这人到底是做过大小姐的,哪怕落魄了,眼界在那里,十两银子确实看不上眼。

于是加价,“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这是他近半年的月钱,要不是有庄老夫人这个毫无底线宠溺孙子的祖母在,他压根就攒不到这样一笔钱。

哪怕郗浮薇之前是大小姐,也该动心了吧?

谁知道抬头却见她已经走的快不见了!

“我知道我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让你族兄也做准备,从中分杯羹!”邹一昂情急之下喊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没准你跟你族兄成亲的银子都有了呢?这你还不动心?!”

岂止动心?

郗浮薇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是飞奔回来的,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要做什么?!”

正文 第五十章 夜谈

“要做什么事情?”邹一昂见她回来,知道这法子有效,顿时就高傲起来了,把头一扬,说道,“那就看你接下来的…”

话没说完见郗浮薇果断转身,赶紧转口,“哎哎哎,这还用说吗?现在但凡上门来找我爹的,说来说去,除了朝廷要迁都、要开运河,还有其他事儿吗?”

郗浮薇权当没听见,继续头也不回的走着,邹一昂只能追上去,边追边说,“干什么?你不相信我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虽然我爹跟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要我在场,可我还不会偷听吗?”

“你是很会偷听!”郗浮薇这才接话,斜睨他一眼,说道,“不然我们在女学里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冷笑了一声,“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干嘛要把偷听到的消息来告诉我?”

邹一昂说道:“还不是你不肯要银子?”

“你也十二了。”郗浮薇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他,平静道,“不是一点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而且咱们两个也不算很投缘,这么紧要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来跟我一个女学的先生说的?”

“这事情要紧吗?”邹一昂说道,“这有什么要紧的?现在运河沿岸,尤其是会通河这一段,谁家不在商议啊?我们邹家祖上就是靠着运河发达的,之前运河壅塞,据说家里当时的老祖宗还痛哭流涕过,想着跟上下游的人家商议下,能不能筹些款项疏浚下,不能把家族的根给弄没了。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实在没有足够的人手跟钱粮,只能看着好好的运河就这么荒废。如今朝廷愿意开河,谁能不上心?”

郗浮薇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是夫人让你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邹一昂缩了缩脑袋,有点色厉内荏的低喝,“你方才不是听说我要跟你讲我爹最近要做的事情,立刻就跑回来的吗?怎么现在又疑神疑鬼的不想听了?那我也懒得半夜在这里吹风…我走了!”

他昂首挺胸走了段路,见郗浮薇丝毫没有喊住他的意思,又悻悻然走了回来,说道,“所以在我妹妹们的女先生里我最讨厌你了!”

“你确实最讨厌我,可惜啊,人家傅姐姐一直都以为,你最讨厌的是她。”郗浮薇嗤笑了一声,低头看他一眼,说道,“以至于现在看到你跟老鼠看到猫似的,唯恐跟你碰上!”

邹一昂有点恼羞成怒,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之后,郗浮薇放缓了语气:“这事儿可不能怪她,毕竟谁能想到你之所以三番两次主动找她麻烦,不是看她不顺眼,恰好相反的是,你看她最顺眼呢?”

“…你都知道,她怎么就不知道?”邹一昂抿着嘴,过了会儿,才低声说,“这是当局者迷,还是她压根就讨厌我?”

郗浮薇有片刻的无语:“要是傅姐姐的父亲还在,她也许早就想到了。可是她爹没了,家道中落,来你家做女先生,对你这邹家公子,岂能没几分小心翼翼?这时候受到刁难,人家头一个想的肯定是这差使还能不能保住?如果保不住的话,自己要怎么办?家里要怎么办?谁有那风花雪月的心思啊!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之前老夫人曾经召见我的事情吧?这么鲜明的例子放着,别说傅姐姐没察觉,就算察觉了,也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又说,“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虽然是邹家迄今唯一的男嗣,可邹家还轮不着你当家呢!你这会儿对傅姐姐有意,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傅绰仙一直对邹一昂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到底看没看出来这位邹公子的心思,不过按照傅绰仙的聪慧,就算知道,肯定也会装作不知道,努力跟邹一昂保持距离的。

毕竟邹一昂虽然是兖州府妥妥的金龟婿,然而在他能够当家做主之前,傅绰仙这种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被他看上了只能是悲剧。

庄老夫人也好,邹知寒夫妇也罢,怎么可能同意他娶个比自己大了四岁还家门落魄的妻子?

“…其实也没到想娶她的地步。”邹一昂有点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说道,“就是她揭了榜书进府那日,娘要亲自考校她的琴技。我闲来无事,在屏风后看着,她穿着鹅黄衫子浅绿裙子,坐在堂下抚琴的时候…大概就是先生说的,顾盼生辉吧?然后我就是很想跟她多说说话。可是她好像不太愿意理会我?”

郗浮薇道:“我都不要问你,也知道你是怎么跟她说话的,无非就是各种挑剔贬低…这样谁愿意理会你?”

邹一昂怏怏的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风骨的,不肯像丫鬟一样,哪怕才被骂了也要立刻凑上来!”

这话说出来,郗浮薇就是皱眉,说道:“傅姐姐再落魄也是良家子,以前也是做过大小姐的,你拿丫鬟比她也太过分了吧?”

“我说错话了。”邹一昂此刻兴致不高,也不想跟她吵,就直接认了错,沉吟了下,说道,“算了,不说这个,我跟你说我爹那边的事情吧…前两日,兖州府的几个大族,一块儿来拜访了我爹,理由是…嗯理由是什么我忘记了,反正不重要,一个幌子而已。归根到底就是来讨论朝廷开河这件事情的。”

郗浮薇“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他们谈话的过程我稍微偷听了几句,差不多就是他们觉得东昌府闻家最近很有一飞冲天的势头,东昌府跟咱们兖州府相邻,谁知道闻家会不会贪心不足,在自己府里头无孔不入还不满足,还想对济宁伸手?”邹一昂道,“不然上次干嘛撺掇着定国公府还有工部尚书这两家的掌上明珠来咱们府里头折腾?”

庄老夫人的寿辰已经过去段时间了,郗浮薇本来以为自己跟闻羡云的纠缠导致老夫人寿辰当日受到徐景鸳刁难的事情会很快传出来,谁知道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显然邹府进行了严厉的封口。

“原来邹府根本不知道宋稼娘跟沈窃蓝的事情。”此刻听了邹一昂的话,郗浮薇暗自思忖,“所以将徐景鸳、宋稼娘还有闻羡云三人的到来,认为是闻羡云为主导,徐景鸳跟宋稼娘都是在他的怂恿下过来做帮手的?”

毕竟邹府这些年来一直扃牖在兖州,在应天府没什么可靠的后台,对于权贵之间的关系,自然难以了解。

而且从徐景鸳那一方,也更愿意邹府,或者说当日过来贺庄老夫人的宾客这么想,以保全那两位大小姐的名声。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而是故意如此的话,那么徐景鸳那边,肯定是想着万一事情泄露,就让闻家充当替罪羊。”郗浮薇就想,“也不知道这里面能不能找到机会做文章?”

沈窃蓝不可靠,如果能够借助徐景鸳以及宋稼娘这两方的手干掉闻家那就太好了。

不过这些目前都是猜测,具体的细节她也无从得知,到底只能想想。

“这些是兖州府大户们的想法,那么你爹呢?”她沉吟了下,问邹一昂,“赞同没有?还是他有其他想法?”

邹一昂皱着眉头,说道:“我爹一直都在搪塞…最后大家都是很失望的走了。”

“搪塞?”郗浮薇惊讶道,“为什么?”

要是普通沿河人家,在这种大事里不表态也还罢了…因为没准根本没有表态的机会。

但如邹府这种根深蒂固的运河大族,一言一行可以牵动整个兖州府上下,这种时候不表态,或者说不找靠山,简直有点找死了:诚然国朝如今不算太平,永乐帝自己目前还在北面亲征呢!

所以在迁都跟开河这两件事情上,上层肯定是希望尽可能的平稳的进行,不要节外生枝。

但,这种想法只是让具体负责的人不要主动惹事。

而不是让他们怕事的!

自从科举出现,九品中正制衰落后,正经朝廷什么时候怕过地方上的大族?

尤其邹府虽然富裕,比起古时候雄霸一方的门阀世家可是差远了…那时候名门望族谁不养上一堆私兵,还有带着壕沟箭楼的田庄,有时候皇室衰微一点,御林军都未必有大族的亲兵精锐。

在其他大族,尤其是距离济宁不算远的东昌府闻家都选择了靠山后,没找靠山的邹府,会是什么下场?

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必然是一块肥肉。

无主的那种。

大家都想咬一口。

几方齐心协力之下,给济宁换个当家的望族,难么?

一点都不难。

所以无论尚夫人,还是郗浮薇,都无法理解邹知寒含糊至今的做法。

“我怎么知道?”邹一昂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年纪还小,他们书房谈话还是我偷听的,都没让我旁听呢!我爹的想法我又哪里清楚?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跟我娘说了,还来告诉你干嘛?”

郗浮薇瞥他一眼,心说果然是尚夫人的意思。

不然自己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了,尚夫人再怎么宽宏大量,也不可能让唯一的儿子再半夜三更的来找自己。

“尚夫人这么做,显然是对邹知寒的拖延搪塞感到有点忍无可忍,打算借锦衣卫的手逼丈夫一把了吗?”郗浮薇思索着,对邹一昂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憩罢!”

邹一昂道:“你没什么话说吗?”

这是尚夫人要个答复吗?郗浮薇这么想着,说道:“等过两日的。”

她得去跟沈窃蓝商量下。

“…你。”邹一昂记了下来,想走,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一脸的纠结,“你对欧阳先生…真的不动心?”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埋伏

郗浮薇闻言嘴角抽了抽,道:“欧阳先生当然是极好的,只是我蒲柳之姿,配他不上。”

邹一昂道:“但他显然不在乎你是不是蒲柳之姿。”

“…”郗浮薇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道,“邹公子,我教你一个乖:日后若是有女孩子说自己是蒲柳之姿,你非但不反驳,还赞成的话,不管她长什么样,你这辈子都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