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裙子。”黄苏解释,“不想手忙脚乱的,换错成沈先生带过来的了。”

红芝看了眼姚灼素身上的裙子,笑道:“左右都穿上了,就将错就错吧,反正沈先生脾气好,回去之后说一声也就是了。”

然而姚灼素这会儿不太想跟沈家兄妹照面,故而说道:“我觉得有点头疼,还是去换衣裳的屋子里歇会吧,替我转告傅姐姐一声,免得姐姐她担心。”

红芝刚才虽然跟着傅绰仙,但摆宴的地方就那么大,对于事情经过也是心里有数,闻言抿嘴一笑,说道:“那成,奴婢回去同傅先生说。”

她回去告诉了傅绰仙,傅绰仙低声说:“姚妹妹面嫩,这会儿不好意思过来同沈家兄妹照面…这么着,你装些糕点菜肴过去,别叫她在那边枯坐。”

安排了这一节之后,傅绰仙就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

在姚灼素离开不久,闻羡云跟沈窃蓝又爆发了一轮冲突,傅绰仙跟孙公子作好作歹的,好不容易才将事情平息,然而屋子里也已经丝毫没有庆生的气氛了。

傅绰仙对于庆生其实不是很在意,自从她亲爹去后,家境败落,一家子基本就没心思庆贺生辰了。

但是对于自己兜搭金龟婿的计划受到影响,她就很有意见了。

这会儿暗示郗浮薇跟自己到一旁,就有点气急败坏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得罪过你罢?至于这样砸我场子么?”

“我哪里知道闻羡云会找过来?”郗浮薇皱眉,说道,“而且今天这事情,能全怪我么?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闻羡云跟你那曾公子根本就是一伙儿的。这人今天之所以会找上门来,八成是那曾公子通风报信!毕竟我一直待在邹府,很少出门,我族兄呢也是深居简出的。闻羡云在济宁到底是外人,哪里那么容易摸清楚我们兄妹的行踪?”

傅绰仙其实心里也怀疑是曾公子卖了自己,但这个是她备胎之一,就算心里有点歆慕闻羡云了,没落实之前也不想撒手,故而不承认,说道:“我虽然邀请了曾公子,却从来没跟他说过其他宾客的事情,他也没问过你们兄妹。方才之所以会帮闻公子说话,八成是他自己看不过眼,觉得闻公子受委屈了,可未必就是勾结。”

“那我们先走?”郗浮薇想了想,说道,“反正已经贺过你了,再留下来不过是给你添麻烦。”

傅绰仙的本意也是让她跟沈窃蓝赶紧走人,免得留下来打扰了自己的好事,但见她直接提出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含含糊糊的挽留了几句,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郗浮薇懒得跟她啰嗦,还席之后就同沈窃蓝借口还有事情先走了。

傅绰仙本来以为他们走的话闻羡云估计也要走,不想这人犹豫了下,居然没动。

她不知道闻羡云虽然当众敢怼沈窃蓝,心里对这位锦衣卫百户、太子妃嫡亲外甥还是很忌惮的,担心这会儿一块走出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宁可拖一拖,等手下去喊了定国公府那边的侍卫过来接,好歹放心些。

想到闻羡云明明这两天不能喝酒,方才却还是为了给自己面子饮下酒水,只道这人是觉得打扰了自己寿辰不好意思,专门多留会儿以示歉意的,心里原本的好感,不禁又添了几分。

而郗浮薇同沈窃蓝出了青莲酒楼后,沈窃蓝招手从路边叫来一架马车,驾车的人正是于克敌。

两人沉默的上了车,沈窃蓝眯着眼思索片刻,就说:“过两日我让人带郗矫来见你。”

这是要证明郗矫在他手底下过的好好的。

“不必。”然而郗浮薇摇头,说道,“闻羡云说的那个男童尸体必然不是矫儿,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我若没猜错的话,这会儿他跟他背后的人,都已经盯牢了咱们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矫儿的行踪,就会穷追不舍!所以眼下如果让矫儿来跟我见面,才是上了他们的当!”

其实沈窃蓝也是这么想的,然而知道自己跟这手下之间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到底要有所表态。

此刻看郗浮薇还算冷静,也是暗松口气,说道:“闻羡云说的滴血认亲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会安排人阻止的。”

“大人。”郗浮薇沉吟了下,低声道,“总是见招拆招,属下以为不是办法?”

“我理会的。”沈窃蓝瞥她一眼,这次倒是没有要求她为了不露陷以兄妹相称,而是低声说,“不过兹事体大,还得徐徐图之。”

郗浮薇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是因为涉及到太子殿下与汉王殿下吗?”

“自然。”沈窃蓝是没跟她说过这些的,不过此刻听郗浮薇点破,也没有惊讶的意思,平静道,“否则咱们锦衣卫给陛下做事,自来百无禁忌,至于这么束手束脚?”

之前徐景昌跟沈窃蓝说到储君之争的问题时,他是让郗浮薇回避的。

此刻大概是察觉到郗浮薇自己知道些了,倒是顺口都说了出来,“太子殿下跟汉王、赵王两位殿下都是已故的徐皇后所出。本来太子殿下居长,是合情合理的储君人选,早先陛下还在潜邸的时候,就做世子的。”

然而这位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天生痴肥。

肥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走路都困难,得人专门抬着,更不要说上马杀敌了!

他亲爹永乐帝却是太祖皇帝陛下时候的戍边九王之一,至今还在前线亲征!

摊上这么个嫡长子,要说心里没遗憾是不可能的。

否则也不至于在当年挥师南下的时候,许诺要改立嫡次子汉王为储君了。

因为汉王跟赵王都是打小跟着永乐帝满战场的跑,真正是上阵父子兵。

靖难之役后,永乐帝登基,当时汉王就约了好些人,暗示他履行承诺,改立自己为太子。

可是包括赵王在内的武将们虽然都支持汉王,文臣却因为太子嫡长子的身份,死活不肯答应。

而且,太子固然不怎么讨永乐帝喜欢,其子皇太孙,年纪虽然还不大,却机灵聪慧,勤奋好学,深得永乐帝以及已故的徐皇后疼爱。

就是诸近臣,对这位太孙也是评价极高。

“不过真正令汉王殿下痛失储君之位的,还有一个要紧的缘故。”沈窃蓝到底不是普通锦衣卫,也算转着弯的国戚的,知道的比传闻要多些,这会儿就随意的跟郗浮薇说,“就是已故的徐皇后,不喜汉王、赵王两位殿下的性情,多次在陛下跟前说,决计不能立汉王。”

郗浮薇想起来早先听兄长郗浮璀提过,就是当年永乐帝亲自率军南下的时候,汉王跟赵王都在随行之列。

坐镇后方的,则是徐皇后与太子。

那可不是普通的坐镇后方,因为永乐帝的龙兴之地,顺天府,当时是一度被包围过的。

兵临城下的时候,徐皇后与太子都在城中。

当时还是太子想出了一个利用天气的法子,才守住了城,确保了永乐帝能够继续放心的南下。

母子俩既然有过这样同甘共苦的情分,而且据说徐皇后性情温柔,对于在外界有着“敦厚”的名声的太子,不免格外爱惜些。

担心永乐帝会因为偏爱次子改立,到时候令嫡长子无所适从,专门留下来叮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皇后娘娘过世到底有几年了。”郗浮薇思索着,说道,“难道最近陛下又有什么打算了吗?”

当初永乐帝到底还是立了嫡长子,这位太子殿下在东宫这些年,据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没落过什么把柄…难道随着时间的过去,永乐帝新纳了妃嫔,渐渐淡忘了皇后的叮嘱,再次偏向嫡次子了?

“圣心难测。”沈窃蓝眯着眼,慢条斯理道,“谁知道呢?”

郗浮薇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皱了皱眉,道:“但运河是肯定要开的。”

又说,“而且咱们想着好好做事,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然而沈窃蓝合上眼,似是闭目养神,没有接这话。

郗浮薇吃不准他的用意,不禁皱眉。

…差不多的时候,徐景鸳怒气冲冲的推开试图阻拦自己的下仆,一脚踹开门,强行闯了进去!

屋子里,徐景昌一袭华服,站在西窗下的水盆前,慢条斯理的洗这手。

他洗的非常仔细,鎏金镂刻鸳鸯戏水的水盆里,一律浅粉袅袅而散,养尊处优的十指白皙光润,仿佛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

洗完后,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一点点擦干,才抬头看向面色阴郁的妹妹:“怎么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徐家的心照不宣

“宋礼那个老匹夫!!!”徐景鸳咬牙切齿,开口就骂,“你猜他做了什么?!继勒令稼娘回去应天府之后,他居然托人给陛下带了话,要陛下那边派内侍过来,召咱们过去草原上给陛下请安!”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徐景昌不急不慢的说道,“陛下已经决心迁都,运河也是必开的,这眼接骨上,咱们给他添乱,他念着爹爹的功劳不忍处置咱们,除了将咱们喊到身边亲自盯着,还能怎么办?”

徐景鸳冷笑着道:“不忍?谁知道是不忍还是…”

“闭嘴!”徐景昌一皱眉,喝止了她之后,挥手让左右都退下了,才道,“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你还真不当他是皇帝了?”

“本来就是他对不起咱们!”徐景鸳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哽咽道,“要不是因为他,爹爹怎么会没的?如果爹爹还在,咱们府里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同样是皇后的兄弟,魏国公府就因为是皇后的同胞兄弟之后,哪怕当年老魏国公建议过处置了太子、汉王、赵王,又在陛下进入应天府之后仍旧以建文忠臣自居,也不过贬了那么几年,后来皇后没了,陛下还不是把爵位还给了他们?!”

“可是咱们呢?就因为爹爹跟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是一个外祖母所出,爹爹那么兢兢业业的给陛下说话!更是为了偏袒陛下死于建文之手…陛下做了什么?也不过是给了个定国公而已!”

其实当初永乐帝追封徐增寿为武阳侯,谥忠湣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是很大的恩典了。

毕竟徐增寿虽然确实给永乐帝说过话,也确实因此死在了建文帝手里,可是永乐帝登基的过程里,为他死的人多了去了,还真没谁待遇能越过徐增寿。

后来永乐帝加封定国公时,是徐皇后都反对过,觉得太隆重的。

皇后这么做,有些人以为是她跟徐增寿的年岁差距比较大,又不是一个生母,可能有偏向自己同胞兄弟魏国公一脉的考虑。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更是担心徐家一门两国公,会过于显赫,到时候过犹不及,反而成了徐家的催命符…虽然当时魏国公一脉因为徐辉祖坚定不移保建文的缘故,已经被夺爵,可徐辉祖到底是中山王徐达的嗣子一脉,还跟徐皇后关系密切,永乐帝要看皇后面子,也不好对他太过赶尽杀绝。

后来皇后去的那年,徐辉祖也没了,永乐帝可不就是吩咐册徐辉祖之子为魏国公,给徐达继承宗祧么?

这些道理,这些年来,不管是定国太夫人沐氏,还是其他一些人,都说给徐景昌兄妹听过。

但是对于年少的兄妹来说,同样都是皇后的娘家人,魏国公府轻而易举就能有的,凭什么自己父亲要拿命换?!

如果徐增寿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也还罢了,但他偏偏不是。

虽然罹难时年仅二十八的忠湣公,当时也有了好几房姬妾,且有着庶出的子女了,可是却从未因此疏忽了对嫡出子女的宠溺与纵容。

父子之间的感情既深厚,丧父的打击可想而知。

直接杀死徐增寿的是建文帝,可是建文帝已经不知所踪多年,就是永乐帝也百般寻找无果。

至于说建文帝的子孙,不用他们兄妹要求,永乐帝也不会放过。

对于一直被宠溺着长大的徐家兄妹来说,这些仍旧远远不能够平息他们的委屈与愤怒。

那么剩下来的,就只能记到永乐帝头上。

要不是为了给永乐帝帮忙,徐增寿怎么可能死?!

快十年了,每次因为思念父亲抱头痛哭的时候,兄妹俩都会这么想。

哪怕永乐帝一直都对定国公府宠爱有加,但对于徐景昌跟徐景鸳来说,这些都不稀罕。

宁可家中仍旧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国戚,父亲徐增寿却还活的好好的。

“而且什么定国公,说的好听!”徐景鸳越想越觉得委屈,哽咽着继续,“又没有正经差使,论权势地位,跟那些正经的权贵都不能比!”

就提到沈窃蓝,“要不是因为哥哥你空有爵位而无权势,那沈窃蓝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给咱们面子?!”

“魏国公府如今也没什么像样的差事。”徐景昌行事很有些荒唐放荡,脾气也不怎么好,不过到底是贵胄圈子里混大的,基本的觉悟还是有的,此刻摇头道,“虽然咱们跟魏国公府一向有些磕磕绊绊的,然而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你也不想想咱们爹爹跟祖父还有伯父他们是何等的赫赫战功!已经是一门两国公了,如果后人还跟前人一样惊才绝艳,他们朱家人还睡得着么?”

尤其徐皇后已经不在了。

虽然这位皇后姑姑在的时候也没有时时刻刻处处偏袒娘家,可到底是徐家女,且在永乐帝跟前很有分量。

她在世一日,不管徐家跟皇家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都还有斡旋的余地。

没了这个缓冲之后,徐家如今行事岂能不谨慎吗?

也不仅仅是徐皇后,“咱们爹爹没了,叔伯们也凋敝的差不多。哪怕是当初口口声声要为建文拿下陛下的大伯,那到底是跟陛下有过从少年时候一块儿走过来的情谊的。他们都去了之后,如今几个房里当家的都是小辈,你说还有多少情分能让皇家念及?”

“所以你以为陛下为什么格外纵容咱们?无非是知道咱们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这么点儿把戏,威胁不到他们老朱家什么!”

徐景昌说着说着就冷笑起来,“也正因为陛下这样的想法,咱们闹起来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反正顶多就是被禁足被敲打,安分守己些日子,可不是就出来了?左右咱们这辈子都不指望大权在握,靠着爵位过日子而已!不趁年少的时候闹一闹,难道等老了之后回想这一生的浑浑噩噩,再懊悔莫及么?”

他就是想着闹腾一阵发泄下,然而徐景鸳目光闪闪烁烁,忽然道:“太子跟汉王的事情,咱们真不插手?”

“如今陛下正在亲征,国事委于太子之手。”与此同时,已经回到小院里的郗浮薇还有沈窃蓝,亦在讨论这个问题,“开河之事,说是陛下之命,可是陛下费心战事,哪怕亲自指定了主持的大臣,太子殿下还能不看着点吗?”

“这事情如果出了问题,太子殿下少不得也要受到诘难吧?”

郗浮薇看着沈窃蓝,“到那时候,说不得就有人会提议,还是让汉王殿下为陛下、为太子殿下分担一二的好!”

沈窃蓝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说道:“汉王殿下主持开河?实际上,最早开河之事提出来的时候,太子的幕僚里,就有人提议,将这差使设法交给汉王或者赵王。”

既然是太子幕僚的建议,那么肯定不是什么好意了。

郗浮薇若有所思:“汉王或者赵王不擅长这样的事情吗?”

“不是擅长不擅长的问题。”沈窃蓝道,“反正不擅长也不是不能找懂行的人。而是这两位长年混迹行伍,行事难免不拘小节。本来国朝定鼎未久,至今战事未平,国库自然空虚。如果让他们插手这事儿,运河即使开出来,百姓的骂名只怕也要跟当年隋帝开河时差不多了!”

郗浮薇一皱眉,心说徐皇后嫌弃次子三子的性情,看来还是真有其事?

当年隋帝开凿运河时,因为监督残酷,一度搞到民不聊生,百姓很是怨声载道。

沈窃蓝用这位比汉王跟赵王,足见这两位皇子的酷烈。

她沉吟了下,问:“那后来为什么没成呢?”

按说汉王既然有意储君之位,应该很愿意在这种事情上露脸。

赵王是帮着这个次兄的,如果太子也愿意推波助澜的话…汉王接手此事的几率应该很大?

“因为太子殿下说,汉王跟赵王固然对他这兄长十分的不服,可是兄弟之间的一些龃龉,不是牵累百姓、违逆陛下的理由,所以非但拒绝了这提议,还将那幕僚打发走了。”沈窃蓝转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帘,淡淡说道,“要不然这差使也不会让太子殿下帮忙看着点。”

他们回来的路上这雨就忽然下了起来,以至于如今距离傍晚还有点时间,外头却跟天已经黑了一样,淅淅沥沥的,惹人心烦。

灯火下郗浮薇脸颊的弧线很是柔和,只是神情略显冰冷,她挑了挑眉,心说看来太子的这番表态,是让永乐帝知道了?

而且不是光明正大的知道,估计走的也是锦衣卫的路子。

既然永乐帝知道后将开河之事交给太子从旁协助,那么按说一时半会的不会改立储君才是?

“储君之事,自有朝中头疼。”正思索之际,沈窃蓝说道,“咱们要考虑的,归根到底还是开河。”

“不仅仅是开河,也是运河重开之后的井然有序,可以立刻派上用场,不至于耽搁了陛下的事情!”

“…”郗浮薇沉默了会儿,才说,“然而邹府倒向定国公府,定国公亲口说,他是反对迁都的,这事儿,大人打算怎么办呢?”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探口风

…这天郗浮薇回到邹府的时候已经快宵禁了,芬芷楼的楼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楼上倒是嘈嘈切切的有人在说着话。

她上去之后,果见对面屋子里灯火通明的,门开了小半,露出一点衣角的颜色跟侧脸的轮廓,是姚灼素的丫鬟黄苏。

“先生回来了?”郗浮薇的屋子也点了灯,不过是小小的一盏,里头绿莎就着灯火做针线,看到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您吃过了吗?奴婢叫小厨房给您留了饭。”

今天她本来是跟着郗浮薇去青莲酒楼的,但后来郗浮薇跟沈窃蓝早退,要说的话不能让她听,就把人扔给了傅绰仙,故此跟着傅绰仙是先回来了。

“随便弄点粥菜就好。”沈窃蓝压根没想到留手下用饭,而于克敌也急着跟他商量正事,所以郗浮薇回来的这么晚,却是就喝了两口茶,哪怕满腹心事,也是饿了,闻言点一点头,道,“方才委屈你了…我跟兄长走后,酒楼里还有什么事情吗?”

绿莎下去给她拿了饭菜上来,伺候着她用上了,这才说道:“您跟沈公子走后,那闻公子倒是留下来等到宴散才走,这中间曾公子很是奉承他。”

声音一低,看了眼对面,才悄悄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傅先生…也很是称赞了他几回。后来行起酒令来,曾公子跟孙公子起了些争执,傅先生调停的时候,被曾公子说了几句,差点当场哭了!还是闻公子出面,让曾公子跟傅先生赔的礼。”

郗浮薇闻言一皱眉,心说闻羡云这人无利不起早,这么给傅绰仙面子,只怕是有些问题。

正思索间,又听绿莎说,“还有姚姑娘那边,托奴婢跟您陪个不是。”

“什么?”郗浮薇问。

“就是今儿个带去青莲酒楼更换的衣裙,姚姑娘心神不宁的时候,拿错了您的裙子。”绿莎解释,“这也是奴婢不当心,没注意到姚姑娘今儿个带的换洗裙子是同一匹布料裁的。等黄苏看到的时候,姚姑娘已经穿上了。本来打算在酒楼里就跟您说的,可是没想到她们回去席上的时候,您已经跟沈公子先走一步。这不,回来之后,她们就上来跟奴婢说了经过,请您别见怪,等黄苏把裙子洗好了再送过来。”

郗浮薇道:“我道什么事,一条裙子而已,大冷天的,哪有说上身穿了下就要洗的?等下你看看姚妹妹那边睡了没有?没睡就直接拿回来吧。”

绿莎笑着道:“都没睡,正在傅先生那边说话呢!”

“是吗?”郗浮薇夹菜的手停顿了下,道,“等下我也过去瞧瞧,毕竟今儿个很是扫了傅姐姐的面子,可得给她陪个不是才成。”

片刻后她才用完饭菜,正端着茶碗漱口呢,那边傅绰仙倒是送着姚灼素下去了。

因为姚灼素今儿个在酒楼里的失态,郗浮薇担心自己出去之后叫她见到了不好意思,想了想就没作声,而是在傅绰仙送了姚灼素回房后独自上来了,才走出去招呼:“傅姐姐!”

“你可回来了?”傅绰仙朝她点头,并没有因为闻羡云当众撕她真实身份改变态度的意思,仍旧是亲亲热热的上来挽了她手臂,说道,“我正念着你呢!”

“遇到些事情,所以回来的晚了。”郗浮薇含糊一句,说道,“正要找姐姐告罪,还请姐姐莫怪我今儿个扰了你的兴致。”说着福了福。

“这是做什么?”傅绰仙拉住她,说道,“咱们姐妹什么情分,是外头那些人能比的吗?我的心思也从来没瞒过你们,就是想嫁个家境殷实的。所以在他们跟前,今日也是委屈妹妹了!不为这个缘故,凭他们也能跟你比?”

又说,“今日之事,归根到底跟你说的一样,是那闻羡云无礼,曾公子呢只怕同他不那么清白。要说无辜,还是数咱们这几个,好好的聚一聚,弄的乱糟糟的,还差点伤了咱们姐妹之间的和气!”

虽然知道这话未必真心,但郗浮薇还是做出感动之色来,道:“我真怕姐姐从此恼了我,以后都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傅绰仙拉着她走到屋子门口,顺势进了她的房门,到黄花梨嵌大理石镂刻山水人物的圆桌前坐了,看着绿莎斟上茶水,示意她跟红芝都先退下,这才低声道,“我正寻思着,请你帮我参谋下呢!怎么可能不理你?”

郗浮薇忙问:“参谋什么?”

“还能是什么?”傅绰仙叹口气,“绿莎还没给你说吗?今儿个你跟沈公子走后,姓曾的跟姓孙的就吵起来了…那姓曾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当场就要逼着我做选择,要是以后请客,我再请那姓孙的,他就跟我了断!”

郗浮薇说道:“这人是怕姐姐不要他吗?不过老实说,我觉得那曾公子性.子急了点,不如孙公子稳重大方。”

这话是真心话,可不是因为曾公子跟闻羡云的关系踩他。

“我何尝不知道这姓曾的脾气不好,心眼也小?”不过郗浮薇对这两位毕竟不那么了解,倒是有志于从中挑选夫婿的傅绰仙心里有数,“相比之下,孙公子固然肥胖些,其实脾性跟为人都透着大气…但你不知道,孙公子的家里,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郗浮薇道:“我听说他是独子?”

这年头女孩子是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力的,独子就意味着家产没人争,应该是好事吧?

“不但是独子,家里还有寡母呢!”傅绰仙说道,“那天老夫人寿辰上,我跟其他人套了几句话,都说这姓孙的为人确实不坏,问题是对他那寡母孝顺非常!他寡母如果是懂事明理的,做儿媳妇的进门之后一块儿孝顺她也是应该!问题是他那个寡母,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你道这孙公子做什么要来酒楼赴宴?说是他那寡母说了,娶妻就要娶小门小户的,这样才乖巧才懂事,不敢顶嘴不敢乱来!正常人家,谁不希望儿媳妇门当户对?他寡母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能是什么心思?”

自然是图儿媳妇出身寒微,远不如自家,可以随意拿捏。

傅绰仙所以烦恼:“姓孙的本身对我应该是有些真心喜爱的,然而我爹已去,家里没人能给我撑腰了。当真进了孙家门的话,只怕不是什么好日子!”

她想方设法的嫁进富贵人家去,图的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享受,可不是为了去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小媳妇的。

至于说曾公子,固然如郗浮薇所言,是个小气的,但傅绰仙说,“他这个人,看似难说话,其实只要哄好了,倒是个千依百顺的。就是这样过日子未免太累了点!”

郗浮薇饶有兴趣的问:“他家里怎么样?”

“家里就是寻常人家罢。”傅绰仙道,“父母姐妹都有,也有兄弟,不过他是嫡长子,他们家的家业,都是嫡长子独得,其他人只能拿点皮毛的。”

又说,“他脾气有点拧,跟家里,哪怕是父母双亲,也不是很投契。”

这一点的话,对于有的人来说就是人品不好,不够孝顺,但对于有的人,比如说傅绰仙来说,却意味着成亲后只要哄好曾公子一个就好了,不需要连他家人也要滴水不漏的讨好到。

“姐姐如果对这两人都不怎么满意,干嘛不再等等?”郗浮薇思索了会儿,就说,“反正现在已经是年底了,等到明年开春,就邹府的地位,宴饮肯定会很多的。如果那时候会通河已经动工,吃酒的事情更多!到时候见多了青年才俊,没准有更好的呢?”

傅绰仙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就没再说自己的婚事,而是问起郗浮薇来,“话说,你好像很不喜欢那闻公子?”

“他头一次碰见我,就莫名其妙的上来喊‘薇薇’。”郗浮薇挑了挑眉,反问,“还想动手动脚,就今儿个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任凭我怎么解释,怎么找证人,他就跟认定了我是那郗浮薇似的…你说我怎么能不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