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绰仙道:“也是…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如果那位郗小姐还在人世的话,做什么要放弃闻公子这样的未婚夫?毕竟论才论貌论身家论脾气,我看闻公子好像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她话音才落,就注意到郗浮薇似笑非笑的睨了自己一眼。

“那郗小姐据说是从小当家的。”郗浮薇知道她是在转着弯打探闻羡云跟郗家之间的恩怨,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甚至如果可以的话,郗浮薇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东昌闻家做过的龌龊事,当下就一五一十的说,“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父兄尸骨未寒就带着侄子下落不明,除了逃命还能是什么?”

傅绰仙惊讶道:“逃命?为什么逃命?你是说闻公子对郗家不利?这怎么可能?据说这门亲事,当初是闻家主动登门央求才结下来的,足见对郗家的看重!”

“可是郗浮璀病逝了啊!”郗浮薇深深看了她一眼,“郗家的家底就那么回事,跟闻家根本门不当户不对,之所以能够让闻家高看一眼,不就是靠着出了个声名远播的读书种子?可惜读书种子说没就没了,让闻家宗子继续娶郗家女,闻家怎么甘心?悔婚的话,当初这门亲事是他们大动干戈定下来的,中间走动也很频繁…因为人家哥哥没了就不认账,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开河在即,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找到什么朝廷大员告上一状,失了运河大族的地位?”

后面这番话,却是上次闻羡云私下找郗浮薇谈话之后,她才领悟过来的。

如果不是朝廷要开河,只怕闻家未必会做出灭了亲家满门的事情来,毕竟以闻家在东昌府的势力,有的是法子摆平悔婚之事。

让他们下这样的毒手,八成是有闻家自知无法对抗的力量或者威胁在侧,故而铤而走险。

当然,从沈窃蓝语焉不详的透露来看,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与事…只怕根源还在遥远的应天府。

那是郗浮薇至今连去都没去过的地方,遑论插手。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说好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

傅绰仙听的花容失色,道:“竟然…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盯着郗浮薇,狐疑问,“可是沈妹妹,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那郗小姐,为什么对于郗家的事情这么清楚?你们兄妹俩,不是从来都没到过东昌府,更遑论是了解郗家吗?”

“姐姐这话问的…”郗浮薇似笑非笑看着她,“那闻羡云莫名其妙的纠缠上来,你说我们兄妹再糊涂,会不想到打听下他的情况?以及他的未婚妻郗小姐?这段时间为了开河的事情,山东地界上走动十分的频繁,有点事情三两天就闹的沸沸扬扬,有什么难打探的?”

傅绰仙眼珠转了转,说道:“是吗?可我觉得,今儿个闻公子说到要让郗家人跟你滴血认亲的时候,你也很反对?”

“我当然反对了!”郗浮薇斜睨着她,说道,“我这会儿找人挖口棺材来,说是傅姐姐你的血脉亲人,你其实跟傅家没什么关系的,只要滴血认亲了就知道真相…姐姐会欢喜吗?”

“妹妹可别误会,我就是随口说说。”傅绰仙见她似乎有点生气了,忙说,“可没有试探你的意思!”

郗浮薇笑着道:“姐姐放心吧,我怎么会误会姐姐呢?我知道姐姐心肠软,头一次听说闻家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家,难免有些恍惚。”

傅绰仙垂头丧气道:“可不是吗!”

她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挑战下迷倒闻羡云,做闻家少夫人呢!

结果好了,闻羡云如果是其他缺点,哪怕是好色,广纳姬妾什么,傅绰仙都可以不在乎,然而为了悔婚就要干掉未婚妻一家…这种人她傻了才会嫁!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疑惑抬头:“沈妹妹,如果闻公子对郗家乃是不怀好意,可是为什么非要纠缠你呢?难道不是假装跟你毫无瓜葛,暗地里悄悄对你下毒手?这样你即使出了岔子,等闲也查不到他身上去?”

郗浮薇说道:“这当然是他别有图谋了,至于什么图谋我哪里知道?我跟他又不熟!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傅绰仙坚持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看他在济宁踌躇不去,对那郗小姐十分的怀念,没准只是你出于先入为主的猜测?所以才觉得他不是个好的?”

“我还要觉得他不是个好的吗?”郗浮薇反问,“只看他做的事情,哪件是好的?那郗小姐的父兄新丧,她被迫带着侄子隐藏起来,这闻羡云倒好,直接把事情闹开了,只差拖着我去游街示众说我不孝不悌…要不是夫人怜惜我,替我挡了许多风风雨雨,我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你说这种故意置未婚妻于不义之地的事情,是一个真心实意未婚夫该做的?”

“也幸亏我跟他没瓜葛!”

“如果我当真是那郗小姐的话,你说一旦身份落实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只一个罔顾父兄身后事,足够我万劫不复!”

傅绰仙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以为你就是郗小姐,然后对你身边的沈公子给误会了?所以才想给你一个教训?”

“误会?”郗浮薇理所当然道,“他要是当真对我一心一意,哪里还会有什么误会?难道不是什么都要听了我的亲自解释才认可的吗?”

傅绰仙嘴角抽了抽,说道:“也许是你哪次出门跟沈公子见面的时候,被闻公子亲眼看到了?”

“那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我,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郗浮薇不在意道,“总之这人我烦得很,要不是他背后的家世,我真想找人好好的教训他!”

又反过来劝傅绰仙,“姐姐往后找夫婿也要擦亮眼睛,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可千万千万不能要!”

看看时间不早,也懒得再跟这人磨蹭下去,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次日她去了女学,讲课到一半,见几个女弟子都没什么精神,正琢磨着是让她们站起来听课呢,还是想个有趣的故事吸引下她们的注意力?

这时候门却被推开了,邹一昂穿着狐裘,裹着一身风雪进来,边扑打着风毛上的雪屑,边说:“这天昏昏沉沉的,屋子里虽然有地龙,一烧起来倒是更想睡了,哪里听的进去?反正临近年关,欧阳先生都愿意放我一日空闲了,我才跟祖母还有母亲那边说过,来带妹妹们去花园里打雪仗。先生们要是愿意,也一起来好了。”

闻言邹琼若几个顿时一片欢呼,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郗浮薇,等她发话放人。

“先慢一点。”然而郗浮薇笑眯眯的请了邹一昂去后头坐下,却转头吩咐绿莎,去老夫人、尚夫人跟前讨个准话。

“这种小事我至于撒谎吗?!”邹一昂见状十分不满,摔摔打打的骂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叫你一声‘先生’就了不得了?”

郗浮薇也不在意,说道:“打雪仗要想玩的高兴,哪里能不准备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老夫人夫人跟前问过,也能让下人们去花园里收拾下。”

这么冷的天,让邹家的小祖宗们去花园里撒欢玩雪,要是出点岔子,她怎么承担得起责任?

邹一昂本来在她这里信用就不高,这会儿自然不能就这么相信他。

她怀疑的理直气壮,邹一昂则是气的脸都黑了。

半晌后绿莎回来,说是庄老夫人跟尚夫人都确认了,的确答应让孩子们去花园里玩上半日雪。

邹一昂顿时就要郗浮薇给自己赔礼,郗浮薇很爽快的给他裣衽为礼,说了赔罪的话。

只是她这么干脆,反而让邹一昂越发的不高兴了。

所以一行人到了花园里之后,他率先捏了个雪球砸向郗浮薇!

然而郗浮薇对他性情过于了解,早就防着,见状闪身避过,顺手从脚下的雪地上捏个雪团砸回去。

邹一昂也想躲来着,只可惜两人距离太近,他不像郗浮薇练过武…好吧他家里也逼他练过武,只是人太惫懒基本没学,所以步伐不够灵活,没能全躲开,到底吃了半脸雪,引得邹琼若几个都咯咯笑,说着:“哥哥你没沈先生厉害呢!”

这话听的本来就恼羞成怒的人越发的抓狂了,接下来竟是其他人都不管,唯独追着郗浮薇各种砸。

郗浮薇本来还没怎么当回事,后来看他死缠烂打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索性将人慢慢引到僻静处,闪身躲到了假山后。

见邹一昂抱着个雪球斗志昂扬的跑进来,默不作声的蹿到这人身后,一把打掉雪球,一把提起衣领,把人扔到雪地上,踩着他背,低喝:“堂堂男儿,这么小心眼,你好意思吗?!”

邹一昂想挣扎,但挣扎了半晌非但没爬起来,还将脸在雪渣子上磨的生疼,又是恼怒又是委屈,差点没哭起来:“你不过是我家请来的一个西席,随时随地都能让你滚!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可这家里又还没轮到你做主。”郗浮薇好笑的拿靴尖在他背上点了点,收了回来,走前一步,到他身侧蹲下,说道,“说好了过来打雪仗的,你净盯着我像话吗?我要不是留着手,还真以为你打得过我呢?”

邹一昂怒道:“要不是你怀疑我,我干嘛盯着你砸?”

“我怀疑你不应该吗?”郗浮薇反问,“你要是平时就是个彬彬有礼诚实守信的,我怀疑你当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是那种人么?”

“当然是了!”邹一昂毫不迟疑的说,“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么狡诈的,我在你跟前撒谎什么时候没被识破过?顶多就是你出于各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暂时没戳穿而已!所以我就没有骗到你过!所以我就是没骗过你!所以你质疑我的话,你就是不对!”

郗浮薇被他这番强词夺理说的有点沉默,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跟着欧阳先生那样的老师,公子你果然学坏了…”

谁知道话音才落,身后也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沈姑娘,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在背后挑唆我学生…你这样真的好么?”

“…”郗浮薇无语的回过头来,就见不远处站着个披着貂裘的男子,面若冠玉,眉眼风流,可不正是欧阳渊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点诧异,“你该不会是过来打雪仗的罢?”

欧阳渊水道:“当然不是,我这样的读书人,最是要斯文的,怎么能跟孩童还有女流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里疯疯癫癫的奔跑追逐呢?”

郗浮薇闻言,忽然很想砸个雪球在他脑袋上。

就听这人继续说道,“我只是诗兴大发,过来花园里转转而已。”

“那我们不敢打扰欧阳先生的诗兴。”郗浮薇于是扶起邹一昂,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侧头朝欧阳渊水勾起一个毫无诚意的笑,“我们就先走了,先生您慢慢转!”

欧阳渊水闻言立刻斜睨着她,暗示她留下来。

但郗浮薇装作没看到,低头将邹一昂背后自己踩过的痕迹拂去,道:“走吧!”

“等下!”邹一昂忽然说,“我觉得这儿有点疼!”

“哪里?”郗浮薇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查看,谁知道这时候这小子忽然眼珠一转,在她脸上“啪叽”亲了一口!

“…”四周顿时有点沉默。

郗浮薇用袖子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危险的眯起眼。

邹一昂本来是因为被这女先生压制太过,一时冲动想扳回一城的,然而可能是在郗浮薇手里栽多了,已经有点阴影。

这会儿被她这么一看,原本想好的嚣张台词顿时忘记到九霄云外,急中生智一指欧阳渊水:“先生说,我要是能够亲你一口,就许我年前都不必做功课!”

正准备看好戏的欧阳渊水:“…?!!!!!”

说好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出气筒

亲爹在堂的邹一昂,显然没有将老师当成父亲看待的意思,本着要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再接再厉:“先生还说,要是能够掀了沈先生您的裙子的话,就许我明年也不做功课!但我是那种人吗?按照我的想法,是根本不想冒犯沈先生的!可是沈先生您也要体谅我,我到底在先生手底下呢!如果什么都不答应先生,先生没了面子,谁知道会怎么收拾我?沈先生您说对不对?”

迎着郗浮薇几欲喷火的眼神,欧阳渊水沉默片刻,幽幽问:“你真信这小子?”

“沈先生,相信我!”邹一昂一听,连忙说,“我在您手里都吃亏多少回了,没人给我撑腰,我哪里敢?”

“你个小混账,逼我清理门户是不是?!”欧阳渊水跳脚大骂学生,“你等着,看我怎么去夫人跟前戳穿你!”

“我让你走了吗?!”郗浮薇阴恻恻的拦住他去路,想趁机偷溜?想的美!

欧阳渊水抓狂:“你这么聪明,居然也会被这小子哄住?”

“我就说你今儿个好好的课不上,专门让人跑女学来喊着打雪仗是什么用心?”郗浮薇捏着拳头,看着他,冷笑连连,“合着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欧阳渊水一步步朝后退:“别乱来…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有别…你离我远点…我告诉夫人…告诉老夫人…当初要没我帮你解围,你早就被闻羡云欺负了…做人要有良心…大家都是同僚…同僚一场…”

虽然口绽莲花,想了无数辩解的措辞,然而郗浮薇无动于衷,到底将他堵在假山的角落里暴打了一顿,罪魁祸首的邹一昂,倒是在中途就悄悄溜走的,走之前还朝他作了个揖,一脸的“先生您最好了您就帮学生承担了这次吧”,气的欧阳渊水简直想将这逆徒按湖里去!

最后还是邹海若恰好跑到附近,郗浮薇怕被学生看到自己残暴的一面才罢手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问:“先生,您跟欧阳先生在这儿做什么?”

郗浮薇转过身,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下衣袍,笑颜如花:“欧阳先生摔倒了,先生在鼓励他站起来。”

在地上躺尸的欧阳渊水撑着额,很是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别后悔就好!”

“你说什么?”这会儿外头风挺大的,又下着雪,他说的声音太低,郗浮薇没听清楚,回头问。

欧阳渊水立刻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以为是骂了自己一句,郗浮薇也没追问,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玩的差不多,该走了。”

鼻青脸肿的欧阳渊水悻悻然起身,说道:“我又不是跟你们来打雪仗的,我得去继续逛园子。”

“我知道,你是来吟诗的么!”郗浮薇似笑非笑,“有了佳作,可别忘记传播出来,让大家都欣赏一下。”

“那臭小子当真不是我指使的!”欧阳渊水起身之后活动了下筋骨,龇牙咧嘴了一顿,见她牵起邹海若,打算去找其他人,拦住她附耳解释,“我有那么傻么?明知道会激怒你,干嘛不自己亲自亲你一口,倒让个还不通风月的半大小子占这便宜?”

郗浮薇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笑的欧阳渊水一阵毛骨悚然,就见这人凑过来,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么傻…然而教不严师之惰,谁叫他是这府里的小心肝,我打不得,不打你出气打谁?”

欧阳渊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故意的?!”

见郗浮薇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拉起邹海若飘然而去,他无语的抹了把脸,指着她背影点了好几下,恨恨说:“你等着!”

郗浮薇很快就等到了自己的报应:晚饭后,下人端了茶水上来,几个女孩子暂时都没回房,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过年前后的安排。这时候尚夫人跟前的丫鬟过来,说是要请郗浮薇过去说话。

还以为是正经事呢,谁知道到了尚夫人跟前,兜兜转转的寒暄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尚夫人是在问她跟欧阳渊水可有什么瓜葛?

“我一向尊敬欧阳先生的。”郗浮薇只道是之前欧阳渊水纠缠自己的事情叫尚夫人知道了,就说,“想来欧阳先生也是一时冲动吧?”

然后尚夫人闻言就特别欲语又停留的看着她。

“…夫人?”郗浮薇察觉到不对,心里一个“咯噔”,试探着问。

“底下人胡说八道了一些事情。”尚夫人首先表示,自己不相信这种传闻的,但是,“说今儿个打雪仗是欧阳先生引着一昂提出来的,之后你去了花园里,也是跟一昂玩着玩着就不见,后来就是跟欧阳先生在一块…咳,说是,衣裳不太整齐?”

郗浮薇嘴角一抽:“当时一昂躲开了,我找他的时候碰见欧阳先生摔着了,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没好意思上前搀扶,又怕他出什么岔子,就在旁边问了几句,他摔倒在地上挣扎过,而我当时在打雪仗,仪态自然不够齐整…谁知道恰好就被小姐看到了。”

“不是海若说的。”尚夫人赶紧给自己女儿解释,“海若年纪还小呢,哪里懂什么?是底下人也有看到的,怕有什么误会,就来跟我说,我估摸着也是有内情?”

郗浮薇道:“海若小姐的为人我也知道,不是那种多嘴的人。而且这事情确实是误会。”

尚夫人立刻表示她肯定相信郗浮薇的,但,还是委婉的提醒,明媒正娶比较靠谱,私相授受什么的,吃亏的都是女方。

郗浮薇再三保证自己的清白以及矜持才得以脱身,回到芬芷楼后好不暴躁!

这种情况下,大半夜的,邹一昂居然又过来扔她窗户小石子,可想而知,她是怎么样满腔怒火的跑下去的!!!

“说吧,你是不是想找死?!”将人点了穴拖到花园里,郗浮薇扔麻袋似的把邹一昂扔地上,抱着胸,冷飕飕的问,“还是以为我真不敢打死你?!”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普通的女先生?”邹一昂龇牙咧嘴的抱怨她当真弄痛自己了,抱怨了会儿,见这人非但没有赔礼的意思,还很有一脚踹上来的意思,无语片刻,慢吞吞爬起来,说道,“你这身手…不像是落魄的大小姐能有的啊?”

郗浮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没兄弟撑腰,还不能自己学两手,免得被欺负了都没的还手?”

“你这不是学了两手,你这是将来谋杀亲夫都够了!”邹一昂讪讪说道,“那什么…今天花园里,虽然是我先生不对,可我毕竟也冒犯了你,所以…嗯,所以我觉得有件事情跟你说下比较好。”

郗浮薇斜睨着他:“三句话之内说服不了我的话…”

她朝不远处结了冰的湖面抬了抬下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难怪你长这么漂亮却还没嫁出去。”邹一昂受不了的缩了缩脖子,“这么凶…你就算学不会真正的温柔,就不会装一装吗?”

见这人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揉了揉鼻子,无可奈何的继续道,“东昌府出事了。”

“嗯?”好半晌,大概他一直坚定的没有继续说下去,郗浮薇才漫不经心的发出一个鼻音。

邹一昂愤然:“这可不是小事!我爹的人知道后就立刻飞驰过来报信,据说路上还死了一匹马,你想东昌府跟咱们兖州府可是相邻的,这么近的距离都这么急,我爹居然还没怪手底下人不知道爱惜牲畜…”

他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大堆,一直到郗浮薇快忍耐不住想打人了,才说,“民变,据说幕后有大族在煽动,事关运河。我爹已经连夜起来召集手下人商议了!”

“这是现在的事情?”郗浮薇皱起眉,问。

邹一昂道:“当然!”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郗浮薇怀疑的问,“该不会是爹或者你娘告诉你的吧?”

“当然不是,我自己偷听来的。”邹一昂一点都不觉得偷听亲爹壁脚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听到就跑过来告诉你了,怎么样?能将功补过不?”

郗浮薇眯起眼看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蹲你爹…我怎么觉得你这事情做的有点奇怪呢?”

“这还不是怪我爹?”邹一昂说道,“他都好几天没回我娘还有几个姨娘的院子了,成天不是在外面,就是住书房,我这不是担心他被什么来路不明的狐媚子给迷惑上,所以才三不五时的跑过去看看么?”

这话郗浮薇当然一点不相信,倒是更怀疑尚夫人得了消息,或者是引邹一昂去偷听了,再引这傻小子过来跟自己说。

“不过尚夫人为什么不肯自己亲自来说这事儿呢?”郗浮薇觉得有点想不通。

“好好的怎么会闹民变?”她沉吟了会儿,问,“而且还有大族煽动…那些大族都不想好了吗?就是平常时候,发生了民变之事,也是不容小觑的。尤其如今陛下亲征在外,因为迁都的时候,运河沿岸更是暗探密布,这种时期闹事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事情邹一昂就说不清楚了,这更加让郗浮薇断定他就是个传话的,还是被利用了而不自知的那种。

倒是次日又跑沈窃蓝跟前,沈窃蓝给说了缘由:“这事情咱们也接到消息了,原因是河道改道。”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前辈

“改道?”郗浮薇怔了一下,就想起来之前听到的消息,“据说宋尚书在东昌府寻着了一位乡间耆老,叫做白英的,觉得早先的会通河河道有些累赘了,趁如今这机会,要重新划定下?”

沈窃蓝摇头道:“确实遇见了一位河上老人。这也是说来话长了,太祖皇帝陛下那会儿,黄河不是决口过一次,河水漫过曹州,冲入梁山一带,淤积四百余里,运河自此瘫痪【注】?当时济宁的地方官上表奏请朝廷尽快疏浚,以解百姓之苦。那会儿也是宋尚书受命主持此事,只是会通河水源不足,而且彼时朝中也是一言难尽,到底没能根治。”

“宋尚书对此一直有点耿耿于怀,之后一度微服出行,寻求治水方略。后来就遇见了现在这位…说是东昌府碰见的,不过是为了惑人耳目,将有些人的注意力引去东昌。实际上这人是汶上人。”

“汶上。”郗浮薇迅速思索了下,脱口道,“这不是在济宁治下么?”

见沈窃蓝颔首,她诧异问,“邹一昂说东昌府那边大族煽动民变,是因为听说了运河要在东昌府改道的事情…这?”

沈窃蓝“嗯”了一声,说道:“应该是宋尚书打算引蛇出洞杀鸡儆猴,白英是汶上人,他提议的改道,主要也是兖州府的这段,跟东昌府那边关系不大。之前宋尚书传出消息,道是在东昌府找着了擅长治水的民间奇人,当时就遭到了刺杀,这会儿应该是担心正经要动工的时候出事,先在东昌府那边打杀一批,给这边做榜样。”

他没说当时自己奉命前往支援,结果中途遇见伏击的事情,继续道,“东昌府那边的卫所没跟咱们求救,想来事情应该还在控制之内。”

郗浮薇说道:“但既然主要更改河道的是咱们这边,那么咱们总归也是闲不了的。”

她不觉得东昌府那边的杀鸡儆猴能够吓住济宁这边多少,俗话怎么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运河开辟是千秋万载的伟业,看闻家,看邹家,上溯过去,只怕也都是寻常人家,能够发达起来,这个那个的原因再多,都少不了一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世居河畔。

靠河吃河。

没有这条运河,他们也未必能有今日。

所以运河如果要改道的话,那些被改到的地方,固然会喜出望外,那些本来在旧河道里,结果却被划出去的,怎么甘心?

叫他们搬去新河道的左近?

正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没了聚居的宗族势力,搬出去了是那么好发展起来的么?

何况也不是所有新河道的沿岸都空无人烟,想搬过去,地头蛇愿意接纳么?

这是涉及到切身利益,甚至是一个家族兴衰存亡的大事,不是讲道理能够讲通的。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要么给足补偿,要么就是以武服人。

郗浮薇都不用想,就知道朝廷不会给什么补偿…一来从古以来就没有说这种事情要给补偿的,二来则是朝廷这会儿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北方天子亲自坐镇的战争,日日烧着银子,马上动工的开河,已经陆陆续续在修建的顺天府皇宫,哪个不要钱?

国库里但凡有点盈余,早就被六部打生打死的瓜分一空,怎么可能轮得到底下人?

所以只能是,以武服人。

这一点,作为大明天子天字第一号金牌打手的锦衣卫,责无旁贷。

“这是自然。”沈窃蓝看着她,说道,“所以你在邹府,盯牢一点。”

“大人还是怀疑邹府不安分?”郗浮薇对此并不意外,其实她也觉得邹知寒跟尚夫人这夫妇俩不太对劲,“然而如今还没开工,尚且没到用上邹府的时候,为什么明知道这一家人可疑,却还要姑且至今呢?”

直接把这夫妇俩抓入大牢,严刑拷打,问出缘故来不就成了?

反正现在工程还没正式开始,济宁府即使因为邹府当家人下狱乱起来,也有的是时间安抚下去。

倒是再拖一拖,拖到了需要邹府配合的时候,再动手哪里还有现在这么方便?

沈窃蓝屈指敲着桌面,思索了会儿才说:“你进邹府这些日子,也算勤勉,这事儿也未必听不得…你道邹府是寻常大户么?”

郗浮薇愣了一下,说道:“大人您知道的,属下早先只是邻府寻常乡绅家的女儿,从来没听说过邹府的名号。自来济宁后,关于邹府的事情,还是大人介绍的。从进邹府到现在,属下无能,并没有发现邹府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邹知寒夫妇在开河之事上的表现有些古怪。”

“你知道他们家底细,就该晓得这古怪很正常。”沈窃蓝端起茶水抿了口,平静道,“毕竟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这邹知寒,包括邹家的祖上,还是咱们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