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郗浮薇早上起来,收拾好后,才进书房,却见沈窃蓝案头没了尺高的公文,倒是换了一身簇新的官袍,对她说,“我得过去跟他见个面,你同我一起去。”

郗浮薇有点诧异,虽然两人因为这几日的交流,关系拉近了不少。但沈窃蓝不是那种会把私人感情混入工作的人,他之前外出都是喊于克敌,或者其他校尉,从来没有带上她的,尤其去见的还是宋礼。

这可是差点成了沈窃蓝岳父的人。

沈窃蓝带被宋稼娘当情敌的女孩子过去,都不尴尬的吗?

“这是宋尚书的要求,跟宋小姐的婚事有点关系。”沈窃蓝说道,“不过应该不是坏事。”

郗浮薇一听说宋礼要见自己,吓了一跳,听到后面一句才稍微放松下来,本来想旁敲侧击点消息的,然而沈窃蓝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从宋尚书来信的语气以及为人推测的。”

“…”郗浮薇才放下来的心顿时就又有点提起来的意思,转念想到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沈窃蓝也过去的,宋礼倘若要强人所难的话,沈窃蓝应该不会坐视,这才稍稍镇定。

小院距离码头不远,如今积雪未化,宋礼也没有很催促,沈窃蓝就决定步行过去。

这决定让郗浮薇庆幸之余,也决定接下来必须找机会将骑术练起来了。

毕竟这段时间于克敌他们出入都是快马飞驰。

这会儿沈窃蓝选择步行,八成还是为了照顾她…两人乃是上下级,如果不步行的话,总不能沈窃蓝骑马,给郗浮薇雇个轿子什么的跟在后面吧?两人都乘马车或者轿子也不合适。

她心里做着接下来的种种打算,不知不觉就到了码头。

码头这边很是冷清,这不仅仅是因为节令以及季节的缘故,也是因为如今的会通河运载能力有限,好多地方在这季节甚至壅塞的紧,舟船行进艰涩,不是迫不得已,还是走陆路方便。

宋礼乘船过来,八成还是为了沿途观测水文。

“宋尚书让你进去。”两人到了宋礼的船上,稍微寒暄了下…主要是沈窃蓝跟宋礼寒暄,末了就是挥退左右密谈。

密谈的时间不算很长,前后也就两盏茶时间,沈窃蓝就从舱房里出来,对正托着腮看雪景的郗浮薇说,“我在外边等你,你且去罢。”

正文 第一百十章 不可思议的峰回路转

郗浮薇在舱门外定了定神才推门进去。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宋稼娘的父亲。

转过屏风,上首坐着的官员清瘦端正,目光如炬,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来回奔波,路途劳顿,他气色不是很好,肤色黧黑,颧骨高高隆起,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郗浮薇给自己行礼。

好一会儿,维持着行礼姿势的郗浮薇有点腿酸了,他才淡淡说:“坐下说话。”

郗浮薇依言在底下的椅子上落座,只坐了一点点,随时预备起身答话的那种。

宋礼看了出来,大概觉得她还算知礼,神情多少缓和了点,道:“此次见你,其实有些假公济私。”

郗浮薇不明所以,低头道:“民女愚钝,请尚书大人明示。”

“是为我那不孝女。”宋礼说到宋稼娘这小女儿,也是一阵头疼。

他这人其实性格很是刚烈,对手底下人素来严急。但亲生女儿,又是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到底是特别的,一向就偏爱些。

按照这时候普遍认为儿子,尤其是嫡长子需要好生调教,倒是女儿左右不需要顶立门户,惯着点无妨不说,且女孩子出阁之后往往也就没什么轻松日子过了,莫如在娘家多心疼些的看法,宋礼对宋稼娘就更纵容了些。

却没想到此举倒是坑了这女儿,之前瞒着自己指使下人给沈窃蓝送东西,还能说是年纪小不懂事。

后来怀疑郗浮薇跟沈窃蓝有私这里,宋礼差不多是掰开了揉碎了跟女儿讲道理,各种分析都证明郗浮薇对宋稼娘完全不能造成影响,宋稼娘要做的就是无视…这女儿就是不听!

不但不听,还被闺中好友徐景鸳怂恿的亲自跑来这济宁找茬,结果好了,不闹还好,一闹,两家差不多都要正是下定的亲事,就这么没了!

还给沈家留下一个宋家教女无方、女孩子心胸狭窄容不下人的印象。

事情到这儿,已经很让宋家头疼了。

之前宋礼才回去应天府,就被妻子告诉,说是因为宫里传出永乐帝打算给皇长孙挑选妻妾的消息,原本儿子媳妇打算将孙女推荐过去的,然而因为有宋稼娘这么个姑姑,这话才提出来,就被政敌家的女眷给堵了回来。

孙女进不了东宫做不了皇长孙的妻妾,宋礼还不觉得怎么。

毕竟按照他对永乐帝的了解,这位天子似乎不太喜欢从重臣里给皇子皇孙们择妻。

这种考虑也许是出于防范外戚坐大。

也是因为永乐帝复建了锦衣卫之后,对于这支天子亲军十分信重,目前皇帝关心的几个准孙媳人选,大抵都是锦衣卫中百户、千户的姐妹或者女儿。

何况皇长孙身边已经有了外祖母彭城伯夫人推荐的孙氏,非但跟皇长孙青梅竹马,而且姿容出挑,不是寻常美人比得上的。

所以宋礼对这事儿并不在意,问题是他不在意,他儿子媳妇未必不在意。

宋稼娘算是彻底得罪兄嫂了。

不但如此,年前永乐帝为了防止徐家兄妹在济宁这边出幺蛾子,也是听说了刺杀等事后怕他们出事,派人将徐景昌跟徐景鸳接回应天府。这兄妹俩不愧是折腾小能手,之前才来济宁就闹了庄老夫人的寿宴,回去了应天府也没客气,不几日就叫身边人传出了宋稼娘自降身份跟个乡绅之女争沈窃蓝,还落败的消息。

这话传到宋家人耳朵里,宋家上下都气的够呛。

让宋礼夫妇无奈的是,儿媳妇闻讯之后立刻跑他们跟前哭诉,说是有这么个姑姑在,叫孙辈们说亲的时候还有什么脸?话里话外,都要求将宋稼娘远远的嫁出去,从此不复相见,眼不见为净。

宋礼夫妇当然是舍不得的,虽然这女儿不懂事,将好好的一副牌给打坏了,可到底是亲生骨肉。

他为此还亲自去定国公府找徐景昌理论,责问徐景鸳为什么要败坏自己女儿的名节?

结果徐景昌这时候也是焦头烂额…因为徐景鸳在济宁的遭遇,似乎也有走漏风声的意思。

这个情况比宋稼娘还严重。

毕竟宋稼娘只是情场落败,清白还在。

徐景鸳可是被好些人看光了的!

虽然除了凶手之外那些人不问男女都被处决了…这事情不传出去还好,一旦传了出去,徐景鸳最好的下场,大概也就是低嫁,而且低嫁去偏僻之地。

甚至索性只能在家庙里过一辈子。

徐景昌所以正烦躁着,这时候宋礼一肚子气上门来问罪,这谈话过程可想而知!

最后还是定国公太夫人在后面听底下人禀告说动静不对,跑到前堂好说歹说的劝住差点要动手的两人,坐下来好生合计。

这一合计就是双方都被坑了,俩女孩子的名节都岌岌可危。

定国公太夫人就徐景鸳一个女儿,也是非常的疼爱,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找罪魁祸首,当下就督促儿子跟宋礼,赶紧把事情兜住是正经!

最后商量了半天,对于徐景鸳跟宋稼娘返回应天府途中停靠济宁这点,都没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

之前徐景鸳是说路上接到邹府的请帖,一时兴起过去的。

这要是喝完寿酒就走人,没在济宁盘桓,也没在济宁弄出什么风波来,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本来就是娇蛮任性的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一点不奇怪。

可两个未嫁之女,在济宁根本没什么熟人,跟邹府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在济宁一待那么久,甚至都没一块儿返回应天府不说,宋稼娘才回来就告了病…这是因为沈家那边委婉提出退亲,怕她情绪上端不住流露出来叫人笑话,只能称病不出面。

徐景鸳回来也是称病,整个春节期间,连宫宴都没参加!

人家没想到也就算了,既然想到了,真是分分钟脑补出一堆故事来。

甚至坊间已经有人在议论徐景鸳是不是未婚先孕、这会儿不出面不是刚堕了胎坐小月子就是打算生下来在安胎了…这种情况定国太夫人没法接受,捂着帕子当堂嚎啕大哭,说都是因为徐景昌平时肆无忌惮惯了,得罪的人多,所以徐景鸳稍微有点举动不妥,大家都落井下石,没有一个愿意帮忙的。

本来定国公府最大的靠山当然是永乐帝。

可靠山又不是下人,永乐帝日理万机,一点议论女孩子家名节的谣言也要他出马,这是拿皇帝当什么了?

徐景昌张扬归张扬,却也没傻到这地步。

最后还是宋礼想出了一个法子,说道:“两个女孩子在济宁停靠,且去邹府赴宴的事情,不能跟沈窃蓝扯上关系,但可以同女眷有些关联。”

定国太夫人忧愁道:“然而济宁没有什么贤德到声名在外、配得上她们一起去拜访的女子。”

“也不必是有那等贤德妇人。”宋礼说道,“不是还有那郗浮薇吗?”

郗浮薇低头听着宋礼轻描淡写的诉说经过,听到这儿时,不禁吓了一跳,起身道:“大人,民女何德何能,让两位小姐返回应天府途中,亲自前来探望?”

她心想你那女儿简直恨不得吃了我,你居然想说她跟徐景鸳在济宁盘桓是为了我…说你不打算坑我,鬼才信呢!

宋礼很明白她的心情,呷了口茶水,淡淡道:“之前我们父女在东昌府微服私访时,稼娘就提到过你。实际上要不是她说起你们家的事情,本官当时一心一意扑在水文上,还未必注意得到你们郗家。”

郗浮薇怔了怔,不明所以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当时本官携稼娘在闻家酒楼用饭,席间为闻家子弟所扰,甚为扫兴。”宋礼淡然道,“后来闻家宗子闻羡云,就是你那未婚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本官的身份,亲自追上来赔礼道歉,前前后后磨了好几日,本官为了清净,允诺他不会追究,才将人打发走。”

“那时候好像正逢令兄病逝?”

“因着闻羡云的纠缠,本官就也叫人留意了下闻家,顺带注意到了你们郗家…当时稼娘对你们郗家还很是同情,直说若是闻家当真为了悔婚生出歹毒念头的话,本官不管,她也要告诉沈窃蓝,让沈窃蓝出手,还郗家个公道。”

这话郗浮薇吃不准真假,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宋稼娘是一直拿她当敌人看的。

甚至在不得不离开济宁后,还留下话来叮嘱徐景鸳,务必要置自己于死地。

如今宋礼这么讲,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博取她对宋稼娘的好感…郗浮薇也无法确定。

宋礼知道她心思,道:“本官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替稼娘求情,只不过是告诉你,稼娘并非你认为的那么自私狠毒,归根到底是太在意沈窃蓝了,关心则乱,又为人所趁,才做出种种不智之举。”

郗浮薇低头道:“民女多谢宋小姐垂怜。”

她想起来沈窃蓝当初去东昌府吊唁郗浮璀,顺带提点过自己一句,后来说起来的时候,沈窃蓝说是为了给开河之事做准备,去东昌府考察的时候,听说了郗浮璀的名声顺带而为。

若是宋礼说的是真的,没准这个听说了郗浮璀的名声,乃是听宋稼娘说的?

要这样的话,即使宋稼娘这会儿将她当成敌人看待,却也不能掩盖这位尚书家的小姐,间接对郗家有大恩的情分了。

郗浮薇一时间有点恍惚。

这时候,她听见宋礼说:“所以本官决定收你为义女。”

“…???”郗浮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向他。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稼娘在东昌府的时候听说了你家的事情,对你心生同情。”宋礼没理会郗浮薇的惊讶,自顾自的说道,“只是当时本官行程排的紧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动,所以不许她独自去找你。她就托付了世交家的兄长沈窃蓝…之后是怎么回事,还用本官教你么?”

郗浮薇沉默。

之后?

之后当然是沈窃蓝接到消息后,设法帮助了他们姑侄离开东昌府,还安排了一个济南府沈氏之女的身份,进入邹府做女先生。

而宅心仁厚的宋家小姐得知此事,犹不放心,在同闺中好友徐景鸳返回应天府的途中,不忘在济宁停留盘桓,说是去邹府赴宴,其实是为了看看郗浮薇最近过的好不好。

如此,对于两位千金小姐在济宁停留的质疑,自然站不住脚。

不但站不住脚,还会成为宋稼娘跟徐景鸳心地善良的佐证。

然而对于郗浮薇来说…

她抬眸,看向宋礼:“大人,那闻家呢?”

宋礼淡淡道:“闻羡云不日会进入本官麾下为幕僚。”

“如果民女乃是郗家女的事情曝露出去,那么父兄尸骨未寒就携唯一的侄子离家而去,甚至父兄后事都是乡邻帮忙料理的。”郗浮薇的心沉了下去,说道,“世人会如何看待民女?又如何看待民女唯一的侄子?”

宋礼皱起眉,道:“你待如何?”

“还家父家兄一个公道。”郗浮薇看着他,眼底有着绝不退缩的强硬,“民女要真相。”

“可以。”出乎她意料的是,宋礼没有拒绝,他冷静又爽快的说,“令兄的死是个意外,毕竟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是因为他,闻家才会主动跟郗家结亲。至于令尊,则是闻家旁支所为。”

郗浮薇心底的热切才升起来,又直直的坠了下去,她深呼吸了两次,稳住心神,惨笑了一下:“大人,您心疼您女儿的名节,所以要用揭发我不管父兄后事来做您女儿的垫脚石!却连家父家兄的血债,都要李代桃僵,用所谓的闻家旁支来搪塞…您是以为我不知道,闻家内部不和,嫡支跟旁支之间势同水火?!”

“纵然我身份卑微,不配跟您的女儿相提并论,可是俗话说的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做本官的义女,难道不是好处?”宋礼眯起眼,声音微冷,“就算义女不可能跟亲生女儿一样待遇,也比你原本的出身强太多了!”

他不屑的笑了一下,“譬如说,你本来的出身,顶多给沈窃蓝这样的做个妾。做了本官的义女之后,勉强也算能同应天府的贵胄子弟们门当户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这样的好处摆在面前,你却还想讲其他的条件?是当本官非要你答应才能解决这件事情?”

又说,“人死不能复生,纵然铲除整个闻家,你父兄死了终究是死了。而且你家之事,闻家旁支的确有着干系,将他们列为罪魁祸首,并不冤枉。本官知道你对闻羡云恨之入骨,绝对不会答应再跟他成亲!但是两家有着婚约在先,一旦你真正的身份曝露出去,不管是闻家悔婚还是你悔婚,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可既然是闻家旁支谋害了你父兄,那么就符合‘义绝’的规矩,到时候不必你要求,官府也会判义绝。如此,各自婚嫁,也没什么妨碍。”

“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样选择,才是最好的!”

“就算令父令兄泉下有知,必然也希望你承欢本官膝下,而不是做无谓之举!”

“民女只怕今日欢欢喜喜荣光无限的做了大人的义女,不几日就会因为福薄祚浅,承受不起大人的抬举,命归黄泉!”郗浮薇冷冷说道,“为了避免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索性还是不要的好!”

宋礼眼中积蓄起怒气,若非面前只是一个他根本没放进眼里过的乡绅之女,是已经要发作了:“不识抬举!”

“民女告退!”郗浮薇起身福了福,干脆的转身就走。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声音:“站住!”

郗浮薇扶着门栓,沉默了会儿才侧头:“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闻家暂时不能动。”这短短片刻,宋礼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在对待外人,尤其是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时,态度是不怎么好,不过却并非不懂得收敛。

要这样的话,他也未必混得到现在的位子。

此刻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到底是本官才进东昌府就主动投靠的人家,如果没有相当的证据,本官也不可能将他们交给有司处置。”

“…”郗浮薇知道,这是宋礼在让步。

暗示她,等闻家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要郗浮薇能够拿出证据来,就任凭她揭发真相。

这也是警告。

以宋礼的身份,亲自见她,已经是一种抬举。

主动提出认义女,更是给足了面子。

她刚才已经不识抬举了一次,要是继续不识抬举的话…哪怕宋礼看着是极高傲的人,少不得也要放下身段亲自对付她了。

固然沈窃蓝就在门外,固然两人这段时间关系越发的不错了,到底没到水乳.交融性命可托的地步。

自己根本抵挡不了堂堂尚书的报复。

郗浮薇心中千回百转,好一会儿才说,“百户大人日前说过些日子带民女回去应天府,给太子妃瞧瞧。”

上首的宋礼听着这话,八风不动,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太子妃所出的皇孙跟郡主,尚有年幼者,百户大人认为民女兴许入的了太子妃的眼。”郗浮薇说道,“却不知道民女拜了您为义父之后…是否还能进东宫做事?”

宋礼沉思了会儿,缓缓道:“教养皇孙跟郡主,那都是有品级的女官,跟寻常宫人不一样。以太子妃的贤德,对女官必然是十分尊重客气,而非呼来喝去。既是如此,也不算很辱没了我宋家门楣。”

郗浮薇于是上前行礼:“女儿拜见义父。”

“叫义父生疏了点。”宋礼虚扶了一把,淡然道,“稼娘既然很喜欢你,当然也希望本官同你亲近的,以后人家就作家常称呼罢!”

郗浮薇从善如流:“女儿遵爹爹之命。”

“本官也不让你白叫一声‘爹爹’。”宋礼说着,扬声唤了老仆进来,“这套头面是你义母亲自挑的,乃是她当年的陪嫁之一。至于这房契地契,就在济宁城内,距离沈窃蓝居处亦不远,算是本官给你的见面礼。”

他将东西交给郗浮薇,平静道,“毕竟我宋家的女孩儿,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怎么可以在别人那里寄人篱下?”

郗浮薇垂头道:“都听爹爹的。”

“嗯,你且暂时在此,生活上但凡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本地官府去说。”宋礼道,“本官已经派人跟他们打过招呼,自然会照顾你。只等公事完成后,再带你回去应天府,拜见你义母还有兄嫂。到时候跟稼娘也能重逢…想必你们都会很高兴的。”

旁边老仆提醒:“老爷,夫人交代,说郗小姐这会儿身边没人伺候不方便,专门让咱们带的几个丫鬟?”

“差点给忘记了。”宋礼点头,对郗浮薇说,“你义母专门给你准备的四个丫鬟,这会儿已经在宅子里了。你只管使唤着,如果不顺手,处置了也成。”

又说,“至于其他空缺的人手,你让沈窃蓝帮你买几个出身清白老实忠厚的…本官事务繁忙,却无暇替你操办了。”

“爹爹已经十分费心,女儿甚是惶恐。”郗浮薇淡淡道,“些许小事,不敢劳烦爹爹,还请爹爹保重身子,莫要太过操劳。”

新鲜出炉的父女俩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阵,郗浮薇再告退,这次宋礼就没再留人了。

等出去后却没见到沈窃蓝,还以为有事或者不耐烦等先走了,正思索着这地方这样偏僻,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叫马车。

毕竟此刻手里很是拿了点东西,走路就不那么方便了。

谁知道甲板上一个水手见着她,就朝旁边的一艘船上喊了一声:“那姑娘出来了,大人?”

隔壁船正对着码头的舱房,立刻被挑起一角锦绣帐子。

然而帐子下露出的脸却不是沈窃蓝,而是一个云鬓花颜的美人。

惊鸿一瞥,不等人看清楚就又放了下去,片刻之后,才有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送了沈窃蓝出来。

长及地的紫貂裘油光水滑,没有一丝一毫的杂毛。

兜帽帽口的风毛出的尤其好,茂密如盛夏的野草,将本来就不大的面孔遮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码头的风雪又正好大了起来,隔了十几丈距离,郗浮薇尽管目力不错,望过去也只能影影幢幢的看到一双盈盈秋波,温温软软,似含了千言万语又仿佛远在云端,说不出来的引人探索。

“…路上当心。”沈窃蓝回身跟她说着话,顺势朝郗浮薇招手,郗浮薇走到跟前时,正好听到这一句叮嘱,带着分明的南方口音,娇娇软软的,像根羽毛在掌心挠了一下,听的人软酥酥。

郗浮薇不由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没看她,只微笑的望着沈窃蓝。

“你也是。”沈窃蓝没有给两个女子介绍的意思,朝那女子点一点头,沉声说道,“接下来有什么麻烦来找我。”

那女子就笑了起来,眼睛仿佛瞬间亮起来的星辰:“好。”

这才扫了眼郗浮薇,朝她颔首,带着些许的傲慢与审视。

郗浮薇只平静的跟她对望。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又似乎已经心照不宣。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宅子与丫鬟

船舱里,宋礼放下帘子,淡声吩咐开船。

老仆出去传了话,因为船只不大,很快就起了锚,缓缓离岸。

这时候码头上的年轻男女,才刚刚道别完,其中的一男一女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