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她的干脆,欧阳渊水却是边走边回头,出门槛后还徘徊了会儿,才一咬牙离开。

郗浮薇等他出了庭院,也就起身回后面了。

边走边叮嘱丫鬟:“你等会去给管家说,接下来陌生人来门上,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丫鬟点头:“奴婢记住了。”

又小声请示,“今儿个这事情要叫底下人闭嘴么?就是不知道那位公子来的时候,有没有外头的人看见?要不就说他是来找于校尉的,只是今日于校尉没来给孙公子授课,扑了个空。”

“你倒是有心了。”郗浮薇笑了笑,“不过你大概不知道,那人是隔壁兖州府的才子,年纪轻轻就是举人,在那边的声望,就如同哥哥生前一样,跟哥哥是神交已久了的。”

这话也不算撒谎,郗浮璀要是没有去世,跟欧阳渊水相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两人虽然不在一府,可是出了山东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同乡了。

年岁仿佛,才华横溢,性格也没有很狷急,八成还会一起结伴上京赶考。

郗浮薇想到那种可能,嘴角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丫鬟倒是被误导了,露出恍然之色:“原来那位公子是专门来吊唁咱们大公子的吗?”

快年节了,人家怀念郗浮璀,前来拜访,也说的通。

只是…怎么两手空空不说,也没去给郗浮璀上炷香?

瞥一眼忽然郁郁寡欢的女主人,丫鬟心道:“兴许这些才子不讲究俗礼,心意到了就算吧。”

毕竟郗浮薇的准未婚夫沈窃蓝,那可是应天府贵胄子弟,前途无量,家世显赫不说,人也是清隽挺拔,还对郗浮薇情根深种,打破门第差距也要明媒正娶…丫鬟觉得这女主人也不是那种糊涂的,难道还会跟欧阳渊水有什么不成?

她晃了晃脑袋想好了日后有人打听欧阳渊水的说辞,正要跟郗浮薇确认下,外头忽然传来些动静,有小丫鬟细声细气的说:“小姐不知道在不在休憩,孙公子小点声。”

脚步声顿时放轻了,郗矫却愤愤然说:“连走路也要管,烦死了!等我长大之后继承了家业,早晚赶你出去!”

小丫鬟顿时啜泣着求饶。

郗矫哼哼唧唧的不搭理她,只是未来当家人的威风还没摆足,已经听到姑姑冷冰冰的一句:“滚进来!”

他一个哆嗦,瞬间换了一副苦瓜脸,磨磨蹭蹭的入内行礼:“姑姑!”

“越来越厉害了么?”郗浮薇眯着眼睛看他,“我这儿的小丫鬟你也敢呼来喝去,怎么是不是想呼来喝去我这个姑姑很久了?”

郗矫赶紧说不敢。

他之前倒是承认过来着,结果下一刻就被上了家法,当着一群下人的面,扒光裤子,打的大半个月都只能趴着睡,最气人的是不管下人还是授课的先生都说他不懂事,说要没你姑姑早就没有郗家了,你也配赶你姑姑出去?

“谅你也没那个本事。”郗浮薇不屑的说,没有追究的意思,继续问,“功课做完了不曾?做完了拿来与我看!”

“…已经做完了。”郗矫憋屈的说,叫自己的丫鬟拿了功课给她检查。

见郗浮薇专心看起自己的功课,他才小心翼翼的露出屈辱之色:他最恨这姑姑这一点,就算不满他的行为跟做派,顶多呵斥个几句,或者动家法,根本没有下狠手调教的意思。

管家跟先生都说这是因为郗浮薇到底还是宠他,舍不得。

然而郗矫觉得不是。

这种态度他很熟悉,就是之前郗宗旺跟郗浮璀还在时,郗浮薇也是这么对他的。

不娇纵不苛刻,该他的都不会缺少,但要说掏心掏肺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那是想多了。

以前郗矫没什么不满,因为知道自己只是庶生子,生母是不上台面的丫鬟,还是在主母没进门之前出生的,往后主母若是厉害点,又或者娘家势力大,他甚至都没资格以郗浮璀的儿子的身份外出行走。

所以郗浮薇对他平淡他也认了。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郗家唯一的男嗣,生父郗浮璀已死,正经的妻子跟嫡子嫡女都不会再有…凭什么这姑姑还是差不多的态度?!

她就他一个亲人了,甚至都不担心日后他长大了报复。

这姑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他始终都是郗浮璀的婢生子,不值得当成正经的侄子对待。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越看越觉得无法忍受。

还不得不忍。

郗矫心里乱七八糟的,眼底甚至蓄起了薄薄的雾气。

忽听郗浮薇“咦”了一声,似乎发现功课有问题,他顿时一个激灵!

瞬间收起所有的委屈,站的挺拔如松,做好了随时跪下来求饶的准备!

“你腰间的荷包呢?”还好郗浮薇合起功课,没有追究他学业的意思,而是朝他腰间抬了抬下巴,问,“就是前两天才给你的那个…我记得你今天早上带着的,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掉花园了?”

“没有。”郗矫忙说,“我送人了!”

郗浮薇一皱眉:“送人?送谁了?”

“就是刚才来咱们家的公子啊。”郗矫道,“刚才在外面碰见他,他问我是谁,我说了身份,他就问我腰间带的荷包谁做的,我说姑姑您给的,他就想借过去看看,结果看了之后说拿东西跟我换,我想着姑姑素来叮嘱我要大方,不能小气巴拉的,丢了郗家的脸,就说不用换,送给他了!”

说着眼巴巴的看着郗浮薇,是等着夸奖自己慷慨。

“…”郗浮薇无语片刻,骂道,“混账!”

连小孩子的东西都骗,这个人渣!

瞥一眼受惊小鹿一样的侄子,叹口气,“下次我给你的东西,你再随意送人试试看!”

郗矫哭诉:“明明是您让我大方点的!”

他抹着眼泪质问,“您是不是故意戏弄我?我就知道您不喜欢我!!!”

“…没错,我还能更加不喜欢你一点!”郗浮薇没好气的吩咐左右,“拖下去,动家法!”

郗矫大哭,边哭边喊郗宗旺跟郗浮璀,这一手是有次被打急的时候想着要是祖父跟亲爹在,没准会帮忙劝着点这恐怖的姑姑,没想到当时郗浮薇一听也哭了,顿时就不打他了。

但再好的招数用多了就没什么效果了,郗浮薇现在就没心软,不但没心软,还让下人多打几下:“要是你祖父跟你爹在世,知道你把你姑姑我亲手做的荷包送给外男,不打死你才怪!还敢喊他们,喊了他们再过来补几下子吗?!”

见丫鬟在旁欲言又止,显然觉得就算自家小姐对欧阳渊水没什么意思,欧阳渊水居然走的时候会跟郗矫要荷包,这用心一目了然,也懒得解释,只拍着桌子骂郗矫,“就你这样还想着以后长大了给我颜色看!将来不蠢的拖累我成天给你操心就不错了!”

正在生气,管家进来,说道:“小姐,门上又有一位公子来。”

“不见!”郗浮薇想也不想说,“强闯就给我轰出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河随人意

半晌后,郗浮薇跟沈窃蓝在后堂面面相觑。

“…怎么忽然过来了?”想到方才命下人将他赶打出去的事情,郗浮薇有点尴尬的轻咳一声,问,“这会儿…应该还没散衙吧?”

沈窃蓝似笑非笑:“是没有,这不是公干么?”

“公干?”郗浮薇心念转了转,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要你亲自出马?”

“你说什么事?”沈窃蓝呷了口茶水,慢条斯理道,“之前宋尚书才到山东的时候,在东昌府这边就遇过刺。当时陛下就下了口谕,要锦衣卫看着点宋尚书以及尚书眷属,免得被人下了阴手,影响了给朝廷办差。毕竟陛下可是亲自盯着运河开凿的!这不,闻说有人偷偷摸摸的从应天府过来,招呼也不跟我打一下,就直奔宋尚书掌上明珠的府邸,我能不亲自过来瞧瞧么?”

郗浮薇啼笑皆非道:“我就猜欧阳渊水的行踪瞒不过你,还在想你居然放他来了东昌府,莫非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合着是跟在他后面就来了。”

她觉得很诧异,因为沈窃蓝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按说他要不是实在脱不开手,是不会让欧阳渊水这么顺利的登门的?

“谁叫他运气好?”沈窃蓝笑了笑,说道,“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觉得这倒是个登门的好机会,索性就让他过来走一趟,我也好光明正大的过来问几句…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将口供给我写了?”

郗浮薇掩嘴笑:“自己写去!我如今既不在你手底下做事了,可不给你操这个心。”

又解释,“他过来同我道别的,说是日后不再见了。”

沉吟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走之前跟我要支簪子,我没给他。不过矫儿年纪小不懂事,却被他走的时候将我给做的一个荷包骗了去。”

“我早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你看到了吧?对小孩子也那么多心眼。”沈窃蓝听了这话,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来,似笑非笑说,“还好我早有防备,方才人才出去,就叫人拿下搜身,给你把东西弄了回来。”

那荷包可不就是郗浮薇做给郗矫的?

她有点哭笑不得:“欧阳渊水怕是叫你吓坏了。”

“若不是看在他背后那人伺候陛下多年的份上,岂止是吓唬他一场?”沈窃蓝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微笑道:“锦衣卫办案,只是拿下来问一问,岂非不足挂齿?”

他却没有将这荷包还给郗浮薇的意思,又塞回了自己袖子里。

郗浮薇看见了就说:“这个荷包你留下来,回头还给矫儿吧,我辛苦好几天才做好的。”

“辛苦好几天才做好的。”沈窃蓝重复了一遍这个话,微笑看她。

“你吃什么醋?”郗浮薇就笑,“你也有份,还有一套衣服呢,只是我做针线不多,荷包这种小件,之前父兄都在时,偶尔给他们做过一些,还算娴熟。这衣服费工夫,以前要管家,现在要教养矫儿,还真没什么功夫练习,手艺就很惨了。改了几次都不怎么满意,怕你穿上之后会嫌弃,前两天才磕磕绊绊的做完,正想着年初二去济宁的时候带给你们呢!”

沈窃蓝高兴了才一会儿就敏锐的注意到:“我们?”

“矫儿有,你有,难道还能漏了义父?”郗浮薇说,“也就你们三个有了,克敌我都没理会。”

“那小子不过拿钱办事,凭什么有份?”沈窃蓝不无酸溜溜的说了一句,虽然知道于克敌喜欢的是贤良淑德会主动帮他纳妾的贤妻良母,郗浮薇对于克敌这种存着占便宜心思找媳妇的人也是敬谢不敏,两人之间顶多处出点兄妹情分,不可能有什么暧昧。

然而想到这段时间,于克敌由于接了教授郗矫拳脚的托付,隔三差五的就能过来一趟,自己倒是被诸事缠身,连鸿雁传书都要专门抽空,到底有些嫉妒,道,“你对他可是好,跟亲哥哥也似。”

郗浮薇笑着打了他一下:“我对我嫡亲兄长,比对他可好多了,不过是看他到底是你跟前的,冲着给你面子,也要格外优待些不是?”

这话沈窃蓝听的舒服,眉宇都舒展开来:“矫儿的拳脚现在练的怎么样了?今年一年我都忙的很,不过如今诸事已经渐渐走上正轨,不日想必就能清闲些了。于克敌幼年丧父,家传的功夫还是靠叔伯提携才勉强没落下,哪里能教的矫儿多厉害?等明年,还是我过来教导矫儿吧。”

“你过来指点下也好。”郗浮薇沉吟,“不过矫儿可不是什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克敌过来做师傅的这段时间,没少打他。就是我自己,也是三不五时的挽袖子动家法呢!我就怕你来了之后会不好意思下手管教,弄的他越发上房揭瓦!”

沈窃蓝立刻表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家里也不是没有淘气的弟弟妹妹:“哪有正经人家小孩子不挨打的?不打孩子怎么成才!”

郗浮薇见他不似作伪,也就答应回头解雇了于克敌,换他来给郗矫做师傅。

说定了这事后,两人才叙起别情。

郗浮薇对于会通河之事非常的关心,毕竟要不是这条河,郗家也未必是现在的样子。

许是因为闻家已经伏诛的缘故,如今的郗浮薇再想起来前尘往事,虽然不至于说已经如同过眼云烟,却也是很平静了。

这条河让郗家家破人亡,却成全了她跟沈窃蓝。

郗浮薇不是那种只要家里人好好的,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也许有那么段时间,在激愤与仇恨的驱使下,她会这么想。可冷静下来的话,她到底是那种会为自己打算下的人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跟郗浮璀提出与闻家解除婚约。

所以叫她发自肺腑的说如果郗宗旺跟郗浮璀好好的,她宁可皇帝没开河、宁可跟沈窃蓝从来都不认识…也未必是真心话。

然而反过来,因为沈窃蓝的缘故,觉得父兄惨死也值得的话,这也不可能。

所以现在想到开河,想到以后的烟波浩渺,楼船来往,她心头百味陈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难以描述的惆怅。

就好像是一棵树,好好的长在了那里。

忽然来了一场洪水,冲的七零八落,只剩下来一点点的根须苟延残喘。

怨恨吗?

肯定的。

庆幸吗?

也是有的。

以后呢?

除了收拾伤疤,好好过日子,还能怎么样呢?

一切的痛彻心扉,都会在时间里愈合与掩埋的,不是吗?

此刻听着沈窃蓝仔细描述开河的工程,以及规划中的会通河修整后的景象,郗浮薇眼前场景变幻,似乎看到还年幼的自己,伏在郗宗旺膝头,听兄长郗浮璀琅琅的背诵着诗文。

那天郗浮璀背的是晚唐皮袭美的《汴河怀古二首》。

郗宗旺给长子讲解诗文的意思,勉励他汲取隋炀帝的教训,不可将大好青春荒废于嬉戏,该用心进学,他日金榜题名,入朝为臣,好生辅佐皇帝,为后世留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彼时郗浮薇听的无趣,打着呵欠问:“汴河在哪里呀?”

“汴河在河南。”郗宗旺抱起女儿,含笑解释,“不过啊,咱们山东也有运河,会通河,可就在咱们家外头,前两日你哥哥带你去玩耍的堤坝下就是。”

这片段在郗浮薇的记忆里很快就过去了,她以前也没想起来过,现在记起,忽然就一股酸涩。

那时候郗家上下,没人想到,日日出门都能望见的运河,有那么一天,会给他们带来那样剧烈的变化。

她就想起前人的诗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宋时石曼卿对以“月若无恨越长圆”,被许为勍敌。

春秋时吴王夫差为争霸中原,挖下了大运河的第一锹。

之后的秦汉,魏晋,或者出于灌溉,或者出于战略,又或者出于漕运,举国都兴建了许多运河。

到隋朝的时候,“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炀帝固然有着水殿龙舟的虐民之举,终究留下了“共禹论功不较多”的“一千余里地无山”。

唐宋虽然都对这条运河十分呵护,疏浚、修整和开凿从未断过,因着战乱,以及气候,到南宋时,通济渠已然杳无踪迹。

后来的元朝由于定都北京,开凿了济州河、会通河、通惠河,这条运河于是直通南北,连接起了国都与江南。

然而到了元末,这条运河到底不免走上了南宋时候的老路。

国朝初年,民不聊生,天下尚未恢复元气,也顾不上它。

这会儿,郗浮薇回忆往昔,忽然就觉得,京杭大运河,想来是有情的罢?

所以才会一次次随着人世的变迁而改变。

它不是高远杳渺的上苍,尊贵而遥远的俯视着大地上的生灵。

奔驰千里的河流里,栽满了南来北往的功名利禄与风花雪月,两岸炊烟袅袅,无数人间烟火随水流汩汩。

不同于洋海的善变与澎湃,也不似天然江河的恣意汪洋。

它出自人手,从诞生就是随着人意。

因此这千百年来的悲欢离合,皇图霸业,又岂能不拥入它的魂魄?

一次次人世间的干戈起来,血与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流入它的身躯,它倦了,于是将自己融入大地。

在衰草离披与草木葳蕤里隐藏着悠长的身躯,在那些铁马秋风的岁月里沉默的合眼。

后来新朝开辟,人们想起了它,它又被唤醒了,于是张开沉重的眼,再一次看这世界,看着两岸从荒僻到繁华,看人心从惶恐到喜悦。

喜悦转贪婪,贪婪生兵戈,于是又是一个轮回。

匍匐在地的长河,温驯的贯穿着南北的大地,它是温柔的,也是谦卑的,年年岁岁的载着那些南北东西,将千百年的光阴,收拢成一泓碧水。

奔腾的水流里,每一朵浪花都是镌刻了古往今来的恩怨情仇、喜怒哀乐。

郗家是其中一朵,也是其中千千万万。

风来了,风走了,浪花儿绽开了一瞬,又灭了。

像是郗家的事情,哗然了些日子,现在也已经不怎么听见那些议论。

这是没资格记入史书的乡间恩怨,纵然误打误撞勾连上了开河这样的盛事,知道的人忘记了,也就过去了。

过些年,郗家自己也会不记得了。

对于剩下来的姑侄而言,那些多么惊心动魄的过往,以后迟早也会平平淡淡的说出来,甚至连说都没有兴致。

郗浮薇静静的思索着,千百年之后,郗家不知道会在何方,而这条运河,多半还是会在的。

那时候的新朝,人们像如今的皇帝一样,为它掸去连年征战的疲惫,疏浚长年淤积的泥沙,在两岸开出新的埠头,吆喝着南来北往的货殖,看着白帆点点交错而过…那些熙熙攘攘里,被再一次唤醒的河流,是否还记得永乐八年,它半梦半醒时,会通河畔的这一幕?

风里似乎传来运河轻柔的潮声,沙沙的扑向堤岸,沉静而抚慰。

郗浮薇侧耳细听,良久,她注意到面前的沈窃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住了描述,微微一怔:“怎么不说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余音袅袅

沈窃蓝这次“公干”,在东昌府停留了三日才走。

不过跟郗浮薇的团聚也就是叙话的这么两三个时辰,甚至连饭都没在郗府用。

“咱们的事情还没过明路,撇清点的好,免得外人不知就里议论你名节。”这不是他不想跟准未婚妻多团聚,而是怕影响了郗浮薇的清誉。

毕竟两人之间门第已经有差距了,这种细节再不注意点的话,对沈窃蓝来说兴许没什么,对郗浮薇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就算宋家已经不再怨恨郗浮薇,应天府那些高门,嫉恨乡绅之女一步登天的,也不是没有。

若是沈窃蓝这时候就留宿,往后不定传出什么样的难听话。

沈窃蓝走之前跟郗浮薇说了些济宁府邹家的事情。

虽然邹家除了邹知寒之外,几乎都不知道自家跟建文余孽的关系,而邹知寒本身也不愿意跟建文余孽有染,可谁叫他有那么个祖父,自己也在胁迫的情况下给建文余孽搭了好几次手,终归是不可能继续好好的做大埠富家翁了。

朝廷也不可能看着跟建文余孽有着那么深厚渊源的人家,把持济宁这种要紧的埠头。

“原本这一家子都不会落好,差不多就是比照当年陛下进入应天府的时候,那些冥顽不灵的人家。”沈窃蓝说,“然而邹家还算懂事,我跟宋尚书在表书里都着重说明了他们家的无辜以及迫不得已,陛下宽宏大量,到底免除了这一家子的死罪。当然家产是保不住了,如今合家是流放西北。”

这下场虽然也谈不上好,可比起动辄满门抄斩、女眷官卖来肯定是长松口气了。

何况流放的地点是西北,那边苦寒是苦寒,比起瘴疠满地的南方,可要友好太多。

最要紧的是,那番与云南有着千丝万缕的算计,与汉王殿下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到现在都还是影影幢幢,要是也算间接破坏此事的邹家人去了南方,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汉王跟赵王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

打发这一家子去西北,也算是很有诚意的庇护了。

当然郗浮薇知道,不管是宋礼还是沈窃蓝,都不会平白庇护这一家的。

邹家那些被查抄的家产,十成十大半流入了这两位手里。

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默契,郗浮薇虽然对邹家不无好感,对尚夫人、几个女学生以及邹一昂尤其的不忍,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问:“押送他们的官差为人可还好相处?邹家那几个女孩子年纪都小,娇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