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虽然平民出身,但谁也不能保证京城就没想报复社会的家伙,万一突然冲出来给驸马爷一刀,就算不砍死他,划伤他的脸,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麻烦。

派锦衣卫保护他,就是为了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天灾人祸意外状况,让准驸马跟公主成功的完成婚事。

“这样,你回去选十个人,我这边也选十个人,黑白轮班保护他。”

“是。”

韩榕该吩咐的都吩咐了,又寒暄了几句,便让宋映白回去了。

宋映白一回到百户所,就叫上房家墨,把自己麾下的人手统统叫到校场去,精挑细选了十个人,其中就包括程东一。

程东一听说去保护驸马,私下里跟宋映白嘀咕,言语里有些羡慕,“能选为驸马,对一般平民来说,也算祖坟冒青烟了,虽然不能做官,但是公主有皇帝赐的田庄,这辈子躺着花钱就行了。”

宋映白打趣道:“你这么羡慕,你长得也不错,当初怎么没报名参选?”

程东一无奈的叹道:“谁让我十五岁的时候,公主才九岁呢,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不过既然是千挑万选的驸马,一定长相出众,我这样的就算去了,也是白搭。”

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正常的想法,毕竟驸马已经不要求家世了,那么能被选上的原因,相貌一定占大头。

宋映白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带着校尉来到成恩候府,看到这位准驸马爷,宋映白就听程东一好像在小声感慨,“原来是这样的标准么…那我赢不了。”

因为眼前这位驸马爷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美少年,而是一个长得天庭饱满,方头大脸,耳垂厚实,皮肤粉白的…小胖子!

当然说胖可能过分了,估计就是青春期缺乏运动,身体脂肪多了一点。

但是往好了说很有福相,往坏了说长得就跟年画娃娃放大了似的。

宋映白根据自己后世的经验,敢断定,这长相八成不是公主那个年纪的小女生会喜欢的。

此时宋映白带着十个锦衣卫站在厅堂内,正好能看到隔壁屋子在用早餐的翟永翟驸马,就见他不慌不忙的细嚼慢咽,慢慢的将跟前的粥一勺一勺的吃净了,才起身对他们道:“你们就是锦衣卫的人吧,请进来坐。”

宋映白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翟公子,时辰不早了,您尽快上马车吧!”就磨蹭了,一会国子监上课了!

这时候打外面走进来一个嬷嬷,将宋映白他们这帮人瞅了个遍,才拧着身子到了翟永跟前,“少爷,老爷夫人说了,您千万小心,不要和别人发生口角。”

“我都知道。”翟永点头,“筠儿呢?”

“已经拿了您的书包,到马车上等您了。”

翟永哦了声,背着手迈着步子往门外走去。

宋映白确定自己没看错,翟永就像老官员一样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出去。

锦衣卫们面色各异,程东一见了,提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去!”说着,跨出了门。

这时候,刚才那个嬷嬷叫住宋映白,“这位大人,请留步。”

宋映白才一转身,这嬷嬷就道:“下学后,一定直接把我们少爷送回来,他说要四处逛,不能依他,这眼看就刮秋风了,京城风沙大,迷了眼睛可不行,吃一肚子风就更不行了,街边摊更是万万不能让他碰,都不干净,脏死了。吃坏了肚子,谁担待的起?!”

宋映白心说,你们真是把锦衣卫当保姆了,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巡视了圈,”你们家老爷夫人呢?”

“一早就去上房跟侯爷侯夫人问安去了。你有事吗?告诉我,我可以代为转达。”这嬷嬷语言中带着叫人很不舒服的高傲态度。

这个所谓的成恩侯,之所以封侯只是因为家里有女眷在先帝的后宫内得宠,只有个空名头,全无家世渊源和权力。不过,宋映白还是能理解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侯,翟家父母选择处好是应该的,但是,也不能明知道他们锦衣卫来了,连个脸儿都不肯露,实在没礼貌。

“…不用了。”宋映白转身离去,跟上了程东一他们。

就像黎臻说的,这的确是个轻松的活儿,上下学接送,晚上派人站岗放哨,跟韩榕的人一天一轮换,累倒是不累,就是有点枯燥无聊。

而翟永本人,怎么说呢,没什么少年气,明明是年轻人,却暮气沉沉,虽然在某些人眼里这是少年老成,但是宋映白却不喜欢。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驸马的敲定可能是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的审美在作祟,胖乎乎长得跟年画似的很有福相,同时举止稳重老成。

宋映白最常见的就是翟永在书房捧着一杯热茶,慢慢的看书,一两个时辰都不带动弹一下的,吃饭也是,他是每一边都要嚼满十下的养生爱好者。

程东一跟宋映白私下开玩笑,“我是妖怪都不吃他这样的,吃了估计不仅不能年轻,还得老上几岁。”

这日,又到了宋映白他们轮值,护送翟永的马车往国子监走,这条路走过多少次了,今日宋映白也没什么发现什么异样。可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天,马车内的翟永,突然发出了尖叫声。

“啊——啊——”

宋映白立刻撩开车帘,就见翟永一只手着脸,一只手指着车窗外的一栋建筑,“鸟,那里有怪鸟!”

“程东一,立即带人去搜!”宋映白大声吩咐道,然后问同车的书童,“你看到了什么没有?”

书童筠儿不停的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少爷突然就叫了起来。”说着,给自家少爷顺背:“少爷您别怕啊,我们都在这里。”

“怪鸟,怪鸟——好吓人…”翟永浑身发抖。

很快程东一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燕子风筝,“这是在那栋民居二楼窗户发现的,说是昨天收拾屋子才拿出来挂到墙上做装饰的,不想就被翟公子从打开的窗户看到了。”

宋映白拿过风筝递到翟永跟前,“公子不要怕,你看错了,不是什么怪鸟,而是这个风筝。”

翟永这才慢慢拿开捂脸的手,露出惊魂未定的双眸,看了看风筝,又看了看宋映白,“不是这个,我看得很清楚,是一个黑色的大鸟,不是这个风筝…”

“那么可能是飞过的乌鸦。”宋映白道,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想起了之前调查的案子。

“不、不是乌鸦…”翟永擦着虚汗道:“我今天不能去国子监了,我要回去休息。”

宋映白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府。”

把翟永又给送回了住处,今日这不清不楚的怪鸟目击案可把翟永吓得不轻,到家就躺到了床上,下人们赶紧又是叫大夫又是熬参汤的,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准驸马病入膏肓了。

宋映白叫程东一在这里顶着,他则立刻骑马回了锦衣卫衙门,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韩榕。

当然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叫韩榕拿主意,而是叫真正的负责人——黎臻出面。

和预料的一样,跟韩榕说完,还没有一刻钟,他就被叫到了黎臻那里问话。

他俩自从上次“闹崩”,有小半个月没见了。宋映白觉得比起妖怪,黎臻更可怕一点,第一至少妖怪不会把他送到琼州去,第二妖怪也不会像他一样,阴晴不定。

“…你说今天翟公子看到了奇怪的黑鸟?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在调查这种案子,说是怪鸟啄食人眼球。”黎臻尽量不掺杂个人情绪,语气很正常的问。

但是宋映白却发现黎臻看他的眼神不太正常,不好形容,有狐疑有不屑好像还有一点迷茫。

如果前几天瞅他的眼神像是他抢了他家的钱,那么现在的眼神就是想知道那笔钱藏在了哪里。

同时,黎臻则看着宋映白,心里反复嘀咕,没道理啊,自己怎么会喜欢这家伙?他也没三头六臂,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慢着,宋映白会不会是女的,自己就像喜欢上祝英台的梁山伯那样。

黎臻拿眼神将宋映白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悲观的确定,这厮确实是个男的,而且当初在路上,他俩同吃同住也检验过了的,他真的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宋映白被黎臻看得心惊胆战,他、他要干什么,为什么看自己就跟看高数题似的,充满了不解痛苦甚至还有一股难掩的怒火。

他咽了下吐沫,回道:“所以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简单,如果翟公子只是单纯的目击还好,就怕…”

“你想说有人操控怪鸟袭击准驸马?”黎臻道:“有证据说明这怪鸟是可以人为控制的么?当然了,你未雨绸缪不是坏事。”

“没有证据,之前发生的几起案子,被啄食眼球的孩子的父母都没查到跟人有仇怨。而且都是贫苦的人家,没有任何可招人忌恨的地方。”

“那么,翟公子今日的情况,极有可能就是简单的目击而已,你不用太担心。”黎臻道:“如果你真的担心出意外,我可以把你换下来,叫其他人顶替。”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映白道:“我不是怕承担责任。”

“不是的话,就继续干下去吧。”黎臻一摆手,“下去吧。”

他今天感觉不错,看到宋映白没有任何不适,至少没有前几天那么不适。

宋映白起身躬身抱拳道:“属下告辞。”

而黎臻这时候发现宋映白身上的配饰挂件比之前精美多了,尤其玉佩的穗子相当不错,看得出编织的人心灵手巧。

是那个叫采枫的小厮做的吧…对了,韩榕说宋映白挑选的人手里就有程东一,怎么着,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带一个,回家再养一个,真是两不耽误。

宋映白就见黎臻冷下脸又不说话了,意识到情况不好,他似乎发现了规律,只要他和黎臻单独相处一刻钟以上,他就会变得很怪异。

以后得避免单独相处太久,汇报公务的时候速战速决。

这时就听黎臻道:“你以后不用来了,有什么事的话,要么叫别人捎话,要么写成文书,我看到了,就会给你回。”

太好了,正合宋映白的意,不禁眼睛一亮,一个没忍住,爽快回答的同时带着一丝笑意:“是!”

黎臻见了他这般,肺子要气炸了,恼得一拍桌,指着他就想说,既然你这么高兴写文书,那就把你每天的日程统统写成文书跟我汇报!但话到嘴边,想到宋映白怕是得写到半夜,实在辛苦,于心不忍。

宋映白就见黎臻指着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忽然间应该是改变了主意,又将手指给放下了。

不管是什么,他都捡回了一条命。宋映白马上道:“卑职告退。”逃也似的跑了。

而留在屋内的黎臻则在心里道,只要宋映白不在自己眼前晃,假以时日,不管什么感情和想法应该都会淡了,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第39章

宋映白别了黎臻,骑着马往成恩侯府赶, 黎臻说得对, 准驸马目击怪鸟一事还有待观察,不要草木皆兵。

不过, 也不能掉以轻心, 怪鸟一事必须得有个交代。

手下那帮子人可能能力有限,等他得空了, 还是亲力亲为去查吧。

他一路思考着回到了成恩侯府, 到了翟永住的小院门口, 还没等进去,程东一就迎了出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您走了没多久, 翟公子见了他爹娘一面, 已经改口了, 说看错了,没看到什么怪鸟, 还说一会正常去国子监。”

宋映白道:“他父母是不是怕这件事闹大了对他影响不好?”

自己看到了奇怪的鸟, 而周围的人没一个看到的,万一别人说他发了癔症, 可能会影响尚公主。

程东一点头, “我觉得就是, 之前吓得脸都白了, 跟父母聊了几句, 就改口说没看到。”毕竟是未来的驸马, 万一被人传言为疯子,这公主怕是尚不成了。

“我进去看看。”宋映白大步走进院内,来到正屋门口求见。

很快,丫鬟打了帘子,将他请进去。

翟永精神恢复了许多,他旁边围着四个男女,年纪大些的是成恩侯夫妇。

另外一对稍微年轻些的就是翟永的父母,女得长了一双眯缝眼,高颧骨,看着很刻薄,男的倒是长得方头大脸,面善一些。

翟母正跟儿子说什么,见了宋映白,眉毛一挑,“你来得正好,公子身体好了,可以去国子监了。”

宋映白没理她,而是直接问翟永,“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怪鸟,有多大?鸟喙多长?”

翟母拔高嗓子,“不是都说了么,他看到是人家挂在窗户上的风筝,我说,你们能不能叫周遭的住户将窗户都关上,不许挂这些乱七八糟吓人的物件?吓坏了未来驸马,谁担待得起。”

别说你还没尚公主,就是尚了,真正的驸马出行也没这么大排场,宋映白道:“公子,你确定你看到的只是风筝吗?”

一直没说话的翟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看到什么就说吧。”

翟永点点头,“宋百户,现在想想,我看到的的的确确就是风筝,是我眼花,这件小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宋映白也不好说什么,“不是要去国子监么,公子准备吧,我们这就护送你过去。”

在这一旁没说话的成恩侯夫妇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就是么,谁还没个眼花的时候。”

宋映白也能猜到这对夫妻的心理,准驸马住进自己府里前还好好的,住了几天发癔症,怕上面责问起来,惹祸上身。

按理说,宋映白也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认同翟永的说法,顺着他说。

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是翟永的属下,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不是翟永说改就能改的,不管是他真的有癔症,还是真的有歹人要害他,都要查清楚。

之后翟永再次出门,这一次,他平安到达了国子监,至于国子监的老师怎么看待他的迟到行为,则跟宋映白他们没关系了。

宋映白现在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刻,就是回家吃采枫做的菜肴,忙碌了一天,还有什么能比美美吃上一顿更叫人惬意的呢。

他时常想,按照现在的工作强度,如果没有采枫照顾,指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子。

他不止一次提过再买两个粗实丫鬟,像提水洗衣之类的事情就交给她们,他能轻松不少,但是采枫一听,马上道:“这些我都能做得来的,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然后转天宋映白就发现衣裳好像洗得更干净了,桌子被抹得苍蝇上去都打滑,于是不敢再提,反倒经常性的夸奖他几句,就怕他因为担心“辞退”而太卖力。

自打上次翟永目击怪鸟一事后,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京城的秋天正式来了,凉风习习,清新宜人,天空湛蓝,落叶金黄,一片祥和。

翟永自此之后再没反常举动,每天仍旧正常上下国子监,偶尔上街逛一逛,也是去卖文房四宝的铺子。

——

“官差老爷,这事儿不是都问完了么,怎么又来问?”领着孩子的妇人,不情不愿的道。

妇人衣着寒酸,粗不满意,领着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的年纪,看得出做娘的没上心,穿得脏,脸上也不干净,好像很久没洗脸了。

“你这娘们,官差老爷问你话,哪里这么多屁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她的丈夫呵斥完,朝宋映白他们露出憨厚的笑容,“两位进来坐,进来坐。”

宋映白一挥手,“不必了,说说上次目击黑色怪鸟的事情吧,详细一点。”

程东一道:“告诉你老实点,不要隐瞒。”

今天得空,宋映白便带着程东一来到之前报告看到过怪鸟的人家“走访。”

妇人眼珠转了转,“那是今年三月份的事儿,哪天记不得太清楚了,晌午的时候,我倒完洗菜水回来,一进院就听到孩子在哭,我以为她又作祸了,就赶紧进了屋,结果啊,就瞅见一个这么…”她比划了一下,“就跟鹤那么大个鸟,那颜色成黑了,连根杂毛都没有,浑身乌漆墨黑站在炕头上,我再一瞅,我家孩子两个眼球都没了,就剩两个黑咕隆咚的洞洞,说来也奇怪,没怎么流血。看到我进屋,那个大鸟嗖的一下就顺窗户飞走了,也没瞅清往哪儿去了。”

宋映白瞧那女孩,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看出眼球不在了,眼睛周围萎缩,已经凹陷。

女孩咬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