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飞拍了拍他的手背,“万万要小心啊。”

宋映白发现了一旦亲人在身边,的确会被影响,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豁得出去了。

因为知道他明天还有事,酒席早早撤了,叫他早点休息。宋映白在黎臻那里睡过一觉,加之换了新的地方睡,有些陌生,到后半夜才睡着。

宋映白忙叫采枫给自己找便服,衣裳是采枫亲手做的,合身又精致,宋映白夸奖道:“你针线了得啊,我看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你。”

采枫被夸得不好意思,抱着宋映白换下的衣裳下去了,“我给您端早点。”

等他走了,宋映白朝门口蹲着的幺零幺招手,等它进来,宋映白搂过它的脖子,对它耳朵小声道:“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好好观察一下情况,他们以为你是一条普通的狗,应该不会避着你,所以,你机灵点。”

幺零幺表情严肃的点点头,一副身兼重任的模样,看得宋映白差点笑出来,点了下它湿润的鼻头,“等我回来。”

幺零幺愣了下,然后将头一扭,看向了别处。

采枫很快端了早点进来,宋映白简单吃过,笑着跟他告了别,又去上房与父亲大人和大哥做别,才出了门。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到了锦衣卫衙门,先给房家墨留了个字条,告诉他自己最近几天不在这里,有事跟韩千户商量。

然后来到黎臻的办公处,通禀过后,进去见黎臻。

幸好,今天似乎也是好心情的黎臻,一见到他,黎臻就笑问道:“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还行…”虽说黎臻对他阴晴不定的时候,他痛苦,但现在忽然变得对他很好,他反而不太适应。

黎臻却不一样,现在的他已经摒弃掉了那个沉重的思想包袱,从里到外都坦荡了。

“睡得不好也不要紧,目的地不远,今晚上咱们找个地方,你好好补一觉。”黎臻笑道:“马都准备好了。”

“不戴面具吗?”

“张伯说以后都不借你了。”黎臻道:“不过,咱们这次不需要,走吧。”

一人一匹马,骑着出了城门,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黎臻望着前方道:“翟驸马老家不远,两天的路程而已。”

“咱们到他老家,先查什么呢?”宋映白牵着马缰,紧跟着黎臻。

“我怀疑你遭遇的那只鸟是罗刹鸟。”

“罗刹鸟?”

“据说坟墓之间,阴气和怨气聚集,日子久了就会化成罗刹鸟,长相跟鹤很像,却比鹤看上去大一点,传说中专爱吃人的眼珠,与你的描述非常吻合。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翟家的祖坟转一转。”

到目前为止,黎臻都挺正常的,宋映白期望他能继续保持下去,“如果这么看,到翟家祖坟或许会有发现。”

两人制定了简单的计划,快马加鞭赶路,快天黑的时候,来到了一处驿站,展示了路引,就被安排住了进去。

一个矮胖的驿卒接待了他们,因为太过肥胖,肚子腆着,给人的感觉,这人的腰带都快垂到膝盖上了。

他自我介绍叫李才,在这里做驿卒十年了,末了感叹,“你们运气真好,还剩一间房。”

宋映白道:“奇怪了,天气转凉,连外派的公差都应该减少了才对,怎么客房会这么紧张?”

李才笑端着蜡烛走在前面,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现在啊,但凡和官员有点沾亲带故的都来蹭住,所以啊,客房紧张。就比如在你们之前,刚来了一对男女,那男的父亲是一个地方的布政,他说要住,总不能把他们撵走吧,唉。”

黎臻一点不留情面,“那就把他们撵走。”

宋映白觉得黎臻能干得出来,劝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太困了,地铺也行,赶紧入睡才是他想要的。

黎臻见宋映白这么说,也妥协了,“就听你的吧。”

宋映白问李才:“应该有多余的被褥吧?”如果没有的话,他肯定不能和黎臻挤一被窝,那就得冻着了。

“被褥是有的,我一会给你们抱过去。”李才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他们领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宋映白推开门,见里面还算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快,李才另外抱来了一床被褥,宋映白见他矮胖的身材抱这些被褥累得满头大汗,加上最近他有钱了,便随手打赏了碎银子。

李才受宠若惊,连声道谢,揣着银子下去了。

他一走,宋映白就困得眼睛打架,打个地铺,往上一趴,“我睡了。”

“你别睡地上了,你最近都没休息好,你睡床上。”黎臻说完,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宋映白无奈的道:“我实在太累了,睡哪儿都行,咱们就别扯皮了。”

“对啊,别扯皮了,你赶紧睡床上去!”黎臻把他推到床上,“你快睡吧。”

宋映白见他不像是客气,而是真的想谦让,“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将外衣一脱,穿着中衣滚进了被子里。

黎臻站到他床前,笑看他,“你就放宽心好好睡吧,我给你守夜,就是地震走水,也不用担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真放心了。”说完,从被子缝中拽出一点棉花,揉成团塞进耳朵里,同时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准备好好睡一场。

黎臻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坐到了地铺上。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他把宋映白当朋友不假,但是宋映白呢?

他刚才主动阻止他让别人腾房间,是不是就是想和他住一间。

宋映白和程东一的关系,他承认可能是疑邻盗斧,事实或许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么采枫呢…

算了,不管宋映白什么样,他喜欢的是他可以成为朋友的素质和品德,这些并不重要。

反复思考了一个时辰后,黎臻决定明天等宋映白醒了,直接问他。

如果宋映白不是断袖,那…那当然好了…

如果宋映白是…

…嗯…他爱是就是,反、反正他不是!所以也不要紧。

他打定主意,明日问清楚,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轻微的趟过草丛的声音,并正在慢慢地接近窗户。

他一下警惕了起来。

黎臻看了眼熟睡的宋映白,目光不善的看向窗外,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能打扰他休息!

第42章

为了通风, 窗户没有关严,留有一条缝隙,草丛中的摩挲声停止后,一只短肥的惨白小手从窗缝伸了进来, 熟练的撑起整扇窗户。

躲在暗处的黎臻借着月光, 看到了手的主人,这是一个木桶高的侏儒,短手短脚, 脑袋倒是不小,他两条小短腿一拐一拐的迈着, 蹑手蹑脚的来到衣架前,踮起脚, 将衣裳扯了下, 放在地上轻轻的拍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忽然, 他发现床下地铺的位置没有人, 他大惊失色,忙惊恐的转头,迎面而来一个鞋底。

面门这一脚, 直接将他踹翻, 脑袋磕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宋映白迷蒙间听到重物到底的声音, 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 看到黎臻朝他摆了摆手, 示意他继续睡,他便没管那么多,再次翻身,背对着他进入了梦乡。

黎臻找个跟绳子将侏儒捆住,倒吊在房梁上,确定他逃不了,自己才睡下。

翌日,宋映白醒来后,一翻身,就见黎臻坐在面前的桌子后面正看着他,他忙一骨碌坐起来,“你醒得这么早?”

“习惯了。”黎臻说完,瞅了眼右侧,“这东西你认识吗?”

宋映白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就见房梁上倒吊着一个捆成了粽子的侏儒,整体也就他小腿那么长,头发稀疏,仔细一看,仿佛能看到惨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五官肥大,看不出具体年纪,但给人的感觉相当不舒服。

宋映白忙下了地,走近看这侏儒,“昨晚上捉的?”

“没错,我猜他想偷你的银子。他昨晚上鬼鬼祟祟的进来,直接到衣架上摸你的衣服。”

宋映白这一路上没露过财,勉强的说得话,就是昨晚住进这里时显露过一次。

他皱眉,“那肯定是这个驿站里的人监守自盗。看他这模样,显然不是驿卒。”

“那就是驿卒的亲戚。”黎臻顺手抄起桌上一个茶杯盖丢在了侏儒身上,“我知道你醒了,要么说出幕后主谋,要么我就烧死你。”

侏儒吃痛,缓缓睁开了鼓囊囊的大眼睛,他的眼睛跟青蛙一样,向外凸。

宋映白道:“我们说到做到,一会将你打晕带出驿站,找个野地,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侏儒瘪了瘪嘴巴,眼泪倒流到额头,“…我、我说…是一个驿卒…”

黎臻起身将他解下来,“那好,带着我们去指认。”提着侏儒背后的绳索,打开门。

宋映白忙道:“等我一下。”将衣架上的衣裳穿好,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跟上了黎臻的脚步。

一楼有个吃饭的小厅,此时有几个驿卒在清扫,看到黎臻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惊讶的看着他们。

“这是个窃贼,我相信指使他偷窃的人就在你们之中。”黎臻说完,将侏儒从他们每个人面前走过,挨个测试,“当然如果找不到主谋也没关系,大不了将他交给官府,他这个样子,在牢狱里会遭到什么对待,想必主使的人心里有数。”

“你是怀疑我们身为驿卒,监守自盗?”一个最年轻的驿卒气道:“没凭没据的,凭什么这么说?”

黎臻另外一只手从腰带中摸出锦衣卫的牙牌,亮出来给众人看,言下之意,凭这个。

昨晚上只知道这两人是公差,却不知道真实身份是京城来的锦衣卫,这可万万惹不起,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全听这两位发落。

黎臻对侏儒道:“这里有指使你的人吗?”

宋映白挨个观察他们的表情,在侏儒经过的时候,有别开头的,也有新奇的多看侏儒几眼的,表情各异。

而昨夜给他们抱被褥的李才,这时候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表情木讷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和昨天一样穿着粗布的驿卒公服,只是腰带规规整整的系在肚皮上。

这时候黎臻也看到了李才,回头看了眼宋映白,两人眼神接触了下,心领神会。

“哥哥——哥哥——救我——”侏儒突然冲着刚才质疑黎臻他们的年轻驿卒大喊,“哥哥啊,快救我,我不想锦衣卫抓走——”

年轻的驿卒一下子跳开了几步,“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对黎臻道:“冤枉啊,我真不认识这个怪物。”

其他驿卒见状,只是离这个年轻的驿卒远了点,也没多说什么。

“我上个月才来,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小怪物!”年轻的驿卒急得脸都红了。

黎臻缓缓点头,“我已经全知道了。”看了眼宋映白,“把他带走。”说完,提着小侏儒径直走了。

而宋映白道了声:“是。”,朝那年轻的驿卒走去,吓得那年轻的驿卒痛哭流涕的嚷道:“真不是我啊!”

却不想,宋映白却和他擦身而过,径直走向了李才,将他的胳膊掰到身后,反锁着,使劲一推,“走吧。”

年轻的驿卒收住眼泪,“诶?”

李才挣扎了下,“指认的他,不是我啊,抓我干什么?!你抓错人了。”

“没错,走吧你!”宋映白将他往尽头的房间押,留下其他驿卒互相看了眼,有叹气的,有摇头的,然后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宋映白将李才押回他和黎臻的房间后,把他推到房屋中间。

此时黎臻已经坐下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你坐这儿。”

宋映白撩开衣摆坐下,指着李才和侏儒道:“你们可真行啊,我们一大早的,饭还没吃,还得审你们!”

李才瑟瑟发抖,看着侏儒道:“他刚才指认的…不是我啊…”

侏儒也道:“不是他,真不是他,是那个年轻的。”

黎臻对这番拙劣的表演很不耐烦,“正因为刚才那个年轻人上个月才来,不知道你们的勾当,所以你才诬陷他的吧。其他人明显知道内情。你不指认李才,反而让我更确定他就是主使。”

宋映白盯着李才,冷声道:“我昨天早晨才从京城骑马出来,一路上没露过财,只有晚上你抱着被子,我看着你辛苦,打赏了你一块碎银子。没想到却引来你们偷盗,早在指认之前,我们就怀疑你了。”

黎臻接着道:“至于这个侏儒是怎么知道的,我想,也不是你告诉他的,而是…李才,你把衣裳脱了!”

李才不免往后退了一步,这两个人好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黎臻冷声道:“快点!”

李才没办法将驿卒的衣裳脱了下来,就如宋映白他们所料的一样,李才的肚子根本没有那么大,中衣外穿了一个背带,像妇人背孩子用的背兜,位置正好在肚子和下腹的位置。

不用说,就是装这个侏儒用的。

宋映白本来就怀疑李才,刚才看到他肚子不大了,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昨天他给他们抱被褥的时候,衣服下面的背兜里还装着一个侏儒,所以侏儒将宋映白打赏的事情听去了,才有了晚上的盗窃。

至于为什么宋映白觉得是侏儒自己的行动,而不是李才指使的,是因为李才看到侏儒被抓到,脸上没有什么担心的神色,反而有一种麻木和死心般的木讷。

李才见事情已经败露了,颓然跪地,道:“两位大人,实不相瞒,他是我儿子…确实爱偷东西…我已经没法管好了…”恨铁不成钢的含泪瞪向侏儒,“你不敢见人,我就背着你,结果你却只会偷!我真是…”

我真是宁愿没生过你,我后悔没有在你一出生就将你掐死。

侏儒眼睛一眨巴眼,满面的泪水,哭着鼻子道:“我还不是觉得爹你辛苦,才寻思偷些银子…你年纪大了,干不动驿卒了,我又这样,以后谁养活你啊。”

宋映白知道了,为什么其他驿卒会是刚才那样的态度了,李家父子太苦了,这帮同事就他们睁一只眼闭一眼,让这小侏儒平日里偷点过客的钱财,因为驿站住得多是官员和官员的亲戚,囊中富裕。

如果没被抓,他们不会揭发,如果被抓,他们也不会包庇。

李才呜呜痛哭,“我们李家家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想咱们祖上还做过知府,没想到我只能做一个驿卒,你却连个正常人都不是。”

侏儒也跟着哭,“这不怪咱们,都怪翟家,是他们盗了咱们家的风水。”

听到翟家,黎臻和宋映白立刻警觉了起来,“哪个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