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俞业眼神冷然的抬眸,慢慢起身来到他跟前,“你几个主子?”

“回老爷的话,只有一个,就是您。”

话音刚落,宋俞业抡起一巴掌,狠狠打在采枫脸上,“叛主的贱人!”

采枫吃痛,不敢吭声,低着头挨骂。

“真是奇了怪了,你既然跟我说你没把他变成裙下之臣,为什么又如此袒护他?”宋俞业另一只手捏住采枫的双颊,逼迫他抬头,“我把你送到他身边,难道真是为了让你给他洗洗涮涮,做饭做菜的吗?”

采枫声音细弱蚊蝇,“宋映白…疑心很重…而且他对我毫不感兴趣,我不敢轻举妄动。”

宋映白是第一个肯为了维护他,替他打架的人,不管怎么样,他不想把他往歪路上拐,害他一辈子。

“是他对你不感兴趣,还是你毫无作为?”

“我试过了,但是能看得出他很反感,我就不敢再妄动了,怕引起反感,被他彻底嫌弃。”

宋俞业冷笑两声,抄起桌上的镇纸摔在他身上,“嫌弃?你怕被他嫌弃?你是看上他了吧,毕竟他年轻。”

是啊,年轻,年轻就是一切,年老了,纵然美味珍馐,却没牙口去吃了,再看好的美人,也没法满足。再大的权力,甚至也没精力使用。

采枫挨了一下,疼得直倒气儿。

他听说这个要过继的侄子是锦衣卫出身,考虑到他疑心病重,所以提前想用采枫迷惑他,叫他掉以轻心。

之所以不送婢女,而送男仆,是担心送婢女太过显眼,且宋映白没成婚,怕婢女弄出孩子,他不亲近,结果采枫这个废物,什么都没做成。

采枫不敢多言,默默忍着疼。

宋俞业本来身体就不济,眼下动了气,只觉得喉头发甜,喘了几口粗气,“滚!”

等采枫下去了,他叫人把管家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采枫回到自己的耳房,掀开衣服一看,方才被镇纸打到的地方,淤青了一大块,轻轻一按,疼得他直咬唇。

他察看完了,才将衣裳放下,眼看时间不早,到了给少爷准备晚饭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他的手艺,越来越少在外面吃了,想到这里,采枫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

突然间,两个小厮冲了进来,一个抓住他的发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个按住他的胳膊,将他硬生生拖到了脸盆旁,将他的脸使劲的往里浸。

采枫拼命挣扎,但他力气小,完全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任他怎么抓挠,也不能将脸抬起来,水随着呼吸钻进他的胸腔,像火烧一样的疼…

按着他脑袋的手一直没有松懈,许久许久,直到他抓挠的手渐渐放开,最后软软的垂下…

这两个人相视一眼,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将人装进里面,扛着向门外走去。

——

宋映白本来打算今天去看幺零幺的,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坏心情,弄得他只想早点回家继续琢磨伯父和谢中玉。

黎臻今天还问他伯父喝了鲛麟水,是否好点了,他实在没脸说人家给倒了,只说好像是喝了。

以后都没脸求黎臻了,冒着风险帮他一回,就换来了这么对待。

另外还有马永言,幺零幺,谢中玉,伯父,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映白一边想着一边踏进了府门,他一进垂花门,就见一个小厮火急火燎的跑来,“不、不好了,少、少爷…采枫他…他…”

“他怎么了?”宋映白登时警觉起来。

“他失足掉进荷花池淹死了,管家已经叫人把他捞上来了。”小厮指了下花园的方向,“尸体听说还在那边。”

宋映白脸色一变,撩起衣摆,径直跑进了花园。

池塘边围着一群人,见他来了,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在视线的尽头,采枫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水淋淋的,脸色惨白,已没了生命迹象。

宋映白有点恍惚,他早晨离开的时候,采枫还跟他告别来着,怎么一转眼,就天人永隔了?

采枫之前还去找他,让他去救幺零幺。

可轮到他的时候,没人来救他。

宋映白慢慢走过去,咬紧牙关,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冷透骨,又试他的鼻息,什么都没有。

“这天冷路滑的,采枫不小心踏空,人就这么没了。”管家这时候走上来,哭丧着脸劝道:“老爷也已经听说了,吩咐给他家双倍的安葬费,他啊,真是个好孩子,可就这么没了。”

宋映白咬唇,深吸一口气,冷冰冰的回眸,“踏空?你看到了?”

管家没料到少爷会这么说,“我、我没看到,但是最近潮湿,路滑嘛…推断的…”

宋映白见采枫鼻腔内干净,全没有淹死在池塘该有的淤泥堵塞情况,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些仆人和管家,抬手数道:“一、二、三、四…九!很好。”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这是干什么去啊?”管家有点摸不到头脑,预料中的暴跳如雷的质问没出现,他连抵赖的说辞都想好了,居然没派上用场。

还以为采枫照顾了他这么久,多少有点在乎,肯定要发火的,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给采枫盖张席子,移到别处去,一会叫义庄的人来。”管家吩咐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但是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明白宋映白干什么去了——叫人去了!

管家正往门外走,猛地就见宋映白绷着脸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呼啦啦跟着几十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他不禁一怔,呆在了原地,“少、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宋映白没搭理他,只是高声宣布,“所有进出的门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许外出!贼人定还在府中!”

接着,这些锦衣卫分别列成几队,其中一队又各自散开,将大门角门垂花门全部把守上了人。

这时候,宋映白才将视线放到管家身上,一指,“你!”然后看向周围,又指向了一个仆人,“你!”然后又指了几个人“还有你们!程东一,统统给我带来!”

说完,大步往自己的后院走。

管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两个高大的锦衣卫校尉左右一架,拖着往前走。

“少、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采枫是淹死的啊——”

到了宋映白自己的院子,他坐到客厅中央,将屋内伺候的丫鬟也一并留下来,叫程东一等人把管家他们扔到一边。

对自己屋内的丫鬟道:“采枫是什么时候离开咱们这院的?”

这院里一共八个丫鬟,居然都说没看到,宋映白就笑了,“没看到是吧,很好,我会让你们想起来的?”指了领头的大丫鬟,“从你开始。”然后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立刻就有两个校尉左右抓住她,拖她到屋檐下救火的水缸前,按住她的后脑,将人浸在了里面。

大家能看到大丫鬟两条腾空的腿不停的挣扎,屋内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水刑是最基本的酷刑,锦衣卫驾轻就熟,很快,湿淋淋还剩一口气的大丫鬟被拎回来,扔到了地上。

宋映白面无表情的问:“想起来了吧?或者还得再几次,你才能想起来?”

“奴婢,想起来了,采、采枫他…出去过一次…然后回了耳房…奴婢就再没见到他出去…”

宋映白点点头,“然后呢,你们见谁进了院子?”他说着,冷眼看被看押的其余几个仆人,“是不是就在这些人中间?”

管家不寒而慄,“少、少爷…您不能动私刑啊…”

话音刚落,宋映白就朝其中一个校尉努了下嘴,那校尉上前,照准管家心窝就是一拳,当即打得他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卧在地上不能说话了。

“映白!映白!你在干什么?”宋俞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他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看着满屋子的人,急道:“你这是做什么?!院里院外全是锦衣卫的人!哪有带人抄自己家的?”

“父亲大人,这不是抄家,而是擒凶。”宋映白起身道:“你有所不知,采枫鼻腔内没有淤泥,一看就不是淹死在荷花池中,而是死后被人抛尸的。这还不止,他很得我的信任,我将他培养成了一个暗桩,我最近交代了一个机密让他办,可是他才经手就被人害死了,我怀疑反贼混进了咱们家中!此凶不擒,祸患无穷。”

所谓的机密全是胡扯的,但他是锦衣卫百户,他说有机密就有机密。

宋俞业又想咳血了,对方分明在胡说八道,他却没办法,“那你这也太过分了!”

“过分?!我已经很低调了,难道想我把这些人都抓回诏狱去吗?如果您同意,我无所谓,但就怕额外问出点您什么事儿,牵连到咱们家。”宋映白冷声道:“老爷身体不舒服,送老爷回去休息。”

说罢,就有两个锦衣卫出列,作势要上前,宋俞业一拂袖,盯着宋映白气道:“你真是我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然后,转身出了门。

径直来到后罩房,对着还在炼丹的谢中玉道:“你快想个办法罢,那个畜生作兴起来,快把家拆了!”

第47章

谢中玉睁开眼睛, 看到宋俞业气急败坏的样子, 微微一笑,“他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已经安抚住他了么?”

宋俞业气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谁知道处置了个叛徒, 他就突然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昨天还是孝子贤孙, 今天就六亲不认了。果然是过继来的, 养不熟。”

发完牢骚,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 催促道:“你想个办法, 派人出去请救兵, 他这样下去, 早晚从管家嘴里问出来是我指使的。”

“你是他爹, 他能怎么样?”谢中玉道:“孝道大过天, 他还敢跟你动手吗?”

“你怎么不懂, 他如果从管家嘴里问出真凭实据,定要来跟我闹上一番,撕破了脸, 我如何再带他见我官场上的朋友?”

谢中玉点点头, 有几分认可宋俞业的话, “这倒也是, 不过, 我觉得自从他将锦衣卫的带回家,就已经打算撕破脸了。”

“…你的意思…”

“既然情况有变,咱们也随机应变。就看你有没有魄力了…”

“你的意思是…”宋俞业皱眉,这比他原定的计划进展快了很多,但是官场同样风云莫测,他多少次化险为夷,凭借的就是破釜沉舟的魄力,心一横,“好!只是需要的丹药…”

“就在你进来的前一刻,已经成了。”谢中玉感慨道:“这就叫天助你也。”

起身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颗圆溜溜锃亮的黑丹丸。

宋俞业两指捏起丹丸,眯起了眼睛。

——

宋映白送走了伯父,又有时间审问眼前这几个人了。

他坐回椅子上,冷声道:“刚才问到哪里了?对了,该指认进过咱们院子的人了吧?说吧,在不在这屋子里面。”

浑身湿透的大丫鬟,微张着嘴巴,不停的喘气,浑身颤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害怕。

如果说实话,管家饶不了她,如果不说实话,她觉得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她手指抖着,指向了一个靠墙躲着的小厮,“是王光!另一个不在这里,但我也看清了,是贵儿。”

宋映白横眼王光,很快就有校尉把他揪了出来,跟死狗似乎的往地上一摔。

“少爷,这蹄子诬陷奴才啊,真、真的不是我。”王光磕头如捣蒜。

宋映白冷声道:“去把那个叫贵儿的抓来。”

立刻有校尉听令,匆匆出了门。

王光浑身发抖,少爷越是不发话,他越害怕,直到身下出现了一圈水渍。

这时候宋映白才站起来,一脚踹到他心窝,狠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指使的?”

“是、是管家,是管家让我们做的,说事成之后,可领十两银子。”王光捂着胸口痛苦的道,咳了几声后,口涎带了血丝。

宋映白目光冰冷的看着管家,这时候方才挨了一拳的管家不停的往后躲,“少、少爷这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只是让他们稍微惩罚一下,谁、谁知道这两个混账竟然把人给杀了。”

“管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交代过,一定要把人处置干净。”王光见管家将罪名都推到他身上,哭着辩驳,“没你的交代,我们敢么?!”

管家指着王光怒道:“你别胡说啊,谁让你们杀人了?!分明是你们自作主张!你就认了吧,别弄得更不可收拾。”

语气中有威胁的意思,毕竟王光也是有父母兄弟的。

宋映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目光幽冷的看向管家,“你叫得真的很大声,我连你嘴里的那颗坏牙都看到了。来人,拿钳子,帮管家收拾一下牙。”

很快就有人取来了钳子,交到校尉手上。

宋映白点了点头,就有两个人死死架住管家的胳膊,另外一人左手捏住他的嘴巴,右手拿着钳子伸进了他口中,夹住了一颗牙。

在惨叫中,有胆小的丫鬟捂着耳朵,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

渗人的喊叫声不绝于耳,接着,一颗带血的牙齿被扔在了地上,在原地弹了下,滚到了宋映白脚边。

他挥了下手,押着的管家的校尉使劲一推,让满嘴是血的管家整个人跟牙齿一并滚到了宋映白跟前。

管家虽然没被施以水刑,但此时却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满头满脸挂满了疼出来的虚汗。

他满嘴是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道:“少爷,是老爷吩咐的,他说采枫背叛主人,不能留…我完全是听命行事,老爷吩咐了,我不能不听啊。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办法…”

宋映白一点不意外,他早就猜到了,是伯父吩咐管家命人杀了采枫。

伯父…呵呵,叫出两个字,他都觉得恶心。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光和贵儿亲口承认勒死了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交到官府去,免不了一死。

管家教唆下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还是牵扯到了老爷,少爷会怎么办?那么在场的人,会不会为了掩盖真相,而被灭口。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中,连哭都不敢哭,更不敢看宋映白的脸色,虽然所有人的命现在都握在他手里。

宋映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后路,更没打算叫凶手活着…

“少爷,不好了——”有人在院内高声喊道:“老爷不行了,您快过去一趟吧。”

宋映白一挑眉,不行了,装什么装?知道盘问出了管家的供词,打算用装病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