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命的跑了一会,身后地动山摇的声响停止,大蛇摆动不那么剧烈了。

就在大家以为它要被毒死的时候,突然,地面开始倾斜,以大蛇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塌陷着。

想来是大蛇腹痛不止,被毒得濒死,打算回到它真正的老巢去。

黎臻回头,就见大蛇的身躯开始向地下沉去,地面漩涡似的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流沙坑。

两人一瞧,赶紧带着宁采臣他们跟流沙赛跑,但是流沙漩涡的力量越来越强,将他们卷了进去。

宋映白见自己两只脚已经陷入了沙子中,还在往下滑,便举起于欣,使劲往前一扔,“快跑!”

黎臻也将宁采臣跟于广抛了出去,随后,他扣住宋映白的腰带,把他也扔了出去,“你也走!”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往下滑。

宋映白回头见黎臻没跑出来,便又折返了回来,往地上一扑,抓住他的手,往上拽,“快出来!”

黎臻气道:“你怎么回来了?别跟娘们似的,干脆点弃我而去不行吗?”

“我好心救你,你还骂我!黎臻你是不是人?”宋映白也没好气的道。

“这条大蛇肯定要回到地狱井去,我要跟着它去。”

“这么重要的打算不告诉我?!”宋映白死死拽着他的手,“来都一起来了,关键时刻,你一个人上?要去一起去!”

黎臻笑,自己的确没喜欢错人,他回头瞅着大蛇逐渐下沉的身体,“咱们跳到它身上,跟着它一起走,你敢不敢?”

“我还能比你胆小?!你敢我就敢。”宋映白松开黎臻的手,来到他跟前,一指前方漩涡中心下沉的大蛇,“是那儿吗?”

“如果我判断错误,跳进去到不了地狱井,反而会死,怎么办?”

“我相信你。”黎臻帮了他那么多,不能不讲义气,而且事已至此,机不可失。

“好!”黎臻见头顶周围的沙子不停的掉落,突然握住宋映白的手,朝流沙中心的那条大蛇跑去…

宁采臣牵着两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回头,见两个人没有追上来,等流沙地陷结束后,他茫然的站在原地,发现周围早已一片死寂,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再没其他活人了。

他鼻子一酸,彻底回过味儿来,大家都死了,戴斗笠的人、刚才那两个人,还有吴功…

吴功…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呜呜呜…你回来吧…咱们一起出关…呜呜呜…”

这时,天际线隐约浮现出一丝红光,天亮了。

第63章

一切归于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宁采臣牵着两个孩子往客栈的方向走, 他记得方才救他的两个人说过, 斗笠男人的妹妹没死, 她还在客栈内。

走了很久,他终于看到了屹立在前方的破客栈,旗杆倒在地上,屋顶没了大半,想来昨天晚上它也是饱受重创。

一眼望去,除了客栈之外,黄橙橙一片沙海, 视线内没有任何物体。

突然,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持刀的人影在徘徊,经历过一系列死亡的宁采臣激动的挥手,“喂, 你还活着吗?”

许景昨天晚上看到大蛇后,就只顾奔命, 幸亏他是一个人跑的, 目标小, 大蛇追了他一段路就放弃他追着蜈蚣精他们去了, 他捡回了一条命。

今天早晨,太阳出来,沙暴停了, 躲了一夜的他, 见没有状况, 便返回客栈查看情况。

许多人是活生生被吞掉的,什么都没剩下,而被撕碎的,经过一夜的风沙,残骸也早被掩埋。

许景心里不是滋味,难过的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最恨的是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上一次,好歹还知道那蜈蚣精是傅清风请来的,现在可好,这个大蛇跑出来得莫名其妙。

突然,他听到有人叫喊,循声一看,正是宁采臣,还带着两个孩子。

虽然他昨天运气很差,但是现在却好得出奇。

他笑了,想都没想,朝他杀了过去。

宁采臣常年读书,眼神不是很好,但是于欣看清了来人的脸,“这个人跟杀害斗笠叔叔的人是一波的。”

很快,宁采臣也看清了,可不是么,这就是之前在客栈提刀追逐他的人,吓得牵起两个孩子转身就跑。

凭他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这家伙的,他只能跑回客栈,看看斗笠中的妹妹还在不在,她肯定能帮他们,而且客栈的伙计说不定也在。

于是撒腿往客栈里跑,“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们——”

就在许景要追到宁采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客栈里冲了出来,正是他之前放过的误认为是“傅清风”的女人。

不用说,她没死透,还是想保护这两个孩子,许景很后悔,之前没干脆把她杀了。

“快去掌柜的房间!”田惠对宁采臣喊道:“带孩子出关!我会拦住他!”

她昨天跑出去,找了一圈,因为风沙太大,加上看到蛇妖肆虐,并没有发现宁采臣他们,快天亮时,她饿极了,便先回到客栈吃东西。

没想到,将宁采臣他们给等来了,看到宁采臣带着孩子,而哥哥却不见了,联想到昨晚上哥哥受的那一刀,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哥哥如果活着,绝对不会放开孩子。

许景骂道:“你滚开,我只要宁采臣的命!你可以带孩子走。”

田惠呵呵发笑,这个书生是不会武功的,只需一刀便能杀掉,然后呢,这个人便会立即提刀来杀跟孩子,结果还是一样,她还是要战斗,但是如果她拼死拦住他,这个书生则会带孩子逃走,照顾他们。

况且,昨晚砍哥哥那一刀,不就是眼前这厮做得么。

许景见她不让开,宁采臣已经带着孩子进了客栈内,只能哼笑道:“好啊,我就杀了你,再去杀他们。你一条胳膊断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田惠不甘示弱,“是断了,但是现在的我,可不是中迷药那时候了。”

最重要的是,她提前返回了客栈,吃了东西补充体力,而眼前这厮在外边奔逃一夜,滴水未进。

许景颔首,狰狞的道:“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不迷糊是什么样子。”说罢,举刀出招。

田惠上前一步应招,两人厮杀起来。

就和田惠设想的一样,许景的体力的确下降的厉害,她故意选择迂回的方式,躲避多于攻击,为的就是更加消耗对方的体力。

许景也看出她的计划,但却无可奈何,女人若论力量不如男子,但是却要灵活得多,尤其现在两人在宽阔的外面打斗,更给了她发挥的余地。

终于在许景动作和力道都慢下来的时候,田惠瞅准时机用剑尖挑起黄沙,打进了他眼中。

许景瞬间被迷住了眼睛,他本来就只有一个眼睛能用,在迷住后,等于瞬间失去了视力。

田惠等的就是一刻,毫不犹豫的朝他喉咙划去,许景感受到了剑风,挥刀抵抗,田惠右臂中了一刀,鲜血淋漓,但许景更惨,喉咙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他捂着脖子,节节败退,但是很快失血便带来了眩晕,他栽倒了地上,感到脖子上流出汩汩的热血,越来越多,同时意识越来越单薄。

…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替左千户报仇,宁采臣蜈蚣精跟傅清风,他一个都没杀掉…连曹公公吩咐的任务也没完成…

自己真是个废物啊…

田惠见他扑到在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怕他再出现生机,上前一步,将刀插进了他的心脏,而他毫无反应,他被刺破心脏前就已经死了。

她忍着疼,追到掌柜的房间,看到地道内已经打开了,胖伙计还在里面,他告诉她,“书生带着两个孩子跑了,你也要去吗?”

田惠点点头,朝这黑暗中追了上去,没多久,她就看到了前面拿着火折子探路的宁采臣。

宁采臣看到她,几乎要哭出来,“太好了,太好了,你活下来了。”

“快走吧,天亮了,我怕有追兵来。”田惠道。

于欣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姐姐,我帮你包扎吧。”

简单处理了伤口,便往地道深处继续走,忽然于广担心的道:“万一前面坍塌了怎么办?”其实其他人早就想到了,只是没人敢说出这个绝望的猜测,只是他年纪最小,童言无忌。

“不会的。”田惠坚定的道,但眼泪已经在眼眶中闪动,牺牲了这么多人,如果到最后一刻地道坍塌…她不敢想…

宁采臣也道:“放心,咱们一定会出关的…”

大家没有底,随时打算接受令人绝望的结果,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道到了尽头,再没有出路。

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绝望的气氛叫人难以呼吸,就在这时候,田惠发现了头顶的光亮,她跳起来用刀一捅,哗啦掉下来一堆沙尘,随后夕阳的余晖也照到了她们脸上。

她欣喜的望向其他人,才发现大家都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爬出地道,向后遥望,看到边关的城楼已在身后。

宁采臣跪在地上,忍不住边哭边抹眼泪,“…可惜大家都死了…只有咱们活了…”

“所以咱们要好好活着…连其他人的份儿…一起活下去。”

想到哥哥,田惠一开始还只是哽咽,最后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谢中玉骑着马,随时观察司南的指针。他这一路找来,眼看越跑越远,最后几乎来到了边关前。

可还没找到宋映白,不由得心里愈发没底。

尤其看到前方遭受到毁灭重创的客栈,他暗暗捏了把汗。

不过,幸好,司南没有告诉他宋映白在那里,他告诉自己,那间客栈是被沙暴吹成这样的,而宋映白他们肯定是去了前方的驻军地办事。

骑着马又走了一段路程,突然间,司南猛地打了个回旋,指针指向他身后。

他纳闷,将马掉头,走了几步,司南突然再度转弯,又指向了他身后。

谢中玉见周围茫茫沙海,根本没人,心里发慌,因为他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试着将司南竖起来,指针指向天上,刹那间,就见指针打了个回旋,直直的指向地面。

谢中玉低头,除了马腿外,就是一马平川的沙地。

“…不是吧…宋映白在地下?”

就在他不想承认的事实的时候,就看到远处哒哒跑来一匹空骆驼,很快,骆驼经过了他跟前,他看清,上面其实坐了一只猴子,只是因为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开始才没看到。

在他的注视下,猴子骑着骆驼继续一骑绝尘往客栈方向跑了。

他收回视线,这猴子跟他没关系,他现在只想知道宋映白到底在哪里。

他下马,跪在地上,试着挖了下,黄沙挖出一捧,立刻有周围黄沙填充。

而司南的指针仍旧直直的指着地下。

——

大蛇不停的向地下沉入,随着周围黄沙的陷落,沙粒跟蛇皮光滑,宋映白差点从蛇身上掉下去,这时候,他看到黎臻拔刀插在大蛇鳞片的缝隙中,然后紧紧握着刀柄,稳住身体。

他有样学样,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刀插在了蛇身上,不知大蛇是被蜈蚣毒得没了知觉,还是他们的刀刃刺痛对它来说微不足道,它毫无反应。

宋映白只觉得周围铺天盖地的黄沙堆积下来,赶紧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就在黄沙堵住他的口鼻,快将他窒息的时候。

就听咔嚓一声巨响,大蛇身下的土体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硕大缝隙露了出来,而大蛇的身子失重一般的向里面坠去。

随着速度的加快,宋映白的身体飘了起来,若不是手死死握住刀柄,他便从大蛇身上飞了出去。

这时候,往他身上掉落的黄沙越来越少,他努力的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等他下一次回眸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可见缝隙完全闭合了。

他们随着大蛇沉甸甸的下沉,觉得像飞,又不太像飞,总之整个人向下飘。

要不是能闻到大蛇身上的腥咸味,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他甚至怀疑他是否还跟大蛇在一起,还是自己在漫无目的在漂荡。

“宋映白,你在哪里?”黑暗中传来黎臻的声音,“在的话,伸出手,让我拍一下。”

根据黎臻声音的方向,宋映白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在黑暗中舞动了几下,碰到了对方的手掌。

感到到了彼此的存在,宋映白说不出的安心,“咱们这是往地下去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等停下来的时候,就是到地狱井的时候。”听得出来,黎臻在笑,“还记得它吗?可以上看一百年,下测一百年,咱们就要无所不知了。”

宋映白当然记得,看样子黎臻应该有很想知道的事情,而且他调查了很久,终于能够达到,他替他高兴,“当然记得,可是你一直没和我说过,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肯定不只是皇帝生卒年,能执政多久这种公事,必然是私事。

“…我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爹是死是活,就这么简单的两件事。”

宋映白发现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他虽然知道黎臻父母不在,他跟爷爷一起生活,但却不知道他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可见表面看似什么都有的人,也未必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顺意。

黎臻忽然反问:“那你呢?你想知道什么?”

“我啊…我想看看我究竟能活多久,怎么死的。”

其实人类探究自己的生死是最基本的本能,从“生”的方面讲,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父母是谁,比如黎臻,从“死”的方面来说,就比如他,想知道他是怎么挂的。

“你不想看看你跟谁度过余生吗?”

“不要了吧,好歹留点神秘感吧。”

这时候宋映白觉得头有点发晕,而周围的空气也干燥起来,前方传来了微弱的昏黄的光线,随着亮度的增加,他的眩晕感也越来越强。

血液好像全部充到头部不说,整个人反复被不停的上下颠倒着。

忽然,他感觉自己站到了云端上,高高的俯视视线下的一切,不等他适应,猛地,他就朝下面冲来,巨大的落速,让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