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朝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目标在飞。

“啊————”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向上飞,还是向下坠,巨大的混乱感让他无所适从。

他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听到耳边微弱的呼唤,“宋映白!宋映白!”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黎臻尽在咫尺的焦急的面孔,而听力也慢慢恢复,他发现黎臻的声音很大,他皱眉,“…你小声点,我没事。”

黎臻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死了。”

宋映白头还有点晕,“咱们这是在哪里啊?不是在地下吗?怎么还有光亮?”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飘在一大片水域中,水域不见尽头,但肯定不是在海上,这些水很温暖,跟体温差不多,而且清澈见底,向下能看到水中盘根错节的树木根茎。

黎臻指了下他身后,“你看。”

他随意一回头,愕然长大了嘴巴,就见一棵苍天大树立在远处,刚才看到的根茎就是从它根部伸出来的。

真的是“苍天”大树,树干多粗,他没法估计,一条黑花大蛇盘绕在它底部,蛇头蛇尾刚刚能扣上,正是吴宁。

树冠望不到尽头,应该真的能触到天顶。

大树有着蓬勃有的生命力,整体发着柔和的光亮,不知为什么,宋映白觉得它不是一棵植物,而是活生生仿佛有心跳有感情,至少是个动物。

黎臻道:“咱们去看看。”

说来奇怪,他俩昨天逃了一个晚上,又随着大蛇下沉,这会居然不觉得疲劳。

不仅不沉底,随便划一划就能前进,反而越靠近大树,越觉得精神充沛,不饿也不累,着实神奇,难怪大蛇逃了回来,盘踞到了树干上吸取能量,解体内的蜈蚣毒。

宋映白来到大树附近,发现树根周围的水底沉积着无数着金黄落叶,

他向往一看,只见数不清的枝杈,每个枝杈上都长着密密实实的叶子,而树叶有翠绿的,也有半黄半绿的,有新生的,也有脱落的,生生不息。

就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大树上又有叶子掉落,黄橙橙的发着亮光,仿若一片小船那么大的金箔。

等它落到水面上,他好奇的伸手摸了下,就在触摸到树叶表面纹路的瞬间,他仿佛被一组画面和声音生生的钻进了脑子里。

“婚事爹娘已经答应了,你就是不愿意,也得上花轿,哪个女人不嫁人,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得你自个说不吗?”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炕沿边,劝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看周围的环境,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小户人家内。

女子只是哭,中年女人劝了一会无果,便离开了,而年轻女子则取出一条红绳,挂在了房梁上,将脑袋伸了进去。

情景结束,宋映白倒抽一口冷气,惊奇的看着黎臻,“我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不想嫁人,然后上吊了。”

黎臻皱眉道:“是吗?我看到你就是摸了下树叶,然后马上就将手拿开了。”

“不,我觉得前后足有一刻钟,是陷在里面的。”宋映白朝他努嘴,“不信你试试。”

黎臻想都没想,便去碰那片树叶,宋映白就看到他摸了下,就松开了手,但是看他的眼神,应该也是看到了什么,他马上求证,“对吧,是不是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劝一个年轻女人?”

黎臻颔首,“没错,我就站在她俩跟前,看着她们一举一动,但是她们却没发现我。”

“对,感觉像个清晰的旁观者。”宋映白吃惊的道:“难怪说地狱井可以前看一百年,后测一百年,这应该是外面的世界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个女人是谁,咱们根本不认识她,知道她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只能这么随机观看过去或者未来的事情,就算倾尽一生,或许看到的都是对自己毫无意义的“垃圾信息。”

水底的落叶无数,难道一片一片翻找属于自己的部分吗?简直开玩笑,从概率来说,随着落叶的增多,恐怕这辈子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黎臻皱眉,想了一会,“也别太绝望,难道小诸葛看到于宇轩被平反也是碰巧吗?连谥号都准确的知道。一定有方法能够快速的查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这个地方就是地狱井的内部,那么这棵大树就是地狱井的灵魂…”所谓拷问灵魂,询问灵魂,可能方法就是这么简单。

宋映白想到这里,放开嗓子大声道:“我想知道宋映白的生卒年,能告诉我吗?”

毫无反应。

黎臻抱着肩膀,微微摇头,“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宋映白不甘心,继续仰头朝大树喊道:“我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你就行行好吧。”

话音刚落,水底的积攒的落叶层中,浮上来一片金黄的叶子,飘到了宋映白跟前。

黎臻不由得吃惊,真的就这么简单?报出大名,再说上一句好话即可?

宋映白挑挑眉,“你还是别碰了,我自己看看得了。”

黎臻劝道:“你可想好了,你能承受后果吗?”

宋映白知道他什么意思,万一看到自己死得惨兮兮的,而未来又不能更改,怕是会消极度日。

“当然能,别担心我了。”宋映白趁机找回场子,“我看你才婆婆妈妈的。”

我是担心你好不好?!黎臻干涉不了他的决定,“好吧,你看看也好,万一你会遇到危险,咱们回去,我保护你,改变未来。”

宋映白笑了笑,将手放到了树叶上,刚一触摸到树叶的纹路,他顷刻间觉得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他置身在一间卧房内。

这间卧房他再熟悉不过,这不是他在老家的卧室么,难道他最后死在了老家?

不应该啊,他可没什么落叶归根的乡土观念,再说他都过继出去了。

“…呜呜呜…映白真的没救了吗?”是母亲的哭泣声,宋映白往前走,就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垂泪,低着头,用帕子在擦眼泪。

床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到脸,反正一动不动,应该是他已经死了。

床边还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岁数不等。

看来他算是英年早逝,母亲还在世,他做儿子的却离世了。

忽然,他注意到奇怪之处,怎么一旁站着的那群少年中,有一个如此眼熟,分明就是他大哥,只不过年纪比现在年轻个六七岁。

这时候,他母亲拿来帕子,露出脸来,也比现在要年轻许多。

他懂了,他来到的根本不是他未来死去的场景,而是过去,真正的“宋映白”死去的情形。

都怪他没把话说清楚,或者说,根本说不清楚,他无奈的叹气,想要结束观看,却发现他不知该怎么退出,只能继续看。

“娘,您别哭了,反正映白是捡来的,又不是您亲生的。”一个少年冷漠的开口劝道,是他三哥。

宋映白将眉头拧成一团,吃惊的看着他们,“什么,

原来不是亲生的吗?”

但是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本来这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早已成既成事实,他只不过是在观看而已。

他三哥话音刚落,就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打人的正是他大哥,“爹娘将他视如己出,跟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

三哥不忿的撇嘴,“是吗?他来的时候已经挺大了,我记得他刚到家那会整天朝着要找真正的爹娘,要找他哥哥,最近倒是不喊了,可没准悄悄记在了心里,等长大了去找他们呢,咱们家白给人家养儿子。”

“都别说了!”他母亲发话了,抹着泪道:“映白是个可怜的孩子,派人去铺子上叫你爹回来…”

“娘!娘!映白没死,他睫毛动了。”他大哥激动的指着床上道。

他母亲跟其他兄弟姐妹都围了上去,突然大家又都哇的一声散开了,就见他腾地坐起来,警惕的看着周围,“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宋映白无语的叹气,原来刚穿越那会真是傻愣愣的啊,难怪后来莽撞的要参军被狠狠抽了一顿。

不过,他居然不是亲生的…他挑挑眉,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被过继出去的另一个原因吧。

他爹打从心里还是没原谅哥哥宋俞业,当初哥哥霸占家产,逼得他年幼离家闯荡的恨,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故意过继一个其实跟他没血缘关系的侄子给他,估计每每想起来,心底都要笑话一番宋俞业。

他被过继出去后,母亲让大哥送来那个长命锁,搞不好是原身被捡到时戴在身上的。

母亲还他长命锁,是放他去找真正的父母。

猛地,周围的情景消失,他又回到了大树跟前。

在他手离开树叶的时候,树叶开始下沉,很快落回到了水底的树叶堆中。

黎臻担心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确实看到了宋映白的“卒年”,但却不是他想要的,“…放心吧,我是自然老死的。”总不能告诉黎臻他是穿来的吧。

黎臻稍微放心了,接着问,“那你离世的时候身边都有谁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一般人要好许多,肯定活得也长,如果他真跟宋映白有未来,那么一定会守护他到最后一刻。

只要宋映白刚才看到了他,那么就说明他们在一起了。

宋映白发挥胡扯的特长,眼睛都不眨的道:“当然是我的儿女了,诶呀,你真应该看看,为了在我的遗嘱中多分点家产,他们一个个啊,表现的别提多孝心了,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们,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们,哭得那叫伤心,一口一个‘爹啊,别抛下我们,爷爷啊姥爷啊,您别死’,不得不说,我死时很有排场。”

黎臻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疼,眼眶发热,强忍住心里的酸涩,强笑道:“真好啊…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第64章

黎臻虽然有心理准备, 但是当真的听到坏消息的时候, 心里还是无法自控的难受起来。

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真好啊,你娶妻生子, 儿孙满堂。”

宋映白没心没肺的笑道:“是不错, 儿女孙子辈人数都不少。”

黎臻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没什么的, 或许是自己倒霉催的遇到意外先死了也不一定,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过。

这么一想, 心情好受点了。

宋映白忙活完自己的事情, 催促道:“咱们已经知道了询问的方法, 你快问问你父亲的事情吧。”

黎臻费了这么多精力, 为的就是调查父亲的下落, 马上就要知道真相。

他仰头对大树道:“我想知道我父亲黎应锦的下落。”

说完, 他看向水下, 等待浮上来的树叶。

可惜半晌过去,毫无反应,宋映白提醒道:“你得说说好话。”

黎臻赶紧补充,“希望神树显灵, 明示他的所在之处。”

又等了一会,仍旧没反应,宋映白有点想不明白, 不是说地狱井什么都知道么, 就算黎臻的父亲不在了, 也应该有记录的树叶啊。

黎臻低头思忖,他找了他爹这么久,能想的方法都用上了,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他早就怀疑他爹其实在一个普通人到不了的地方,可能这个地方连这棵神树都没法呈现。

所以他不该问他如今在哪里,他应该问的是:“我想知道我爹是怎么遇到我娘的,希望神树满足。”

话音一落,就见水底浮现出一片叶子。

宋映白替他高兴,“太好了,还是有树叶记载的。”

黎臻道:“你和我一起看看,我怕我一个人遗漏线索。”

朋友主动邀请帮忙,宋映白哪能不答应,“好的。”等树叶一浮出来,他便伸手触摸树叶的纹路。

瞬间,他跟黎臻进入了一个场景。

【是一条小巷子,他有些眼熟,想了想,很快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黎臻抓镜妖用的那个院子所在的胡同么。

他俩前面走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旁边跟着一个谄媚笑着的帮闲:“少爷,我用脑袋保证,这一次的美人绝对让您满意。”

帮闲就是专门陪贵族富绅玩乐的人,平日的主要任务就是想方设法让主人开心。

男子侧头对帮闲道:“哼,这次你再拿歪瓜裂枣骗我,我真的摘了你的脑袋。”

男子的侧脸有些像黎臻,但远远不如他精致,宋映白推测知道这人应该就是黎臻的父亲了,同时推断他母亲的容颜绝对非常漂亮。

不过,听黎臻他爹言语之间,怎么透着一股轻浮呢,黎臻问的可是他爹娘怎么相遇的…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他看向黎臻,发现他只是怔怔的盯着他父亲的模样,似乎没把他的话语往深处想,想想也是,他父亲对宋映白来说是陌生人,但对黎臻来说,可是朝思暮想的亲人,根本不可能像他一样冷静的分析问题。

“决不歪,正得很,就是…不知道黎少爷您敢不敢相会。”帮闲笑得神秘。

“有趣,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黎应锦什么样的女人都敢上。”

这一次,黎臻的表情有变化了,能看出来很无语。

这时候,黎应锦来到小院门口,推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到屋子的客厅坐下,“请她出来吧。”

帮闲眼睛笑弯弯的道:“就来,就来。”说着,打开衣襟,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在这儿。”

黎应锦腾地坐起来,揪住帮闲的衣领,怒道:“你敢消遣我?”

“少爷,小的哪敢啊,您且等等。”帮闲苦着脸求饶道:“真的有绝色美人,好歹让小的展示一下。”

黎应锦将帮闲一推,“我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帮闲将画轴缓缓打开,露出一副美人图来,画上画着一个绝色女子,穿着宫装,容颜倾国倾城。

黎应锦被狠狠震撼了一下,笑道:“果然姿容不俗。”对帮闲道:“好看还是好看,可惜却是个画中人。”

帮闲道:“您别急啊。”将美人图挂到了墙上,他拍了拍手,“出来吧。”

美人图毫无反应,帮闲纳闷的抓了抓额头:“奇怪啊,我看张生就是这样拍手,把美人叫出来的啊。我昨天看得很清楚。”

宋映白挑眉,怎么感觉这副美人图其实属于那个所谓的张生,然后被你偷来献给主人家的呢?

黎应锦翘着二郎腿看着帮闲,左拍拍手,右拍拍手,绕着画再拍拍手,就跟跳舞似的折腾了一圈,也不见画中人有动静。

他眉心越锁越紧,终于受不了了,一脚瞪开帮闲,哼道:“再漂亮也是个纸上人罢了。而且…我看长得也就那么一回事,还不如我身边的大丫鬟好看,起码我那丫鬟嘴角没长讨人嫌的媒婆痣。”说完。露出嫌弃的表情,“啧啧啧,有媒婆痣,算不上大美女…越看越丑,好丑,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