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会说话了,你要是女人,我一定觉得你对我意思。”

宋映白心道,你真是个死直男癌,“醒醒吧你,别跟姚来凤似的那么自恋。诶,对了,你最近跟那位进展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跟他没进展,倒是发展出一堆情敌。”

“敢跟你抢女人?谁啊,这么大胆?”宋映白刚说完,突然觉得桌布一滑,要不是黎臻眼疾手快,桌边的碗筷差点掉到他身上。

“怎么回事?也没人碰啊?”自打黎臻来了,这桌其他人就陆续走了,就剩他俩在这里坐着,也没人碰桌布,好端端的怎么往下掉?

黎臻也想不通,可是这一桌子除了剩菜外,没别的了,他弯腰看了下桌底,也什么都没有。

“算了,别管了,咱们走吧。”宋映白起身道。

黎臻跟他一起往外走,到凉棚门口的时候,恰好有一个丫鬟往里走,见客人出来了,赶紧退避到一旁,在黎臻经过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人晕晕的,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如果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就是死也甘心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只觉得脸上一红,觉得自己不知羞。

等他们走过去了,她回头瞧了眼他的背影,才迈步进了凉棚。

身为厨房的粗实丫鬟,她不该这个时候来这里,但是为了取得鱼骨,她不得不冒这个风险。

一进凉棚,见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没人注意她,她忙寻找那条鲤鱼。

可是每张桌子上都有一道糖醋鲤鱼,她不知道哪一桌的才是它。

忽然,她看到有一个桌子上的装糖醋鲤鱼的盘子动了下,幅度还不小,幸好没其他人看到,她忙走过去,将这一桌子装剩鱼骨的小碟端起来,挨个往袖中倒,又将吃剩下的鱼拿布一盖,低着头走出了凉棚。

夜深人静,别人都睡了,她偷偷来到院内,借着月光将鱼骨摘干净,一根根的摆在盘子里。

她的鱼骨找得很齐全,一根都不少。

鱼骨发着淡淡的金光,好像真度了一层金。

“刚才谁出来了,不睡觉在弄什么?”她听到管事的大丫鬟的声音,吓得忙在心中想,天啊,千万别叫她看到自己。

虽然这样想,但管事的大丫鬟还是朝这边走来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时候,就见大丫鬟走到距离她不过一两丈的距离,目光都落到她身上了,却好像什么都看到一般的道:“奇怪,分明听到有人出来了。”

念叨着,转身回去了。

她怔了半晌的,惊喜的看向鱼骨,是真的,可以许愿,这条鱼没骗她。

——

宋映白睡眠一向很好,而且自打收拾了伯父,完全掌控了宋府,他再没提防的人,晚上更是睡得很安心。

他不知不觉间睡得有些热,便将被子蹬开一角,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打算继续睡。

…突然间,他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下,猛然惊醒,睡意全无。

因为他刚才踢被子的时候,好像踢到了什么。按照道理,他的床足够大,根本不可能踢到其他东西的。

他微微睁开眼睛,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夜色静谧,静得像坟墓,他什么都没听到,但这不代表身后就没情况。

猛地,他的手伸向枕下,摸出放在下面的防身匕首,腾地坐了起来。

还没等他进行攻击,一把冰冷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喉咙处。

果然有人,他刚才蹬被子踢到的就是这个不速之客。

而这不速之客,没有像一般的夜行者那样穿着黑衣,反而就穿着寻常的衣裳,也没有蒙面。

他的面孔在月光下一览无余,是裴怀珹。

宋映白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绝望,因为他的内心已近崩溃,这是纯粹的精神病啊,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跑到他家里了,他真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么做。

大概是看出宋映白的绝望,裴怀珹马上将刀刃拿开,紧张的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不是故意用刀吓唬你的,只是你突然醒过来,我本能的就将刀架到你脖子上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裴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赐教?”你特么怎么进来的,有什么目的?舔鞋吗?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裴怀珹没有回答,反而很担心的问。

我说没有,你信吗?!宋映白面无表情的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不过,我还以为咱们之间的过节,经过黎大人调和,已经过去了。”

“白天的事,都是我不好,你没生气吧?”

“…”宋映白心里打鼓,他这语气的确一点不像要追究他责任的样子。

“白天的时候有黎臻在,咱们说话不方便,所以我只能深夜来找你…你非常像我要找的人…我找了他很多年,所以第一眼看到你,我…我…”他声音颤抖的道:“我…能忍到这个时候才来找你,已经是极限了,我今夜必须知道答案。”

“我像你要找的人?”宋映白眼珠转了转,自己长了大众脸吗?

“嗯,模样没怎么变,就是张开了。”裴怀珹道:“我刚才打量你,越看越像。”

宋映白毛骨悚然,刚才打量他?可刚才他在睡觉啊,想象一下,他无知无识的睡觉,而裴怀珹就坐在床沿,盯着他的睡颜看,完全是恐怖故事才会出现的情况。

他咽了下唾沫,“相像的人很多。”

“所以,我今夜来,想问你几个问题。”裴怀珹的声音听着很有诚意。

宋映白想了想,冷静的道:“好,你问吧。”不问出个究竟,肯定没完,不如配合一些,将事情搞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

你白天不是问过了么,再说了,你都跑我家来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宋映白,义州人。”

“多大年纪。”

“二十一。”

“我下午的时候打听过,你的父母将你过继了出去…”裴怀珹道:“他们…真的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宋映白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有点猜到裴怀珹要找谁了,不会吧…不是吧…

但决定实话实说,按照裴怀珹的手段,肯定已经派人去他家乡调查了,“…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三哥说过我是捡来的。”

他说完,看到裴怀珹紧紧咬住嘴唇,“…你三哥说?你自己不记得吗?”

宋映白摇头,“不记得。”

本以为裴怀珹会质疑,没想到他反倒低喃道:“太正常了…因为好些事我也不记得了…”须臾,他用沙哑的声音再次发问:“你对它有印象吗?”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布小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银制的长命锁。

“这长命锁…我记得爹娘打造了一对,咱们兄弟分开的时候…我十二,你八岁…都还没到摘的年纪…所以,你对它有印象吗?”

宋映白当然有印象,这跟大哥宋映飞带来给他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而那个长命锁,他就放在这间卧室的暗格内。

他只要拿出来,便能兄弟相认…

但是,他却犹豫了,毕竟如果相认了,他跟裴怀珹这辈子都要有纠葛,而他又是那种性格。

…不知是福是祸。

此时,裴怀珹鼻音很重的道:“…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惦记你…我挨饿的时候,担心你是不是也在挨饿,我吃饱穿暖的时候,还是担心你,就怕你没有和我一样吃饱穿暖…”

听到这句话,宋映白忽然想起在地狱井时候看到的景象,三哥说原身总是吵嚷着要找哥哥,如此看来,就跟裴怀珹一直牵挂着他一样,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

…唉…可能他在死前,最想见的就是他亲哥,还是完成他的心愿吧。

宋映白沉默片刻,下地来到百宝阁的暗格处,在裴怀珹的注视下,取出用缎子包裹的长命锁。

本来这是母亲托大哥带给他的,他一度以为,这是让他记得哪怕过继了,也要记得她的舐犊之情。

其实不是的,她是想让他去找他真正的家人。

他将缎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长命锁,递到裴怀珹眼前,一切都在不言中。

裴怀珹拎起他的长命锁,跟自己手中的并列排在一起,从制式到花纹皆一模一样。

下一刻,宋映白就被裴怀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就听他哽咽道:“好弟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70章

宋映白下巴搭在裴怀珹肩上, 听着他压抑的哽咽声,心里不觉得也柔软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 他一直在寻找弟弟, 应该真的很辛苦。

他多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了, 沉着声音唤道:“…哥哥。”同时, 感到有滚烫的泪掉在了他后脖颈上。

良久,裴怀珹胡乱擦掉了眼泪,才放开宋映白, “…抱歉, 吓到你了吧。”

弟弟表现得很冷静, 跟他的激动截然不同, 但是裴怀珹心里理解,毕竟他都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不能要求他跟他一样难过。

宋映白见他伤怀落泪, 莫名生出一股愧疚,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裴怀珹捧起宋映白的脸颊, 用两个大拇指揉了揉他的面庞, 含泪笑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再叫一声哥哥,我听听。”

“哥…”

“以后咱们都不分开了!”

“哥, 咱们的亲生父母在哪里?还在吗?”

裴怀珹是太监的养子, 所以, 生身父母大概率已经过世了吧。

裴怀珹放开宋映白, 看着他的眼睛, 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样子似乎在努力回忆,“…我不知道…不记得了…你也一点印象没有吗?”

宋映白当然没印象,默默摇头。

裴怀珹揽着他的肩膀,坐回床沿儿,“我还以为你会记得一些,看来你比我还忘得还彻底,连我都不记得了,好歹我还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宋映白心底松了一口气,看来掩饰身份比想象的还要容易,因为连裴华成自己都不记得父母是谁,长什么样子,“…好奇怪啊,你不是说咱们分开的时候,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这个年纪,应该什么都记得了…”

“可咱们偏偏什么都不记得!”裴怀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但很快,他就揉起了太阳穴,“不行,我尝试过多少次了,一旦回忆父母,不仅什么都记不得起来,反而会头疼欲裂。”

宋映白叹气,“我倒是不会,就是大脑里一片空白…”

“说来奇怪,虽然完全不记得关于父母的任何情况,对你,我倒是记得许多片段,包括咱俩小时候在一起玩耍,一起闯祸…你今天在袁同知那里还装病骗我,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裴怀珹记忆并不完整,对十二岁以前的事情,只零星记得一些关于弟弟的片段,其他的一概想不起来。

宋映白庆幸自己走运,幸亏他是裴怀珹的弟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咱们怎么走散的?”

“…那天下着大雨,我牵着你的手…冒着雨在跑…我不记得原因了…但是好像很害怕,后来,你脚下一滑,掉进了河里,因为下雨涨水,河水很大,你一掉进去就消失了,然后,我也跳了进去…再后来,我在岸边醒来,却没找到你。”

宋映白苦笑道:“看来我被河水冲到了另外的地方,之后被现在的父母捡走养大了,难怪小时候三哥总说我是捡来的,不过,养父母一家人很好,对我也非常好。”

裴怀珹道:“对你好,还将你过继出去?”

考虑到哥哥的性格,千万不能让他对宋家产生敌意,“毕竟伯父是户部侍郎,做他的儿子,对我的益处更大,只是,他身体不好,我刚过继,他就去世了。”

裴怀珹道:“我还是认为正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才将你过继了出去。不过,正如你所说,名义上的父亲是宋俞业,对你更有好处,说出去好听。”

他有切身感受,就算爬得再高,但身为太监的养子,别人明面上不敢说,但心里必有非议。

“哥,你又是怎么到京城做了锦衣卫的?”

裴怀珹微笑,“你先说你怎么来的。”

“我花钱来的。”宋映白斩钉截铁的道。

裴怀珹一怔,被逗笑了,“当然不是指这个,你为什么不读书,要来做锦衣卫?”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宋映白挑眉,“我读书不在行的,我觉得做锦衣卫挺适合我的,况且,这不还跟你重逢了,看来都是命里的安排。”

“话虽这么说,如果有可能,你还是读书的好,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裴怀珹道:“我的经历就复杂了,咱们失散后,我被拐子抓住,卖到了京城附近给人筛沙子,后来…又被卖到了裴能在宫外的府邸做小厮。没多久,府里请了武师教小厮功夫,用来看家护院,我学得很快,脱颖而出。后来,我费了点心思,成了他的养子,一步步直到今天。”

“哥,你吃了很多苦吧?”

“不算什么,幸好不是你。”裴怀珹温笑道:“为了找你,真的什么办法都用了,甚至还找人算命,有好几个算命的都说你死了,导致我一度信以为真,还去义州挨个筛查死去的少年,哈哈,现在想想,真蠢。”

“…”宋映白道:“那,咱们的亲生父母,你找人算过在哪里吗?”

“我记得你的生辰八字,他们的…我不记得了…关于他们的一切记忆,好像都被抹去了,我只记得你的小名叫痒痒,因为你特别怕痒,别的…包括姓氏…都没印象…”

宋映白有点后悔,如果裴怀珹早点找上来,他在地狱井的时候就问一问了,现在想问也没机会了,他可没信心还能进去第二次。

“那咱们就先不要想了。”宋映白看裴怀珹回忆的模样,就跟离魂似的双眼放空,好像很痛苦,于是这般劝道。

裴怀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满足的笑道:“真的,能找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奢望别的。好几次我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不能死,千万不能死,至少要把弟弟找到才能阖眼。”

宋映白能感觉到,裴怀珹对弟弟的感情绝对是真情实感不掺假的。

裴怀珹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我今天看黎臻的样子,他好像对你也很照顾,但是,从今以后,你有我这个亲哥哥,绝对比朋友更可靠。”

宋映白心想,自己以后有两个大佬照着,是不是能在锦衣卫横着膀子走了?

“他知道你是我哥哥,一定替咱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