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直接打马来到宋映白家,跳下马,砰砰叩门。

门子听到动静,一开门见是黎臻,忙道:“您快进,您快进。”黎臻是少爷的朋友和上司,来宋府,向来都是不用通禀直接进的。

见到黎臻,知道宋映白去处的小厮,赶紧迎上来,将他带往书房,“黎大人,我们少爷在书房呢。”

黎臻来到书房门口,还没等推门,就听到里面吱吱喳喳的有吵闹声,好奇的一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金丝猴,它脖子上拴着链子,正蹲在地上。

除了它之外,还有七八只猴子,有大有小,有棕毛的也有金毛的,有脾气暴躁,不停呲牙,一看就是野性难驯的,也有温和胆小,瑟缩着,一看就是驯化的。

宋映白站在地中央,也是一脸的为难,看到黎臻,一奇,“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些猴子是怎么回事?”黎臻不解的问,“你要办猴戏班子吗?”

“不是,是裴镇抚送来的,我那天偶尔跟他提起过丹丹,他好像就记住了,以为我喜欢猴子,今天突然派人送来这么多。”宋映白苦笑道。

黎臻看着这些猴子,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些讨厌的猴子结结实实的抓挠了一回,“他真是不知所谓,喜欢丹丹,就是喜欢猴子吗?!连送礼都不会送。”

“我觉得他是好心,就是太冒失了。”为了印证裴怀珹是无害的,他仰头笑道:“你看,他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所以才这么费心。”

黎臻嘴角抽了抽,哦了一声,“不过,这些猴子不适合跟人生活,不如放生。”

“我也是这样想的。”宋映白道:“有丹丹一个就够了。”

黎臻不能再同意,“然后裴怀珹别再送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有急事找我吗?”

黎臻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唉声叹气,装出特别痛苦的样子,“我祖父要杀我,就刚才,竟然拿着刀,一路追着我到大门口。你帮我看看,我耳朵这里有没有伤口?我觉得刀锋都擦着我耳朵过去了。”

说着,将脸凑到宋映白跟前。

宋映白在他耳朵上揉了揉,“没看到伤口,你觉得疼吗?不过,老国公真是老当益壮啊。你怎么惹到他了,值得他发这么大火。”

他见过几次老国公,觉得对方是个蛮和蔼的老人,很难想象会这般大发雷霆。

黎臻看着宋映白的眼睛,不过放过任何的情感波动,“他擅自给我说了门亲事,让我娶他前部下的女儿,我不愿意,就吵起来了。”

可惜,宋映白眼里不仅没有任何的难过,反而闪过一丝笑意。

“哈哈,你竟然被逼婚了,这么看,还是我好啊。”宋映白幸灾乐祸的道。

黎臻觉得他祖父骂他那一通,远不如宋映白一个哈哈来得叫人憋闷,“你都不替我难过吗?”

宋映白这才想起这不是单纯的逼婚,而是涉及人家黎臻心头挚爱,忙道:“抱歉抱歉,我差点忘了你有心上人。我觉得老国公只是想抱重孙,你不如跟他摊牌,或许他抱孙心切,就算你们两家有过节,也能化干戈为玉帛。”

“不行,如果我说出来要娶那位小姐,我祖父估计比现在还要生气,事情只会更不可收拾。”黎臻道。

“我觉得老国公过几天就会消气的。”

“是啊,得过几天,可我今晚上睡哪儿啊,他拿刀追我,我可不敢回去。”黎臻道。

宋映白忍不住笑:“你人都来了,还装什么客气啊。你想在我这儿住多久都行。”

“真的?”

“当然了,咱俩谁跟谁。”宋映白笑道。

黎臻也露出了笑容。

第72章

黎臻因祸得福, 本来还犯愁怎么能离宋映白更亲近一点, 祖父就帮了他一把。

宋映白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给黎臻住, 又拨了几个丫鬟供他差遣,力求让他宾至如归。

黎臻表面上做出被祖父赶出家门的惆怅摸样, 但巴不得祖父逼迫下去, 这就这么僵持着最好。

如果祖父妥协, 派人请他回去,才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幸好,他们家祖传倔脾气, 老国公自打把孙子打跑了, 最近想起他来都要隔空骂上一顿, 旁边的人见他怒气不消,谁都不敢上去触霉头, 大管家反倒派人到锦衣卫衙门递话,让少爷最近千万别回家,等什么时候国公爷气消了,再来告诉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黎臻因为拒婚被赶出家门的事情不胫而走。

——

京城内有的赌场只接待达官贵人, 开的地点也很隐蔽,里面配备的厨子、唱曲的歌姬都一等一的,就连斟茶倒水的小厮都尽量挑长得眉清目秀点的。

周瑄手里握着骰子, 盯着桌子上其他人开出的大小看, 他这次只要投出四点大, 就能翻盘。

“小侯爷,您快开吧。”对面的男子催促道,旁边作陪的俏丽女子摘了一粒葡萄往他嘴里递,但他哪里有心情吃,手一推,将佳人挡开了。

“催什么催!”周瑄好似在酝酿一股真气,屏气凝神的请求老天帮他一把,让他翻盘回本。

就在他要掷出骰子的瞬间,肩膀被人从后面扳住,他当即一怒,愤怒的回头,“谁啊?”

对上黎臻凌厉的眼神后,他一下气泄了气,骰子往桌子上一拍,对其他人道:“不玩了。”

旁边有人不认得黎臻,“别人玩得正开门,你捣什么乱?!”刚说完,就被其他人捂住嘴巴,拽到一旁,并朝黎臻赔笑,“他喝醉了,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要是惹怒了他,这地方都得被端了。

周瑄对黎臻来找他的理由,心里明镜似的,跟他下了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先告饶,“我知道对不住你,但我也很难办,我娘觉得我姨妈娘俩可怜,从小就对他们特别关心,比我还上心呢。”

“这种推诿的废话就别说了,我问你,你那个表妹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想嫁进黎家的门?”

周瑄便将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就这么简单?”

“我听到的就是这么简单,绝无隐瞒。”周瑄早就听说老国公大发雷霆把黎臻赶出家门的事情,担心他把账算到自己头上,所以回答的小心翼翼。

黎臻听了,没有言语。

周瑄叹道:“我都说了,人家黎臻能娶更好的,叫我娘跟我姨妈不要自取其辱,结果,没人听我的。现在我娘还催我爹继续去府上跟老国公商量,但我爹身体不济,加上脸抹不开,不动弹,我娘这会正在家闹,我只好躲出来了。”

听这个样子,的确只是简单的联姻,“没人怀疑你姨父为什么显灵吗?”

“可能要到他的周年了吧,今年是他战死的第十个年头。”

死人显灵倒不是什么奇事,黎臻活人尚且不怕,何况一个死人。

说真的,虽然周瑄早有预感,但真的知道黎臻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表妹,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黎臻拒绝了这门亲事,他便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你真不会娶我的表妹吧?”周瑄再次试探黎臻的态度。

“没有任何可能,回去告诉他们,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是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肯定没这个底气,但他不一样,说不娶,没人能逼他进洞房。

周瑄彻底松了一口气,黎臻的脾气他知道,说到做到,看样子,他是一点没动心,照这个样子,他宁可在外面住一辈子也不会妥协。

黎臻走后,周瑄心情大好,运势也来了,没几把就翻了盘,兴高采烈的回了家。

听说丫鬟说王姨妈带着表妹又来了,快步到了上房,一进门就见姨妈跟表妹都在。

姨妈一脸的忧愁,表妹在掉眼泪,自己母亲绷着脸,满脸怨气。

成宁侯夫人一见周瑄便恼道:“你又去哪里了?有这功夫就不能劝劝你爹,让他再替你表妹出出头?”

周瑄为难的道:“娘,我爹一个大男人,让他三番五次的说和婚配这种女人该管的事情,也太为难他了。再说了,我今天碰到了黎臻,他跟我说,他没有成婚的念头,所以您就是叫我爹踏破敬国公府的门坎也没用。”

一说完,就见表妹含泪站起来,“他具体怎么说的?”

周瑄眼珠一转,为了让表妹彻底死心,“他跟我说,正妻是不可能的!你听听这个意思,难道你想做妾吗?”

正常情况下,闺阁小姐听到这种话,必然是暴跳如雷,任再怎么喜欢对方,也会深深感到受到了侮辱,自此死心。个别还会恨上对方,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竟然会爱慕一个无耻之徒。

果然此言一出,他娘跟王姨妈都拧起了帕子,一脸的愤怒。

成宁侯夫人气道:“真是的,他们黎家的门坎是镶金了吗?真以为谁都想跨吗?”

王姨妈更是气得冒烟,自己心肝宝贝似的姑娘,他公然拒绝已经够伤人的了,怎么还能说出这样折辱人的话,“真想不到老国公那么个英明的人,会教出这样的孙子!”

正义愤填膺的讨伐黎臻的无耻,周瑄就听表妹停止了啜泣声,传出了一声:“那好,我就做妾。”

平地一声雷,炸翻了成宁侯夫人跟她娘,“我的孩子,你疯了?”

周瑄也惊得长大了嘴巴,表妹失心疯了?只不过在梦中见过一次黎臻,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的想嫁他吗?!

王姨妈又惊讶又气氛,“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娴当然知道,而且很清楚,她原本就只是一个丫鬟,在袁同知府的时候,她看家里的姨娘,觉得她们过得也很好,至少比丫鬟奴婢过得好多了,能做姨娘简直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她现在骨子里可不是杨若,只是个出身农家的小丫鬟,做妾,对她来说,毫无心理负担的。

再说,妾还有扶正的呢,只要嫁进去,慢慢来就好了,自己这么漂亮,不信天长日久,对方不对她生出情愫。

她含泪点头,“我知道做妾脸上不好看,但是,我只能进他们黎家的门,做正妻不要我,我只能做妾了。”

若是换做别人,早一巴掌打过去了,但王姨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心疼的紧,好声好气的问:“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娘保证给你再找个能保护你的男子。”

成宁侯夫人一个劲儿的摇头,显然对外甥女十分失望,默默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就听外甥女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只能跟他了,因为…因为在梦中,我们共赴巫山了。”

“噗——”成宁侯夫人一口茶水直接从口鼻里喷了出来,她忙掏帕子擦拭,急道:“什么?”

周瑄下巴差点掉地上,天啊,还能这样?!要是哪天某个良家女子也说梦到他了,两人在梦里云雨了,他是不是也得把人收进后院?!但不得不说,表妹这么一说,如果不进黎臻家的门,好像也没法嫁别人了。

成宁侯夫人反应过来,对儿子道:“还不快出去?!”

周瑄只好离开,心里不满的道,是表妹主动说的,哪能怪他在一旁听?

不过,如此一来,表妹就算身体上还是处子,但内心已跟妇人无异,他瞬间对她散失了大半的兴趣,母亲一催,他干脆的走人。

等屋内就剩三个女人,王姨妈无助的望着成宁侯夫人,“姐姐,这可怎么办呀?”

“怎么办…”成宁侯夫人焦头烂额的道:“是啊,怎么办?!”

作孽的,黎臻表明态度不娶,难道只能做妾了?做妾倒是不用他同意,毕竟不用办婚礼,无需他配合,直接一顶轿子抬进敬国公府就是了。

不过,外甥女做了妾,这不是一件小事,太丢脸了。

“娘,我不跟他,我还能跟谁?!我觉得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不要我,我也…我也不活了。”她说罢,捂着脸起身就跑,直接一路跑回了马车上。

她一进车厢,就调皮的吐出半截舌头,自笑道:“黎臻,看你这回怎么办。”

如果一开始是爱慕,那么现在她的心理,她自己也讲不清,有种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她明明向鱼骨许愿,就要得到幸福了,但是黎臻不娶她,让她梦想破灭。

那么,她偏要缠住他!就要进他家的门!

大不了,她再向鱼骨许愿,另外换个身体,下次就换个公主当当吧。

不久,她娘追出来,抱住她安慰道:“你千万别想不开,娘会给你想办法的,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先当个妾,大不了再扶正。”

她一抿唇,嘴角浮出满意的笑容。

鱼骨一直在她身上,片刻不离,就连睡觉都放在身边揽着。

睡梦中,她觉得鱼骨烫得吓人,忙坐了起来,将鱼骨从袋子里倒出来,用袖子扇风,但鱼骨的温度不降反升,她四下一瞅,光着脚跑到桌前,将鱼骨扔进了笔洗中。

笔洗里的水,是丫鬟新换的,清澈干净,鱼骨一进去,竟然像鱼回到了河中一般,没有沉底,反而缓缓组合,零散的鱼骨,重新组成了一副鱼的骨架。

她倒吸一口冷气,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一副白刷刷的鱼骨在水中游弋,颤声道:“你、你活了?”

“不算彻底活了,但也没死就是了。”

忽然,她听到脑海里有一把声音闷闷的道,正是那天跟她说话的鲤鱼的声音。

“太好了,那你复活了,是不是法力更强大呀?”她欣喜的道:“黎臻不想娶我,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呵呵,你应该发现了吧,我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我的法力达到那一步,也不会被人烹了。我只能因势利导,尽量给你创造实现愿望的条件。比如你要金子,我没法凭空变出金子,只能把你送到别人丢失金子的现场。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想要一个漂亮的媳妇,我就给你找找有没有富人家出逃的美貌小妾,把你送到她跟前,剩下的还要靠人为。”

她噘嘴,“嗯,其实我也有察觉。你给我找了一个有母亲爱护的美貌小姐的身份,死去的父亲还是黎臻祖父的旧部,按理说,有老国公点头,我应该能嫁进去的,可是他这个人不好相与,所以我就是嫁不进去,哼,条件都到了,天时地利,偏偏差在了人和上。”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很好很好,呵呵。”鱼骨闷声笑道。

“不过,我想好了,他不娶我,我偏要黏住他,先做他的妾再做他的妻!”

“呵呵,你今天白天的时候,不是许愿,如果他再拒绝你,你就要当公主吗?你这个野心真是大啊。”

“那你能做到吗?如果我真想当公主的话。”

“怕是难啊,首先公主金枝玉叶,我可不敢出手,再者,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体,也是走了大运才找到的。这位杨小姐从假山上掉下来,主魂魄摔得昏迷不醒,你这个外来的魂魄才能入住这具身体。”

“难道说,她没死?”

“没死,还在这个身体内昏睡呢,不过,只要她不醒,就是你说了算。”

“她醒了呢?”

“就看你能不能抢过她了。”

“诶呀。”她这才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体来,“那我的原本的身体呢?这么多天了,难不成已经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