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听错,我是这么说的,我…我喜欢宋映白,这就是我祖父看不惯,进宫找太皇太后商议的原因。这应该也是太皇太后做噩梦,让您驱逐宋映白的原因。”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绝对不会允许宋映白离开他。

大不了一意孤清,把两个老人家气翻,把皇帝得罪了,他也绝对不会让宋映白去琼州,此去几千里,就怕再见到宋映白的时候,他孩子都满地跑了。

朱晟泽看着表弟,嘴角缓缓翘起,终于忍不住笑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了,朕也不会下那个命令了。太皇太后跟朕说的时候,朕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弄了半天,原来是你的意中人。”

皇上的态度超乎黎臻的预料,他还以为皇上怎么也会叹气劝他几句,叫他把这种关系断干净,没想到皇上如此开明。

他就见皇帝接着感慨道:“朕懂,快起来吧。”

黎臻道:“陛下,会收回成命吗?”

朱晟泽为难的道:“这恐怕不行,朕已经答应太皇太后了,怎能言而无信?!你就先忍忍吧,分开一段日子,朕再找个理由把他召回来。”

黎臻摇头,“不行,夜长梦多,他一定离我而去。”

朱晟泽不满的道:“他既然是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你没必要替他求情。”

“唉…”黎臻不得已说了实话,“他根本不知道我对他…唉…”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留给皇帝一声“你懂得”的叹息。

“朕懂你。”朱晟泽突然眼睛一亮,感同身受的道:“朕太懂你了。”

看来是表弟单方面钟情那个叫宋映白的,对方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暗恋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辛苦了,他真的懂。

他走到黎臻前面,伸手扶起他,“快起来,朕支持你,咱们从长计议。”

黎臻见有缓和的机会,赶紧站了起来,“谢陛下。”

朱晟泽将表弟扶起后,琢磨了一下,“朕答应了太皇太后,成命是不会收回的,但是…朕可以修改。这样,等宋映白离开京城,走到半路的时候,朕再派人传旨,让他调任南京锦衣卫千户。”

很多官员被贬谪,还没到新上任的地方,就接到复起的诏谕。

这不能说没被贬谪过,皇帝在宋映白身上玩的也是这手。

“…陛下,就不能调任天津卫么?”太皇太后厌恶他,短时间内不能回京城不假,但南京还是太远,在天津卫就近多了,他抽空骑马就能过去,也能更好的照顾他。

朱晟泽微微摇头,“天津卫太近了,难免消息不传回京城,南京已经比琼州近多了。”

黎臻一脸的愁苦。南京锦绣繁华之地,宋映白去了,不会受苦,反而能享享清福,只是真的太远了,他跑一趟不容易。

朱晟泽看出了他的担心,“放心吧,朕已经想好了,等他到任南京不久,就派你去南京办案,让你们名正言顺的相聚。到时候,你们在南京,国公跟太皇太后也是鞭长莫及。”

黎臻从没发现皇上竟然如此英明,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朱晟泽拍了拍表弟的肩膀,仰脸挑眉道:“到了南京,你加把劲儿,别浪费朕给你提供的机会,一定要把他拿下!”

黎臻现在可没这个心思,只想尽可能的弥补宋映白,好在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结果都比发配他到琼州,要强上许多倍了。

第80章

宋映白等人浑身水淋淋的走出小院, 被风一吹, 透心凉。

刘五郎心里暗暗高兴, 不管怎么说, 鲤鱼大仙死了, 换走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了。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捧着包袱的少年,正是之前领他见鲤鱼大仙的人。

他便头一低,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跟在了程大哥身后。

宋映白觉得迎面走来的少年眼熟,待走近了, 认出他就是那个被打断胳膊的无名白。

与此同死,无名白少年也认出了宋映白,接着脸色一变, 转身就跑, 他知道这人是锦衣卫。看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这里, 恐怕鲤鱼大仙凶多吉少。

他之前已经劝告过鲤鱼大仙不要太招摇,但它不听, 叫他不停的搜罗信徒。

终于把锦衣卫给引来了。

不过,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避免避免引火烧身,走为上计。

宋映白无语, 跑什么啊, 还能吃了他?

算了。宋映白衣裳湿透了, 打算先回家换件衣裳, 其他人也都同意。

程东一揪住刘五郎,“我先回家换衣裳,顺便把他还给他爹娘。”

大家彼此告别,各自分开走,宋映白刚往家的方向走了没多远,就见几个校尉在街上四下张望,看到他之后,跑过来道:“宋百户,裴镇抚请您去家一趟。”

宋映白道:“知道了,我先回家换件衣裳,你告诉他,回头我就过去。”

见他不着急,负责传话的校尉道:“裴镇抚说,您被调往琼州,叫您赶紧过去找他商量对策,所以,快走罢。”

宋映白风中凌乱。

是真的凌乱,从衣裳到心态,无一不是。

冷风中呆若木鸡半晌,他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什么?琼州?”

天降横祸,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再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他坐拥镇抚的哥哥,同知的好友,兢兢业业,争当锦衣卫今年的标兵,怎么就能被发配琼州?

“是的,裴镇抚就是这么说的,快随我们走吧。”说着,其中有一个脱下外袍,递给宋映白,“您先换上这件罢。”

宋映白便将自己身上湿透的飞鱼服脱下来,穿这个人的将就一下,去见哥哥。

在裴怀珹家,一见到哥哥,宋映白便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裴怀珹一眼就看出弟弟落水了,先没急着讲,而是吩咐让他下去洗澡并换了干爽的衣裳。

等宋映白换好衣服,再忍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想破头也想不到理由,他不吃拿卡要,不罗织冤狱,勤劳肯干,完全没黑点。

裴怀珹强忍怒气道:“我刚才得到宫里传来的确定消息,你被太皇太后所不喜,所以皇上特意下令,将你派到琼州去。想想吧,太皇太后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宋映白想不通,一个深宫住的老妇人跟他有什么利益冲突?

他摇头,“完全想不到。”

裴怀珹点破,“别忘了,她是敬国公的亲姐姐,今天早些时候,敬国公进宫跟她说,你勾引他孙子走歪路,所以太皇太后把气撒到你头上,叫皇上下令把你赶到琼州去,好跟黎臻断了。”

宋映白愕然,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啊?”

裴怀珹怒道:“我已经叫黎臻那混账进宫跟皇上求情了,不知能求到什么程度,但恐怕旨意并不会所有更改,因为太皇太后的原因,皇上绝不会允许你离开京城。”

任由宋映白脾气再好,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也保持不住了,恼然道:“凭什么啊?”

“都是因为黎臻!全是他惹出来的!”裴怀珹把黎臻往死里踩,把一早憋着的“坏话”全说了出来,“他被老国公赶出来,你就不该招他到家里来,你反而因为好心招致了灾祸。你就该跟他做朋友,你们地位不等,一旦有这样的传闻,倒霉的只能是你。”

宋映白心里不是滋味,在太阳身边能吸收温暖,也容易被烤焦。

“可是…这都是假的啊…老国公怎么会看不清呢?再说了,他可以直接质问啊,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到太皇太后告状,这不是想害死我么。”

裴怀珹冷声道:“所以他们家就没好人,这种人家,你最好远离。错都在你,自家儿孙却是好的。”

宋映白烦躁不堪,这些分析根本听不进去,“…我根本不想去琼州,黎臻到底能不能跟皇上解释明白啊?”

裴怀珹安慰道:“你先不要急,虽然你离京的决定不会改变,但我保证,一定给你想办法,不等你到琼州,一定半路上就把你调任南京或者天津卫,到时候你走马上任,再改个名字,一两年后,等事情尘埃落定,再把你调回京城。”

宋映白还是觉得憋气,本来在京城待得好好的,他可不想换地方生活,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话是这么说…烦死了,我真没想到老国公会这么激进,本来一问就清楚的事情,非要整我。”

“也不能怪老国公,你跟黎臻之前就有这样的传闻,他还不知道避嫌,硬扛着不成婚,反倒搬到你家里,跟你同进同出。”裴怀珹咬齿,“都怪他!”

宋映白这会也不知道是该骂黎臻不知道避嫌,还是骂自己少根筋没把关系撇干净。

“…我要是真跟黎臻有一腿就算了,可偏偏没有,白耽了污名。”

裴怀珹听弟弟这么说,心里宽慰了不少,果然只是黎臻一厢情愿,“…你恐怕这两天就被勒令离京,你一会回去,赶紧把黎臻赶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再收留他,小心脑袋搬家。说真的,我现在甚至都怀疑太皇太后一开始说不定打算要你的命的。”

宋映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哥哥点了点头。

在哥哥府上用晚饭同时大吐苦水,直到华灯初上,才醉醺醺的回了家。

一进门,就见黎臻迎了出来,“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说句心里话,宋映白作为一个无妄之灾的受害人,心里不可能不怪黎臻,但他理智还在,考虑到过往的情义,忍着不把埋怨的话说出口,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黎臻愧疚的道:“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宋映白道:“没力气,累了,明天调令应该就会通知到我头上,我要去休息了。”说着,往后院自己的房间走。

黎臻拉住他的胳膊,“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在到琼州前,让你调任到南京或者其他地方去。”

他跟皇帝的“密谋”,现在不能走漏风声,要让太皇太后和他祖父认为宋映白板上钉钉去去琼州了。

宋映白挑挑眉,这个说法他已经听哥哥说过了,所以黎臻的说法并不能给他什么安慰,“哦,好的,我知道了。”

黎臻见他这样冷漠,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去裴怀珹那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映白将胳膊挣开,对黎臻道:“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该回家了,我要休息了。”朝他摆摆手。

黎臻难过的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宋映白深深叹气,有气无力的道:“别这样的,是你才对,求你了,赶紧走吧,给我留条小命吧。你再这样,我的行程怕是琼州都打不住,得出海去琉球了。”

“我没说不走,就是走之前想跟你说几句话。”

宋映白一摊手,“好,你说。”

黎臻嘴巴张了张,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对不起,我会弥补你的。”

“怎么弥补?给我生孩子啊?”宋映白苦笑的摆摆手,“事已至此,亡羊补牢不晚,你赶紧走吧,我今天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

“我…”

“你放心吧,咱们还是好朋友,我到了琼州,会叫人给你捎土特产回来的。”宋映白对院内的小厮道:“送黎大人离开。”

黎臻抿唇,不甘心的道:“那咱们明天再聊。”

“别了,还是保持距离吧。”宋映白一口拒绝,被敬国公和太皇太后知道他俩依依不舍,腻腻歪歪的,还不得在路上对他下黑手啊。

黎臻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宋映白皱眉道:“你如果再不走,那就不敢保证了。”

黎臻眼睛发胀,鼻音很重的道:“好,我走。”这种情况,继续赖着也不是办法,他转身朝大门走去。

宋映白走回自己的卧房,往床上一趴,死了一般的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才抡起胳膊,痛苦的使劲捶打床板。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要摊上这种事!

——

黎臻被宋映白赶出来后,就回了自己家。

仆人一见他回来了,忙去通知老国公。很快,敬国公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就见孙子眼神冰冷的往院内走。

黎臻看到祖父,眸子一垂,冷声道:“满意了?”

敬国公岂能服软,“不满意!这件事最该受罚的其实是你,但因为你是我的孙子,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子,所以受惩罚的只能是他。”

“你们通过伤害我的心上人达到惩罚我的目的?”黎臻冷笑:“那恭喜,你们做到了。”说完,和祖父擦肩而过,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敬国公愕然,他以为孙子至少也会解释一下,没想到直接承认了。

“你、你承认了?”敬国公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黎臻回眸瞅他,没说话,转身走了。

敬国公鼻子一酸,再忍不住,结结实实掬了一把老泪,“呜呜呜…兔崽子…”

——

宋映白起了一个大早,迎接自己被驱逐的命运,坐在床榻上,看着屋内的一切,一想到自己短时间回不来了,虽然说不上感伤,但还是发堵。

他把管家叫进来,跟他说自己要出远门,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由裴镇抚全权接管,他说什么是什么,全听他安排。

管家知道自家主人做的这行特殊,对他的外调到不意外,只是感到奇怪,“听裴镇抚安排?不是黎大人吗?”

他在这里吃住了一段日子,又是主人最好的朋友,府邸为什么不交给他打理?

“没错,是裴镇抚,不是黎大人,他很忙,没法管咱们府中的事情,所以交给裴怀珹裴镇抚,你谨记。”

管家应声,表示全记下了。

宋映白叫他去准备好马配好车,因为要出远门,车马的质量一定要过硬。

管家下去后,他叫来丫鬟,让她们开箱给他翻找衣物,既然去琼州,棉衣就不用准备那么多了,随便带几件在北方这段路程够穿就行了。

正收拾着,小厮来报,“少爷,洒扫的小厮早上一开门,在石阶上捡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