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听见了,全当耳旁风。

亲自替冯实抬棺的萧震也听见了,他是不满苏锦,但好兄弟捧在手心的妻子遭人非议,萧震无法不愤怒,猛地扭头,朝路旁高声议论的几个女人看去。高大魁梧的千户大人,面容冷峻目光犀利,携带着狂风般的怒火,碎嘴的长舌妇们挨这么一记眼刀,顿时吓得不敢吭声。

萧震冷冷地收回视线,行到一个拐弯,萧震才趁转身之际暗暗扫向身后,就见苏锦果然没哭。

远处女人们早已掀起了另一波议论,萧震再看苏锦那张白皙明艳又倔强的脸,突然很头疼。

萧震知道苏锦有很多缺点,但苏锦绝非水性杨花之人,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苏锦对冯实嘘寒问暖,亲眼目睹苏锦为阿彻夹菜挡风,这个女人的确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小毛病,但她是个关心丈夫的好妻子,更是个好母亲。

只是,主意太大了点。

冯实下葬的地点,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来自江南的老实人,肯定也想故乡。

大红的棺木稳稳地降落到墓坑坑底,然后萧震接过一把铁锹,神色肃穆地往里铲土。

阿彻哭得全身发抽,被刘婶搂到了怀里。

苏锦站在一旁,目光跟着萧震的铁锹走,看那铁锹铲起一抔土,再洒在棺木上。

就在棺木即将被泥土遮掩,只剩一抹红色时,苏锦突然快步走到一个帮工面前,抢过他手里的剪刀,然后抓起一缕长发,拦腰剪断。

萧震惊愕地看着她。

苏锦走到墓坑前,笑着松开手,乌黑的发丝顿时纷纷飘落,落进男人长眠的墓穴。

傻男人死了,她还要活着,就让这几根长发,代她陪他罢。

送葬回来,已是暮色四合。

刘叔带人拆灵堂、取白布,苏锦牵着哭肿眼睛的儿子去见萧震,这几日苏锦身体不适,萧震既要操持丧礼又要应付军务,两人的谈话便一直拖了下来。

前院堂屋,萧震一身黑衣正襟危坐,苏锦娘俩刚露面,他立即站了起来,正色道:“弟妹。”

苏锦眼帘微动,萧震喊过她很多次弟妹,今日这次,最真心。

她朝他欠了欠身:“大人客气了,民妇愧不敢当。”

萧震不是一个擅长虚与委蛇的人,与他相处这么久,苏锦感受地出来,萧震对她颇有不满,尽管苏锦想不明白,她哪些地方得罪了这位千户大人。所以,这几日除了缅怀亡夫,苏锦就只担心一件事:她与儿子的去留。

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继续赖在萧震家里,传出去那些妇人还不用吐沫星子喷死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苏锦也不想身上多添一桩莫须有的罪名,可,男人死了,她现在要养阿彻,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倘若萧震不肯收留……

“弟妹请坐,我请你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思绪被男人的声音打断,苏锦点点头,牵着儿子走了过去,余光瞥见萧震落座了,她才坐了下去,屁股只挨了椅子一点点,随时准备起来。

萧震没注意到女人的谨慎,他的目光都在阿彻身上,然后道:“弟妹,冯兄是为了救我而死,临终前,冯兄托我照顾你们母子,我义不容辞。只是我光棍一条家中没有女眷,你继续住在我府上,恐怕会惹人……”

听到这里,苏锦还有什么不懂的,立即起身,垂眸对主座上的男人道:“大人不必多说,民妇明白避嫌的道理,请大人放心,民妇这就去收拾行囊,明日便告辞。”

人走茶凉,早在发现萧震身边多了一个名叫陈敬的新近卫时,苏锦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但预料归预料,真的被人当面驱逐,苏锦还是红了眼圈,心头无限悲苦。

萧震看过来时,就见小妇人眼皮似染了桃粉,长长的睫毛间夹着颤巍巍的泪珠,将落未落。

他突然有些无措,几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转身要走的娘俩面前,急切地解释道:“弟妹想哪里去了,我若任由你们孤儿寡母离开,将来死后有何面目见冯兄?”

苏锦听了,意识到还有转机,便抬起头来,困惑又期待地望着巍峨的男人。

小妇人面皮白净,娇嫩嫩似朵梨花,一双丹凤眼笑时泼辣,此时那眼里噙着泪珠,竟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情,看得萧震心头猛颤,仿佛今日才是两人初见,仿佛以前他只是模糊地看了个人影,不曾真正入眼。

距离太近,萧震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小妇人带来的压迫感没那么强烈了,他才垂眸,看着阿彻道:“如果弟妹不嫌弃,我想将阿彻与弟妹腹中的骨肉认为义子,这样我留你们娘仨住在府中便是天经地义。”

义父义子?

震惊过后,苏锦狂喜,萧震可是千户啊,两个孩子真能认他当义父,以后遇事就有人撑腰了,还是一辈子的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苏锦激动地就要给萧震下跪。

她大着肚子,萧震哪敢让她跪,苏锦才微微曲腿,他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弟妹切莫多礼!”

他是虚扶,为了避免身体接触,苏锦只好站直,改成叫阿彻下跪。

阿彻垂着眼皮,单薄的腰杆挺得笔直,任由娘亲按他肩膀示意他跪,他就是不跪。

苏锦尴尬极了,看眼神色莫辨的萧震,她弯腰哄儿子:“阿彻喊义父啊,萧大人武功高强,以后有他教导你,阿彻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不认,我姓冯,我只有一个爹。”面对娘亲的期许,阿彻倔强地道,桃花眼里泪光浮动,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苏锦怔住了,旋即泪如雨下,蹲下去抱着儿子哭了起来。

阿彻又开始抽了。他对不起爹,爹活着的时候他不敢随爹出门,怕被人笑话,现在爹死了,他再也没机会让爹知道他不怕了。

娘俩哭成一团,哭得萧震胸怀酸涩,他不会劝人,遂退出堂屋,让刘婶来哄。

哄了两刻钟,苏锦娘俩的泪才算收了。

萧震重新过来,这次他单膝蹲到阿彻面前,直视男娃抗拒的桃花眼道:“阿彻,我收你做义子,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照顾你们,否则你们继续住在我这边,你娘出门一定会受到非议。这样如何,以后有外人在场,你叫我义父,私底下相处,你继续喊我大人?”

阿彻的桃花眼都快肿成核桃了,呆呆地看着萧震。

萧震沉默地等待。

阿彻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回头看娘亲。

苏锦坐在椅子上,柔柔地笑:“阿彻决定吧,娘都听你的。”如果儿子实在无法接受多个义父,那她就带儿子离开,大不了艰苦一阵子,等肚子里的老二生出来,她与阿贵一起忙活,多卖点包子就不愁了。

阿彻望着美丽的娘亲,突然想起来,说娘亲闲话的人,比说他的更多。

以前娘亲一个人在外面扛着,他躲在家中,现在爹不在了,他不能再躲了,他要帮娘亲的忙。

“多谢大人。”有了决定,阿彻抹掉最后一双泪,有模有样地跪在地上,朝萧震磕头。

萧震扶起男娃,心想,就凭阿彻只愿认冯实一人为父,他也会尽心教养这孩子。

第二日,苏锦便按照萧震的安排,带着阿彻搬进了千户府属于女主人的后宅上房,从此以萧震弟妹的身份,为其管家。

又过了几日,萧震大宴宾客,正式收阿彻与苏锦腹中的孩子为义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彻一直不肯叫萧震义父,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萧震想跟娘亲亲嘴。

阿彻大叫:义父!

萧震身体一僵。

苏锦噘着嘴:到底还亲不亲?

萧震攥紧拳头,毅然离开。

苏锦就摁住阿彻打屁股!

第13章

端午节前,朝廷给这次讨梁大军的赏赐发下来了。

统共两支队伍,从太原出发的晋王连梁军的影子都没捞着,白忙一场自然没有赏赐,辽王这边就喜气洋洋了,总统帅辽王得到了周武帝的夸奖,立功的将士们升官的升官,赏银子的赏银子,而辽王麾下,充当先锋的彰城卫战功最为显著。

萧震斩杀梁国主将高况,大挫敌军士气,记奇功,官职从正五品的千户直接升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负责整个彰城卫五千多兵马的操练。

旨意一下,萧震就带着“弟妹”一家搬去新府邸了。

新府邸与千户府差不多大小,也是三进的结构,院落稍微宽敞一点。

收拾了一日,黄昏时分,萧震请苏锦去前院。

两人虽然同住一处,但萧震早出晚归,苏锦已经连续好几日没见过他了,听萧震有请,苏锦疑惑地去了前院,转过走廊,就见院子里并排站了七八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旁边一个圆脸妇人不知在与萧震说什么,萧震则是一脸严肃、不甚耐烦的样子。

苏锦一露面,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弟妹来了,这些丫头,你挑两个使唤罢。”萧震看眼苏锦比上月又鼓了些的小腹,正色道。

苏锦受宠若惊,萧震先是让她住这座府邸未来女主人的后院,现在又给她买丫鬟,这也太客气了吧?外人都说冯实救了萧震的命,萧震报恩是本分,但苏锦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冯实第一次参军,打完仗给她写家书,就说如果不是萧震屡次救他,他早死在敌军手下了。

因此,萧震肯收留他们,说明他男人大丈夫重情重义,苏锦只有感激。

面对萧震的厚礼,苏锦好笑地推辞道:“大人,我本一介村妇,习惯什么事都自己做了,当年怀阿彻的时候照样下地干活,真不用丫鬟的,您赶紧退了吧。”

萧震却道:“我受冯兄所托照料弟妹,手头紧时不得不劳弟妹受苦,现在略宽裕了些,再让弟妹怀着身孕事事操劳,萧某良心不安。”

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人牙子想做生意啊,便笑吟吟走到苏锦身边,帮萧震劝说道:“小娘子快别客气了,萧大人屡立战功,往后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小娘子身边若没几个丫鬟侍奉,传出去了,外人还当萧大人吝啬银子呢,您说是不是?”

苏锦犹豫。

刘婶也跟着劝她,说以后生了孩子,总需要个端茶倒水的。

苏锦这才答应,走到女孩子们面前,认真地挑了起来。

一共八个小姑娘,有白脸蛋大眼睛的美人胚子,也有脸黑手粗姿色平庸的,苏锦围着几女绕了一圈,最后挑了两个身板结实一看就很有力气的,脑海里已经想到教二女切菜剁馅儿蒸包子了,都是力气活。

一个丫鬟五两银子,萧震付钱,人牙子欢欢喜喜地收下,领着剩余几个告退。

苏锦马上就给新丫鬟取了名字,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怎么喜庆怎么来。

“弟妹,这边请。”

苏锦都准备领着丫鬟们回后院了,忽听萧震又喊她,苏锦不解,跟着萧震去了堂屋。堂屋北面的桌案上放了一个木匣子,苏锦进门就瞧见了,待萧震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溜银光闪闪的元宝,苏锦莫名心跳加速。

这辈子,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元宝。

萧震看着门外道:“这是朝廷发给我的赏银,共二百两,但如果不是冯兄救我,我也没命享受,所以希望弟妹收下这笔银子,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我是武官,现在风光,然战场多变,我也不敢保证能照顾你们一辈子……”

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一声脆脆的“呸”!

萧震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苏锦呸完了,接着道:“大人莫要胡说,您威风凛凛,一定所向披靡长命百岁!”

身边已经有个死在沙场的丈夫了,萧震是娘几个目前唯一的依靠,苏锦听不得萧震说死。

萧震的重点是让她收下银子。

苏锦坚决不收,男人死了,官府也给她发了二十两抚恤金,苏锦现在不缺钱。

“那请弟妹代我保管,日后府上的花销都从这里出。”萧震坚持要把银子交给她。

这么大的一笔钱,苏锦拿着手烫,皱眉道:“大人官运亨通,以后家业只会越来越大,还是聘个管家罢。”

萧震心中暗笑,他光棍一条,每个月十余两的俸禄,除了留点家用,其他都贴补营里的士兵了,月月无甚剩余,哪里用请管家。

“弟妹言之有理,我会物色管家人选,在那之前,还请弟妹代劳。”萧震再次将一匣银子推到了苏锦面前。

苏锦想了想,刘叔刘婶老实巴交地都不适合管钱,萧霆身边,目前真就她合适了。

“好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哪天要是丢了银子,大人可别怪罪我。”捡起一块儿银元宝掂了掂,苏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丹凤眼斜晲着萧震,不知不觉间,萧震在她眼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威严不好相处了。

萧震垂眸道:“萧某绝不是那种人。”

苏锦嗯了声,再看匣子俩的银元宝,新上任的女管家突然想起一事,问萧震:“大人升官乔迁新居是件喜事,论理该请亲朋好友过来吃顿宴席热闹热闹的,大人准备定在哪天?我好叫人提前预备起来。”

毕竟怀着身孕,苏锦站累了,料定萧震不拘小节,她主动坐在了主位下首的太师椅上。

萧震根本没想过宴请,从军后,他先后只结交了两三个投缘的朋友,发了赏银兄弟几个下馆子吃顿酒便当庆祝了,可惜时到今日,包括冯实在内的兄弟们都去了,就剩他一人。

“不必了,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应酬。”萧震站着说。

苏锦回忆了下这大半年,笑道:“大人是不喜应酬,但我记得,指挥使大人、彭百户还有几位军爷请您过府喝酒,您都去了,正所谓礼尚往来,您不能光吃人家的席面,自己升官都不待客,是不是?”

萧震一愣,他真没想过这么多,无关的人请他,他直接拒绝,有些交情的同僚热情相邀,萧震便去了。

苏锦继续道:“指挥使大人、彭百户都是您以前的老熟人,据说卫所里还有三位与您同品阶的指挥佥事,您上面还有两位指挥同知,您既请了指挥使大人,不如把同僚、上峰都请来,先熟悉熟悉,将来军中也好相处。对了,去年我们与吴家的案子,齐知县送了您一个人情,大人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

人情世故,她张嘴就来,鲜少考虑这些的萧震,越听越烦躁。

苏锦知他为官刚正,放柔声音道:“大人宴客是礼数,宴席上见面了,您若实在不喜某位官爷,下次不请就是,至少您把该做的做了,免得旁人背后嘀咕您居功自傲目空一切。”

萧震听进去了,点头道:“好,那就初十宴客,还劳弟妹拟份名单给我,齐知县就算了,此人常与官员沆瀣一气,办过不少冤案。”

苏锦觉得齐知县还有救,细声道:“齐知县也曾为民做主,只是他平时结交的官员诱他走上歪路,他碍于人情不得不给那些人面子。大人不妨先请他来赴席,一来还了当初的人情,二来趁机表明你希望他公正严明的态度,他若肯改,那是百姓之福,他继续亲近小人,你再彻底断绝往来也不迟。”

枪打出头鸟,如果当官的都黑,齐知县想白也不敢白,出来个人与他作伴,齐知县就有勇气为民做主了,反过来,齐知县也成了萧震在官场上的一个朋友。

摆摊的小贩们还需要彼此帮个忙呢,苏锦觉得,当官也不能当得太孤了。

萧震不怕孤,但,如果与齐知县结交就能使其廉洁为官,那他愿意一试。

“全由弟妹做主。”

苏锦笑了,萧震走后,她请了刘叔以及萧震的新护卫陈敬过来,向二人打听萧震都有哪些朋友,三人一起合计,查漏补缺。

第二天,苏锦将名单交给萧震过目。

萧震数了数,摆两张桌酒席就足够应付,不算张扬,便同意了。

苏锦又请了一个新厨娘,刘婶、春桃以后只管洗衣打扫,娘俩厨艺不行,针线挺好的。

初十这日,萧震设宴,邀请的宾客们都来了,很给他面子。

萧震叫了阿彻去前院与他一起待客,苏锦待在后院听热闹,大人们喝酒,阿彻先离席回来了,苏锦便向儿子打听酒席的情况。

阿彻一五一十地回答。

“大人喝了很多酒。”

“大人喜欢与李指挥使、彭百户说话……杜佥事向他敬酒,他没喝。”

“大人与齐知县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大人给齐知县倒了满满一碗酒。”

根据萧震的表现,苏锦便猜到这些宾客的为人了,萧震不待见的,多半不是好官。

不过,以萧震在彰城的地位,他脾气差点也不怕什么。

宴席散后,萧震继续当他的官,苏锦继续养胎,阿贵带新丫鬟吉祥去城门口摆摊卖包子。

可苏锦很快发现,包子摊的生意没有以前好了。

这天阿贵回来,苏锦问他怎么回事。

阿贵摸摸脑袋,瞅瞅厨房那边老老实实干活的吉祥,再看看面前怀着身孕依然明艳动人的老板娘,闷声道:“吉祥干活利落,就是,就是长得没您好看。”

老板娘的包子很好吃,老板娘不在,喜欢吃包子的百姓还是会去买,但老板娘来了,往那一站,不爱吃包子的也立即变得爱吃了,生意自然更好。

伙计夸她漂亮,苏锦嘴角翘了起来,美眸一转道:“明早预备把椅子,我吃完早饭就过去。”

闲了这么久,她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第14章

有孕后,苏锦就不再天天摸黑早起了,阿彻什么时候醒她就跟着醒。

天色大亮,苏锦刚穿完衣裳,阿彻已经跳下了地,捡起娘亲的绣鞋要伺候娘亲穿。

儿子这么孝顺,苏锦浑身都熨熨贴贴的。

外面如意听到动静,赶紧去厨房端水。

洗漱完毕,娘俩单独在后院用饭,吃到一半,听见前面萧震骑马离府了。苏锦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道:“一会儿娘去看摊子,阿彻好好读书,娘晌午就回来。”阿彻年幼,要等今年秋收后才能进县里的学堂读书。

阿彻放下碗,担心地看着娘亲:“娘你别去了,刘婶说不让你干活。”

苏锦笑眯眯的:“娘就坐在那边,让阿贵、吉祥卖包子。”

阿彻还是不放心。

苏锦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就这么决定了。

饭后,苏锦让春桃照顾儿子,她领着如意出门了,别看如意今年才十五,小姑娘长得又黑又壮,遇事能顶一个小厮,跟如意走在一块儿,苏锦特别踏实。

北地冬天比江南严寒,夏日倒比江南凉快多了,就是日头特别毒。江南的千金小姐们出门喜欢撑伞遮阳,老百姓没那么讲究,苏锦出嫁前也不讲究,嫁人后日子舒服了,苏锦看着镜子里自己花瓣似的脸蛋,便也讲究起来,日头毒时必定带伞出门,精心养着一身细皮嫩肉。

彰城热闹繁华的主街上,突然多了一道风景,身穿白衣白裙的小妇人撑着一把青纸伞,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所过之处,行人们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道路两旁的小贩们翘首张望,却只能窥见伞檐下的白皙下巴、妖艳红唇,还想多看点,那青纸伞随着女人的步伐轻轻地晃动,就是不肯多露。

看不见女子的面容,失望的男人们只好盯着女人的身段打量。小妇人穿着细布做的白色衫裙,腹部明显的隆起,显然是怀了身孕,可即便如此,女人的腰肢依然纤细,走路时似扭非扭的,说不出的勾人好看,尤其她放在身侧的左手,白白净净的抓着一条淡绿色的丝帕,帕子随着她的胳膊摇啊摇,仿佛能掀起一缕香风。

这一刻,大街上所有的男人,都情不自禁地被白衣小妇人吸引,喉结此起彼伏地滚动着。

“还做不做生意了?看看看,你娘来了还是你姑奶奶来了?”

男人们的婆娘们不满意了,伸手掐住自家爷们的耳朵,粗鄙地骂了起来,骂完男人,又对着走远的小妇人高声唾骂:“不要脸的骚寡妇,男人才死俩月就出来招摇勾人了,那么缺男人,去勾栏院卖啊!”

北地妇人多彪悍,骂起街来更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