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气,阿满并没有表现出来,阿彻也不是轻易告状的脾气,两个孩子都瞒着,苏锦就不知道孩子们当中发生了什么。华氏母女离开后,苏锦客套地问高氏、萧玉蝶要不要留在这边用饭,高氏高兴地答应了。

开席前,阿彻派小厮平安来知会母亲,说他临时有事要出门,下午才回来。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苏锦没放在心上。

萧玉蝶暗暗地担心,大堂哥是不是不喜欢她?

阿彻挑了一家茶馆,坐在临街的位置喝茶,身穿天青色长袍的俊秀公子,吸引了不少视线,阿彻只当不知,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街上有布衣妇人牵着一个男娃娃经过,阿彻的目光被母子俩吸引,直到母子俩走远了,阿彻仍然没有回神。

他有三个父亲,生父、养父、继父,阿彻不认生父,怀念养父,敬重继父,可他只有一个母亲,他对三个父亲加起来的感情,也比不上对母亲一人的。阿彻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娘俩北上,大雪纷飞,母亲紧紧地将他裹在被子里,再牢牢地抱住他。

阿彻想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尽孝,但他要替养父继承冯家的香火,他孤身一人时住在侯府没关系,可等他成了亲,生儿育女后,一个侯府再住着两家姓人,不妥。睿哥儿、胜哥儿敬他亲他,把他当亲哥哥,但后面的子孙呢?

亲兄弟都会闹罅隙,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分家是注定的结局。

既然早晚都要分家,阿彻想趁大婚时另买一栋宅子,正式自立门户。圣意难测,储君迟迟不立,三王各有支持者,走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如果他与侯府分了家,他就是只是冯彻了,万一他出了事,侯府可以少受些牵连。

阿彻早就想过分家了,今日萧玉蝶再次提醒了他而已。现在他住在侯府,萧玉蝶都不把他当萧家人,京城肯定也有其他人这么想,一旦他搬出去,他与侯府的关系就更淡了。阿彻也会提醒父母与他保持距离,直到三位王爷分出胜负。

只是,阿彻还没想好如何向母亲开口,一家人刚刚团聚,马上又要中秋了。

红日西斜,阿彻拎着两盒糕点,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吃。

他回来不久,萧震也回来了,夫妻俩与四个孩子围坐一起,其乐融融。

晚饭后,阿满神秘兮兮地将父亲拉到院子里,好奇地问道:“爹爹,如果玉蝶姐姐想嫁给哥哥,外人会说闲话吗?”

萧震脸一沉,皱眉看女儿:“为何这么说?”

阿满就把白日的观察说了一遍,笑道:“我觉得玉蝶姐姐好像挺喜欢哥哥的。”十二岁的小姑娘,仿佛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抵触。

萧震看眼上房,低声道:“你同你娘说了?”

阿满摇摇头,嘟嘴抱怨:“娘上午招待客人,下午歇晌管账哄弟弟,我想问她,她嫌我吵,叫我一边玩去。”关系到父亲老家的亲戚,阿满担心这话从母亲嘴里出来,会影响夫妻俩的感情,阿满宁可父亲嫌她多事。

萧震松了口气,自己闯的祸,萧震习惯他先告诉苏锦顺便赔罪,如果苏锦先知道了,小妇人跟他置气的方式花样百出,萧震实在是怕了。

“表兄妹是亲上加亲,堂兄妹在一起有悖伦常,受人唾弃。”萧震正色教导女儿,“此事我会与你娘商议,阿满就当不知道罢,也别再对外人提及。”

阿满懂事地点点头。

天黑了,孩子们各自回房,苏锦与萧震去了内室。

苏锦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往下取发簪一边同萧震聊天:“今儿个温清来了,睿哥儿说阿彻亲手指点温清射箭了,阿彻第一次照顾小姑娘,我看这俩孩子有戏。我准备后日与华姐姐一块儿去寺里上香时,探探她的意思,你说呢?”

小妇人眼角眉梢都是挑到好儿媳妇的欢喜,萧震动了动嘴唇,觉得此时提及萧玉蝶太扫妻子的兴致,就暂且没提。

“可以试试,若是能成,年前咱们两家把婚事定了,年后挑个吉日成亲。”萧震认真道。阿彻成了亲,燕王就没道理天天叫阿彻留在燕王府了,阿彻每天回家,苏锦肯定高兴。再者,阿彻早点订婚,也趁早叫侄女萧玉蝶死心,还省着闹大了小姑娘颜面过不去。

萧震是男人,叫他领兵打仗他如鱼得水,可后宅的事,萧震很不擅长处理这些,能顺利解决又不落了小姑娘的面子,最好。

萧震决定,等妻子上香回来再随机应变,如果霍家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阿彻的亲事暂且没有着落,他再去找堂弟萧广荣谈谈,让萧广荣教女儿明白堂兄妹不能结亲的道理。阿彻是姓冯,但萧震早就把阿彻当亲儿子看了。

八月十二,苏锦带着阿满,由阿彻陪着去城外与华氏汇合。

华氏出发的早一点,已经到了,母女俩坐在车里,车外是护卫与丫鬟们。霍云腾今年十九岁,走的武官路子,去年就开始在禁军里当差了,所以不能随时陪同母亲。

两家马车一前一后地走,路上无法交谈,到了九华寺外,众人才下车。

阿彻上前,朝华氏行礼:“怀孝见过夫人。”

怀孝是阿彻为自己取的字。

每次听儿子说出“怀孝”二字,苏锦的心就忍不住又酸又暖,她生了四个孩子,只有阿彻随她过过穷日子,最懂她这一路过来的艰难,儿子取这样的字,就是想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孝顺母亲吧?

华氏也很欣赏阿彻,连声夸了几句。

霍温清站在母亲旁边,飞快看了阿彻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嘴角轻轻抿了抿,心情却意外地更好了起来。说来奇怪,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的外男,居然就能影响她的情绪了。

小姑娘偷偷地心动,殊不知不远处苏锦正暗暗地观察心仪的儿媳妇,见霍温清难得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苏锦大喜,华氏那么疼女儿,只要霍温清对儿子有意,这门婚事就基本成了!

寺里有枫叶红了,一行人上完香后,怡然自得地赏枫叶。阿满牵着霍温清走在前头,苏锦叫儿子过去守着两个妹妹,等儿子走远了,苏锦轻声问华氏:“姐姐,听说最近去府上求娶温清的男家都快把你们门槛踩烂了,你可相中了哪家?”

华氏好笑:“谁跟你说的?统共就那么几家而已。”

萧震是良家百姓出身,穷归穷,名声好,可她的丈夫霍维章乃隐居大族中的叛徒,以前就不受名门望族待见,这几年丈夫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得罪了不少人,女儿虽好,却被父亲连累,没有什么好人家来提亲。

“那姐姐可有中意的?”苏锦继续问。

华氏望着女儿的背影,苦涩地摇摇头:“有那样一个刽子手的爹,谁敢娶她?”

苏锦想也不想地就接话道:“我敢啊,温清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早就想娶她过来给我当儿媳妇了,只怕姐姐嫌弃我家阿彻,迟迟没好意思跟你开口。”

华氏并非看不出苏锦喜欢她的女儿,她也挺喜欢阿彻的,但苏锦不开口,华氏还当苏锦忌讳丈夫,万万没想到两人都误会对方了。英雄不问出处,阿彻聪慧稳重,浑身上下华氏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至于阿彻的身世,生父乃当朝首辅,哪里丢人了?那是苏锦不想搭理沈复,不然阿彻早就成了首辅家的贵公子。

“妹妹再这么说,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华氏嫌弃地道,不许苏锦再贬低阿彻。

苏锦假意吃味儿,啧啧道:“姐姐还没答应把温清许给我当儿媳妇呢,就先把阿彻当你半个儿子维护了?”

华氏被她逗笑了,看眼孩子们,她谨慎道:“儿女的婚事,光咱们满意不行,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阿彻交给你,我回去再问温清。”

苏锦点头:“好,这样,温清要是愿意,你不用告诉我,过完中秋我直接请媒人登门提亲。温清要是不愿意,明儿个你叫你家侯爷给我家那位捎句话就行。”

华氏奇道:“若阿彻……”

苏锦笑着打断她:“放心吧,阿彻肯定喜欢温清,我当娘的还不了解他?”

华氏闻言,看向前方,恰见阿彻替阿满摘了一片高处的枫叶,然后,他好像偏头与女儿说了什么,女儿摇摇头,三个孩子才继续往前走了。

第98章

上香回来,华氏轻声跟女儿打听:“你们摘枫叶时,我看阿彻似乎与你说了什么?”

当着阿彻的面,华氏称呼阿彻“怀孝”,私底下她还是习惯叫阿彻的小名。

霍温清脸颊微热,那时阿满要哥哥帮忙摘高处的枫叶,阿彻摘完后,大抵是出于客气,问她有没有喜欢的。霍温清不好意思劳烦阿彻,就摇了摇头。

可霍温清怕母亲误会,遂假装忘了。

华氏看着女儿泛红的脸蛋,心里有数了,拉起女儿的手,笑道:“阿彻越长越俊了,是不是?”

霍温清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怕是要审问她什么,不禁低下头,小声辩解道:“他俊不俊,与我何干?娘提他作何?”

华氏柔声道:“怎么与你无关?今日你苏伯母向我提亲了,想让你当她的儿媳妇呢。”

霍温清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

她才刚刚对阿彻动了心,那边就来提亲了?

华氏点点女儿的脸蛋,笑着解释道:“其实苏伯母早就看上你了,以前你还小,她没提,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可不就得抓紧了。怎么样,你愿意嫁过去吗?”

霍温清羞涩地低下头,她当然愿意,她只怕,自己配不上阿彻那样的人物,看似温雅其实眼底沉寂,仿佛谁都走不到他心里去。

“伯母喜欢我,他,他呢?”扯着帕子,霍温清不安地问。母亲与父亲就是奉长辈之命成婚的,阿彻那么孝顺,只要苏伯母要求,阿彻肯定会娶她,但霍温清不想要这样的婚姻,她想阿彻也喜欢她,如果阿彻不喜欢,那霍温清宁可不嫁。

“放心吧,你苏伯母说了,说阿彻喜欢你。”华氏鼓励女儿道。怎么会不喜欢呢,她的女儿这么好,有温柔端庄的一面,也有坚强独立的一面,宅里宅外都镇得住。

霍温清听了,想到阿彻居然喜欢她,心里的忐忑就全都变成了欢喜。

女儿愿嫁,华氏还要同丈夫商量。

天快黑了,霍维章回府了,听管事说华氏请他过去,霍维章仔仔细细洗掉手上犯人留下的血腥味儿,这才去了华氏的院子。他在外面杀人放火,不必让家里的女人们知道。

“你找我?”霍维章大步跨进次间,问坐在榻上的妻子。夫妻俩相处,霍维章风流好色,华氏从不拘着他,更不会使什么争宠的法子哄霍维章过来,可以说,除非霍维章主动,或是华氏有正事,华氏就绝不会请霍维章。

看着马上就要四十岁却依然俊朗健硕的丈夫,华氏点点头,指着方桌道:“侯爷先喝口茶。”

霍维章坐到了她对面,端起茶碗,脑海里还惦记着刚接手的案子。

华氏等他喝完茶,缓缓道:“苏妹妹想撮合温清与阿彻,侯爷意下如何?”

霍维章继续喝茶,喝了两口,猛地反应过来,抬头看妻子:“阿彻想娶温清?”

华氏颔首。

霍维章皱眉,沉思片刻道:“阿彻身世复杂,往后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温清嫁过去免不得跟着他被人非议,不妥。”霍维章不把女人当回事,轮到自家女儿,霍维章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觉得女儿可以嫁个比阿彻更好的儿郎。

华氏淡淡道:“苏妹妹与武英侯受的非议还少吗?可他们夫妻恩爱,日子过得比什么都顺心,阿彻为人正派,又孝顺又沉稳,与咱们温清最相配。有苏妹妹的教导,阿彻肯定会对温清一心一意。”

霍维章看着妻子,忽然觉得这话里仿佛藏着别的什么。

华氏只是就事论事,没想影射她与霍维章,真想拈酸吃醋,她早醋了,不必等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苏氏比你过得好?”霍维章盯着妻子问。

华氏笑了笑,没说话。

这还用问吗?瞎子都能看出来。

霍维章却想到了萧震,两人都是叱咤战场的英雄,都是皇上器重的大臣,霍维章既与萧震性情相投结为好友,又暗中地与萧震比较着彼此的功绩成就。论立功论办差,霍维章自认哪里都不输给萧震,却没想到,在妻子心里,他居然远远不如萧震。

妻子刚刚那一笑,充满了讽刺。

霍维章很不高兴,萧震哪里比他强了,处处被一个小妇人牵制,苏锦让萧震往东走萧震就不敢往西走,丈夫当成这样,有何颜面可谈?

“侯爷答应过我,云腾、温清的婚事全由我做主。”丈夫迟迟不同意,华氏平静地提醒道。阿彻是她相中的好女婿,霍维章没资格乱搀和,现在来摆父亲的谱儿了,以前女儿想要爹爹时,他不知在哪个小妾房里。

华氏佩服霍维章的勇气与本事,但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她可以自己选择丈夫,华氏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霍维章。

霍维章抿着嘴,却无法反驳。前年有人相中儿子云腾当女婿,他觉得不错,妻子不答应,然后提出了不许他插手儿女婚事的要求。霍维章不想当萧震那样窝囊的丈夫,但妻子宽容大度,从不争风吃醋,霍维章无可挑剔,便投桃报李做出了承诺。

“好了,侯爷可以回去了。”商量完毕,华氏拿起缝到一半的针线,眼里再没丈夫。

霍维章莫名地憋屈,他主动离开是一回事,被妻子逐客又是一回事。

“怎么,我连你的屋子都不能待了?”攥着茶碗,霍维章瞪着对面的女人问,不掩讽刺。

华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猜到霍维章想赌女儿婚事他不能做主的气,就随他去了,反正时间一长,他自己会走。

霍维章偏就不走,晚上歇下,他逼着华氏回答:“我好还是萧进宝好?”

随着萧广荣进京,霍维章也知道了萧震的原名。

华氏觉得幼稚,紧紧抿着嘴。

霍维章就继续用特殊的办法“逼供”。

华氏脸越来越红,夫妻俩在一起这么久,这是霍维章第二次如此待她。

“侯爷好。”为了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华氏便顺了他的意。

可霍维章知道妻子说的是假的,他一边生闷气,一边不甘心。

事后,疲惫的华氏先睡着了。

霍维章搂着妻子,想到妻子提及阿彻会对女儿一心一意时的神色,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不就是一心一意吗?萧进宝能做到的,他也能!

华氏与女儿说悄悄话时,武英侯府,苏锦也叫了儿子过来。

“阿彻,明年你就要十八了,娘想给你说门婚事,你觉得怎么样?”看着儿子,苏锦笑着问。

阿彻无惊无喜:“全凭娘做主。”

苏锦嗔儿子:“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喜欢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娶媳妇多大的事,以后夫妻俩过一辈子,你怎能一点都不上心?”

阿彻笑了笑,道:“娘为我挑的,一定是最好的,我相信娘。”

这话好听,苏锦稍微舒服了点,瞅瞅儿子,她打趣似的问:“那你觉得,温清好不好?”

阿彻俊美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惊诧,对上母亲探究的目光,他迅速恢复从容,道:“霍姑娘容貌出众,性情端庄,能娶她为妻,是儿之幸。”

其实阿彻对霍温清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两人小时候见过,长大后,至今见过两面而已,阿彻只能说,霍温清看似娇小柔弱,实则冷静果断,与他想象中的大家闺秀弱质女流不太一样。且,霍温清是出过数位大英雄的霍家的女儿,他……

在阿彻看来,霍温清嫁给他,有些委屈。

“你是好儿郎,她是好姑娘,天生一对,阿彻不用妄自菲薄,也无需担心温清怎么看你,等她嫁过来,你就知道她有多喜欢你了。”苏锦走过去,握住儿子的手道,想到接下来的话,苏锦眼睛发酸,故意转到儿子身后,假意丈量儿子的肩膀,一边道:“你们兄弟四个,娘最对不起你,陪你的时间最少,娘就想早点给你找个好媳妇,让她替娘照顾你,心疼你。”

儿子只有她一个娘,她却有四个孩子要管,儿子整天在外面忙,苏锦想多关心儿子都不行,又不能半夜跑儿子屋里去。既然她给不了儿子足够的母爱,那就是时候将爱护儿子的重任,交给另一个女子了。

苏锦是母亲也是妻子,她相信,霍温清能给儿子她所不能给的。

阿彻听出了母亲的哭腔,他双手握拳,突然转身,朝母亲跪了下去:“娘,婚事儿子都听您的,只是,我,我想婚前搬出侯府,另买宅子完婚。”

苏锦愣住,呆呆地看着儿子:“你说什么?”

阿彻仰头,向母亲说出他分家的理由,但阿彻只提了担心后世子孙不合,没提朝堂。

苏锦承认儿子的话有道理,可阿彻是她的儿子,她还活着,儿子搬出去算什么回事?

“分家可以,但得等我死了再分。”抱住儿子,苏锦不容拒绝地道。

阿彻还想再说,苏锦一把捂住她最懂事也最命苦的儿子的嘴,一边落泪一边道:“要么你带着娘一起分出去,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在侯府住着,总之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娘!阿彻是娘的好阿彻,当年老天爷都抢不走你,其他的更不行!”

被母亲用力抱着脑袋的阿彻,脸上忽的湿了。

第99章

傍晚萧震回来,发现苏锦眼圈是红的,神不守舍地坐在暖榻里头,可把他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丫鬟们退下后,萧震立即上榻,握住苏锦的手问。

苏锦摇摇头,她没事,就是心疼阿彻,才十七岁的少年郎,媳妇都没娶回家呢,他竟然已经想到孙辈的事了!分家分家,还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外姓人,还不是觉得他与两个弟弟在这个家的地位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啊,苏锦对孩子们的感情是一样的,可换个身份,让她随母亲住到改嫁的继父家里,苏锦也没办法真的把自己与其他孩子当一样的。阿满还好点,打小身边就萧震一个爹爹,萧震对她又百般宠爱,阿彻却是四五岁时就被人嘲笑野种,跟着连养父都换了,而萧震对阿彻,好归好,却少了点亲昵,客气到,萧震一句重话都没对阿彻说过。

天底下有没训斥过子女的亲爹亲娘吗?有时候肯打肯骂,反而是另一种亲近。

但这事也不怪萧震,萧震给阿彻当爹时,阿彻已经懂事了,知道萧震不是亲爹,阿彻又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不会像妹妹弟弟们似的朝萧震撒娇。阿彻不撒娇,萧震闷葫芦也不敢随意去亲去抱,阿彻又没有需要萧震管教的顽劣时候,两人如何能亲近?

“阿彻说他想分家。”埋到萧震怀里,苏锦眼泪又下来了。

萧震皱眉,生气了:“好好的分什么家?”

村里子女闹分家,那多半都是兄弟之间不和气,实在没法过了,到了世家大族,更是轻易不会分家,只有像霍维章那样做了得罪整个家族的事,才会被逐出家门。阿彻居然想分家,是觉得他哪里亏待他了?

居然还把苏锦惹哭了?当真不孝!

推开苏锦,萧震转身就要下地。

苏锦呆呆地问他:“你去做什么?”

萧震沉着脸道:“我去找阿彻。”说完,高大威武的男人穿好靴子,风似的走了。

苏锦坐在原地,担心倒是不担心,就是好奇萧震会怎么说,所以她也飞快穿好鞋,悄悄地尾随了出去。

阿彻有自己的院子,萧震龙行虎步地过来,却得知阿彻带弟弟们去花园里玩了。

“叫大公子回来。”萧震坐在堂屋,冷声道。

平安第一次见侯爷负气来找公子,忙跑着去练武场叫人。

天快黑了,阿彻、阿满正领着弟弟们往回走,听说父亲找他,阿彻将弟弟们交给阿满,他神色平静地去见父亲,心细敏锐如他,猜得出父亲为何找他。

见了面,阿彻走到萧震面前,恭敬道:“父亲。”

萧震虎着脸:“跪下。”

窗外偷听的苏锦一激灵,不由攥紧了帕子,萧震这家伙,她都没舍得罚儿子下跪过!

屋里阿彻却心甘情愿的跪了下去。

萧震看着少年俊美出众的眉眼,冷声质问:“你六岁起,我收你为义子,知道你心里只有冯兄一个父亲,我从不强迫你叫我爹。无论我娶你娘之前还是之后,我都把你当亲生骨肉看,自认从无亏待,你却小小年纪就惦记分家,是嫌我对你不够好?”

阿彻望着父亲,诚心道:“父亲待我恩重如山,怀孝没有任何怨言。之前是我糊涂了,自作聪明,经母亲提点,怀孝已经知错,今后除非父亲、母亲嫌弃,否则怀孝绝不再提分家之事,还请父亲息怒。”

少年眼眸沉静似水,倒让憋了一肚子火想狠狠教训儿子一顿的萧震噎住了。继续教训,儿子已经认错了,不教训,他气势汹汹而来,转眼就没事了?

正襟危坐,萧震飞快地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隔着窗缝看见丈夫那傻样,苏锦忍不住偷笑,放了心,她悄悄地走了。

“如此便好,你娘把你当心肝肉,不许再气她。”想了半天,萧震这么道。

阿彻知错:“父亲放心,儿子会谨记今日之过,绝不再犯。”

萧震点点头,起身道:“快摆饭了,走吧。”

阿彻站直,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远处最后一抹夕阳洒落下来,看着前面继父伟岸如山的背影,不知为何,阿彻突然记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年皇上初入金陵,他与母亲妹妹从辽东搬过去,团聚之时,继父抱住妹妹,然后,也自然而然地朝已经十岁的他伸出了手,最后,继父将他们兄妹一起抱了起来。

“父亲。”阿彻突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