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面看师妹是个清冷的,没想到也是个会招男宠的,你是哪个楼的?”夜辰一边没有形象的擦脚,一边扭头问司徒亦。

司徒亦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的调节了半天的情绪才算平稳,想到恐怕是自己身上女性化颇重的衣衫引来的误会,不过他也不点破,只是笑了起来,坐在了与夜辰相对的位置,回答:“小的是京都人世,来自醉湘阁。”

与此同时,他打量着夜辰,第一次见到五国闻名的夜辰,还真是够让他诧异的。谁能想到自己与五国第一美男见面之时对方是在擦脚呢?

不难看出,这夜辰没有安夜锦的沉稳,人也毛毛糙糙的,很有纨绔子弟的味道。

“京都的啊,嗯,你有些名号吧?”

“泛泛之辈而已。”

“你小子可是赚到了,我师妹的滋味如何?初与你一起的时候还是个雏呢吧?”夜辰神秘兮兮的问道。

第五十章 让人心疼的女子

————*————*————

司徒亦其实最初承认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无非是穿着女装,不好说自己是知府,可是听到夜辰这般说,他还是身体一顿,诧异的看向夜辰,心中有一个小小的蛋壳破裂开来,接着,一种接近于喜悦与激动的情绪诞生。

就算他如何豁达,愿意接受安夜锦的孩子,可是心中依旧是有着些许芥蒂的。他是传统社会成长大的男子,虽然不喜世俗的眼光,却有着些许传统的理念。更是因为他的洁癖,让他想让自己的女人是只属于自己的,身上只有自己的痕迹。

他的独占欲很强,甚至是一个很爱吃醋的男人,无法控制,他也不愿意控制,因为那是真实的自己。

男人志在四方,可以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可是他的妻子,绝对不允许其他的男人靠近,那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他浅浅的笑,那种带着一股子魅惑气息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犹如深夜之中绽放的蔷薇,透着一股深沉的华美。

夜辰看了他几眼,突然觉得安夜锦的眼光其实不错。他属于纨绔的性格,人更是无拘无束的,并不觉得女子收了男宠也和不妥。这司徒亦当真俊俏,还是个气质脱俗的,当真如池中莲花,孤傲不可侵犯。

“不该啊,安姑娘可是个有孩子的。”司徒亦试探性的问道。

夜辰先是一怔,抬起手来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才开口说道:“你不了解师妹,她这女子看起来平平淡淡,与世无争,骨子里面却有这一股子烈性。如若她与哪名男子有了孩子,岂会让那男人顺利娶妻?她啊…定然是会将整个婚宴都闹得不得安宁,就连那女子,这辈子也会心中对她有阴影,刻骨铭心。可是那男人成亲了,娘子也是好端端的,我便因此断定,这孩子不是那男人的…”

“公子认识安姑娘的心上人?”司徒亦点了点头,心中思量着,同时手中握着茶杯,摆弄良久。

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子。

“认得,他们还是因为我认识的呢,不过师妹在他成亲的那日也没有如何的好过,到我那里,一口气喝了十二杯毒酒,呕出来的血都带着一股子恶臭的味道,定然是被药腐蚀了体内。她却只是躺在地上笑,一滴眼泪也不掉,当时看得我那个心惊…”夜辰说着叹了一口气,看到司徒亦的目光突然变得木讷,忍不住摇头。

寻常女子,怎会这般折磨自己?只是安夜锦太偏激,心中对那男子的感情也是太深了些。

“怎样的男子,能让她如此倾心?”司徒亦没有了笑容,只是低垂着眼眸,自言自语似地问道。纤长的睫毛搭下来,遮住了他的眸子。

“那小子啊…挺俊的,人也亲和…不过不如我,如果不是我总拿师妹试药,她倾心的男子一定是我。”说完,就自顾自的捧着自己的脚笑了起来。

司徒亦点了点头,却不理他。

少时便被鬼医掳走,被人拿来试药,为了保命,被迫自己研制解药,竟然还成了一代解毒师。难得七、八岁的逃了出来,却被人贩子抓住,卖入了屠夫的家中,这屠夫也非善人,对她不好,只将她关在偏房。夜辰也当真是个让人讨厌的,竟然追着去给她下毒,让她可歪眼斜…从小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才会让她是如今这样的个性吧?

极端也罢,任性也罢,性子烈也罢,总之…她是那么让人心疼。

司徒亦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有点苦。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屋子中的窗户全部都开着,透着一股子清凉,风一阵阵的吹进来,吹拂两名俊逸男子的发。

最后司徒亦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再次看向院中的花。如此女子为何会喜欢君子兰呢,想起当年隔壁透来的花香,以及女子愉悦的笑声,他突然感叹安夜锦的坚强,如何的困难都不会低下头,只是一味的想办法解决,虽是女子,却让人敬佩。

“你会唱小曲吗?”夜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司徒亦回过头,见他一边晾脚一边看着他,突然又说:“要不你脱光了给我舞一段?”

司徒亦并未如何震惊,反而是轻笑回答:“我会唱戏,公子可想听?”

“新鲜,你唱什么曲?”

“花旦。”对于这一点,司徒亦并不避讳,当年他还是京都名角来着。

“唱来听听。”夜辰一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司徒亦也不怯场,当即便吊起嗓子哼唱了起来,他的声线清澈,就算唱女声依旧不显得不和谐,反而十分好听。

安夜锦带着侍女走进屋子的时候,司徒亦依旧在唱,见她进来,这才停下来,对她恭敬的点头。夜辰则是招呼那些侍女帮他拿鞋来,嘴里还在说着:“方才我还去凉亭寻你来着,你却自己回来了,那里的书卷都潮了,你也不让人去收拾。”

“那些书卷不好让别人看吧?”安夜锦站在那里收拾桌子,看着夜辰近乎一个恶狗扑食的架势到了桌边,依旧是一脸的冰冷。

“可有坛肉?”

“没有。”

“可有鸡腿?”

“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还做什么菜?!”夜辰当即不乐意了,提高了音量对安夜锦吼了出来。

“有鸡翅。”安夜锦回答的不冷不淡。

“我要吃鸡腿!”夜辰不依不饶的抗议,身体也开始来回的摆动,就好像临死前乱扑腾的蛾子。

安夜锦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对我撒娇无用。”

“无情。”

“承让。”

夜辰一边去看端上来的都有什么菜,一边问安夜锦:“你家那熊孩子怎么没出来,一日没见他了。”

“他还要读书。”

“读读读,有个屁用,等他能立把子了,老子就带他去青楼里,教他十八般武艺。”夜辰说完一脸的坏笑,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安夜锦却是丢给了夜辰几枚银针:“可用试毒?”

“你不舍得杀我的。”夜辰看都没看银针,直接开吃。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份量体现在对方的存在上,怎么有人想要杀害对方。

安夜锦看向司徒亦,发现他此时正在偷笑,见安夜锦看他才开口说道:“你们师兄妹还真是有趣,怎么性格差距这般大?”

“毒师制毒总会被毒液入侵身体,因此毒坏了脑子也很正常,这怪不得他。”安夜锦说着,就安排人去叫盏乐了。

“老子…老子好的很!”夜辰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喂食

这无疑是一场气氛十分怪异的餐席。

安夜锦依旧是习惯性给盏乐夹菜,给他的饭碗中夹得满满的,就好像小山丘一样,几乎看不到米饭。盏乐紧着吃,安夜锦紧着夹,生怕盏乐吃不饱似的。自己却只是吃几样青菜而已,看得出她喜欢吃清淡的,甚至是不放盐的菜食,喝的也是水粥,从刚刚与夜辰的对话中司徒亦知晓,安夜锦因为吞食毒药,所以肠胃十分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就算安夜锦自己就是大夫,也仅仅能调理一二。

司徒亦坐得规规矩矩,一手捧碗,一手夹菜,看得出他是极有规矩的,此时更是坐得端正。薛安被他叫来坐在身边,也因为他的缘故,吃得有些拘谨。

至于夜辰,则是这一桌子上吃得最为欢畅的,虽然之前有所抗议,此时也是没少吃东西,期间还不忘记突然抱怨几句:“师妹,你这菜可是没有以前做得好吃了,下回做鸡腿吧。”

“吃你的就好了。”安夜锦抬头看了夜辰一眼,没有多做在意,只是继续在盏乐的碗中盖城墙。

“你也多吃些,我这师妹没别的优点,就是做菜还不错。”夜辰还不忘记招呼司徒亦,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说着还不忘记跟安夜锦“咬耳朵”,他凑过去到安夜锦身边,偷偷说了一句:“你这男宠长得真不错,唱曲也好听。”

安夜锦一怔,很快抬起头来看向司徒亦,见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苦笑,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因为正在吃饭,呛了一下,咳嗽不止,偏偏她还一边咳一边笑,最后干脆不知那溢出的眼泪是咳的,还是笑的。

盏乐连忙伸手帮娘亲拍背,担心的去问:“娘亲,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安夜锦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司徒亦递来的水,这才好了不少,谁知水刚喝完,就又笑了起来。

司徒亦眯缝着眼睛盯着安夜锦,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是在警告安夜锦,她笑得有点过了,可是安夜锦就是忍不住。

“安姑娘,怎得这般开心,不如说来听听?”司徒亦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语气之中还真有几分阴狠的味道。

“罢了罢了,不值一提。”安夜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吃饭。

夜辰则是“啧啧”了几声,看着安夜锦与司徒亦两个人:“你们两个怎么怪怪的?”

“怎么了?难道要我像对盏乐一样的对他?”安夜锦回答。

夜辰摇了摇头,又吃了几口饭,这才嘿嘿一笑:“下午我就要离开了,这几日你研究一下解药,过几日我就会派人来问。”

安夜锦“嗯”了一声,就这样的应了。

夜辰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没人相送,只有几名侍女目送他离开而已,他撑着油纸扇,慢慢走远,最后乘着船离开了。

司徒亦看着他离开,才淡淡开口:“他与我想象中大不相同。”

“若是在其他场合,他会更能摆谱一些,平日里他多半像个孩子。”

安夜锦对夜辰的了解还是十分具体的,毕竟两个人相处了那么久,打过很多次交道。司徒亦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这才说:“男子美得如此娇艳,当真罕见,我心中叹服。”

原来他还在作比较。

“亦哥哥,你下午可敢教我弹琴?”

他十分直截了当的答应了,脸上笑容更胜,似是花开。“若是能将你教会了,该是莫大的荣耀感。”

盏乐却是眼巴巴的看着司徒亦,良久,露出了惋惜的眼神。

司徒亦看着盏乐的样子觉得有趣,抬起手来戳了一下他的头:“你就这么不喜欢你娘亲弹琴?”

被人看穿了心事,盏乐握住筷子的手一抖,很快摇头:“才没有。”如此紧张,饭粒都从脸上甩了下来。

薛安大笑起来,也不说什么,只是快速的吃了饭,开口说:“主子,小的帮你调调琴去。”

盏乐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安夜锦,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快速的吃饭,然后小跑着拿起门口的油纸扇,就直接去了自己读书的房间。

“娘亲,我去看书了。”

紧接着便不顾及自己衣摆会不会湿,直接离开了。

“毛毛躁躁,不懂得隐藏情绪,步伐慌乱,没有形象,还是需要培养啊…”看着他离开,安夜锦叹了一句。

此时餐桌之上只剩下司徒亦与安夜锦两个人,司徒亦夹起蔬菜,放在安夜锦面前还是干干净净的小蝶中,淡然开口道:“为何你这般自强的女子,会在看到盏乐的时候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有的时候你也该善待自己,而不是努力的去保护他。”

安夜锦看着司徒亦夹来的菜,突然苦笑起来:“原本我的确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你来了,却鲜明起来了。你既然是我的男宠,不是该喂我吃吗?”

司徒亦一怔,很快轻笑起来,在薛安回过头的诧异目光中,他重新夹好刚刚的菜,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防掉,小心翼翼的将菜递到安夜锦的嘴边。

安夜锦的眼睛盯着司徒亦看,嘴唇轻启,刚刚张开嘴,却发现司徒亦在用托着的手指刮她的下巴。

她觉得痒,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将那口菜吃力下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安夜锦眸中含笑,司徒亦却是淡淡的问道:“妻主可还想吃?”

“我可怕下巴脱皮呢。”说着,她也夹了一块司徒亦爱吃的,递了过去:“来,张嘴,妻主我可是很疼你!”

司徒亦看着安夜锦坏笑的眼睛,突然觉得有趣,安夜锦这平日里面安静的女子,此时多了一些许调皮,尤其是那种故意逗他的模样,还有着些许女子的小妩媚在其中。

他小心的张开嘴,将菜吃进口中,刚刚想拿起帕子擦擦嘴,就感觉到安夜锦同样的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紧接着快速将手收回了。

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近乎是身体颤抖的大笑是司徒亦极少有的。

“你这女子,当真小气!真是不能惹你。”

薛安却在一边忍不住揉了揉胳膊,心中疑惑,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就突飞猛进了?这么肉麻,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第五十二章 舍不得

两个人撑着油纸伞走过长廊的时候,雨渐渐的小了。

待薛安帮司徒亦摆好琴,雨终于见停。只是红日迟迟不肯走出云端,想来是会阴一阵子的天。

凉风徐徐,空气清新,仅仅是在凉亭之内静坐,就会一阵的心情舒畅。

“亦哥哥不是会看天气吗?依你来看,明日会是怎样的天气?”安夜锦坐在一个蒲团上,她本就是娇小的身材,此番端正的坐下,更显娇柔,好似亭亭玉立池中莲。

“明日晴好,适合出游赏花。”司徒亦坐在安夜锦的对面,并未端正的坐着,而是双手拄着地面,懒洋洋的将长腿伸出矮案。

安夜锦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眸问道:“亦哥哥这是不愿意教了吗,怎么这个架势?”

司徒亦狡黠的一笑,摇了摇头:“你不是要给辽皇后制作解药么?为何不去研究?”

“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研制出来了,只是我不想试药罢了。”安夜锦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凉亭内的几个人听到。

司徒亦并不惊讶,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是啊,从小就被人拿来试药,如今想到要用别人来试药就会于心不忍,对吧?”

“亦哥哥当真知己也。”

“呵——”司徒亦抬起手来,从袖口拿出了一条帕子,擦干净指尖,将手指搭在琴弦上,开口道:“你且跟我一起做,注意手型要保持下臂下垂时的放松状态,既不要太张开,也不要太握紧,单手弹奏时,手指关节要主动…”

他一边说,一边给安夜锦做示范。真别说,这样认真起来,当真有些做琴师的风范。

琴曲断断续续的发出,两个人的交谈也是断断续续的,看得出,安夜锦学得很认真,只是也不知为何,弹出来的调子总是怪怪的。

终于,司徒亦停了下来,甩了甩手臂,看着安夜锦一脸的为难:“我突然有种挫败感。”

“你也可以说我音痴。”安夜锦知道司徒亦是在指什么,答应安夜锦教她弹琴就是一种挑战了,此时安夜锦的琴艺并没有什么起色,会如此有挫败感也属正常。

他默默的站起身,拿起蒲团来,走到了安夜锦的身边,示意安夜锦挪一挪位置,接着将蒲团放在地面上,坐在了安夜锦的一侧开口道:“将手摆上给我看。”

显然,他还没有放弃。

安夜锦很是听话的抬起手来,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之上。

“重勾劈托来一下。”

她点头,做了一遍,音调古怪,声音有点闷。

司徒亦抬起手来,纤长的手指握住了安夜锦的一根手指,用食指指尖向下按她的指尖,紧接着又挪了一下安夜锦手的位置:“第一次,劈和重勾同时拨弦,由劈拨奏旋律音的弦,由重勾拨奏旋律的低八度音及其邻近的弦;第二次:用托拨奏旋律音的弦…”再次的讲解了一番,示意安夜锦再弹一遍。

她照做,声音的确好了许多。

他扬起嘴角,笑如夏花。

“这次还不错。”

“还是亦哥哥教的好。”

“这夸奖实属不易。”

“亦哥哥不但精通观星之术,也是个雅人,这琴艺当真了得,想来亦哥哥琴棋书画乃是样样精通吧?”安夜锦坐在那里重新做了一边,声音已经可以入耳了。

司徒亦看着她弹琴,点了点头:“都是学了些皮毛,不失大雅罢了。”

安夜锦轻笑一声:“样样都想不输于人,这样很辛苦吧?”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眼眸平静无波,竟然好似幽深的峡谷,看上一眼,便会陷入空灵之中挣扎不出。明明是一名经历过苦难的女子,却有着这般平和的双眼,当真是让人称奇。

“既然看透,又何必点明?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不用问很多的。”

“总是该确认一下的,不然,我将你想的太坏了该怎么办?”

“善又如何,恶又如何,世间如此乱,善恶往哪算?”

安夜锦弹琴的手突然停住,看着司徒亦,表情认真的问道:“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亦哥哥。”

司徒亦同样看向她,眼角下垂,眼睛微眯,就好似在笑,又好像没有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