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修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李思川拉了小钰来送。郁修善挥挥手,走出几步,想起什么说:“对了,乐家老二,和你妹妹在一起了。我先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见了不开心。”

小钰脸色一变,寒若秋霜一般。李思川心下起疑,却不说话。

郁修善目光停在小钰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之色,用本地话说了一句,再次把小钰招哭了。郁修善再说一句,转身走了,没和李思川浪费一点唾沫,走得干净利落之极。

第六章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1

李思川等郁修善走了,回头问小钰,“你要不要泡个澡休息一下?我看你这半天又是哭又是笑的,肯定累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好不?”

小钰笑一笑,说:“思川,你真好,今天多亏你。”

“为了我的宝贝嘛,我说了要做你的挡箭牌的。”李思川亲亲她满是泪痕的脸,去卫生间放水去了。

他不问小钰和她父亲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那些与他都没关系,他只要郁修善肯把女儿嫁给他就行。要是小钰肯说,他会听,并替她排解,她要是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他认为既使是夫妻,也可以保留心里的一个秘密空间,不让对方进去。

小钰洗好澡,躺床上睡了。她是不管白天黑夜,随时可以睡,随时可以醒的后现代生物,这个李思川在她这几天的同居生活中已经察觉到了。李思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都市时髦族都是这样晨昏颠倒,谁没玩过通宵,谁没加班到半夜,谁又没一睡睡过中午呢,他赶设计的时候,还要没日没夜,何况小钰从事的是艺术行业,灵感来了,半夜从梦中醒来,随手抓一只笔就要记下来。李思川曾见她梦游一样的拿了只唇膏在镜子上写了一行字,后来指着那行符号问,我写的是什么。李思川说你没告诉我。她听了大发娇嗔说,以后出现这种情况,你要问清楚,以免我错过了绝妙好点子。

李思川睡不着,在酒店里呆着无聊看电视也不是他的习惯,他是喜欢东走西走的人,当年在加州,看同性恋游行看纹身展看各种小市场,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在旅行时从来都不会错过当地的美食美景有趣的人。他留了张条放在小钰的枕头边上,揣上手机钱包就出去了。

出了酒店大堂,过马路,站在观景平台上看江景,取了手机拍照。才拍了几张,就有一个男人走到他身边,看他一个十足外地人的样子,拍了这里拍那里,拍完江景,转身回头拍酒店,就笑说:“你是干什么的?测绘局的吗,是不是又要造酒店了?这个地方要是一造,这郁金香酒店的无敌江景房就给挡住了。”

李思川收起手机,看一眼这个热情好客的好青年,伸出手去,说:“你好,我是李思川,你是乐二公子?”

乐二公子愣了一下,忽然一笑,和他握手说:“你好你好,我是乐二。怎么,听郁金说起过我?她怎么说我?”

李思川打量这位乐二。他比照片上好看,比他瘦一点,矮一点,是南方单薄青年的那种好看,就像京剧里的小生,白面少须,脸色带点青,也许在一些女性眼里算得上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但显然不入小钰的眼。小钰的说法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连让他接近到一尺以内都没法忍受。当然这个他是不打算告诉乐二公子的。

“她说她太能折腾了,折腾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了,就改弦易辄了。郁金这个人情绪化得厉害,我是深有体会。”李思川才不想满足他的八卦之心。郁修善临走时丢下一句“乐家老二和你妹妹在一起了”,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小钰住进酒店还不到一个小时,这位前未婚夫就赶到了,还假装陌生人跟他套近乎。这两点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这乐二对小钰余情未了。

乐二哈哈一笑,“确实是这样,她小性子多,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脸子一冷,拨腿就走。又喜欢开快车,追都不敢追,生怕出车祸。”

李思川看看这位余情未了的乐二,那一腔爱慕之火,怎么都扑不灭。他不客气地问:“听郁先生说,你和她妹妹在一起了?她妹妹脾气比她好吧?依我看,世上就没人比她更糟了,谁和她一比,都是仙女儿。”

乐二再次愣了下,苦笑说:“郁伯伯连这个都讲了?郁香是比她姐姐要温柔得多,像我们晋江的女人,到底是有亲妈教导着长大的,懂事明理。不像郁金,野性子,谁的话都不听。连郁伯伯都管教不过来,都是被她外婆和舅舅惯坏了。”

李思川听了心痛得要死,想小钰在家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连这位仰慕者都这样看小钰,那不仰慕的人,只怕要用唾沫淹死她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李思川不想和他继续谈论小钰,换个话题说:“怎么我们才到一个小时,你就找到我了?”

乐二笑一笑,“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郁家的人在这里的知名度。她只要露一个侧脸,马上就有人通风报信了。你们才进郁金香酒店的大门,郁香就知道了。她好奇,命我送她过来见见她姐姐第一次带回来的男人。”

“哦,所以你来了这里,那她妹妹呢?”

“去找郁金了嘛,我听前台的小妹说你离开酒店了,就过来了。我想看看是何方圣神,打动得了郁家大小姐的心。她一向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乐二笑说。

李思川觉得有趣,他问:“是觉得尴尬吧。你怎么又要和郁家二小姐在一起呢?”

乐二和善地一笑,“没有比郁香更好的女人了。”

“是没有比郁二小姐更优秀的妻子人选了吧?”李思川讥讽地说。

“是啊,都这么说。”乐二呵呵一笑。

李思川觉得这乐二不知是真傻没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在装傻。他再试一下,“好女人和好妻子可不是一回事,你这么说,郁二小姐不生气?”

“没有区别啊,好女人就是好妻子。她为什么要生气?”

李思川这下知道了,乐二不是傻缺,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在北方人眼里,那就是人如其名,真的“二”。也许这就是郁金横看竖看不如意的原因,他的脑子还停留在封建时代充满了乡土气息,而小钰,早不是他们一类人了。

乐二说:“我做东,我们进去喝杯茶吧,站在这里多不像样。”

他这么好客热情,李思川也不是硌色的人,当即说好。乐二和他穿过马路,又回到“郁金香”大酒店,李思川再次抬头看招牌,这下才恍然大悟。“郁二小姐是叫郁香吧?我听你刚才提起过几次郁香,就没想起是这个字。”

乐二呵呵一笑,“是啊。姐姐叫郁金,妹妹叫郁香,合起来就是郁金香。她们两姐妹,是真正的姐妹花。”

李思川也笑了,郁金确实是花,可不是郁金香花。就他目前所知,有好几种花的名字都叫郁金。中药里的莪术郁金、俗称武竹的郁金山草,这些是李思川以前搜索郁金时就知道了的,还有今天小钰说的樱花里的绿色品种郁金,哪一样不比郁金香别致美丽,别有风格。小钰一点都不想和香字有什么瓜葛,她就安心于做一枝郁金。

“郁先生很疼爱她们两姐妹啊,造个大酒店,用她们姐儿俩的名字命名。”李思川跟着乐二在茶座坐下,乐二和这里的服务生很熟,用本地话嘻嘻哈哈了两句,换成普通话说,这是你们郁总的新姑爷,你们要好好招待哦。服务生笑着朝他点头,说:“已经听说了。两位喝什么?”

乐二点了一壶茶,几样茶点。茶送上来,他熟练地泡茶,用闲谈的口气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李思川一笔带过,反而问:“我很好奇,你和郁二小姐在一起,就不觉得尴尬吗?毕竟你和她姐姐订过婚。”

乐二很随意地说:“不会啊,我和她们姐妹从小就认识,说起来,我和郁香更合得来一些,要不是家里硬要我和郁金结合,我和郁香早就在一起了,不用等到她甩了我。”他说起这段往事,像是一点不介意,倒有甩得好甩得妙的味道。

“既然你也不满意,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呢?要不是郁金说得出做得出,你们说不定就真的结婚了,结了婚再离婚,可不是单方面解除婚约那么简单了。”李思川不能理解。

“哦,你是不知道我们晋江人,”乐二乐呵呵地说:“我们是很看重家庭和家族的,真要结了婚,一般不会轻易就离婚。”

“感情不好也勉强维持?”李思川问。

“大家族的荣辱比小夫妻的感情重要,夫妻感情要让位给家族荣誉。再说感情这回事,又没个定数,说变就变的,还是家庭更稳定。家族兴盛是男人成功最好的动力,尤其是做生意的男人,更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我们这里的男人都有这样的责任感,不会让原配妻子丢脸的。”乐二解释说:“我虽然排行第二,却是长子,郁金是长女,所以我们就订婚了。”

“郁金不肯,你就改换她妹妹了?”李思川觉得不可思议,“就为了和郁家联姻?”

虽然李思川和许多女人上过床做过爱,但在那个时候,他是喜欢对方的。那些师姐师妹,是他花了时间泡电话泡QQ花言巧语一门心思钓到的,和Iris在一起,更是被她的美色迷惑,分手后还惆怅了好一阵子的。他对感情,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自从认识小钰,更是一颗心都放在她的身上。结婚呐,总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吧?此前看到小钰的订婚史,他只当是她风流不羁,游戏人间,后来知道她取消的原因,倒生出佩服之心来。直到这个时候,听事件的另一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讲述他们订婚取消的原因,才觉得,这乐二真他妈的操蛋,小钰真可怜。

乐二一脸正经地说:“男人总要为家族去承担一些责任的。”

李思川几乎想破口骂一句“滚”了。

茶喝了几道,乐二问:“你是做什么的?”

李思川一乐,说:“我是吃软饭的。”

乐二呆一呆,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娶了郁家千金,就等于娶了一个金矿。不用买房买车,不用买钻戒金器,什么都是现成的,她还要给我生儿育女,我不是吃软饭的是什么?我那点薪水,在她眼里,还不如她的零花钱多。她一个月买衣服鞋子的花费,都比我挣得多。”李思川拿自己开涮,锅开水滚炭火旺,涮得十分开心。

乐二听了他这么一篇非男子汉宣言,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儿,:“这茶喝得差不多了,她们姐妹也该聊好了,我们去找她们吧。”

李思川说好,先站了起来。虽然他离开小钰才不过一个小时,但这一个小时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她。

第六章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2

李思川走进蜜月套房,看见长沙发上有好几个女孩子莺莺燕燕地坐在一处,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说又笑的,一个年轻女孩子站在他们当中,用本地话大声说着,手上还连比带画,说得正高兴。

李思川见了一怔,还以为走错了房间。身边乐二却笑呵呵地过去,拍拍那个说得正高兴的女子的肩,那女子转过头来,李思川看去,这女子竟和小钰有五分相似。小钰本身是个十足的美人,这女子像她,姿色也不差,想来就是小钰的半妹郁香了。

郁香也在看着李思川,乐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拍了下手,指着李思川说了两个字,引得那几个女孩子也转头看向门口。就听见有个女孩倒吸了一口气,显然被眼前的男人惊了一下。第一波的震荡过去后,她们纷纷交头接耳,对着李思川品头论足。

李思川在这种场合从来不怯场,以他多年的看美女的经验,把在座的女孩子都看了一遍,眼神凌厉,炯炯有神。看得她们吃吃笑,眨眼的眨眼,扭头的扭头,咬耳朵的咬耳朵,他自已在心里乐。心里说,还是小钰漂亮。小钰的漂亮里,带着她独有的孤傲气质,旁人也许会被她散发出来的寒意侵犯,觉得这个女子不好亲近,因而生了冷忌之心。

但正是这种傲气让他一见倾心,他后来想他为什么这么欣赏小钰的傲气,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女人身上的这种傲气,会让男人在潜意识里认为,即使是在最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也能独自生存并养育后代。

动物也好、人类也好,其繁衍必须仰仗母性的能力。在动物界,大多数的情况下,雄性只负责播种,雌性负责养育,繁殖的重任更多的倾斜在雌性动物身上。人类社会其实也不例外,区区这几千年的由所谓的历史进化定下来的由男女共同抚养后代的模式,不能改变人类本身的动物性本能。男人在择偶时,下意识地倾向丰乳肥臀的女性,那代表可以保证一定成功率的繁殖。

除了身体这个硬件设施,精神与气质这种玄之又玄的内在,便是软件的另一种形式。孤傲这种偏贬义的词,其实是一种赞美。代表的是自我和不屈服。在动物界里普通存在的杀幼现象,遇上傲气的女性,则不会发生。

求偶这件完全发自本能的冲动事情,听从远古的基因密码,是不会有错的。

李思川是个彻底的自由行动派,他很能从人的本性和动物的本性以及生物的本性去分析人的行为模式,这让他遇到复杂的人——如霍小钰时,不会困惑,也不会置疑自己的选择。

他把在座的女孩子看了一遍后,就再没有兴趣了。他踏进屋子,摊了一下手说:“欢迎女士们的光临,这些都是郁家的亲戚吗?你们好,我是郁金的先生,姓李。郁金呢?来了客人也不招呼。”看看她们面前的杯子,是开了酒水篮子里的洋酒在喝,说:“你们都喝上了?很好,看来都不是外人啊,挺懂得自己招呼自己的。”

女孩子们听他长篇大论地犯贫,也听不出他话里是不是带有讽刺的意味,只是捂了嘴彼此交谈,显然是在议论他。

李思川又笑说:“你们不用防着我会偷听,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这时郁香挽了乐二的手臂走到李思川面前,仰头说:“乐从让,人家比你高,比你好看,怪不得我姐不要你。”她在和乐二说话,眼睛却看着李思川,也没先和李思川打招呼。就这一个照面,李思川就知道小钰这个半妹郁香不喜欢她的姐姐。

乐二公子乐从让拍拍她搁在他小臂上的手说:“北方人嘛,当然要比我高。那他还比我胖呢,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一惯不喜欢胖子吗?我多吃一块牛排你要念半天。”

“人家胖得都比你好看。”郁香不理他,只管对李思川说,“姐夫,我姐哪儿好,让你看上了?我爸回来,把我姐骂得半死,却满口夸你。能让我我爸夸的人,一定有他的好处,虽然我一时没看出来。你说我姐哪儿好?她回来了,也不回家,也不回去见我爸,住到这里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结婚了。不就是结婚吗?她反正订婚好几回了,这一切早该不觉得新鲜了吧?做什么要弄得这么大排场,陈经理把公司的人拨到家里来,差得满屋子飞,我爸亲自让裁缝上来拿了一套我姐的衣服去赶制喜服。我妈刚问了一句,就被我爸说不关你事。她还住蜜月套房,这间套房可是我家酒店最好的一间房了,偏让她先用了。”

吴从让笑眯眯地听着郁香抱怨,听到最后一句,他插话说:“那我让我爸把我家酒店的蜜月套房重新装修一下,到时候你用全新的。睡别人睡过的新房,还怎么叫新房呢?”

郁香转嗔为喜,甜腻腻地靠在他肩上,说:“那可说定了,我等着呢。新的蜜月套房一天没装修好,我一天不嫁给你。”

李思川哈哈大笑说:“二妹的蜜月套房怎么能这么马虎呢,怎么能在旧的房间里重装修一下就行呢?表面的油漆腻子再光滑,架不住里头是碎砖乱石三合土,下一场大雨刮一场台风就要倒。乐家娶儿媳,这么大一件事,怎么也要新盖一间酒店吧?新砖新瓦新水泥,新铺新盖新被卧,里外三新的,才能配得上二妹。你说是吧,二妹?不能让他们对付着来,娶儿媳,又不是招个行政助理,在报纸上发条小广告就行了。不把势造足,人家不知道郁二小姐的金贵。”

郁香嘻嘻一笑,说:“这么会说话,怪不得我爸夸你。你家是做什么的?”

乐从让抢着说:“他说他是吃软饭的。”

“我又没问他是做什么的,我问的是他家是什么的。”郁香反驳道:“谁不是吃软饭的?我也不做事,挂个闲职分红,你在你家的分公司挂个经理的名号,也没见你做什么事。还有她们,也是整天吃吃喝喝,逛街买包。你家做什么的?”

李思川的爸妈是大学教授,不过他懒得告诉这一对“二”兄“二”妹,只说:“吃粉的。”这是他们对“吃粉笔灰”的简称,带了点调侃自己的意思。

这下连乐从让都改颜相向了。郁香听了,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哦”了长长的一声说:“怪不得。”神情一下子敬慕起来。

李思川暗自好笑,问:“你们都在这里,你姐呢?”

“我姐说她累了,在里面休息。”郁香说:“我在这里等她睡醒了起来,等得好无聊,就叫了几个姐妹过来陪我等。她们都是我们郁家的表姐妹姨表姐妹堂姐妹,从小一起玩的,都想看看大表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对那些姐妹一挥手,“你们觉得呢?”

姨表姑堂一众姐妹叽叽喳喳的发表了一通意见,李思川觉得到了清晨的树林,树枝上全是鸟。

乐从让在李思川的耳边说:“你很受欢迎啊,她们说你像李东健。”

“谁?”李思川问。

“李东健,韩国的一个男演员。”郁香张了一个O形嘴,摆出十足的韩国女星的面部表情说:“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有点像Rian。”

“什么地方像?”乐二问,“鼻子眼睛眉毛,没一个地方像嘛。”

郁香轻佻地一笑,“身材像。”

乐二哼了一声,不搭腔了。一众姐妹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年轻女孩子们的笑声穿透力极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像是被声波震得晃了一晃。

李思川脸一沉,对郁香说:“既然你姐说了累,要休息,你怎么反而又叫了人上来吵她?你们都走吧,等她睡醒了,休息好了,我们会回去见亲戚的。乐二公子,把二妹带走出去吃个茶好吗?还有这几位表妹,都走吧都走吧,我们才坐了飞机下来,真的累了。乐二公子,请吧。”

“本来是想来恭喜一下郁金的,谁知连面都没见上,就让人赶了。”乐从让打个哈哈说:“好吧好吧,郁香,我们走,让你姐他们休息。晚上记得回来吃饭,给你们加菜。”

“到时候再看吧,也许我们另有安排。”李思川把一众女宾像赶鸭子一样的赶了出去,正好客房服务员在外面,他叫进来收拾一下酒杯酒瓶,等服务员走了,关上房门,他才推开卧室门进去。

卧室里幽暗不见光,厚厚的窗帘拉得密密实实。李思川开了一盏台灯,走到床边,借着灯光看床上的人。小钰拥着被子睡得正沉,戴了眼罩,还有耳塞。外面那么吵,她居然睡得这么香甜,还真有本事。李思川看了一笑,脱了鞋子和外套躺在她身边,拉过被子的一角,搭在胸腹间。小钰睡梦中知道他上床,动了一下身子,一只手臂搁在了他的腰上。他把被子角拉高一点,盖在她手臂上。

李思川想,小钰在这样的环境里,还真是练出来了。她吵归她吵,自有二法宝。有这样聒噪的妹妹,想必还有更难招架的继母,这样的生活换了谁都受不了,怪不得小钰要远远地逃到上海去。

不过也难说,像乐二,不就如鱼得水,很自在很享受的吗?

第六章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3

三天的时间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对李思川来说,肯定有难度,但对一个大公司的公关经理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难题,不过是把婚礼当成一场发布秀来做,主角不参与也没关系,找两个替身走位,到时安排成新郎新娘的伴娘伴郎,随时提词就行了。

郁修善指定的公关经理陈少康找了婚庆公司的婚礼策划人一起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没找小钰和李思川一点麻烦,只到了晚上,发个邮件通报一下事情的进展。小钰也很做得出出,她一点不过问,为免家里亲戚来骚扰,问酒店要了一辆车,带了李思川去周边旅游去了,去的是惠安。

惠安女子的特殊服饰打扮,李思川早有耳闻,也看过图片,这下要去亲眼看看,倒有了兴致,对小钰的种种不合情理的态度上的那一点点腹诽,并不表露出来。他明显看出小钰对这场婚礼一点不期待,反而很抵触。虽然她的不合作不是他的原因,但到底是他和她的婚礼,新娘这个态度,作为新郎,心理不好受,是在所难免的。

他其实是想问一下小钰,为什么和家里闹得这么不愉快的。但他想了又想,还是不开口的好。小钰也不像是想找人倾述的样子,一早在城墙上挂出“免问”的招牌,他也就死了心,不去碰她的钉子。

李思川已经发现了小钰的一些小习惯。她不想说的,他连发问的机会都不会有;而她想说的,会先问他类似的问题。比如一两句话交待恋爱史,比如她的身家财产,都是她起了头,让他去发掘。李思川以前交往的女友,有的话痨成疾,连小时候发过水痘长过麦粒肿都说,芝麻绿豆到剪个头发要他出主意又推翻又再来过三四回,而小钰,是属蚌壳的,不想说的,怎么都撬不开。

但这个疑问,不过两天就得到了解答,他们在崇武闲逛的时候,小钰接到一个电话,稍后来了一个人,和他们在崇武古城的城墙外的海边见了面。

小钰见了他,搂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停了停,那个男人当着李思川的面揽紧她,吻她的额角。李思川一言不发,只是把手抄在裤袋里,看着他们用身体语言交谈。

那个男人有着俊美的容颜,长而卷曲的头发,黑得发蓝,面目英俊得像香水广告的男模特。他和小钰在面目上的相似程度,比小钰的半妹郁香更为接近。

他冷冷地看了李思川一眼,放肆地把小钰抱得更紧。

小钰从他的臂弯里伸出一只手,翻他的外衣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来,摘下一直戴着的太阳眼镜,擦干眼泪。

面对两个人明显的亲厚,李思川无话可说。

小钰在别的男人的怀里,看见自家男人深思的表情,居然笑了一下。

李思川走近他们说:“不坏,不坏。你让她哭,我让她笑。虽然痛苦才是刻苦铭心的,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做这个让她笑的人。我是李思川,我们见过面。”

那个妖异的男人点点头,放开小钰,朝他伸出手说:“我们是见过面,是你把小钰从我手里接过去的。”他放开李思川的手,把小钰交给李思川,“现在正式移交给你。我叫陈安篪,竹虎篪,小钰的表哥,叫我的英文名字安祖就可以了。”

李思川接过小钰来,问:“到底是陈安次,还是捉虎吃?”

他一句话,就引得这一对表兄妹大笑起来,小钰把手帕还给安祖,横肘击了一下李思川,“别乱叫,这是哥哥呢,要懂得友悌。”

李思川觉得好笑,“你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家里,这算不讲孝道吧?孝道不讲,倒和我理论上友悌了?”

小钰冷笑一声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凡果皆为因,有因就有果。”

李思川也气了,“那是你的因果,你负责。那我的呢?”

小钰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等这里的事完了,我陪你回北京。或是回西安,你要再办都行。”

李思川摆摆手,投降说:“我不和你争,我知道你受了很多气,我明白的。其实做人不过是争口气,你怎么样开心就怎么去做,我无条件支持。”

“但你心里还是不高兴。”小钰说:“思川,对不起,是我太强人所难了。”

“小钰,”李思川捧起她的脸,亲她一下说:“小钰,就算是做给别人看,也是我们自己的婚礼,何必太在意别人的想法?”

小钰笑一下,说:“你说得对,我们自己开心就好。你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你看了一定高兴。”她把安祖带来的一个包接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里面问人家借一下屋子。”

看着小钰转身走进城门洞,李思川才对安祖说:“她叫你回来的?”

安祖笑一笑,“小钰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可能不回来吗?”

“小钰和她的妹妹都不亲近,和你倒很好。”李思川说,“你们很合得来啊。”

李思川见过安祖两次。第一次他们初识,在那间酒吧里,是他叫了小钰的名字,才让他灵感迸发,编出霍小玉和李益公子的故事来套近乎;第二次也是他和小钰的第二次见面,在浦东机场,他们从香港回来,正好被他用电话劫了道,他在出口处见到他们两人道别。当时两人就是这样抱一抱亲一亲,洋人派头十足。虽然李思川也在洋人的地界儿上生活过几年,但看到两个中国人一男一女这样搂搂抱抱,还是会不舒服。何况这其中一人是他的老婆。显然他们两人的亲厚超过了一般的亲戚关系,甚至比一般的兄弟姐妹关系都好。也是他和小钰太亲密,李思川刚才才有点不爽,第一次朝小钰发了火。

安祖像是很明白,他一点不见怪地说:“我和小钰都是家族里的另类,我离经她叛道,都不被家人接受,我们只好团结一点,才能和他们对抗。她去英国读书,是我陪了她四年。我们一起租房住,我做饭给她吃,又陪她回来,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最美的女人。我一直担心她会嫁给乐二那种人,好在她及时明白,宁可得罪两个家族也要退婚。她的勇敢我自愧不如。”

李思川看他一眼。

“我一直都羡慕小钰的敢作敢当。你体谅她的苦处,不要和她吵,她很不容易。”安祖取出太阳眼镜来戴上,“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了。”

“为什么?”李思川问。

“她的异母妹妹,是在她妈妈去世后三个月出生的。”

“啊是这样。”李思川明白了。

“她妈妈当时听说了这件事,开了车就冲了出去。她是开车撞在隔离栏干上,翻车掉进晋江里,淹死的。”

原来是这样。郁修善有了婚外情,情妇大了肚子,小钰的母亲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气急之下开快车,误落江中而死。李思川忽然想起那天乐二说小钰,“又喜欢开快车,我追都不敢追,生怕出车祸”,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那郁修善对小钰如此纵容,买名车送豪宅,送出去读书,回来后又出资替她开公司,都是抱了愧疚的心理,是在补偿她从小缺失的母爱。还有她舅舅的态度,也就说得过去了。郁修善挑的人,他们肯定不喜欢,因此就算小钰再胡闹,他们也会助她一臂之力。能够气一气郁修善,小钰的舅舅是无能如何都会帮忙的,那是在替冤屈枉死的妹妹抱不平。

怪不得郁修善会说,小钰的婚事,让手下的人来办,不让他太太插手。他知道小钰不会容许郁香的妈妈插手她的事。李思川想起郁修善在小钰面前说起他的妻子和第二个女儿用的词,是“我太太你妹妹”,他连继母这个名称都不提,由此可知,郁香的妈妈和小钰的关系有多么冷漠。但他还是希望小钰能够回到家庭里来,他牢牢地抓住小钰和郁香的血源,还是希望小钰能够接纳这个妹妹,因此乐二和郁香在一起的事,他是小心翼翼说出来的,就怕小钰翻脸。而小钰当时确实是不高兴的,也确实是变了脸色,但这其中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她和乐二之间有过什么,而是有别的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