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说了再见了,桃子女士不好再留,又对小钰说了两句本地话,才万分舍不得地离开。

她一走开,大厅里灯就暗了,跟着几百个蓝光小射灯亮起,照在台上,台上出来一队歌舞女郎跳大腿舞,把宾客的眼光都吸引过去了。李思川搂着小钰的腰站起,悄悄说:“该我们撤了。”

这时有一个穿西装套裙公关经理模样的中年女士走近他们,轻声说:“陈经理让我带你们从边门走。”

李思川握紧小钰的手,对中年女士笑说:“请带路。”转头和小钰咬耳朵说:“跟偷情一样的刺激。”

小钰嗤的一笑,手在他手里紧了一下,那是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第八章 我试着不再回头望3

关于蜜月的地点,陈少康曾提议去福州闽清的七叠泉温泉渡假村。那是郁氏集团新开发的地产项目,温泉会所刚造好,还没正式对外营业,客人少,房间设施一切都是崭新的,非常适合新婚蜜月。工作人员还在培训期,集团老板的千金过去渡假,顺便还视察了工作。

陈少康在婚礼前这个建议交给小钰,被小钰一口回绝了。问李思川,李思川自然懂她的意思,是一点不想和家人有联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便说谢谢,一早已经订好了去塞班岛。

估计是陈少康回头就汇报给了郁修善,临走那天,他们一上酒店准备的车子,就看见郁修善坐在后座。李思川见机得快,一把把小钰推到前座,自己和岳父大人并排坐了,一件手提行李往身边一放,小钰早在副驾驶座上落坐了。

李思川嬉皮笑脸热情万分地叫了声爸爸,郁修善一脸的不高兴,兴师问罪地说:“是不是我不来,你们连再见都不说了?我姓郁的家,就不值得你们踏进去一步?”

李思川自告奋勇接过骂来,笑嘻嘻地说:“我们怕误了飞机,这么早,也不知道你老人家起来了没有。昨晚把小钰累得够呛,敬酒的人太多,回去吐了两回,一晚上没睡好。她一折腾,我只能也不睡觉了,得侍候她喝水吃药吧。小钰那脾气,你老人家肯定比我清楚,我就跟个贴身丫环似的。她要是林黛玉,我肯定是紫鹃;她要是杜丽娘,我就是春香;她要是崔莺莺,我就只能扮红娘。你老人家也只能唱‘拷红’,唱不了《得意缘》。小钰,其实我觉得我们这情况,跟《得意缘》有点像。你知道《得意缘》是讲什么的吗?”

小钰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说:“没看过,不知道。”

“下次带你去老舍茶馆长安大戏院看,好玩得很,比你请我看德云社有意思多了。我就没想到你这个南方人还会是一根‘钢丝’。”

他们这么一来一去的聊天,完全没把郁修善的不满意放在心上,而郁修善脸上开始时显露出来的冷峻,在听了他们的聊天后,倒放开了。

李思川鉴貌瓣色,于是开始讲《得意缘》的故事,才交待了小生叫卢昆杰花旦叫狄云鸾,故事还没讲两句,郁修善打断说:“听说你在找工作?”李思川一怔,把一句“针线笸箩剪子尺,粉线口袋锤板石,还有洗裳的棒槌…”给硬生生拦下了半截,一个包袱没抖出,把他给郁闷坏了,当下就不高兴了,口气有点冲,问:“不,您没听说,这事儿连都小钰都不知道,您是打哪儿听说的?”一口从戏里带出的京腔,着实把郁修善妨了一妨。

郁修善这二十多年除了省里的高官,谁敢给他看脸色,当下就拉下了脸,狠狠地哼了一声。李思川并不在乎他怎么想,他在意的是小钰的反应。他从后视镜里看小钰,小钰偏偏把脸转向看路边的风景,不接他的碴。

车子里气氛沉闷,李思川索性敲起了锣鼓点,“咣七勒得,咣七勒得”地打了一阵家伙什儿,小声唱道:“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

没等他在滚油上煎熬多久,郁修善先下了矮桩,他放平声音说:“我手下人查到你在人才网上更新了求职信息。我想问你,反正要换工作,何不到我‘郁氏’来工作?我这里也有建筑公司,你来当个总经理,意下如何?”

李思川打个哈哈说:“我后来又更新了,网页可能有滞后,没显示出来。要么就是更新的时候当机了,没更新上,你得到的消息已经过期了。我后来又改主意了,不换公司,回学校去再读两年书。反正小钰也不需要我养,也不介意养我,我就在家吃吃软饭好了。”

听得郁修善怒目而视,李思川还意犹未尽,扒着前座对小钰说:“李安就在家煮了六年饭,后来一朝出山,拍了个《卧虎藏龙》,得了个奥斯卡奖。这六年他就煮饭洗衣服带孩子了。据说有一次想学电脑找工作,他太太知道了骂他说:学电脑的人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个!”

小钰没有说话。李思川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会说:做生意的那么多,也不差你李思川一个。我还等着你的普兹利克奖呢。”

“普兹利克奖,那是什么?”小钰终于说话了,这是她自从在车上看到郁修善后,说的第一句话。

李思川笑了,“建筑界的诺贝尔奖。你是答应了是吗?”

“做生意的那么多,也不差你李思川一个。”小钰沉声慢吞吞地说:“中国的生意人车载斗量,普兹利克奖还没人得过呢。”

李思川听了欠身伸腰,越过前座的靠背,在小钰的脸上亲了一下,赞说:“好老婆。”坐好后对郁修善说:“小钰同意了。”

郁修善气得脸都青了,李思川还火上浇油地说:“这下好了,等将来小钰生闺女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家带我姑娘了。小钰自己夜里都休息不好,怎么能让她带孩子?”伸长脖子对小钰说:“说好了,要生女儿的嗷。生儿子不计分,生女儿才算数。”

他一个人在这里儿子女儿的说车轱辘话,小钰和郁修善都不理他,他无聊地又把“针线笸箩剪子尺,粉线口袋锤板石”念了两遍,又一个人傻乐说:“结婚就得唱《得意缘》,多好的意头啊,跟过年的时候唱《龙凤呈祥》一样的吉庆。”

一直到了晋江机场,郁修善就没再说过话。司机下车,替他们取了行李,李思川下车,弯腰冲里对郁修善说:“再见了爸,我会照顾好小钰的。”郁修善坐在里面目不斜视,根本不理睬他,小钰拖拖拉拉地下了车,朝车里行了个礼说:“谢谢爸爸,这么远送我们到机场。”

郁修善仍然不说话,一伸手,把车门拉过去关上,司机朝他们点点头算道别,上了车就绝尘而去了。

李思川望着车子感叹地说:“没错,这一出《得意缘》唱得好,可不就是‘恶饯、下山’吗,再应景没有了。小钰,回头到了北京,我一定要带你去看这出戏,你看了就知道妙在哪里了。”

小钰用眼瞅着他,李思川只管笑,得意洋洋的自夸说:“我有才吧?我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就是打不赢萧恩的那种角色,比那卢昆杰还不如。但我占天时啊,我用母语舌战岳父,比你爸要把闽南语换成普通话来骂我方便何止一百倍?这下你爸气得够呛,他回头想想要气得吐血。昨天才花大价钱替我们办了婚宴,今天就被气得转身就走。所以啊,养女儿没意思,还得养儿子啊。”

说到儿子女儿,小钰的脸上又有点多云转阴的样子。李思川见状,马上逗她说:“来,妞儿给爷笑一个?”

这下小钰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李思川用韵白念道说:“好了好了,姑娘笑了,就是肯了。”

小钰嗔说:“你怎么就这么贫呢?”

“谁让咱是北京人呢?天生的贫民。”李思川傲气地说。

这一场风波以小钰的转嗔为喜就此揭过,两人在塞班岛住了三天,第四天安祖也来了,还带了他的一个同伴。李思川和小钰正呆得有点无聊,这下多了两个人,正好寻欢作乐。安祖的同伴是一个棕色头发的美国人,长得好像安祖的兄弟。这个兄弟不是指相貌上的相似,而是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李思川和他用英语一交谈,马上倾盖如故,说起旧金山的种种,安德鲁表示他没去过西海岸,一直在纽约。

四个人的玩法就比两个人多多了,他们租了船去海钓,放下铒料却不管,安祖搬出一个小皮箱,李思川还没问是什么,就见安祖往桌子上一倒,竟是一副麻将。而安德鲁那个洋鬼子,理起牌来手势熟得像个老千。好在李思川在读大学的时候也是把牌面的花纹摸平了的人,四个人在海上消磨了一天,最后都坐累了,还是小钰说要去钓了两条小猫鱼上来。安德鲁跃下船说要去摸海胆。李思川和安祖在驾驶室里喝冰啤酒。

看着在船头守着钓竿的小钰,李思川突然问:“乐从谦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祖看他一眼,“你听谁说的?”

“乐二。”

“跳梁小丑。”安祖说。

“是的,他确实是个小丑。”李思川说:“听说乐从谦死在巴斯的海里?新年里海水温度那么低,他怎么会去游泳?巴斯是个温泉城市,有温泉不泡,泡冰水?有病是吧?小钰连七叠泉的温泉都不肯去,是不是有这里头的原因?”

“你想得可真够多的。”安祖语气里带了点讽刺。

李思川当然听出来了,他并不在意,他有他关心的问题。“小钰当时在巴斯吗?”

“不在,新年她和我在一起。”安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乐二要对你讲这个。”

安祖抓了一瓶冰啤酒,上去走到小钰的身边,打开盖子递给她。小钰接过来喝一大口,不知安祖说了什么,她展颜一笑,脸上的太阳棕闪着动人的光泽。海风吹起她的帽子,她伸手按住。雪白的衣裙裹着她的腰肢,柔软纤细,风姿如画。

第九章 含露的玫瑰和小猫的胡须1

李思川既然决定了要回到小钰母女身边,便不再迟疑,他开始动脑筋怎么样才能接近她们。不用说女儿肯定是他的小小盟友,难办的小钰的态度。她当年伤他,伤得实在够狠,让他花了这么长时间躲起来疗伤,要想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他实在是不能没有她的。当时他怎么就犯了糊涂,要在那张该死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呢?也就是她太做得出,把他的自尊和爱情割上一万刀再扔在地上践踏一番,他再不签字离婚,就不是个爷们。

只是现在再回头看,她那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把他伤得要多狠有多狠,好让他快点答应,她只是想法子折腾他,想让他自己知难而退,早点放手,还她自由而已。就像当年她对乐二那样,她想要伤害一个人的时候,是很能想出一些花招的。

当年促使他签字的原因,是她拿出一张她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背着他立了一张遗嘱,里面说,她如有意外,而意外发生时她没有后代,那在她身后,她名下所有的一切都捐给家乡的女童院。配偶李思川可获赠五百万元人民币,以感谢他的陪伴。如果她有后代,那名下所有的一切,由她的子女继承,配偶李思川作为监护人,在子女二十一岁成年之前,每年可支取遗产5%的红利。如果离婚时他们没有子女,配偶李思川可获赠五百万元人民币,以感谢他在婚姻存续期间里的陪伴;如果离婚时他们已生育子女,配偶李思川可获赠一千万元人民币,以感谢他在婚姻存续期间里的付出。

李思川看了后,愤怒得二话不说,取了一支笔就签了名字。然后搜肠刮肚,想出最最恶毒的字眼说:“我的精子真值钱,你要不要去美国加州旧金山医学中心的精子银行把我当年当穷学生时换钱的精子都买下来?我每天赠送你那么多精子,你怎么不都计数一下,按数给钱?这一千万就当是我…”他还在想个什么重磅有杀伤力的带侮辱性的词,但看到小钰神游物外的神情,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说了她也听不见,反正他也想不出更新鲜的词来了,又要找个东西来发泄一下,看见桌子上一件清朝的瓶子,抓起来朝地上一扔,说:“一千万还给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偏生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瓶子砸在地上没碎,只是滴溜溜地滚了几圈,滚到她的脚边,她被惊醒,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捡起脚边的瓶子放在桌子,望着他说:“你还没走?这花瓶怎么在地上,地震了吗?”

李思川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一通,以晃醒她的不上心不在乎。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一个冷血的女人。”小钰听了点头,眨了下眼睛表示认同他的评价。

那以后李思川跑到美国去又读了一年书,假期的时候作全美建筑游,把那些大师们留存在世的作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走一遍,拍了大量的照片,配上他的感悟和心得,写在他的博客上。他又开始写博客了,接上空了多年的内容。

进修结束,他回国,在一间美国人开设的建筑事务所里任职。他没有试着联系前妻,虽然也想女儿,但小钰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旦把她惹怒了,她是什么绝情的事情都做得出的。既然每个月他能收到她的邮件,邮件里有女儿的照片,他也就不再奢望其他了。

谁知这次的年度酒会选择的酒店,恰好也是她选择的地点,只不过在不同的楼层不同的会议室。他喝多了,出来上洗手间,回去时找错了会议厅,一抬头,看到她站在台上,穿着黑色的裙子,臂上缠着金臂钏。亭亭如墨荷,遥遥如在水中央。

一时间会议厅里几百个人都消失无影,眼前只有他的爱人,隔着时间和空间在向他微笑。那些美好的初恋的日子涌上心头,他心头狂跳,站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她。他的眼角微湿,那让他发现他对她的爱,从来没有消退过。而她,像是也发现了与众不同的一束目光,她的眼睛在会议厅的四角逡巡了一周,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巧合,难说不是上帝的安排。

她短暂地停顿,跟着讲完了准备的稿子,示意主持人接着进行下面的会议内容。一对青年男女着古装,窄衣长袖,在古琴的伴奏声中跳起云气一样翻卷舒展的舞蹈,舞台的灯光追逐着他们的缠绵,她借机走下,沿着墙壁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嗨,思川,好久不见了。”

她的姿态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恶言相向的过去。而他也忘了那些,只记得她带给他的欢乐时光。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她回头看一看,轻嘘一声,拉着他离开。

四十九楼的星光,伴随了他们一夜。当夜晚隐退,魔法跟着消失,她又回复了她的冷淡,那些温柔与温存,缠绵和欢爱,都是一场梦。

回首欢爱如梦缈。

李思川在ebay易趣网上找到了他想要的德国产木制钳工台,收货地点写的是四十九楼的地址,收货人是李绯婴。

过了一个多星期,李思川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才喂了一声,他就差点跪下了。婴婴在电话那边用她软软糯糯的童音说:“爸爸。”她的音调低低的,语速慢慢的,通过声波,缓缓地送到李思川的耳朵里。就是这简单两个字,让李思川幸福得眼前发黑,眩晕感使得他有失重的错觉。

“乖宝。”他要定一定神才能说话。“收到礼物了?”他不确定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在电话里表达她的思想,她会给他打电话,已经让他很吃惊了。

“嗯。”婴婴答一声。

“怎么有爸爸的电话号码的?”李思川想不会是小钰告诉她的吧?他们上次通话时,她还挂他的电话来的。

“有。”女儿只说了一个字。

李思川想了想,放慢了语速问:“礼物盒子上有爸爸的电话号码?”

“嗯。”

女儿不但能识数,还能看懂那一串数字是他的电话号码,不但知道是,还能一字不错地打给他,真是了不起的女儿。他彻底拜服在女儿的脚下,“好聪明的乖宝。妈妈教的?”

“嗯。”

女儿本来话就不多,在电话里更是惜字如金,他放慢思路诱导她说:“打电话给爸爸有什么话说吗?是不是礼物的问题?”

“嗯。”

“我明白了,要不要爸爸过来帮乖宝安装,教乖宝用?”李思川问完,心快跳出来了。这本来就是他的计谋,他要借助女儿的力量,把他引进她们母女的生活圈子。

“好。”

“现在吗?”

“嗯。”

“妈妈在家吗?”李思川像个诱骗犯,一点点从女儿口里套取他想要的讯息。

“睡觉。”

“那我马上过来,记得给爸爸开门。”

“嗯。”

“婴婴,”李思川叫她。

“嗯?”

“记得问是谁,不是爸爸不开门,知道吗?”李思川小心加一句。

“嗯。”

李思川放下电话,火速离开办公室,开了车飞驰而去。到了她住的楼下,他看一眼这高楼,暗自摇头,想住这么高,对小孩子来说,是不是不太安全?又想小钰喜欢看星空,只有在足够高的楼层上,才没有灯光的干扰,可以在城市里,看到银河的升降。

他搭电梯到了顶层,按了门铃,门没有开,他的手机却响了。他接听,电话里问:“爸爸?”他笑了,说:“是爸爸,乖宝好聪明。”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他从门缝朝里看,看到一张凳子拦在门前,半个小身子正从凳子上往下爬,看得他直笑。

凳子挪开,门开了一半,女儿睁着圆眼睛看着他,把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给他,让他握住。他握着女儿的小手,知道是捧着了开启未来的金钥匙。

他想把她抱起拥在怀里,又怕惊了她,只好先牵着,不舍得放开。他问:“妈妈呢?”

“睡觉。”

“那我们先去看一下爸爸送乖宝的礼物?”

“嗯。”

女儿牵着他,往游戏房去。房间里堆了一堆拆开来的纸箱和填充物,几根木头组件散乱在地上,一本安装说明书扔在一边。看样子,是小钰干了一半,没兴趣了,扔了一地。

“妈妈怎么说?”李思川坐在地上,动手拼装,一边和女儿聊天。

“妈妈说,叫爸爸来弄,妈妈不会。”女儿学小钰说话。李思川听了哈哈笑,女儿也笑,小脸绽放成一朵花。李思川看了,真想去亲一下。看来他今天能来,还是小钰允许了的。

既然她开了方便之门,那他想要的,他一定要努力去争取。他说:“乖宝,能亲爸爸一下吗?”

女儿收起笑容,眨了眨眼睛,倾身靠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摸一下他的脸。

他再说:“能让爸爸亲一下吗?”

女儿侧转脸,凑近他的嘴唇,挨了他一下。

虽然这个亲吻很马马虎虎,没有重质重量,但李思川已经很满足了。

他在一堆盒子里,找到一盒什锦袖珍锉,挑出一把特细的扁锉,递给女儿说:“喏,锉刀。和爸爸的脸像不像?”

女儿再伸手摸摸他的腮帮子,又摸一下锉刀,笑着哈了一声。这一声笑,比仙乐还让李思川陶醉。

“这个,是做什么的?”女儿问。

“嗯,这都是工具。”李思川说。他搭好钳台,装上一小块白木,夹紧。取过一把三角锉,平端在手,在白木上锉出一条印子。“有了工具,就可以做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女儿的圆眼睛溜滴滴转了一下,小声说:“咪咪。”

“小猫咪?”

“嗯。”她笑了,双手按在嘴上,“琦琦姐姐家有咪咪,这么小。”她用手比划一下。“婴婴喜欢咪咪,咪咪也喜欢婴婴,让婴婴抱。”女儿应该是真喜欢那只小猫,说到小猫,话都多了。“咪咪的胡子,比爸爸长。”

李思川大笑,换了一把宽锉,几下就把一块松软的木头粗粗地锉出一只猫咪的身形。

“喜欢咪咪,要不要爸爸给乖宝一只?”

女儿又一次收起笑容,严肃地想了想,摇头说:“不好。妈妈不喜欢。”

李思川想一想,也想不起小钰什么时候表露出过对猫的喜爱,万一他送来,倒是让女儿高兴了,惹小钰不高兴,说一声不许留下送走,那不是叫女儿白开心一场?对女儿对妈妈都不好。他不再提这个建议,而是说:“妈妈会喜欢这个的。”他指指钳台上的木头,那块木头上的猫的形状,已经非常明显了。

女儿的眼睛再次睁得大大的,她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呼出来。

李思川在女儿崇拜的呼吸和眼光中,飞快地锉出圆弧,一只团着身子睡觉的猫咪像模像样地现了形。他做着最后的加工,问:“我们给咪咪画上胡须好吗?”

“好。”女儿马上领会,蹬蹬蹬走开,去拿了笔来。李思川给木头猫开脸,画上眼睛鼻子和小嘴,还有一边三根长长的胡须。

李思川把猫咪身上的木屑吹掉,放在女儿的手上。女儿拿着,眼睛里都是不置信的惊喜。她像抚摸一只真猫一样地爱抚这块木头,嘴里轻轻说:“咪咪,婴婴的咪咪。”轻轻地拍,温柔地抚摸,又放在嘴边亲一下,抬头对李思川说:“谢谢爸爸。”

李思川说:“谢谢乖宝。”

“我可以和咪咪玩一会儿吗?”女儿问。

“去吧。”李思川说,“爸爸把这里收一下。”

女儿拿了木头猫到一边去玩,李思川收拾一地的包装和填充物,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那个大的包装箱里,随口问:“今天你和妈妈做什么了?”

“看病。”女儿回答。把猫咪放进一只小篮子里,盖上一块手帕,戴上玩具听诊器,给猫咪听诊。

李思川微笑,过一会儿又问:“看出什么病了?”

“看到有小宝宝了。”女儿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李思川一惊。他生怕是会错意了,又仔细问一句:“猫咪有小宝宝了?”

“妈妈有小宝宝了。”女儿又说一遍,“我看见的。”

李思川呆了,想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想什么,又是什么不该想的。一时想他当时有没有做过安全措施,一时又推算小钰的安全期。就这么简单两件事,他想来想去想不清楚。

“你在哪里看见了?”他索性不去想,而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婴婴?”

女儿回头,“什么?”

“你说看见妈妈有小宝宝了?”李思川小心翼翼地问。

女儿摇摇头,“想不起了。”

“怎么想不起了呢?是做梦,还是妈妈说的?”李思川都快急死了,偏生和他对话的是一个四岁的幼儿,急也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女儿想了一想,像是想起来了,哈一声拍手笑说:“我给妈妈看病时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