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今日宾客多,秦氏生怕出乱子,关了大半的偏门,只留下几个供仆从出入。因着出口减少,事情又多,那些地方只怕人多得很,绝非逃走的好去处。

她本作好了被询问的准备,哪知对方听了她的回答后,丝毫没有怀疑根本不问缘由,当即走到高墙边,仰着头说道:“难道只能从这里爬出去了?”

江云昭一个晃神的功夫,廖鸿先已经挽起袖子一跃而起,扒上高高的墙头,双手使劲用力一攀,翻了上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个停顿都没有。

江云昭哪见过人做这种事?当即震惊不已,怔怔地看着那里。

廖鸿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循声去看。不料刚刚抬起头,一个东西当头飞来,她下意识就抬手接住了。

高墙之上,少年屈起一膝随意坐着,朝她扬了扬下巴,“送你个东西玩儿。若是有人欺负你,拿这个来找爷,爷帮你打回去!”

他年岁不大,这句话却说得气势磅礴雷霆万钧。

江云昭心知他是怕那些人回头找她来报复,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不禁莞尔一笑。

只是她不愿沾惹事端,外男送的东西,又怎肯收?当即抬起手来作势要将手中之物丢回去。

谁曾想她刚抬起手来,对方朝她怒瞪一眼,道了声“你敢”,这便翻过墙去,不见踪影了。

垂眼看看手中之物,江云昭只觉得像是烫手山芋。

——如果被人发现她有外男之物,无论如何都是讲不清的。若是丢掉,被人拾到更是麻烦。左思右想,反倒自己先收起来更好。只要藏得妥帖不被人发现,应当无碍。

今日不能再出事端了。等熬过了今日,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她便可将事情尽数告诉哥哥,由哥哥寻法子把东西还给对方。

拿出帕子将玉佩小心裹好,江云昭这才发现,它上面竟然刻了个‘鸿’字。显然这东西是他私人所有,并非外面随意买来的。

江云昭只觉得这东西更烫手了几分,忙用帕子把它彻底包严实,这才收入怀中,放妥帖了。

她再也无心在此地多待,亦是怕那些人又找回来,就急急地出了院子朝外行去。

江承晔正与秦正轩说着话,红螺急匆匆跑了来,说江云昭寻他有事要说。

秦正轩听说是江云昭有事,本也要跟着去看看。江承晔见红螺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便道:“没甚要紧的。许是闲得无趣,想问我要回前几日借的她那本书。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楼卿言行至这边,望着江承晔欲言又止。

可江承晔惦念着自家妹子,哪有时间和他们多说?含笑告了声饶,这便往宁园去了。

路上无人之时,他低声问道:“昭儿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红螺亦是压低了声音,“不过姑娘特意吩咐了,有话要单独和少爷说。”

江承晔这便加快了步子,往前行去。

江云昭此时已经想好了说辞,看到江承晔进门,就屏退众人,将遇到“泽昌”的事情简单说了。只是遇到后来那少年的事情,却是完全隐了去。

听她说到那不讲理的少年名唤“泽昌”,江承晔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待到说起少年要寻仇之人是他堂兄,江承晔的脸已然黑沉如墨了。

“现在他们人在何处?他可是寻到他堂兄算账了?”

江云昭不好说出他堂兄已经翻墙逃了,便含糊说道:“应该是没寻到吧…我也是怕出事,所以给哥哥提个醒。”

“幸好你机智,及时脱身,不然惹上那个煞星,你也讨不了好去。往后看见廖泽昌,你都离远点。”江承晔想到刚才楼卿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数,“楼世子当真帮了大忙,等下我去谢过他。”

听到江承晔将廖泽昌的全名说了出来,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江云昭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他堂兄是…”

“廖鸿先。我原先与你说过的。”

江云昭顿时神色复杂起来。

这位永乐王府的世子爷,她倒是真听哥哥提起过。

第9章 起波澜

廖鸿先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已去世。

当年他爷爷与父亲在事变中为了保护皇上而亡,皇上便赐国公廖家外姓王的殊荣。因着廖鸿先年纪尚幼,就封他的叔父为永乐王,封他为王府世子。

他母亲刚生产完不久便听闻夫君去世的噩耗,之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也逝去。皇上将仅仅几个月大的廖鸿先抱到宫中,由廖鸿先的姨母皇后娘娘亲自教养,与太子一同长大。

江承晔每每提起他时,都是用一个词来形容——天纵奇才。故而江云昭一直以为永乐王府的世子是位俊雅出众的翩翩少年郎。今日一见,方知大错特错。

不过既然是他,江云昭就也知晓为何对他毫无印象。前世之时,父母卧床不起后不久,她便听闻了廖鸿先得急症死去的消息。当时不过是照顾幼弟时江承晔随口的一句话,她并未细究。

如今想来,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郎,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什么样的急症能一下子将人折了?而且她刚才看他,分明是身体极其康健的模样!

思及自己家中遭遇,又想着往后袭爵的是廖鸿先这一脉、他叔父永乐王不知会作何感想…江云昭暗暗担忧他的处境。

“哥哥与廖世子很是熟悉?”

“说不上。算是认识吧。怎么?”

江云昭张了张口,有太多的话想说,最终却摇摇头,喟叹道:“没什么。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廖鸿先久居宫中,参加宴席全凭喜好。江承晔都与他不熟,更何况对他毫无印象的江云昭?就算她想要通过哥哥提醒他一下,以他的性子,又怎能听得进陌生人的话?

倒不如先多花费心思想想怎么解决自家的困境了。

虽说秦氏经了河豚肉那一事后自己警醒了许多,可晚宴时,江云昭依然丝毫也不敢放松,紧紧盯着母亲。郑妈妈亦是不敢大意,不只在红锦面前仔细叮嘱了一番,也对着红芳好一通嘱咐,生怕侯爷那边状况。

幸运的是,直到晚宴散场宾客离去,都没有意外发生。江云昭一直提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下来。

回到卧房,蔻丹和红螺伺候着梳洗完毕,江云昭躺下后却没有立刻睡。待到熄了灯,她便穿好衣裳坐起身来,静坐在屋内透过窗子遥望着夜幕中的皎月。足足一个时辰外面都是静寂一片,她方才自顾自拉了被子和衣躺下。

本以为会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可到底忙碌了一天,孩子的身体又当不得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意识模糊。眼睛一次次慢慢闭合,又一次次强忍着睁开。

正当她渐渐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坠入黑甜梦乡时,突然,低不可闻的嘈杂声传来。

江云昭骤然清醒猛地坐起身来,跳下床,趿着鞋子走到外间,推了推蔻丹,说道:“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待她说完,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大力打开。

红缨急急地迈步入内,抬眼看到目光澄亮的江云昭和睡眼惺忪的蔻丹,便是一愣,“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咦?你衣裳怎么没脱?”

门开后,纷乱之声听得更加清晰了些。

江云昭心里忐忑到了极致。她紧紧握住身边蔻丹的手,抓得死紧,声音微颤轻轻问道:“红缨,出什么事了?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吧?”

红缨年龄尚小,还不够沉稳。如今看到江云昭既希冀又渴盼的眼神,她便忘了郑妈妈的叮嘱,当即说道:“侯爷和夫人不知怎么了,刚刚有些腹痛,还呕吐了一次。不过大夫已经叫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身边人影一闪。红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蔻丹:“刚刚那是姑娘跑出去了?”

蔻丹这便真正清醒了。

急急披上外衫,又去江云昭房里拿上她的外裳,蔻丹边向外跑边朝红缨狠瞪了一眼,喊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追!”

红缨这才忙忙地跟了上去。

江云昭踉踉跄跄跑到秦氏屋里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刚给她把完脉。

“夫人这是受了凉伤及肠胃。我给开副方子,吃上两天,好生休养下就也痊愈了。”

郑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陈大夫。劳您费心了。”

江云昭冲到秦氏床边,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母亲,心痛不已,扭过头连声质问:“陈大夫?哪个陈大夫?你在何处开馆医人?又是何人前去请了来的?”

“昭儿,不得无礼!”秦氏按着胸口,声音嘶哑地说道。

郑妈妈看她侧过身挣扎着要起来,忙过去扶了一把。生怕秦氏说多了话更加难受,忙替她答道:“姑娘,这位是回春堂有名的大夫,二夫人看夫人病了,特意让杨妈妈亲自请了来的。”

马氏!杨妈妈!

江云昭眼神骤冷,却也明白秦氏此时受不得刺激。好生与母亲说了两句话后,江云昭急急走到外间,问红锦:“平素来府里看诊的周大夫呢?去了哪里?”

“周大夫半个月前便离京回家乡探亲了,需得下个月方才回来。”红锦不紧不慢地答着,接过刚刚跑到的蔻丹手里的外裳,顺手给江云昭披上。又用眼神示意欲言又止的蔻丹和红缨二人在旁边候着,先不要插话。

江云昭沉着脸在屋里走了两圈,最终朝着门口行去,“我去父亲那里看看。”

她的手刚触到帘子,外面就传来了江承晔的声音:“母亲怎么样了?可是让大夫看过了?”

江承晔进到屋内,就见自家妹子绷着个小脸神情严肃,便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看到哥哥之后,江云昭担惊受怕的心总算有了点着落。可是江承晔这副万事不担忧的模样,又让她暗暗心焦。

她把江承晔叫到一边,轻声问道:“哥哥,你可有法子另叫个大夫来?”

“另叫一个?”江承晔望着门口,看着又有一位中年大夫提着药箱进到门内,便道:“二婶三婶已经遣了人去请了好些个大夫,何须再叫其他的?”

“或许这些大夫都不得用呢?”

江承晔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昭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瞧着爹爹和娘亲这次病倒,不那么简单。”

江承晔认真看着她,片刻后,忽地笑了。

“小孩子家,想那么多作甚?不过是受了凉肠胃不适,没那么严重。”

江云昭紧了紧握着的拳,将牙齿咬得死紧。

果然还是太小了!才八岁,就连哥哥,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也不知二房三房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千防万防,竟还是被她们得了手!

如果没有其他大夫来看看,那些人只要用一个‘拖’字诀…待到事成定局无法挽回,那就什么都晚了!

“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秦氏虚弱的声音传来。

江云昭心中一凛,忙去阻止江承晔。可惜的是她身量太小动作不够灵活,急急出手也才拽到江承晔袍袖的一角。

江承晔没有发现她焦急的神色,笑着与秦氏说道:“昭儿担心您的安危,生怕看病的大夫不够,还想再叫几个来呢。”

正给秦氏把脉的大夫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小姑娘好生可爱。这看病啊,大夫多了不见得好,大夫少了不见得不好。只要用对了药,哪怕只有一个大夫,那也是顶用的。”又对秦氏温和说道:“夫人这是凉气入体着了寒,吃几副药就也成了。”

药方刚一写完,秦氏正要谢过大夫,哪知刚开口喉头便是一腥,再次吐了出来。

郑妈妈眼疾手快用铜盆接住了秽物。她给秦氏擦了擦嘴,有些担忧地问大夫:“夫人这样,当真没问题?”

大夫笑得和善之至,道:“无需担忧。”

郑妈妈的神色就也舒缓下来,吩咐红锦送大夫出了门。

江承晔看秦氏脸色不好,生怕人多扰了她休息,就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只留下郑妈妈,又唤上江云昭准备一同出去。

两人一同走了几步,他撩了帘子正要让江云昭先出去,谁知一转眼就见身边没了人。脚步踏地的蹬蹬声传来,偏头一瞧,江云昭正拎着裙子朝着秦氏的床边急急跑去。

江云昭扑到母亲床边,握紧秦氏的手,焦急说道:“母亲,要不然让哥哥再去请个大夫来吧。今日既然能有河豚肉那样的事情,就也有可能发生其他状况。”

秦氏摇了摇头,“已经有几个大夫看过了,都说无碍。你无需太过担忧。”

“如果,如果那些大夫的医术都不够高明,得出的结论都不对呢?”江云昭依然不肯死心,恳切劝道:“母亲如果觉得哥哥年纪不大,不能单独夜出,要不然,要不然让郑妈妈去?郑妈妈一定可以…”

“不需要!”秦氏一句话急急说完,不由掩胸喘息了半晌,“你这样说,可是怀疑你两位婶婶?”眼见江云昭微微别开头,显然是默认了,秦氏只觉得悲从中来,“往日我教你的,你全都忘了?要知道,亲人之间相处,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做不到这一点,谈什么亲情!”

“可是母亲,我听说河豚肉一事,便是与婶婶有关系!如果不做些什么,我怕你们的病情会更加严重!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今日下午吴婶回来后,秦氏就叫她问了话。

江云昭知道,自己叮嘱了吴婶不说红月与河豚肉之间的事情,吴婶便不会提。但是,吴婶一定会提到河豚肉是钱妈妈弄进来的。如此一来,秦氏查此事时,主要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背主的红月身上,而是钱妈妈身上了。

就算再忙,母亲也会让人查过此事,定然知晓吴婶所言非虚。钱妈妈是三房的人,母亲既然知道河豚肉与钱妈妈有关系,又怎能完全不疑三房?!

江云昭将手指握得更紧了些。

要怎么做,母亲才肯相信她!

看着女儿泪盈于睫的模样,秦氏只觉得寒彻心扉的冷。

“昭儿!你才多大,便这样疑人。凡事都要讲个真凭实据。我们既然只听到旁人的叙述却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又怎能随便恶意揣测他人!”

第10章 一线生机

秦氏训斥之时,口齿依稀有些不甚清晰,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涎。

江云昭看得心惊胆战,有心想要再劝一劝。秦氏却把她往旁边一拨,朝江承晔唤道:“把昭儿带出去!”

江承晔也发现了她发音不太对劲,走到床边后关切问道:“母亲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氏并未答话,缓缓合上双目。

郑妈妈朝江云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刺激秦氏了。江承晔就也说道:“我们出去吧。让母亲好好歇歇。”

江云昭满心的忧虑无处诉说,堵在胸口,闷闷地钝疼。剧烈起伏了片刻,她忽地转身,拔腿朝外跑去,一直到了院子中央方才停下。

看了眼空中的皎月,江云昭粗粗喘了几口气,转向宁阳侯的屋子奔去。还没迈开几步,就被江承晔一把拽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我要去看爹爹!”

“昭儿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说。三叔正在旁边陪着爹。你若是过去,可别像刚才一般说些不经思考的话了。”

胡作非为的江三老爷怎会那么耐心地陪着病人?分明是在时刻监视!

可这种话,江云昭怎么对江承晔说?即便说了,心地纯善的哥哥,又怎会相信?

江云昭深深呼吸着。

夜晚的空气很凉,沁入肺腑之中,冷却了心中大半的焦躁。

一定会有办法的。

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夜里风凉,赶紧回屋躺着去!”

说话间,一人款款行来,正是二夫人马氏。

江云昭垂下头不说话,江承晔迎了过去,说道:“今日多亏了婶婶。婶婶还没睡?”

“侯爷和大嫂这个样子,我们怎么睡得着?老夫人也起来了,担忧侯爷和大嫂的病情,想要亲自过来瞧瞧。我觉着晚上太冷,就没让母亲过来。我来看看情况,等下回去说一声,也好让母亲安心。”

江云昭听到这儿,抬起头来,问道:“祖母也起了么?在哪里呢?”

“在安园的厅里,你三婶陪着。清院离得远些,消息还没传过去,索性吩咐了人别去惊扰。”

江云昭想到今早江老夫人的提点爱护之意,沉默了下,说道:“我也去寻祖母吧。”

江承晔本想劝她回屋休息,思及己身,自己也不可能在父母生病之时睡得着。与其让妹妹独自在屋子里担惊受怕,倒不如和长辈在一起心里踏实点,便道:“也好,省得你又胡思乱想。”

江云昭先去探望了下宁阳侯,看到平素儒雅俊朗的父亲神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她使劲按捺住心中的担忧,与父亲匆匆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蔻丹朝安园行去。红螺她们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但江云昭只留下蔻丹照顾着,让其余人都回去休息。

主仆二人默默地走到安园。望着屋里透出的烛光,江云昭脚步滞了一瞬,回头看了眼天空的皎月,这才朝蔻丹微微颔首示意。

蔻丹走上前去,刚刚掀开帘子一角,屋内的谈话声已然清晰可辨。

“…我认识一位姓袁的大夫,医术十分了得,不如将他也请了来罢。”

听到江老夫人的这句话,刚刚迈出步子的江云昭身子骤然僵了下,愕然抬头,又赶紧垂下眼去,敛住所有思绪。

“不必劳烦母亲。听说侯爷和大嫂不过是着了凉伤了肠胃,算不得大病。况且,我和二嫂已经将京城中熟识的大夫都请了来。他们各有所长,就算偶有一两个人不够得力,大家聚在一处,总能寻出妥善的法子来的。”三夫人连氏说道。

江老夫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眉目间的忧色丝毫未减。

“哎呀,这大半夜的,姑娘怎么过来了?”陈妈妈紧走几步赶到门边,将江云昭迎了过来,“老夫人,七姑娘来了。”

江云昭走上前去,朝江老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又抬眼看过去,期盼地说道:“刚刚我听到祖母说起一位袁大夫,不知是哪位袁大夫呢?”

前世之时,爹爹和娘亲突然腹痛不止,连夜请了好些大夫喝了好些药,都没能奏效。幸亏第二日一早来了一位姓袁的大夫,给爹娘灌了好些个不知名的汤汤水水进去,引得他们呕吐了半晌,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江云昭一直以为这位大夫是两位婶婶拖够时间后良心发现请了来的。如今才恍然悟了——难道竟是万事不管的祖母请来的么?

江老夫人没想到江云昭会提起这个,沉吟了下,说道:“他不过是个寻常医馆的寻常大夫。当年我幼弟得了急症,请不起有名的大夫,只得在小医馆求医,谁知竟是给治好了。那时给他诊治的,便是这位袁大夫。后来我们几人再生病,都是请他来看。”

老夫人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当年处境的凄凉,江云昭闻言不由怔了怔,继而想到老夫人口中的“幼弟”,应当是与她一母同胞、同为庶出的弟弟。

她往前走了几步,离江老夫人更近了些,恳切说道:“袁大夫医术高超,云昭求祖母帮忙,请袁大夫来家里为父母诊治!”

“呵,昭姐儿这是信不过我和二嫂了?”连氏在一旁凉凉地说道:“也是。昭姐儿身份尊贵,素来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最最顶尖的。如今请起大夫来,自然也要最好的。瞧不上我们请的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这话说得尖酸,江云昭心里的火气腾地往外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当即回道:“三婶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想为父母求个好大夫来看病,那样更稳妥、更保险些,难道有错了?依着三婶的意思,我平日里不是与大家伙儿一同用饭,而是吃的琼浆、喝的玉露么?”

连氏没料到往日一向乖顺的江云昭居然会出言顶撞,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红,“昭姐儿好利的一张嘴!以前竟是我看走了眼!”

江云昭还待反驳,就听身边江老夫人一声轻喝:“够了!这事儿是我多嘴提了一句。你们就都当作没听见罢!”语毕便起身朝外行去。

江云昭好不容易发现了能够救父母的一线生机,哪能就此放弃?随即跑着跟了上去,拉住老夫人的衣袖,恳切说道:“求祖母帮帮忙吧。爹爹和娘亲吃了药,没见好转啊!”

江老夫人正要开口,一旁连氏冷哼道:“受了风寒吃过药后,尚且需要时辰来将药汤吸收殆尽。如今肠胃出了病症,又哪是一时半刻就能对付得了的?我们请来的那几位可都是有名的大夫!若他们还治不好,山脚旮旯的江湖郎中又怎能信得过?那种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病症,就随随便便将听过的药名往药方子上面堆。竟还真有人信他们。”

她不指名不道姓,后面那些话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讥讽袁大夫。

听到自己信任的好大夫被人诋毁成那般模样,江老夫人十分心寒,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她一句话也不再多说,由陈妈妈扶着出了厅往卧房去了。

喝了一盏热茶后,江林氏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唤来陈妈妈,正准备洗漱后睡下,却听刚进门的陈妈妈悄声说道:“老夫人,七姑娘还跪在外面呢。”

“什么?”江林氏不由得往闭合的房门看了眼,“她跪在外面?”

“是啊!不声不响就跪下了。刚才我想给老夫人打点热水呢,这才看见她。蔻丹在一旁陪跪着。俩人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她见江林氏没说话,便接着说道:“依我看,八成是刚刚咱们回来的时候就跟着过来了,一直跪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