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氏也是这般想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你让她进来吧。”看陈妈妈准备出门了,又忙说道:“让碧澜她们准备点热茶端上来。地上那么凉,孩子别是冷透了,容易染上风寒。”

站起来的时候,江云昭克制不住地晃了晃。双腿冰凉,膝盖已经麻木。可她硬是推开了碧茵和蔻丹的搀扶,咬着牙,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屋里。

到了江林氏面前,她头也不抬,直挺挺就跪了下去。

“求祖母去请袁神医!求祖母,救救爹娘!”

江林氏看着她认真坚定的模样,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当真那么想?”

“绝无半分虚言!如今爹爹和娘亲的境况越来越差,我是不信那劳什子‘受凉’的说法的!求老夫人了!您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或许能给爹娘带来一线生机!”

屋内一时静默。

刚才眼睁睁看着江林氏离去,江云昭摸不准祖母是什么想法。她生怕自己硬去拦人反倒惹怒了祖母,索性直接跪到她的屋前,以表明心迹。

——既然前一世祖母会软了心肠主动去请袁大夫,那么这一次她以最大的诚意来求,祖母定然会答应的!

她低着头默默地跪着。时间每过去一点,她手心的汗珠便会多上一些。

正当她下定决心狠狠努力一把再求祖母一次时,身前的江老夫人已然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一试吧!”

第11章 不期而至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而且难熬的。

江云昭不住地走到门外,望着院门方向翘首以盼。站立一会儿,被蔻丹劝回屋后,没多久就又走了出去。

碧澜见状,有心想要帮蔻丹一同劝说一番。刚走没几步,江老夫人察觉了她的意图,出言制止了她。

“想当年老四不过七八岁大时,有一次吃多积了食,到了晚上肚子疼。吐了一场不说,还有些发烧。我有心想责骂他几句,看着他那憔悴的样子就说不出口了。明知道他那是贪吃闹下的毛病,喝下汤药过一夜便能好上大半,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后来干脆起来,坐在他床边守了一整夜。”

江老夫人看着江云昭小小的身影,喟叹道:“至亲生病,哪怕再小的症状,都足以让人担忧得心急火燎。更何况她爹娘病得突然,连点征兆都没…”

她话到一半便停住了。抚了抚手边茶盏,对碧澜说道:“你去给我添些茶吧。顺便让碧茵去宁园那边,找李妈妈要几件七姑娘的厚衣裳,拿过来给她披上。”

待到碧澜领命下去了,江林氏望着屋中挂着的淡雅水墨画,半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待到江云昭第十八次进屋坐下,椅子还没坐热,一直守在门口的蔻丹突然兴冲冲跑了进来,面上满是欣喜的笑意,“姑娘,姑娘!陈妈妈回来了!陈妈妈回来了!”

江云昭腾地下站起身来,椅子被碰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难听的刺啦声,她也完全顾不得。

小跑着到了门边,她刚站定,陈妈妈就进了屋来。眼见江云昭正期盼着往外看,陈妈妈笑道:“袁大夫他们已经由李总管带着直接赶去宁园了。我怕姑娘等急了,就赶紧过来禀一声。”

听到袁大夫到达的消息,江云昭担忧了那么久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些,喃喃自语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那样,应当就没大碍了。”

蓦地回神,她向江林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江林氏忙让陈妈妈把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

“祖母的恩德,云昭没齿难忘。”

“不过是派人去请大夫罢了,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

江云昭看着微愠的祖母,不由笑了。定了定神,她匆匆说了句“我去看看爹爹娘亲”,便朝屋外奔去。

江林氏一声轻喝:“乱跑什么?好好在屋里头待着!”

祖母何曾这样严厉地说过话?江云昭当即愣了下,停在了那处。

江林氏说道:“那边有了新大夫过去,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你一个小姑娘家,过去跟着搀和什么?还怕不够乱么!”又和缓了声音,轻轻说道:“来,听话,来祖母这里坐着等。有你哥和李总管在,出不了乱子。”说罢,朝蔻丹示意了下。

蔻丹走到江云昭身边,稍稍搀住了她,将她扶到座位旁。

江云昭慢慢地坐下,慢慢地抬起手,想要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上一口,这才发现因为紧张过甚,竟是失了力气。茶盏明明不重,她都没能端起来。

蔻丹赶忙去拿茶盏准备给她换上热茶,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收回手放在膝上,江云昭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祖母的话不无道理。

前世袁大夫给父母诊治的时候,因着是要引吐,丫鬟和妈妈们忙里忙外,折腾了很久。她一个女娃娃半点忙帮不上,站在那里反而碍事。

那时袁大夫曾经说过,若是出了症状后不到两个时辰就让他来看,他不止能将二人的命救回来,还能保他们无恙。可惜的是当时拖了太久,身体已经垮了。

如今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应当是无碍的。

这样一想,江云昭终于又放心了稍许,对江林氏郑重地道了谢:“幸亏祖母拦住我。祖母说得没错,我人小力微,去了后少不得还需旁人照顾我。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添乱子了。”

江林氏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只有马氏那高扬的声音,就连平时说话冰冷的连氏,说话间也带出了一丝激动。

江林氏面色不虞地说道:“她们又来做什么。”

陈妈妈仔细聆听了片刻,忽地一拊掌,说道:“瞧我这记性!刚刚光想着七姑娘,竟是忘了说另外一件重要事情。廖王府家的世子爷,也跟着来了!”

江云昭忽地抬头,双眸中现出一丝茫然,“廖鸿先?他来做什么?”

陈妈妈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加快了语速,说道:“刚刚去请袁大夫的时候,正巧碰见廖世子也在那里。他听说侯爷和夫人病倒了,又细细问了几句现在的情形,就离开了医馆。本以为他是走了,谁知我们行到半路,他居然带人追了上来。车子里还坐了四位太医院的太医,竟是被他大半夜给叫起来的。”

江林氏愕然,说道:“廖世子身份尊贵,一向独来独往。他这样帮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江云昭也摸不准那个少年的脾性。但是廖鸿先这番作为,明显是在出手相助。这般的好意,她是十分感激的,便含糊道:“我和哥哥都认识他。许是听说相熟人家的长辈出了事,故而如此。”

她往日里与江林氏并不亲昵,因此她认得哪些赴宴的世家子弟,江林氏并不甚清楚,也就不曾怀疑她的这番说辞。

江林氏原本已经歇下,后来听说侯爷和秦氏出事,她不过在外面套了两件厚衣裳便赶紧起了身。因着后来见到的都是自家女眷,她便未曾换衣,此时里面依然穿着就寝时的衣服。如今廖鸿先来了,这种穿法自然不合适了。

进屋换衣裳前,江林氏对江云昭说道:“既然你识得他,那便过去迎着些吧。”

江云昭去到客厅时,廖鸿先已经坐下了。

听到有人进屋,他朝这边看来,搭眼就瞧见了走在头里的江云昭。当即勾了勾唇角,扬手说道:“来,这边坐。”

婶婶们坐在右侧,他则在左侧上首。江云昭自是不肯过去,便道:“你是客我是主。你让我坐你旁边,合适?”

因着二人是在那般的情形下相识,在她的印象里,他根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加上今日他主动相帮,江云昭心中感激,说话间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许随意和亲近。

她没太在意他的身份,旁人可都在意。

马氏、连氏连同刚刚赶过来的方氏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面上神色难辨。

廖鸿先显然更没把那些放在心上。

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让你坐你就坐,那么啰嗦做什么,跟宫里的教引嬷嬷似的。”

江云昭就有些犹豫。

若是过去,太不合礼数;若是不过去,便驳了廖鸿先的面子。

原本马氏和连氏听说家中又来了大夫,心里头便窝了一堆火发不出来。如今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那团火更是愈烧愈旺。

盯着立在屋中的江云昭,马氏拿着帕子轻轻地扇着风,连氏突然凉凉地开了口:“长辈们还没开口安排,就想肆意而为了,当真是自作主张目无尊长。看来我们这大半夜是白忙活了。”

她这话出口得太快,马氏根本来不及阻止。

江云昭淡淡地看向连氏,正对上连氏凉薄的眼神。

她本就对马、连二人厌恶不已,今夜发生了父母的事后,她更是痛恨难当。不过因了还不到反攻的最佳时机,故而隐忍不发。

现在这人居然敢提‘忙活’的这大半夜!

难道她们以为她还看不清她们的伎俩、不知道她们这大半夜到底为了什么在奔走?!

江云昭压住恨意正欲反驳,冷不防廖鸿先一声轻咳传来。她侧首看过去,廖鸿先却先一步开了口:“目无尊长?这位夫人,请问你是在说我吗?”

连氏没想到廖世子会突然出言发难,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马氏刚才听了连氏的那句话就想到会牵连到廖鸿先,当即笑道:“世子这是哪儿的话。弟妹不过是在提点家中后辈罢了。”

“邀人过来的是我,注重礼仪不肯听从的是她。既然你们觉得她的做法太过于‘自作主张目无尊长’了…”他再次拍了拍身边的座椅,扬声说道:“你们家长辈都发了话了,你这小辈就赶紧过来坐罢。”

一直沉默的方氏在旁边温声说道:“昭姐儿就过去坐吧,不过是张椅子罢了。”

她轻易不搀和进这些口角之中,如今主动在马、连二人面前帮江云昭,却是头一回。

江云昭朝她笑了笑,不再犹豫,坐到了廖鸿先身边。顿了顿,问道:“你怎么来了?”

廖鸿先目光清淡地扫过马氏和连氏,嘴角微挑,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整个侯府里,旁人都没事,单单侯爷和夫人出事了。偏偏他们二人晚宴时根本不在一处,怎就那么巧?我听着有趣,便来凑个热闹,瞧上一瞧。”

马氏赶忙说道:“大哥和大嫂是着了凉…”

“着凉?”廖鸿先朝前稍稍探了下.身,眼神清冽唇角含笑地看着马氏,“晚辈能让您现在就也‘着了凉’!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第12章 转危为安

听了廖鸿先的话,马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廖鸿先淡淡地笑了声,闲散地往后一靠,说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夫人不必紧张。”

屋内一时静默。半晌,都没人开口说话,直到江老夫人走进屋内。

江林氏看到廖鸿先后,便径直朝他走来。

“多谢世子前来相助。侯爷他们忽得急症,请了几个大夫也未能医治好。幸亏遇到世子爷,请了诸位太医来。”

廖鸿先忙站起身来,朝江林氏恭敬行了礼,这才说道:“没甚么。我今日练武时划伤了手臂,去袁大夫那里诊治时正好遇见了贵府的妈妈。不过是凑巧罢了,当不得谢。”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到底是不甚熟悉,客套一番后,便各自落了座。

江云昭偏头看廖鸿先,手指悄悄做了个向上指又往下落的动作,无声地问道:是不?

廖鸿先瞧见了,摊了摊手,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江云昭忍俊不禁,抿着嘴笑。

——说甚么习武的时候伤到了手臂?分明是翻墙的时候不知蹭到了哪里,给划伤了!

虽说私底下没个正形,可江老夫人进来后,廖鸿先便收敛了许多。但凡江老夫人问话,他都毕恭毕敬地答了。期间江云昭间或说上几句,方氏偶尔讲上一讲,时间就也慢慢挨了过去。

终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有小丫鬟掀了帘子欣喜禀道:“老夫人,太医们和袁大夫过来了。”

“是吗?”江林氏忍不住站起身,急切说道:“快请!”说罢,由陈妈妈搀着,往前紧走了几步。

江云昭站起身急急往门口奔去,片刻后,几位大夫陆续进到屋内。

“怎么样?他们可都还好?”江老夫人期盼地问道。

“都很好。治疗及时,好好休养些时日便也痊愈了。”为首的一位年老太医说道。

江老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轻轻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江云昭紧张了一整天,又担惊受怕了这许多时候,此时听到父母无恙的消息后,再也忍不住,掩面泪流。

站到她旁边的廖鸿先最先看到了她的失态。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帕子来。轻轻唤了她一声,将帕子递到她的面前。

江云昭怎会去用外男之物?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又闷闷地道了声谢。

廖鸿先望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己手里皱成一团的帕子,扯了两下怎么也抚不平,顿时笑得讪讪,“下次给你个更好的。”

江云昭明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看到他这副模样,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廖鸿先见她不再哭得伤心,稍稍松了口气,问太医道:“侯爷和夫人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那位正和江老夫人说着话,他身边的一个中年太医闻言,转过身来朝廖鸿先道:“回世子,怕是入口的食物不甚洁净。”

廖鸿先见他如榆木一般说了一句便没下句,又转向袁大夫,问道:“还请先生说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大夫身材中等面白无须。刚刚他进门的时候走在了最后头,见江老夫人朝他望去,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立在一旁,让老夫人先和诸位太医寒暄。

此刻听到廖鸿先问话,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道:“侯爷和夫人许是曾经吃过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江云昭走到他身边,仰着头问道:“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菜,或许是汤,亦有可能是酒。肯定有东西不够干净,至于那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他说得隐晦,但江云昭却是听明白了。

下毒!有人在父母入口之物里下了毒!

她气得胸口闷疼,头也开始发晕,忍不住朝静默了许久的马氏和连氏看去。谁知刚刚转过头去,视线就被跨前一步的廖鸿先给挡住了。

江云昭正要往旁边挪一步避开他,头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

廖鸿先轻柔地拍了拍她头顶,缓声说道:“小孩子家,想那么多作甚?”又朝蔻丹招了招手,“你是她身边伺候的吧?把你家姑娘带回去,看看侯爷和夫人吧。这丫头心思重得很,你多上心些。”

因着还没好好谢过诸位大夫,江云昭正欲反驳,一旁的江林氏却也听到了廖鸿先的话,赞同道:“昭儿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再过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下。”

江林氏知晓秦氏最重规矩,若是她去宁园,秦氏肯定想要挣扎着起身。就算不让起,秦氏也会强撑着安排妥当。如此一来,反倒不如等会儿秦氏睡着后再去了。

江云昭知晓祖母的意思,闻言也不再多纠结,当即谢过了祖母和廖鸿先,匆匆地往宁园赶去。

看到脸色苍白身子虚弱的母亲,江云昭再也忍不住,扑倒她的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江承晔见状,将人都遣了出去。他最后望了一眼母亲和妹妹,也走了出去,在外面将房门掩上。

秦氏望着江云昭,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她想说几句话来安慰安慰女儿,无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已经有心无力。最终努力半晌,也只说出简短几字:“你放心,我没事。”

这几个字虽很轻,却咬字准确,再不像先前那般含糊不清。

江云昭明显感觉到了母亲的好转,担惊受怕了一天后,这才真真正正放下心来。忍不住伏在母亲的手臂上,呜咽出声。

秦氏温和地看着她,直到她重新抬起头来,才轻轻说道:“擦擦。”

待到江云昭掏出帕子仔细擦拭了脸颊,秦氏就淡淡笑了。

江云昭静坐在秦氏床边,看着母亲慢慢合上双眼、安睡过去,又去探望了父亲。见父亲也睡得安稳,她静立许久后,长舒了一口气,步履沉稳地朝安园行去。

她到厅中的时候,马氏和连氏已经不在屋中,只有江林氏和方氏陪着众人。廖鸿先已准备要带着太医离开,只等着和江云昭道个别便走了。袁大夫则留下守在江府,好随时观察二人的状况变化。

屋内众人正低声商议着侯爷和秦氏的病情,江云昭走上前去,对廖鸿先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见廖鸿先点了头,便先朝着安园一处僻静的角落行去。

待到廖鸿先跟了过来,江云昭看四处无人,这才掏出一物,搁到他的手中。

“先前你说凭此物可求得帮助一回。此次你已帮了大忙,它便交还与你吧。”说罢,她又端正地朝廖鸿先行了个礼。

掂了掂手中之物,廖鸿先打开手帕,里面包着的赫然便是下午的时候他丢给她的那块玉佩。

廖鸿先便笑了,“你往后拿着它寻我,我定然会允诺再帮你一回。你这可是失了一次机会,亏大了。”语毕,也不多纠结,将东西塞入怀中。

“其实这些太医行事只求稳妥,不敢下狠药,说话也都遮着掩着,根本没帮上什么大忙。刚刚诊治的时候,也不过是给袁大夫打个下手罢了。”廖鸿先轻笑道:“但是这几人手里的药材都是最好最顶级的。方才在宁园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把手头的药尽数交了出来,让袁大夫酌情处置。”

江云昭低垂着眼帘在想另外一件事,听到廖鸿先这番话,忍不住莞尔一笑。

也是,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过的尔虞我诈不知凡几。似今日马氏和连氏那般行为举止,他也不过片刻就已明白了三四分。

只是这样一个心思通透的少年,却为何未捱过十五岁去?

思来想去,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少年。在皇宫之中,他尚有姨母护着;待到回了王府,身边之人诸多手段齐齐招呼上去,他孤身一人防不胜防,又如何尽数躲过?

先前江云昭听闻他的境遇,已是心生同情。不过因着二人算不得认识,就将心中燃起的那些想法尽数掩去。

如今经历了这一晚的遭遇,心境较之下午,早已大不相同。

故而她思量过后,决心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沉吟片刻后,问道:“不知你回到王府后,过得如何?”

第13章 劝说

廖鸿先没料到她会那么问。

他凝视着随风轻摆的柳枝,好半晌,方才转回视线,懒洋洋问道:“你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实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嘛,便是亲友和睦一家亲;实话嘛…”他目光微闪,弹了弹衣袖,哂然一笑,“实话就是我觉得待在那个地方不自在。不像自己家。”

望着江云昭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倒是真乐了,“别想了。这都怪我。我跟一个小丫头讲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江云昭不理会他那几句,仰起头问道:“你既然在王府过得并不开心,可曾想过离开王府去往别处?”

“离开?去哪?”

“哪里都好。”这个问题,江云昭倒没想好,毕竟她对廖家并不熟悉,“如今你年岁大了,不能住在宫中。可以去亲朋家住几年,也可以去外面好好游历一番。若你愿意,寻个职位历练些年月也是不错的选择。听闻你文采不错,今日看你身手亦是十分敏捷。”

廖鸿先笑道:“敢情你说了半晌就为了最后那句?怎么样,爷翻墙的姿势还不错吧?”

江云昭看他模样,知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由有些气馁。她如今不过八岁,说话分量还是太轻了些。于是决定说出最后几句,他爱不爱听,那是他的事了。

“既然你在王府住得不开心,倒不如先离开几年。等你长大一些,能力足了手腕强了,想做什么做不到?又何必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和他们硬拼呢?”

她这次说得平平淡淡毫无波折,但廖鸿先细观她神色,发现她极其认真半分也不作假,不由愕然。

稍稍站近一些,他抬手比量了下眼前小姑娘的身高,还不到他胸口,便叹道:“你说你整天过的什么日子?旁人家八岁的孩子都还在为穿什么新衣裳而烦恼,你却镇日里思量着…”

想到马氏和连氏的言行举止,他摇了摇头,轻轻拽了下江云昭头上绑着的小揪揪,“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