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不是?这明明是女子戴在腕间的晶链,他怎会送我?”江承晔朝向秦氏,说道:“明明是怕她不肯拿,这才借了我的手转交。如今倒好,收礼的人却是不肯认了。”

秦氏也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送什么了?”江兴源边说着,边撩了帘子进屋,“刚走到门口就听你们说什么拿来送去。可是收到好物什了?”

秦氏指了下桌上的盒子,说道:“就是它了。你自己看吧。”

江兴源只望了一眼,眼神就变了。

他让秦氏戴上晶链,尔后对着秦氏腕间看了半晌,最后肃容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江承晔见他脸色不对,就将今日廖鸿先前来之事大致说了。

听说东西他是给了江承晔的,江兴源微微颔首。思量了片刻,又问:“当时他说了什么?”

江承晔还没想起来,江云昭已然答道:“他说下次去宫里的时候,这东西用得上。”

“既然用得上,那定然不是给晔儿,而是给你的。如此说来,应当是你惹了些麻烦,而那些人或事,刚好与宫里有关吧?”江兴源问江云昭道。

江云昭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

——那麻烦与她无关。是廖鸿先带来的。

江兴源却很是笃定:“你必然惹到了麻烦,只是自己不知罢了。不然,他不必如此费心地弄来此物。”

江承晔忍不住问道:“爹爹为何这样说?”

“你可知盒子里的是什么?这是皇后娘娘的晶链!前些日子娘娘一直戴着它。凡是那段时间见过娘娘的,都认得出来。”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兄妹俩,连秦氏也难掩震惊。

江兴源将晶链装回盒子,推到江云昭跟前,叹道:“皇后娘娘果然疼爱廖世子。听说这晶链八公主讨要过,娘娘都没有给她。如今却是被他要了来送你。”

秦氏一听这话,有些犹豫,“那昭儿到时戴了过去,会不会平白惹了旁人嫉恨?”

江兴源知道她说的是八公主,便道:“这些我们都能想到,廖世子怕是也能想到。他既然将东西拿了来,定然是觉得昭儿戴着它利大于弊。”又对江云昭道:“到时你进宫后记得给皇后娘娘请安,亲自谢恩。”

江云昭应了声,说道:“女儿省得。”

江承晔记起廖鸿先将盒子丢给他时的模样,啧啧说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他竟就这么随手丢了过来。也不怕摔了。”

秦氏却是笑了,对江云昭道:“你先前说他不看重衣裳穿着。如今他却是记得你上次穿的海棠红与粉色,特意讨要了这粉色的晶链送你。”

江云昭口中应着,心中却不甚赞同。

虽说她很感谢他一片好心,可是她真不觉得他会留意到她穿了什么。

怕是当时皇后娘娘刚好戴着此物,所以他便选了这个罢。

接下来的几天,二三房的日子都着实不太好过。

江三老爷与那些追债之人‘谈论’了许久后,天黑之时,被人扒了外衫玉带扳指玉佩,只穿着一身中衣,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也不知那些人用了什么法子,一向‘底气十足’的三老爷居然也怕了起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想着法子拼命筹钱。

二房更是忙乱。

为了保住自家弟弟的饭碗,马氏可谓是用尽了心思。不只将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还变卖起了嫁妆。

因着急需银两,二三房变卖东西时出的价都颇低。

他们用过的东西就也罢了,大房的人也看不上。不过有些铺子庄子和田地,倒是着实不错。秦氏挑选一番,将合心意的派人暗暗买了下来。

正当静园和平园众人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江云昭入宫赴宴的日子就也来到了。

第35章 赴宴

廖鸿先果然‘信守承诺’。

当天一早,江云昭这边才刚起床呢,他就大喇喇往侯府的厅里一坐,静等江云昭了。

江云昭倒也不慌不忙,由着丫鬟们心急火燎地催着,她还是按部就班地一件件事依次做完,半点也不焦躁。

李妈妈不知该如何是好,去了秦氏那里请教郑妈妈。郑妈妈也不知该怎样待那位小爷才行,只得转而询问秦氏。

秦氏正看着帐,随口问道:“廖世子可曾催过?”

“未曾。他只说了句让姑娘穿得漂亮些,记得戴上东西,旁的就一句话没再提了。”

秦氏沉吟片刻,最终说道:“那便由着她吧。年轻人相交,自有他们的一套主意。该如何对待,她比我们清楚。”

待到用完早膳,江云昭选了茜色裙衫,又配了掐花对襟外裳,这才算是收拾完毕,去与秦氏道别。

廖鸿先正和江承晔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抬眼一瞧,看到了江云昭。在她腕间溜了一圈,没见着东西,不待人走近,他便扬声问道:“你没戴着?”

江云昭未曾答他。直到进到屋内离得近了,方才撩起袖子,露出里面的粉色晶链,“谁说我没戴的?”

“这和没戴有什么分别?”廖鸿先作势就要上前帮她往下拉,被江云昭侧身一避给躲了开来。

“这样就好。如果不必要的话,我还是不把它露出来了。”免得徒惹是非。

廖鸿先不由分说将东西拽到她手腕最细的地方,哼道:“怕什么?这是姨母送你的,就算显摆出来,谁敢说你个不是?有人敢废话的话,就来寻我。寻不到我,就去找元睿。左右不能让你受委屈了。”

江承晔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说道:“这…这不太合适吧…”

他指的是廖鸿先不该随便碰触女孩子的手腕。

廖鸿先却想岔了,以为他在说让江云昭找陆元睿不合适,便毫不在意地说道:“没甚么。我的妹子就是他的妹子。有什么事情,只管打了我的名号去寻他。他不会推脱的。”

琢磨了下,觉得不够妥当,他又叮嘱江云昭道:“有事你千万别憋在心里。万一我俩都没见找,你就去找其他几个。那日去我宅子里的那些家伙,随便哪一个都行,你只管寻了去。”

他看着那晶链有些歪,说着话的功夫,再伸手给江云昭正了正。

秦氏家教甚严,自江云昭两岁起,江承晔便未曾碰过江云昭的手腕处了。更何况是一个外男?

虽然廖鸿先知道江云昭不喜与男子接触,很是小心地只用两根手指调整晶链。但行动之间,指尖难免会碰到江云昭的肌肤。

江云昭去躲,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别乱动。本就歪了,你再动就更歪了。”

江云昭胸口一直堵着气,憋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廖鸿先松开了手,她缓过劲儿来,狠狠瞪他一眼,说道:“只要廖大少爷少惹点事,我便安然无恙了。如果不是你,我今日都不用跑这一趟。”

说罢,拼命甩了几下手,这便朝外行去。

廖鸿先满脸诧异,扭头去问江承晔:“小丫头好像又生我气了?为什么?”

江承晔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你不会明白的。”

陆元睿早就在宫里等着了。

廖鸿先他们一出现,陆元睿就迎了过来,笑道:“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昨儿小九还说,今日你肯定会来。元婷和元敏不信他,三个人还打了赌。”

听到六公主和八公主的名字,廖鸿先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咬着牙说道:“你也不问问你宝贝弟弟怎么逼小丫头的。我不来的话,他还不反了天去?”

陆元睿先前也隐约听说过,却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江云昭年岁不大,他再怎么想,也没猜到陆元博竟是这样草木皆兵。

“是我没管教好他们。”陆元睿喟叹着,又对江云昭道:“你好生留意着些。他们几个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廖鸿先说道:“你管好自个儿半岁的弟弟就成了。旁人的事情,有他们自己的生母操心就行,关你何事?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累心。”

陆元睿便笑了。

他扫一眼江云昭腕间的晶链,说道:“昨日的时候母后说想要见见昭儿。如今时间尚早,我们便一同过去吧。”

皇后宫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名少女。

她们见陆元睿和廖鸿先与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儿进来了,就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咦?那是谁家的少年郎?还挺俊秀的。”

“五皇姐你看他做甚么。该看那女的才对。”

“是了是了,准是她没错。啊!六皇姐,看到那串晶链了没?先前我问母后讨要,母后都没给我。”

“嘘…这话能乱说的?”

待到行礼问安之声响起,少女们便噤了声。

皇后问过几句话后,陆元睿、廖鸿先便与江承晔先行离去。

在路上时,江云昭问过廖鸿先,见到皇后娘娘时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廖鸿先想了半晌,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说,皇后娘娘很是和蔼,不用太过拘束。

虽然他是这么说,可江云昭又怎会这样做?

待到少年们离去,她依足礼数端正行过礼,又开口谢过皇后娘娘赐物。

皇后温和地将她唤到身边,拉了她的手,仔细打量着。

江云昭颇有些羞赧,微微垂了头,盯着脚前的地面。

半晌后,皇后微微笑了,“鸿先说他寻到了个妹妹,我还当是与他一般玩闹的性子,没想到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她拍了拍江云昭的手,说道:“秦巡抚严以律己,秦家家风端肃。你母亲把你教得也很好。”

旁边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儿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母后这是觉得我们吵了,借了江姑娘来敲打我们呢。”

她身边那身量苗条的少女嗔了她一眼,说道:“八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江姑娘过来是客,我们总不能怠慢了她。”

陆元敏扬起脸对皇后说道:“母后,六姐姐又教训我。您可得给我做主。”

皇后温和地与她们说笑了会儿后,公主们便准备离开,江云昭也就一同离去。

出来之后,江云昭并不打算与她们同行。记得廖鸿先说楼家和楚家今日也会来人,她便打算去寻相熟之人。

这时,陆元婷朝陆元敏使了个眼色。

陆元敏微微颔首,走过来拦住江云昭,问道:“江姑娘来过宫里没有?”

江云昭说道:“未曾来过。这是第一次。”

“这里好玩的地方很多,不如我们带你逛逛吧。”陆元敏说道:“总憋在屋里,多没意思啊。”

五公主陆元静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甚赞同地望向陆元敏。

陆元敏只做不知,单单看着江云昭,静等她的回答。

江云昭淡淡地笑了。

她十分诚恳地说道:“谢谢公主的好意。只是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坐马车后有些头晕,刚刚坚持了下已是极限,如今得歇息片刻。”

第36章 刁难

六公主陆元婷已满十三,身姿纤细五官细致,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她婷婷袅袅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我们并无恶意,江姑娘又何必如此提防?”

陆元敏比她小两岁,娇俏的脸上犹带着两分稚气。

她扬了扬下巴,接道:“就是。我们好心请你在宫里玩耍,你竟是不领情!”

江云昭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基本上被几位公主和她们的人给围了起来。若是不想个妥善的法子,怕是无法脱身。

她暗暗思量着,缓缓说道:“我不过是想歇息片刻,还请公主们不要误会。”

“我不管。你不去,就是不领情。”陆元敏坚持道。

江云昭却也不松口。

一旁的五公主陆元静看不过去了,抿了抿唇,不悦道:“她还不如九弟大,你们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

“五皇姐,并非我们为难她,而是我们好意相帮,却被她恶意揣度,所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听了陆元婷的话,陆元静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想歇歇,由着她就是。人是九弟请来的,她想做什么,我们总不能逼着不是?”

陆元婷正要接话,冷不防陆元敏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看她长得那狐媚模样。年纪小就这么勾人,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陆元静的脸色骤变。

陆元婷本想拉陆元敏一把,让她赶紧止了这个话题。再一犹豫,看了看陆元静,又瞬间改了主意。

陆元敏没人劝说,紧接着说道:“长得漂亮算什么本事?仗着自己好看就旁若无人。告诉你,宫里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有几个能出头的!”

陆元静的母亲品阶并不算高,且姿容艳丽,素来被人诟伯以色侍君’。陆元敏这话一出口,正中了陆元静的死穴。

她恨恨地瞪了陆元敏几眼,当即拂袖离去,再不多管。

江云昭望着面前的两个天之骄女,浅浅笑了,说道:“八公主当真是过奖了。我的相貌,怎比得上八公主?而且你看看我…”

她往前站了站,指着自己比陆元敏矮了半个头的身高,苦笑道:“我这样的身姿,怎能担得起‘漂亮’二字?”她顿了顿,看向陆元婷和陆元敏,“怕是只有公主们这般的容貌身段,才能衬得上这个词罢。”

女孩子家,大都喜欢被人称赞。陆元婷就也罢了,陆元敏听了后,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但她还是记得陆元博说过的话,只笑了一下,就又绷紧了脸。

陆元婷看她要开口,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忙伸手去拉她,却终究晚了一步。

陆元敏狐疑着问道:“听说前几日廖哥哥宴请的时候,独独请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是为何?”

江云昭没想到她会单刀直入地问起来。

她暗暗松了口气,作出疑惑的模样,问道:“是谁这样说的?明明是廖世子请了我哥哥,我哥哥将我一同带了过去。”

陆元婷轻轻嗤了一声,说道:“以他那个脾气,若是他不愿的话,能在门口就将你赶走。怎会还让你进了门去。”

“就是就是。你少糊弄我。”陆元敏怒视江云昭,“他还待你那样好,还帮你问娘娘讨了东西。”

江云昭轻声道:“我怎么敢欺瞒公主呢。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那几天才刚刚有所好转。哥哥也是存了带我散心的念头,拉着我一同去了。廖世子帮过我们,知晓我家的境况,自然不会狠下心来做那种事。至于讨要东西…不过是世子和娘娘心善,怜我家中多灾多厄,故而赐物庇护。”

陆元婷和陆元敏自从听了陆元博的话后,就暗中打探过江云昭的情况。宁阳侯和宁阳侯夫人‘病重’一事,因有太医院的人过去诊断,她们倒也有所耳闻。

想到那晚上廖鸿先过去帮了忙,亲眼看到过小姑娘的爹娘病危差点没了命的情形,陆元敏就也心软了,扬手说道:“罢了罢了。饶你这一回。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爹娘病重了还不好好在家待着伺候,到处乱跑什么?”

江云昭说道:“九殿下邀请了,不敢不来。”

陆元敏张了张口,彻底没话了。

陆元婷淡淡地笑了。

她打量着江云昭,轻轻说道:“江姑娘好利的一张嘴。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江云昭神色微变,行礼说道:“六公主可是误会我了。父母大病初愈,我万万不敢提那个字的。”

陆元敏见她神色凝肃,知道她说的是陆元婷口中的‘死’字,就推了推陆元婷,对江云昭道:“六姐姐她说话向来带着刺。我们都习惯了。你也别放心上。”不由分说将陆元婷给拉走了。

陆元婷回头望了江云昭一眼,嘴角的讥诮笑意一闪而过。

可惜江云昭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已经侧过身子,没有看到。

她望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嬷嬷,笑道:“刚刚与公主们说着话,竟是没看到您。”

庄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身份与寻常宫人不同。便是宫里的小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江云昭称呼她时,就也如对待长辈那般用了敬称。

庄嬷嬷和蔼地笑了笑,唤来一个小宫女,吩咐道:“你陪江姑娘散散心吧。”又对江云昭道:“宫里的景色不错。左右时间还早,姑娘不妨多走走,多看看。闹心的事情,就也尽数忘了。”

江云昭这才恍然意识到,庄嬷嬷怕是早就过来了,方才几人的对话或许已经被她尽数听到。

她笑着谢过了庄嬷嬷,这便问了小宫女那几处景色最美,边说着边朝外行去。

待到人走后,庄嬷嬷方才回到殿中。

皇后问道:“怎么样?看元敏和元婷的样子,那孩子怕是要受难为了。”

“是受了一些难为。不过江姑娘行事大方得体,倒是无甚风浪地过去了。”

“哦?此话怎讲。”

庄嬷嬷将方才几个人的对话行事一一说了,又道:“江姑娘不仅将自己脱了出去,还特意帮娘娘和表少爷寻了托词,并未将事情都推到表少爷身上。”

庄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过来的。自皇后小时直到现在,她足足伺候了三十几年。提到廖鸿先时,素来把他当做皇后的外甥来称呼。

“…奴婢觉得,江家的姑娘,是个心善知恩的。”

皇后听了庄嬷嬷的话后,沉吟片刻,喟叹道:“这孩子不错。也不枉费鸿先一番苦心。”

庄嬷嬷怕江云昭拘谨,选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伺候她闲逛散心。

那小宫女入宫不到一年的光景,还未被这深宫彻底磨平性子。见江云昭性子和善,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每到一处都详细讲与江云昭听,很是活泼。

陆元博乃是吴妃所生。吴妃为了给儿子庆祝生辰,特意求来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准备了宴席,还邀请了一些身份高贵的少爷姑娘进宫赴宴。

江云昭原本打算去寻相熟人家的女儿说话。后来见这小宫女说话有趣,索性弃了那与众人扎堆的念头,边走边与这小宫女说着话,听些趣事来消磨时间。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荷花池旁。

因着已到六月,荷花开得正好。小宫女便笑道:“前些日子还都打着苞,一段时间没过来,如今倒是开起来了。姑娘好眼福,竟是刚巧碰到了。”

荷花池边栽了垂柳,又有好几座假山坐落在侧。微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这儿便现出一种别样的清幽与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