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见江云昭显露出几分喜欢来,就笑道:“时间还早着,姑娘不妨在这里歇息片刻。待到宴席时辰差不多到了,奴婢再带您过去。”

比起与众人寒暄说话,江云昭更喜欢在这个地方独处。

她也不多纠结,当即笑着道了声“好”。

赏了会儿花后,小宫女便寻了假山旁的一块矮石,细细地用帕子擦干净了,请江云昭坐了过去。

江云昭端坐好,正望着池中锦鲤嬉戏。小宫女忽地说道:“咦?她怎么过来了?这可是巧了。姑娘,有位别宫的姐姐也来这里了,方才还朝奴婢招手来着。姑娘独自待个片刻可好?奴婢过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江云昭四顾望了望,果然看到远处有个宫女在朝这边挥手,就有些迟疑,“我对宫里不太熟悉。万一需要离开的时候寻不到路,那可怎么是好?”

“姑娘放心。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她说得恳切,江云昭只得同意了,又叮嘱道:“那你记得赶紧回来。”

小宫女一再做了保证,拎着裙摆小跑着过去了。

江云昭看她们聚到一处拉着手说话,就重新坐回矮石上观锦鲤。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够踏实,便时不时地抬头朝小宫女那边看几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又一次抬头看时,惊讶地发现,小宫女和另外一人已经不见了。

江云昭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朝那边再看了几眼。

没错。她们是不见了。

她眉端紧拧,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寻她们,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了鞋子踏断枯枝的声音。

来不及过多思考。江云昭下意识地转过身子,藏到了最近的假山后面。微微探出头去,朝外面悄悄看了几眼。

一名身材魁梧身穿侍卫服的男子正朝这边行来。他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之中。江云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

第37章 时机

那侍卫在周遭来回走动,不住寻觅着。不多时,就来到了江云昭所藏假山旁。

江云昭努力把身体往假山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缩了缩,静声屏气,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所幸假山离墙极近,她身量小能够钻到二者之间。那人朝这边大致看了眼,许是觉得这里藏不住人,只稍稍站立了下便转去了旁边。

当时两个人离得那么近,江云昭甚至都能听到他口中喃喃说着的话。

“咦?不是说就在这附近吗?找不到的话,可就不好跟公主交差了。”

江云昭听他在这附近走来走去,先是小声嘀咕,而后咒骂了几句。待他跑到另一侧时,她明白,自己离开的机会到了。

她快速回忆了下四周的境况。

此处地方很是宽阔,这边墙壁距离另外一侧足有几十丈远。中间的道路上,有荷塘有垂柳有假山。供人行走的青石板路铺成弯曲的窄窄一条,其余地方皆种上了花草树木。环境清幽,却也比较容易藏匿行踪。

若她没记错的话,顺着墙往左手边行,需得走上一盏茶时间才会遇到一个转角。而往右行的话…

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道月门。通向哪里,她不知晓。不过,若是能在不惊动此人的情况下绕到那里去,终究是会安全许多。

而且,从这里到月门处,大半路程有假山遮掩,也更为安全。

打定主意后,江云昭深吸口气,紧了紧双拳。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汗湿。

她仔细聆听,确认那人没有走到这边,忙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月门处行去。

方才的时候,她是听到了对方脚踏枯枝的声音方才惊觉。待到此时,她便特意留意了脚下,避开有枯草枯枝的地方,专挑鲜草厚实不易发出声音的地方落足,一步一步慢慢右挪。

行至假山的末端,离着月门还有两丈多的距离。她不敢大意,躲在假山旁等了许久。直到听清那人确实走到了荷花池边,离这处颇远,她这才咬紧牙关,闪到假山外,用尽最大的气力使出最快的速度,跑到月门的另一侧。

进到那里后,她犹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

回头看了眼,没有望到那人,也没有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江云昭这才放心了些,却依然不敢放松。看清此处还有另一个院门,她努力放轻脚步,快速跑了过去。

出了院门后,便是一条小路。穿了过去,又绕过一处殿阁,便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江云昭拼命跑着,直到此时方才停下。回头看看,没有那人的身影。她终于放松下来,掩住胸口,气喘吁吁地靠到了旁边墙壁上。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此处很是荒凉。

先前的荷花池已是比较僻静,却还能花草茂密绿树成荫。但是眼前这个地方,却明显疏于照料,灰尘遍布杂草丛生。

应当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江云昭静了下心,正准备摸索着走出去、寻个人问问路,谁知却听到有人声出现。

她先是一惊,以为是那侍卫追了过来。继而疑惑,因为她分明听到了女子的说话声。

因着方才的经历,她未敢走到院中央,而是贴着屋宇后面的墙壁,一步一步循声挪了过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连翘在哪里?她去了哪里?”

隔着一堵墙,江云昭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她觉得这个少女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但是一时间又着实记不起来。她正准备继续前行,却听到了另一个她很是熟悉的声音。

“连翘?她帮我把你引过来后,自然是有多远就跑多远,哪还敢留下?楚姑娘有这闲心担心一个丫鬟,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你怕是还没经历过那等销.魂的滋味吧?前些日子我收了个通房,如今她日日夜夜都想求我弄她。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如与我来上这么一回,就也知道我的厉害了。”

江云昭动作滞了下,不可置信地转首朝着墙壁看去。

是廖泽昌!

今日他竟然也来了?

是了,吴妃与董家关系颇好。她儿子办生辰宴,又怎会不请董氏的儿子?

另一个是…楚姑娘?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平日我不睬你,你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骗我过来。若你敢动我一分一毫,楚家绝对饶不了你!”

“就凭你们?”廖泽昌毫不遮掩地大笑了两声,“呵,你当楚家能治得了我?想得美!我是王爷的儿子,你不过是公府的姑娘,谁强谁弱,一目了然。真出了事,楚家必然得哭着求我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我哄着你你不理我,如今倒要你看看,惹了我是什么后果!”

江云昭这才想到,那个少女居然是楚国公府的嫡女楚月华。

前一世她最后一年多都未再见到过楚月华,这一世二人还未曾见面,故而没有听出对方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弟弟们百日宴、她第一次见到廖泽昌时,楼卿言为了引开廖泽昌,特意提起楚姑娘。

难道说的就是楚月华?

廖泽昌竟然一直对楚月华有觊觎之心!

听到墙那侧传来少女挣扎的声音,江云昭虽未经过人事,却隐隐有些明白廖泽昌想做什么。

她大惊,想要过去帮忙,走了两步后才惊觉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女童。

楚月华身处险境,如今只有她能帮忙。若是失败了,楚月华的境况…

她不敢想。

必须想个妥善点的法子才行!

江云昭急得团团转,在院子里四处张望,最终在角落处发现了个不知谁扔下的扁担。

她跑过去试图把扁担拿起来,却因个子不高气力不足而只能扛起来一边,另一侧只能拖在地上。

隔壁的呼救声变得闷闷的,想来是被人堵了嘴。

江云昭再不敢迟疑,半扛半拖着那扁担就朝墙侧的月门处行去。

刚刚绕过去,就见楚月华躺在地上泪流满面,廖泽昌压在她身上,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正撕扯她的腰带。

江云昭大骇。

她见廖泽昌没有分神注意到这边,就轻轻将扁担搁到了地上,而后卯足力气,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肖想已久的人已是唾手可得,廖泽昌心花怒放,身下发胀手中动作不停,只想着等下就可以品尝到至美的美味了。

眼看着腰上系带已经解开,再一步,他就能看到对方柔美的小腹。

廖泽昌激动地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轻轻拉起带子,正要往外拨开,谁知身子左侧突然传来一股冲力,将猝不及防的他给撞得歪到了地上。

江云昭这一下使了全力,不止将廖泽昌给撞倒了,她自己也滚到了地上,顿时觉得肩膀生疼脑袋发晕。

廖泽昌不过是刚被撞倒的时候愣了一瞬。待到反应过来,他便发现是被那个八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坏了好事,当即大怒,扬起一脚就朝江云昭踢来。

可是江云昭早有防备。

她强忍着难受,扬起手,拿着手里的东西就朝他的小腿上扎了下去。

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廖泽昌嚎叫一声,捂住了腿。

江云昭急急退了两步,手中拿着一个带血的钩子,赫然便是先前扁担上挂着的。

“你个小贱.人!竟然敢伤我!不要命了这是!”廖泽昌扶着伤腿站起身来,神色凶狠残暴,望着江云昭的目光都带着血腥的杀意。

江云昭看楚月华已经站起来了,便匆匆朝放扁担的地方指了一下,向着另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廖泽昌虽然被伤了腿,可江云昭年岁小力气不够大,只是让他破了皮肉没伤及筋骨。他忍着痛意去追,没多久就也追了上去。

他伸出手,死死地扣住江云昭的臂膀,狞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竟敢坏我的好事!怎么着,嫉妒她能和我一起快活,所以就想来插一脚?哈,才那么点儿大,就也想尝尝那滋味了!”

污言秽语入耳,江云昭气得胸口发疼。想要拿钩子去伤他,奈何他力气太大她挣扎不过,反倒被他一个扣腕将钩子抢了去。

“呵,你就用这东西伤的我?如今给你瞧瞧,我怎么用它来划花你那漂亮的小脸蛋!”

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

江云昭扭动身子挣脱不开,正想着怎么办才好。突然身后一声闷哼,钩子离了脸颊,就连臂膀上的桎梏,也松了开来。

江云昭回身看去,就见楚月华正高举着扁担,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

抬脚踢了踢瘫软在地的那人,江云昭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他晕过去了。”

“只是晕了过去?”楚月华拢着衣襟,脸上泪痕犹在,神色冷漠地说道:“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没死了呢。”

第38章 相助

江云昭匆匆前行。

有宫人从旁边经过,看到江云昭后,停住步子躬身行礼。

江云昭自那小宫女不见之时起,便再未看到其他宫人。如今遇着一个,忙上前询问宴请之地所在方向。得了答案后,又朝着那里急急行去。

到达地点,还没进院子,她就碰上了今日的小寿星陆元博。

她心中有事,顾不得和陆元博多说,好生地行了个礼又说了些祝福的话语,便欲进到里面去寻人。

谁知陆元博跳将过来拦住了她。

他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忽地笑了,“我说你怎么瞧着不对劲呢。怎么今儿没扎那两个团子,改成单个的发辫了?虽说这样也挺漂亮,不过,还是不如先前那样顺眼…”

江云昭有要事在身,不耐与他多讲。强笑着应付了两句后,不等他再拦,忙快步进到院内。

廖鸿先和陆元睿闲得发闷,正摆了棋盘对弈。

陆元睿突然抬手撞了撞廖鸿先手臂,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小丫头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寻你?”

廖鸿先顺着看过去后,恰好瞧见四处张望的江云昭。他伸指拿棋子敲了敲棋盘,说道:“怎么可能。或许是在找相熟之人吧。她没事的时候,是断然想不到来寻我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云昭侧首望见了他,随即双眸一亮,快步朝这边行来。

陆元睿便笑了,“还说不是来找你的?”

廖鸿先却是将江云昭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下后,双眉紧拧,喃喃道:“难不成她真是遇到事儿了…”

不待陆元睿反应过来,他已经丢下棋子三两步跑了过去,问江云昭:“你这是怎么了?衣裳也皱了,头发也重新梳过了。若不是人在宫里,还当你是遇到了劫匪。”

江云昭看到他后,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回头望一眼热闹的人群,低声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廖鸿先想也不想就答了个“好”字。

这时陆元睿也行了过来。见二人正欲走向一旁的僻静处,他就没跟去,而是立在此处不住地看着四周,防着有人过去打扰。

他本以为江云昭是去皇后宫里时遇到了六公主和八公主,受了气,想要找廖鸿先说说。谁知没过多久,他便发现廖鸿先少有地神色凝重起来,而且还向他示意,让他也过去。

陆元睿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只是他再怎么估算,也没料到今日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什么?他居然敢…”

陆元睿恼极,话语脱口而出后,到了一半骤然停住。

他问询地转向廖鸿先,顿了顿,又去问江云昭:“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此事事关楚月华的声誉,需得严格保密,不得有一点闪失。不然传了出去,对楚月华极其不利。

今日楚家只来了楚月华一个主子,三人丝毫也不敢大意,快速商议过后,做了决定。

——廖鸿先陪着江云昭去守住出事之地,防着廖泽昌醒来,也防着有人过去见到楚月华。陆元睿则去皇后宫里,将此事告知皇后。由皇后派心腹之人,将楚月华悄悄接到她宫里,稍作收拾,再以楚月华突然身子不适为由,送出宫去。

“烦请太子殿下寻一件带兜帽的大斗篷。越大越好。”江云昭想过之后,如此说道。

斗篷,能遮住凌乱的衣衫;兜帽,能够掩住面容。

陆元睿一听她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晓得这两点的重要性,颔首应了下来,又问廖鸿先:“你那弟弟,怎么办?”

“你说那个混账?”廖鸿先咬着牙说道:“他的事情与我何干?他在这儿做出了这等丑事,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半点情面也不需要留下!”

陆元睿发现他已然气极,不由深深地叹息了声,拍了拍他的肩。

时间紧急。三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分别离去。

江云昭担忧楚月华的处境,到了人少的地方,便又似先前那般跑了起来。刚行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一事,就将荷花池边遇到那侍卫的事情与身边的廖鸿先讲了。

廖鸿先听到那人口中说起‘公主’二字就皱了眉。让她详细形容了下那人的身材样貌,他颔首说道:“这事我日后必会查明。”

他既已做了保证,便会尽力去做。

江云昭道了声谢,二人就又继续前行。

半是凭借记忆,半是靠着廖鸿先猜测,两人终于来到了先前的院子。

江云昭将廖泽昌的位置与廖鸿先说了。待到廖鸿先去找廖泽昌,她便转了个弯儿,去到最角落的那间屋,寻找楚月华。

乍一进屋,扫视周围,并未发现楚月华的身影。

她忙低声轻唤。

不多时,楚月华从一个柜子旁转了出来。见到江云昭,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带着歉然的笑意。

“先前听到周围有人声,我就躲了起来,生怕不是你。实在对不住了。”

江云昭叹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谨慎是好事,怎地还要道歉了?”

楚月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紧了紧拢着的衣衫,楚月华伸手将窗子轻轻打开一条缝,望了下外面,讶然道:“廖世子?你怎地将他请来了?”

江云昭生怕她介意廖鸿先是廖泽昌的堂兄,忙道:“姐姐放心,他既是答应了帮忙,就必然不会说出去。”

楚月华听了她的话,知晓她是误解了,便道:“我家兄长与廖世子相熟,我怎会信不过他的品行?只是没料到你能请到他罢了。”语毕,她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日听哥哥说,廖世子请了个小丫头去他家。哥哥没说是谁,我也没问。难不成就是你?”

江云昭见她因着这事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想着先前遭受的那一切,就索性引了她往这件事上想,便道:“是我没错。不过那天可真是把我惊到了。他们当中竟然有人一顿能吃五个馒头…”

江云昭并不是会哄人的性子。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楚月华开心些,就又捡了几件那日自己做的糗事说了起来。待到说起旁人敬酒、她喝茶竟是喝胀了时,楚月华忍不住轻声笑了。

屋外的廖鸿先亦是莞尔。

他练过功夫,耳力极好。江云昭与楚月华离得并不太远,她们这般低低说着话,他能听到个七八分。

先前怕廖泽昌会醒,江云昭特意解下了一边的发带,将廖泽昌的手反绑了起来,还寻了一块破布,塞到了他的口中。

那块破布,廖鸿先没有搭理,直接将它留在了廖泽昌嘴里。

他从怀中掏出绳索,把江云昭的发带从廖泽昌的腕间解了下来,转而捆上绳索。

一切准备妥当,廖鸿先倚靠着墙边坐了下来,侧耳细听屋内动静。

江云昭说完几件那日之事后,为了继续吸引楚月华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闹过的笑话。

廖鸿先忍不住摇头轻笑,顺手就把手里的发带塞进了怀中。

待到江云昭已然词穷,他估算了下时间,应当差不多了,就行到外面,循着去往皇后宫殿的那条路,去迎陆元睿他们。

与陆元睿同来的,是庄嬷嬷。

她怀中抱着一件宽大的斗篷,身边跟着两个抬着轿子的嬷嬷。二人都是低眉顺目的模样,正是皇后平日里极为信任之人。

廖鸿先听到有脚步声尾随,挑眉去看陆元睿。陆元睿解释道:“侍卫们在后面十几丈远处等着。”

廖鸿先明了他的意思,轻轻颔首,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