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撞?”他半眯着眼,“这事可大可小,倒也有趣了。”说着,朝江云昭微一挑眉,“走,跟你看看去。若真有点什么事情,明彦那边我也能拉得住。”

语毕,竟是不理会其余二人,自顾自朝前行去。

在廖鸿先的那群狐朋狗友里,他说话的分量一向很重。

如今他既是发了话,江云昭倒也不怕会出大乱子了。低低道了声谢后,跟在他的身后朝前行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楚月琳笑了下。

楚月琳忙紧走几步跟了过去。

她始终有些怕廖鸿先。抬头望了望江云昭身前的少年,她到底是放慢了脚步,一路都稍稍落后江云昭半步,以便和廖鸿先离得略远点。

楼卿言不放心,亦是跟了过去,走在她们身侧。他不时地安慰江云昭一两句,又道:“你那堂姐任性泼辣,也吃不了什么亏去。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吃亏?”江云昭摇了摇头,“就是她那不肯吃亏的性子,才害了她自己,又害了旁人。”

她忽地想起过往之事,微微侧过头,对楼卿言道:“你一向最是和善。如今她却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是难得了。”

楼卿言也笑,“没办法。上次江三姑娘的壮举,在下依然记得。若不是昭妹妹出手相帮,那些行李怕是要尽数毁了。”

江云昭正要接话,冷不防前面的廖鸿先忽然驻了脚。她一个不察差点撞到他的背,忙急急停住,“做什么忽然停下?可是被你吓到了。”

廖鸿先凉凉地看了楼卿言一眼,伸手就把江云昭往自己旁边拉了拉,闲闲地道:“没什么。就是见到有人人随口就乱认妹子,有些看不过去罢了。”

楼卿言与江云昭自幼相识,一声‘昭妹妹’不知道叫了多少年了。如今被廖鸿先这样一说,江云昭便有些着恼,当即牵了楚月琳的手大步往前走,竟是不再搭理他。

廖鸿先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悠悠然地跟在她的身后,刚好卡在江云昭和楼卿言的中间。

几人先前所在之处离事发的藏书楼并不甚远。待到行至藏书楼前,廖鸿先这便撇下三人,当先迈步入屋,一探究竟。

楼卿言凑着这个机会近到江云昭身侧,望了廖鸿先的背影,低声道:“此人性子乖戾,你莫要与他深交。”

江云昭含糊地“唔”了声,也不多言,紧走几步跟了进去。

屋里两人隔了两丈远的距离站立着。一人哭得梨花带雨,正是江云珊。而另一个,乃是楚国公府的世子,楚明彦。

两人此刻怒目相向,显然经历过一场不小的争执。

廖鸿先这便皱了眉,用手肘捣捣楚明彦,问道:“怎么了这是?竟然把个小姑娘给弄哭了。可真不符合你的君子做派。”

楚明彦性子清冷,素来以礼待人。虽不与人特别亲近,却也极少和人发生冲突。如今他面上这般的怒容,廖鸿先统共就没见过几回。

这个地方颇为偏僻,楚明彦没料到会有人赶来。看到楚月琳的身影后,他想到先前在窗外一闪而过的小身影,有几分明了,便坦然说道:“我不过是厌烦那些噪杂之声,来此处静一静。谁知就被她尾随而来。此人行为不端,冒犯于我。为防她闹出事来,倒不如将人先行赶走。”

“谁要冒犯你了?我说过,我认、错、人了!”江云珊咬着牙气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放过我!”

楚明彦丝毫不为之所动,冷然说道:“认错了?那又怎样。今日来者,皆是公府贵客。幸亏你将我错认作对方。如若方才在这儿的不是我,而是你口中之人,岂不是更加糟糕?”

江云珊正欲再驳,转眼看到江云昭身后跟进来的人,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楼世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先前她就是看到有个身影很像楼卿言,故而尾随对方走进这藏书楼。眼看对方侧躺在旁边的榻上小憩,她见周围没有旁人,就走了过去,想要看个明白后,再与他搭话。

谁料当时地面有些滑。

她正凑到对方的脸颊前准备看仔细些确认一下,却不小心脚底一滑,直接扑到了对方的身上。那人忽地转过身来,将她推开,横起一脚就将她踢倒在地。

分明半点怜香惜玉也无!与楼世子大相径庭!

江云珊银牙咬碎。

此时再看楚世子的背影,与楼世子分明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鬼迷心窍,瞎了眼,竟是认错了!

自己明明只对楼世子一人倾心,而今他却要误认为她是个行为放浪之人…

那她先前努力学习规矩,努力争取机会来国公府见他一面,这些努力,岂不是要全白费了?

她心伤到了极致,又是欣喜,又是失望地看向楼卿言。

廖鸿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明白过来,不由觉得好笑。

楚明彦更瘦高些,楼卿言更文气些。她竟能把这两个人的背影弄混…

只能说,她太不了解楼卿言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非他不可?

倒也奇了。

江云昭明白此事是江云珊引起来的。若是不给楚明彦一个交代,终究是说不过去,便对江云珊说道:“这事是姐姐做的不对。不如,你与楚世子道个歉吧。”

江云珊脸色忽晴忽暗,却是将头一扭,竟是摆出了‘死也不肯说’的架势。

江云昭整整衣衫,准备给楚明彦行个礼说一声‘对不住’,哪知廖鸿先伸手把她跟拦住了。

廖鸿先不屑地瞥了江云珊一眼,轻叩着身边的桌案,淡淡说道:“明彦,这事儿就先这么算了吧。若是闹大了,江侯爷和江夫人面上不好看。等下我让人把她弄回侯府去,你就…嗯,稍稍吃点亏吧。”

楚明彦先前只知这个少女行为无状,倒是没想到她是江云昭的堂姐。

江云昭救过楚月华,对楚家有大恩。就凭这一点,他也不会将此事闹大。如今听了廖鸿先的话后,他便微微颔首,对江云珊道:“如今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便放你一马。望你往后好好改过,莫要辱了江家的名声。”

廖鸿先知道宫里头发生的那件事,知晓他为何说‘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可江云珊不知道。

眼看着楼卿言自始至终都在关切地看着江云昭,不关心自己半分,她的已经坠到了无尽深渊。再听了楚明彦的这番话,她心中怨恨更深,望着江云昭的眼神更带了几分狠戾。

江云昭看到了,正要开口,廖鸿先已经侧跨半步挡在了二人中央,指了江云昭对楚明彦道:“你今日要招待宾客脱不开身,不如就帮我看着她点,莫要让人欺负了去。我把那人送回江家。”

说是送,其实是怕江云珊再惹事,亲自‘押’过去。

楚明彦知晓这样最好,便颔首应了。

谁知楼卿言此时站了出来,说道:“由我去罢。我与江家更熟悉些,这事让我来告知侯爷和夫人,更为妥当些。”

廖鸿先没想到楼卿言这样温吞的性子竟然也会担起事来。想到江云珊先前看他的眼神,廖鸿先思量了下,真让楼卿言去送,或许可以事半功倍,彻底绝了江云珊的那份心思,便道:“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楼卿言笑道:“我家与江家是世交,我与昭妹妹自小认识,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廖鸿先到底没忍住,说道:“别开口闭口都是妹妹。谁准你这么叫的?”

楼卿言这便皱了眉,“承晔与我自幼相识,我这般叫昭儿,又有何不可?”

廖鸿先似笑非笑道:“真要这么论的话,我倒是与楼二交情匪浅。难不成你看在楼二的面子上,却要叫我一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云昭狠狠地拽了下袖子。当即‘叔叔’二字卡在了喉咙口,没有说出来。

就在一行人准备着将江云珊送走之事时,六公主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董氏。

董氏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找来,不等六公主开口,便当先说道:“我知道六公主心中所想。我也可以达成六公主的心愿。只是,公主作为回报,也必须要帮我一个忙。”

陆元婷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虽心下狐疑,却也不由自主问道:“什么忙?”

“公主知道我儿被人弄伤一事吧?”看陆元婷迟疑着点了下头,董氏嘴角翘起一个冷冽的弧度,“他伤得很重。大夫说了,若要我儿痊愈,必须再加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作为药引。那就是…伤他之人身上的嫩肉。”

第53章 安排

因着是楼卿言一路‘护送’,江云珊走得算是颇为心甘情愿,江云昭她们并未费太多唇舌。临行前,江云珊也只提了一个请求,想要同潘姑娘说一声。

因着她是潘姑娘带进楚家的,众人就也没在这一点上为难她,当即同意了。只是廖鸿先远远地看着潘姑娘时,眼神颇为不善。

江云昭问他为何如此,廖鸿先难得地并未详述,仅仅说道:“二皇子和元睿关系并不太好。”

而二皇子,是潘姑娘的表哥。

江云昭明白了四五分,却知晓这不是自己能够多管的,就也不再多问。

江云珊走后,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辰。

直到此时,江云昭方才再次见到了江云琼。后者已经找到了话语投契的女孩,正与她们边低声说笑着边向设宴之处行来,神色间颇为亲近。

自那日晚上投缳被救后,江云琼一直郁郁寡欢。就算是与老夫人亲近了许多,神色间还是不时露出几分哀愁。如今日这般真心微笑的模样,江云昭已经许久都未从她面上看到了。

江云昭暗道或许这就是江老夫人要她前来的目的。又看了她的笑颜片刻,见楚月琳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就举步朝座位行去。

柳树下的石桌前坐着两位夫人,正品茗闲聊。江云昭路过二人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她们口中听到了类似“江家大姑娘”“品貌尚可”这样的字眼。愣了一瞬后,不由停下了步子。

她走的那条路正好在二人背后,且她们只盯着江云琼细看,并未留意到江云昭,依然自顾自低声说着话。

右边那个衣着朴素皱纹明显的妇人,声量明显比她身侧的朱夫人要大上许多,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她所说之语依然清晰可辨:“我瞧着不错。虽说是庶出,却是出自侯府。做填房的话,倒也够了。”

虽说今日参加赏花宴的几乎都是勋贵之家,却也有并未受邀、跟着相熟之人一同前来的。江云珊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如今这说话的妇人江云昭不识得。但是她身边的朱夫人,江云昭倒是知道。如今二人对着江云琼品头论足,江云昭将前后事情细想了一遍,一个念头渐渐冒了出来。

——看那妇人言语间表露的态度,倒是有几分相看之意。

江老夫人让江云琼来赏花宴,其目的,难道与江云琼的亲事有关?

若是借着赏花宴的名义来做此事,不仅能够让男方女眷见到江云琼,还不至于打草惊蛇让二房之人知晓,倒是个两全之策…

将事情前后在心中过了一遍,江云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虽说江老夫人这样的安排算得上合情合理,只是她这般防人一样瞒着秦氏的做法,让江云昭心里到底不太舒坦。

她又回望了江云琼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加快步子走向楚月琳那边。

这次的午宴很是丰盛。但最让江云昭欣喜的,并非美味的食物,而是楚夫人的安排——她特意让江云昭与楚家姐妹挨着,在江云昭的位置上,恰好看不到董氏那边,而董氏,自然也望不到她们这里。

发现这一点后,江云昭的心情颇为不错。只是先前朱夫人身边的那名说话妇人离她不算太远,与楚家姐妹说话之时,江云昭不可避免地会经常看到她。见她依然锲而不舍地经常去瞧江云琼,江云昭的心中便颇有感慨。

楚月琳挨着她坐,发现了她偶尔一两次的情绪波动,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出来,也好解决。”

楚月华闻言,就也看了过来。

家中之事,怎好与人详说?况且,此事有关江云琼的私隐,更是无法向人讲述。江云昭便说了些旁的理由,倒也晃了过去。

用完餐后,趁着丫鬟往桌上摆点心的空档,江云昭好似随意地指了那妇人,问楚月华道:“楚姐姐可知那是谁?看着不像是国公府请来的客人。”

楚月华只看了一眼便知晓她说的是谁,边轻轻搅着甜羹边道:“听说是朱夫人娘家的一位近邻,旁的我也不甚知晓了。”

她将汤匙搁下后,忽地想起一事,又说道:“好似朱夫人娘家与林家相隔不远,那位‘近邻’,或许江老夫人也是认得的。”

江老夫人娘家姓林。楚月华如此说,江云昭便知晓,事情定然是江老夫人刻意安排的了。只是看江云琼的模样,应当还未听闻此事。虽说那户人家的境况看上去不像是日子富足的,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只要他们家人不算出格,再怎样,人品也是好过马家的嫡长孙。

细细思量后,一时间,江云昭倒是不知该为江云琼开心,亦或是替她担忧了。后想着江云琼的事情她也没有插手的立场,感叹过后,只得作罢,装作不知。

楼卿言赶在宴席中间的时候回来了,却不方便到女眷中来,只在远处朝江云昭遥遥地笑了下。待到江云昭笑着颔首示意,他这便转身而走,往男宾那边去了。

孩童的身体禁不得累。午宴过后,江云昭就有些困倦。

此时女眷们有的依然去赏花,有的与相熟之人闲聊,还有一些亦是精神不济,想要小憩片刻。楚夫人就将需要午休的都安排在了客房。

她特意为江云昭准备了最靠里的那间精巧的小居室。最为清净,无人打扰。

这时跟着江云昭来国公府的蔻丹便也过来,伺候江云昭午歇。因着天气炎热,她就执了团扇,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不住给江云昭摇扇。

凉气袭来。没多久,江云昭渐渐睡去。

到底不是自己的床,睡不习惯。没过多久,江云昭慢慢醒来。蔻丹晃了晃有些酸软的双手,准备伺候她穿衣起身。哪知刚刚走到外间,蔻丹就发现了异状,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轻叫,愣在了那里。

江云昭忙在里间扬声问她:“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蔻丹急匆匆跑了过来,短短时间内,额上已经急出一层薄汗,“廖世子送您的那件外裳,不见了!”

“不见了?”江云昭喃喃重复了声,问道:“先前你不是搭在外间的椅子上了?”

“是的。可是刚刚去看,已经不见了!”蔻丹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明粹坊的东西,金贵得很。廖世子若是知道了,岂不要生姑娘的气?他买的这些都是最顶级的,想要寻个差不多的来顶替,都是难上加难!”

“可你刚才不是一直未睡吗?当时有没有人进来过?”

她这样一问,蔻丹也冷静了稍许,而后又摇了摇头,自责地道:“奴婢看着这儿在最里面,不会有人来,又瞧天气炎热,就将外间的屋门一直敞着,未曾合上。刚刚奴婢在打扇,一直在里间未曾出去。若是有心人悄悄去到外间,奴婢怕是也察觉不到。”

江云昭有些疑惑。

应当不是国公府的仆从做的。楚夫人治下极严,今日若有人胆敢做出这种事情,除非是不想再在国公府做事了。

可是旁的宾客又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大家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会那么小家子气,偷了旁人的东西过去?

蔻丹听了江云昭的疑惑后,深深叹了口气,“只能说姑娘这身装扮太过出挑了,竟是让人起了贪念。在奴婢看来,有可能是丫鬟做的,也有可能是客人做的。谁知道呢。”

“可是,此人为什么要偷呢?”江云昭奇道。

她的这件外裳,与其他几件一样,都是廖鸿先特意挑选的。无论是样式亦或是绣纹,均是独此一份,京城之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衣裳不像首饰。首饰还能熔了再造,看不出本来样子,可衣裳不行。偷一件旁人穿过的衣裳去,特别是像江云昭丢的这种很是特别的,无论是穿了或是当了,恐怕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十分不划算。

对方拿了它,能做甚么?

幸好此时已是午后,天气炎热,用不着穿外裳。如今东西丢了,江云昭觉得对不住廖鸿先的那番苦心。起身之后,她暗暗思量着该怎么和他开这个口好,索性顺着路无意识地朝前行去,权当散步了。

不知不觉,竟是行到了先前和楚月琳走过的那条路。再往前不远,就是遇到六公主的那个有莲花池的院子。

江云昭想再去看看,只是还未走近,就听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丫鬟叫着跑了出来,在门口不住嘶喊:“溺水了!有人溺水了!快来人啊!”

江云昭听闻,忙带了蔻丹急急向前行去。

走到离院子两三丈远的时候,有人从另一个方向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都是急匆匆的一副模样。对方那般悠闲的姿态,倒不像是来救人的,更像是来看戏的。

江云昭略有反感,不由就朝那边看了一眼。瞧清对方是谁后,她浅淡笑笑,暗道若是此人,那么这般行径倒也不奇怪了。

她本欲收回目光。谁料对方看到她后,先是一愣,继而就是震惊无比地瞪大了双眼。

江云昭不欲理睬她,准备转身进院。可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温柔娴雅的六公主高声唤了江云昭一声后,朝院里望了一眼,又转回视线,一脸错愕地看着江云昭,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4章 怒

陆元婷素来只摆出那轻柔淡雅的模样,如今这般失态,倒是没有见过。

江云昭心中疑惑,却懒得与她过多纠缠,不过轻轻扫了一眼她那边,也不答话,径直行进了院子。

她这样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元婷。

先前因着心中的惊诧,陆元婷已经失了镇定。如今再被心中的怒气一激,顿时忍耐不住,急急上前就要追过去。可是看到前方池边奔走的众人之后,她脚步顿了下,再也迈不出去。

江云昭走到池边,见前面围着的人太多,她一时插不进去,便问立在旁边的一个神色焦急的丫鬟道:“怎么了?现今如何了?”

“不知道。发现得有些晚,也不知还救得活吗。”那丫鬟快速说了几句话,转过头来。瞧见江云昭后,她先是愣了下,继而愕然,唤道:“江姑娘?”

她这声喊音量不算小,被前面的人都听了去。众人竟是齐齐回过头来,望向江云昭。不知因何缘故,大家的目光都惊疑不定。

江云昭暗暗吃惊,正要开口询问,就见靠里站着的一位夫人指了池子方向,问道:“那个姑娘穿着你的衣裳。可是你的友人?”

江云昭身量小,虽然她们让开了一条细细的路让她往那边看,但因视线被挡住,她并未望见那位夫人所指之处。

不过,比她大几岁的蔻丹却是瞧见了,脸色骤变,与江云昭说道:“姑娘,那不就是您丢了的外裳吗?”

因为江云昭今日的打扮十分出挑,众人都留了心多看了许久,故而印象深刻,也就能一眼便认了出来。先前只道是江云昭是借了那女孩儿穿的,还没多想。如今听说那是江云昭遗失之物,再去看落水之人,眼神便明显不一样了。

江云昭没留意这些。她顺着那条细路往前行,这才看清了那位落水少女。

少女年岁不大,比江云昭略年长,此刻已然晕厥,正静静在地上,双眼紧闭口唇发白。有七八个丫鬟仆妇正跪在她的身周,不住地给她按胸口,还不时地扶起她来,给她拍背。

她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粉紫色外裳,正是江云昭丢失不见的那件。

此刻人命关天,江云昭暂时放下了衣裳之事,再次问道:“她如何了?”

前面的人也是深深叹了口气,都说道:“时间颇久了,看她造化吧。”又有人想起先前蔻丹所言,不住问江云昭:“那东西真是你丢的?该不会是她偷了吧?”

人已落水,生死未卜,且这事还没个定论。此时此刻,江云昭又能如何回答?

不过是模棱两可的几句给敷衍过去罢了。

仔细看那落水女孩儿,江云昭竟是认出对方来。

这是与朱夫人说话的那名妇人的女儿。许是江云昭的装扮太过出众了,午宴时有好些位夫人和姑娘当众赞赏起来,就连午宴开始后,也不时有人议论。那女孩儿望向江云昭时,眼中总带着热切的艳羡。江云昭朝妇人那边看时,有察觉到了她望过来时的目光,只是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江云昭仔细想想,女孩儿午休时被安排在离她那处不远的地方,不过隔了两三间屋子。若对方真想过来‘拿’那件衣裳,倒是颇为容易。

“太好了!醒了!醒了!”

一阵欣喜的惊呼传来,大家朝那边一看,女孩儿已经咳出了一大滩水后悠悠转醒,便都齐齐松了口气。

有好事者怂恿江云昭去问一问那衣裳的来历。江云昭看了眼神色憔悴的溺水少女,不欲此时逼问。见楚府的人已经替她将衣裳收起来了,就也没理会说话的好事之人,唤了蔻丹之后往回折转。

蔻丹顾不上礼法,紧紧握了下江云昭的手,感受着她传过来的体温,心有余悸地道:“她穿着姑娘的衣裳这样躺着,乍看之下,倒有些像是姑娘溺水晕了过去,可吓死我了。”

那女孩儿身量与江云昭相仿,只比江云昭高一些胖一点。这样想来,倒是真的有点像。

江云昭听闻后,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陆元婷那吃惊的模样。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究,已转瞬即逝。

这时,楚夫人和楚月华匆匆赶到。

江云昭生怕她们听了旁人七嘴八舌的叙说更加疑惑,就与楚月华简短说了下那件外裳的事情。待到楚月华颔首示意已经明白,她这便朝院外继续前行。经过陆元婷的时候,她脚步丝毫都未停顿,甚至连一眼都没往那边看。

陆元婷看着江云昭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在嘲讽自己,顿时恨极。待到去了僻静处,她扬起手来就朝身边之人扇了一掌,恨道:“连人都能认错,要你何用!”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噗通跪了下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陆元婷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说道:“你坏了我的大事,往后,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走。

小宫女再也忍受不住,大喊一声“公主我知错了”,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她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