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大家就都没太当回事。

楚夫人身边的嬷嬷还笑着说道:“廖世子看起来心中不装事,其实是个知道疼人的。看您对妹妹这么好,就知道将来对媳妇儿也差不了。”

往日里‘妹妹妹妹’地叫惯了,廖鸿先以前还不觉得,今日经了这些事后,他再听到这个称呼,竟是感到异常的刺耳——大家分明已经习惯了他与她的‘兄妹关系’,完全没考虑过其他可能。

他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心里有些烦躁,不悦道:“什么妹妹?!”

他一句‘妹妹’喊了好些年,何时似这般抵触过?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端王孙此刻嚷嚷道:“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瞧着你俩不太对劲,可是吵架了?”

廖鸿先斜睨着他,手指一抖,一颗葡萄就进了端王孙的口。端王孙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那葡萄便靠着冲力到了他的喉咙口,被他囫囵吞进去了。

江云昭明白端王孙是说摘完葡萄后,她和廖鸿先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

她也不知道廖鸿先为何会突然反感这个称呼。但看他的表现,又不是恼了她。

因着廖鸿先最讨厌旁人在他面前提‘亲事’的事情,她便未将方才两人所言说出来,只是说道:“我觉得他摘的葡萄不够熟,说了他几句,他不太开心。”

两个人虽然感情极好,却因脾性不同,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执起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楚夫人点点头,朝端王孙示意了下,大家就也不再提起这个话茬。

廖鸿先看着江云昭那理所当然‘维护哥哥’的模样,心里只剩下无奈苦笑了。

楚夫人以为廖鸿先心情不佳是因了担忧宫中之事,便道:“听说皇上近日来身子不适。如今可曾好些了?”

廖鸿先动作滞了下,神色清淡地说道:“好些了。不过药的剂量又加重了些。”

那么说,就是病情实际上也有些加重了。

楚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再不提此事,又说起了旁的。

待到大家玩够了临近离开之前,廖鸿先状似随意地说道:“我送小丫头回去吧。”

他口中的‘小丫头’,自然指的是江云昭。

楚夫人想到他那样也是顺路,就笑着答应下来。

反倒是楚明彦不甚同意。

他说道:“如今大家都已长大,鸿先这般到底不合情理。倒不如派了稳妥的婆子跟车过去,将昭儿送到侯府再返家。”

楚夫人有一瞬间的犹豫。

楚月琳在旁边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吧。廖大人不是刚好要回宫去么?他功夫那么好,顺路给昭儿当个护卫还是很好的。”

一言既出,她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对廖鸿先抱歉地笑了笑,讪讪地道:“廖大人神功盖世英勇无匹,我方才说‘护卫’不过一时口快,您别放在心上。”

廖鸿先倒是觉得她那句‘给昭儿当护卫’相当顺耳,于是十分大人有大量地点了点头,轻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什么。”

这就是应下了她这句话了。

楚月琳细观他神色,发现他真的是没有恼怒,这才松了口气。

江云昭有些看不过去,轻声说道:“你就那么怕他?”

“跟你说,没几个不怕他的。就先前那吴倩然,看着胆子大,也有些顶不住他的火气,不过是在硬撑着。还有端王孙他们,敢和他对着干吗?你是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那股子气势没多少人能扛得住!你别笑。也就你不当回事罢了。嗯,他那叫什么来着?”楚月琳思量片刻,忽地拍掌,“…叫威仪天成!”

江云昭看着她笃定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

楚月琳忍不住嘀咕道:“往后你见识到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么多的贵女搏命似得想要嫁给他,为此常常明争暗斗,你以为是闲着没事闹着玩的?我这不常在京城的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晓得。”

“我知道他极受欢迎,却没觉得有多少的明争暗斗。”江云昭笑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与他如此熟悉,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可我怎么没感觉到有那么多的异常?”

楚月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道:“那不一样。她们是想嫁给他,又不是想当那劳什子的妹妹。就算再嫉妒你再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和你弄得太僵。”

江云昭转念一想,后来六公主她们不再处处针对她,或许就是因了这个道理。再一思量,六公主陆元婷特意提点吴倩然用那个法子来对付她,是不是就是希望她能揭穿吴倩然,想借了她的手来除掉一个对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只来得及闪现了一瞬,她就被楚月琳拖着去挑葡萄了。

先前她们自己摘的,已经摆上桌吃了。这些是楚夫人命庄子上的人又摘的,每人两筐,带回自家去吃。

廖鸿先选好两筐后却只留了一筐,另一筐则让人装上了江云昭的马车。

“我那儿人少,吃不了多少。这些就给伯父伯母带去吧。”他如是说道,又吩咐人将他的那一筐送去他的宅子。

江云昭本欲拒绝,谁料他突然挑眉看过来,唇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很认真,有着某种期盼肯定的光彩。

江云昭暗暗叹了口气,顿时不忍心拒绝了。于是谢过他,承了他的好意。

廖鸿先的笑容就深了些许。

因着今日廖鸿先的那些举动,江云昭本以为他在路上还会问许多问题。谁知他只是驱着马跟在她的马车边,并未多言。

江云昭心下释然的同时,不免想到先前两人谈论‘亲事’的事情。虽然疑惑,虽然知道她若逼问不停、廖鸿先或许会告诉她事情答案,可她到底不是强人所难人的性子。仔细思量过后,就也放弃了想要答案的念头。

只是想到廖鸿先成家后,他们都要顾及着各自的生活,应当无法维持现在这般随意的关系了,江云昭不禁有些感慨,也有些惋惜。

思量许久,这件事好似都没有妥善解决的法子,她便只得作罢。

到了侯府门前,在江云昭下车与廖鸿先道别之时,廖鸿先突地探身上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江云昭听清后,不由怔了下。待她反应过来,廖鸿先已经回身上了马,拍马而去。

江云昭边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边往里行去。进到大门后,她因着心中有事,只坐了轿子慢慢往前行,并未留意其他。

直到进了垂花门后,她才发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忙掀了车帘,扫了眼周围正在低头匆匆行走的丫鬟,问正抬轿子的婆子:“今日出了什么事?为何府里的气氛这般紧张?”

前头挨得最近的那个婆子正斟酌着措辞,后面一个婆子已然说道:“姑娘今日出去了不曾知晓。咱们府里啊,可是出了大事了!”

“出事了?”江云昭震惊不已。她这才离家不过几个时辰。那么短的时间,会有什么变故?于是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前头的婆子回头瞪了后面那位一眼,恭顺地说道:“二老爷三老爷他们跑到宁园门口,嚷嚷着说要分家。”

第72章 “意见一致”

这日一大早,秦氏听闻了李妈妈的话后,震惊不已。

秦家家教甚严,所结交的人家,尽皆知礼懂礼。秦氏自小到大所见女子,无论性情如何,都是安分守己之人,哪一个会做出太过逾矩的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般丑事竟然会出现在她的周围,而且,就是在这宁阳侯府里!

江兴源听她说起带走张大夫一事,顺口问起了缘由。秦氏就将李妈妈先前所禀之事讲了出来。

江兴源原本正急慌慌地束着腰带,听闻之后,他手中一停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道:“你刚刚说的谁?三丫头?怎么可能!”

看到秦氏轻轻点了下头,他心知自己方才定然没有听错。胡乱将腰带扎好,他大跨着步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问道:“昨儿闹出那么大动静,那…那个现如今已经掉下来了?”

“嗯。”秦氏微微躬身,给他整好腰带,“因她身子发虚,这次又被她哥哥毒打经历了重创,想要保住,极其困难。但若是流掉,怕是要丢了半条性命去,且往后许是再也无法生育。张大夫将此中关窍讲与她母亲听,征询意见。后见她母亲坚持如此,大夫就只保了她。”

江兴源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在屋中呆立片刻,忽地转身,抓起椅子上搭着的罩衫就往外走去。

秦氏紧追两步出了门,说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吃些吧。”

江兴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了。等下再说!”

秦氏忙唤来红锦,让她去追江兴源,叮嘱道:“你与侯爷说,那件事他派人暗中好好查查,将来龙去脉摸清楚了再作打算,切莫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红锦应了一声后,顾不得礼仪,拎着裙摆小跑着追了过去。

秦氏听着江云昭那边起身了,就让李妈妈过去伺候。又唤来郑妈妈,问道:“门房中可有信得过之人?”

郑妈妈说道:“刘家的二小子在那边做事,是个嘴严可靠的。”

她说的刘家,是双胞胎的乳母之一刘婶的家。

几年来刘婶做事一直细心周到,且忠心耿耿从未出过差错。听闻是她家的儿子,秦氏也放心了不少,就将李妈妈所禀之事告知郑妈妈,又道:“你拿几两银子给刘家二小子,让他买些好菜去找马家那个车夫吃几斤酒,务必问出些话来!”

郑妈妈听闻那事,亦是惊愕至极。她缓过神来后,将此事认真应下,低声问道:“夫人,要不要让人将三姑娘送去外头的庄子上养养身子?”

江家还有好几位姑娘没有出阁。若是因了她一个行为不端而坏了府里的名声,那可麻烦大了。

秦氏颔首道:“此事定然要做,只是需得把其中的由头弄明白了些。不然事情还没办妥当,那边的人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将事情闹大,整个侯府的脸面怕是都要没了!”

郑妈妈忙道:“我这就去让那小子去做事。”

“让他机灵点,尽快办好。侯爷那边就算查清,也得几日后了。送走一事却是拖不得。务必要在晌午前就问出话来,也好在日落前就跟静园的人摊开来说,做个了断!”

刘小二是刘家的次子。

刘婶在侯府待了一年多后,觉得主家宽厚大方,就有意让自家的孩子也来府里做活。

郑妈妈听闻此事后,就让她将几个孩子都带了来,最后相中了机灵的老二。

因着年龄比较合适,郑妈妈本想让刘小二跟着江承晔当小厮,往后也好有个好的出路。可惜江承晔不喜太多人跟着,就没留他。但他跟着江兴源又不太合适。郑妈妈就有意将刘小二安排去其他院子伺候主子。

谁知刘小二不肯。

“主子没相中咱,那是咱没福气。可也不能因了这个就去伺候旁的人。妈妈您看有没有外头能做的活儿,咱也能做。”他这话说得恳切,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愿。

做主子的小厮和在外院做杂活,前者远比后者要体面得多。刘小二因着不能在大房伺候,宁愿放弃体面的差事,也不肯去伺候别人。单单这份心,就让郑妈妈感慨万分。

她思量颇久,又和吴管事商量了下,特意选了门房上的活计给他做。一来刘小二能说会道,在门房上吃得开。二来,门房上的差事能经常在主子面前露脸,也能多点机会得了主子青睐。

刘小二倒也不负众望。短短几年下来,就在那边混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俨然是门房里的一个小头目了。吴管事看他做得好,还有意推荐他年后去铺子上学习学习。

如今秦氏提起这个差事,郑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马家的车夫送了江云珊回来后,原本是该回马家的。只是他刚好有个远亲家在京城近郊,且刚好要办喜事,他就留了下来,准备参加过宴席后再回马家。

因为他三番四次求见二房的人,因此秦氏就也知道他尚在京中未曾离去。

郑妈妈片刻也不敢耽搁。她向刘婶打听过,知道今日刚好刘小二当值,就赶紧去了前面寻他。

江云珊闹出的这些事情,不是姑娘家能够听得的。虽说江云昭早慧,但秦氏并未在她面前提及。

听说楚月琳邀请江云昭今日去国公府玩,秦氏反倒松了口气,索性顺水推舟让江云昭赶紧出了门。

江云昭刚走没多久,连氏就在宁园外求见秦氏,说是江三老爷的事情有转机,恳请侯爷和夫人帮忙。

江兴源出门尚未归家,秦氏另有江云珊一事要处理,不想理会三房那一茬。谁知连氏平素冷淡傲气,偏偏这次着了魔一般,又哭又叫又闹,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是江三老爷的案子在前一日已经有了论断,帮人销赃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这般不依不挠,甚至还拿平园失火之事来助威,非但无法让人心生同情,反而更为反感。

秦氏被她吵得头疼,就让婆子将连氏赶走。

后来婆子们过来回禀,说是听着三夫人的意思,好似京兆尹已经寻到了大部分的失主。他们要求三老爷加倍赔偿他们钱物,那样才肯同意减轻三老爷的刑罚。三夫人许是因了这个来求夫人的。

三房的所作所为早已让秦氏寒了心,且她此刻心中有事,哪有心思理会这个?不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就也作罢。

刘小二动作倒是快。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将消息递了过来。只是这个消息,再一次让秦氏大为震惊。

——江云珊在回来之前,竟然不是住在马家,而是住在与马家临近的一个独立的宅院之中!

大户人家的女儿,谁会没事住到外面?

秦氏将这些事细细琢磨了下,越想越心惊。当即决定,晚一些的时候就与二房人摊牌。

谁知她还没有行动,二夫人马氏和三夫人连氏就相继跑到了宁园外头,齐齐嚷嚷开了。

吵闹声远远传了过来。秦氏听得心烦,让红锦出去看了一圈。没多久红锦就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气得狠了。

郑妈妈便道:“怎么了这是?”

“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红锦红着眼说道:“二夫人说夫人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没天理。三夫人说夫人不顾家人的性命没了人性。两人刚开始不过一唱一和地一起叫骂,到后来,竟然提到了分家!”

“分家?”郑妈妈气道:“她们镇日里净不想些好事,一个个地心里揣着龌龊的心思,还要硬装善人。如今坏事做尽却要反咬一口?没这样的道理!”她走到窗边,仔细听了会儿,怒气更盛,“说是分家,还不是想借了‘分家’的由头威胁老爷夫人退让?想要银子?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秦氏轻轻放下茶盏,平静问道:“她们当真说要分家?”

红锦重重点头,“是。奴婢听得一清二楚。”

秦氏又去看郑妈妈。

郑妈妈余怒未消,“可不是,我也听得分明,就是这么说的。真是没有道理!”

三夫人就也罢了。今日她在宁园外哭闹一个多时辰,夫人都没理会她。此刻挑起事头,还算是有了个由头。

那二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的事情还没跟她捅开来说!

听了两人肯定的答案,秦氏就淡淡笑了。

“这几年我经常想起这事儿,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倒好,竟是有了个好的契机了。”

江云昭听说这事后,心中有喜有忧,催着抬轿婆子赶紧往里走。

在她看来,二房三房几年前做的那件事,已经将大房和他们之间的亲情消耗殆尽。如今的侯府,不过是因了老夫人的坚持,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能够顺利地分家,自然是好事。

但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颇为蹊跷。况且如果老夫人为了四叔而不肯答应,到底有些棘手。

她正这样想着,轿子突然一停。

外头的婆子们恭敬说道:“奴婢见过四夫人。”

听到是四婶方氏,江云昭就准备下轿看看。

谁知她的手刚触到帘子,还未掀开,就听方氏急急说道:“你们刚刚可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四老爷?”

第73章 喝止

“四老爷?奴婢们未曾见到。”

“没从这边走?那去了哪里!”

方氏急急地往前行去,走了没两步,江云昭掀起轿帘行了出来,“四婶,四叔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您别急,慢慢说。”

方氏原本急昏了头,又不敢和老夫人去讲。眼见江云昭从容淡定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好言安慰,她心下稍安,舒缓了一口气。但是那事她到底有些不好开口。把江云昭拉至路旁,方才说道:“今日放榜,老爷他…他许是没考好…自看榜后归家,就一直不太对劲。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只发呆。刚刚我去给悦姐儿选件衣裳的功夫,老爷就不见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听人说是往这处走了,我便来寻一寻。”

不过是看不到人了而已,却担忧至此。想来,江四老爷当时在清园时脸色极为难看,考得确实不尽人意。

“您别急。”江云昭安抚道:“四叔不过是出院子散散心罢了,等下或许就也回去了。我和母亲说一声,等下多派几个人去寻,不多时就也能够找到。”

方氏先前也曾想过去寻秦氏,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说了宁园门口发生之事。

思及此,她又担心起大房来,拍了拍江云昭的手,说道:“我这儿不碍事。你快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江云昭方才听闻了两位婶婶的所作所为后,本也担忧母亲。如今看方氏忧心江四老爷的同时,还在担心着母亲那边,便知宁园的状况不太好。安慰了方氏几句后,匆匆忙忙地往里面赶去。

江兴源一早就出了门,处理那两件事情。待到都吩咐下去后,他又去了京兆府一趟。细细问过江三老爷的状况后,他并未过去探望,而是信步在街上走着,权当散心。

直到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他这才想起来今儿是放榜的日子。

江四老爷江兴志一直窝在清园闷头读书,虽说从来万事不管,却也并未惊扰旁人。读书科考,都是自己细细安排好,根本不用旁人操心。

江兴源原本与江二老爷感情最好,毕竟是同母兄弟,且一同长大。只是这些年来,二房三房的所作所为让他伤透了心,他渐渐与两个弟弟形同陌路。有时候想到家中诸人,反倒心中会对江四老爷生出些欣慰之感来。

想到寿宴上诸位宾客谈及江四老爷时不住赞叹的语气,本在往家走的江兴源脚步一顿,四顾看了下,转身朝着放榜之处行去。

他在榜单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无误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里。

行至家中,他进了大门,刚刚转到影壁后,就见一人目光呆滞地坐在路边,正盯着脚旁的一个蚂蚁洞看得出神,瞧上去很是失魂落魄。

正是侯府的江四老爷江兴志。

江兴源知他没有考上,就也不提放榜一事,只是说道:“地上寒凉,坐在那儿对身子不好。赶紧起来吧。”

因着今日江云珊和江兴岩的事情,江兴源的心情一直很是恶劣。虽然不想迁怒江兴志,但在这样的心境下,到底说不出语气和缓的话来。这些关心的语句一离口,不由自主就带了些许僵硬的味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兴志今日兴冲冲而去,垂头丧气而归,一路上又听了不少奚落之语,本就愤怒至极。不过他没有理由反驳那些人,只得硬生生将火气强压了下去。如今听到江兴源这两句,他只觉得人人都在与他作对、人人都在嘲笑他,登时怒极,跳将起来,说道:“我不过是在这里歇息片刻,竟然也碍了大哥的事了?”

江兴源皱了眉。明知此刻和一个失意之人多说无益,但是他今日心气难平,不由说道:“不过是没有考中罢了,往后再考就是。再说,就算不考科举,还有诸多旁的路子可以走,又何至于这般垂头丧气!”

江兴志平日自视甚高。三年前那次科举失利,他觉得不过是一时失手,稍稍伤心了下,便重整旗鼓继续奋斗。

三年之后,他本以为考中是十拿九稳之事,哪料到会出这等变故?看榜时被同窗明里暗里奚落后,心情早已跌至谷底。最是听不得那‘没有考中、走旁的路子’之类的言论。

此刻闻言,他当即大怒,嘶吼道:“旁人讥我笑我就也罢了,如今大哥你也这样待我。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日后还会次次考不上,必然要做旁的打算了吗?”

他双目圆睁气急败坏,再也没了平日里温文书生的模样。

江兴源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本就在气头上。先前不过是强压了怒意好生关切了他几句,谁知竟是这个结果。

如今看到江兴志这样,他的怒气就也升了上来,正欲训斥几句,旁边一人急急走了过来,拉住暴躁的江兴志,好生对江兴源歉然说道:“老爷他今日心情不好,还望大哥莫见怪。”

江兴志拼命挥着衣袖想要甩开方氏的手,方氏却死命抓住他的手臂不撒手。江兴志气极,想要朝她发怒,方氏忽地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望见妻子期盼的目光,江兴志的动作就停在了原处,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江兴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深深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宁园外,江二夫人马氏和将三夫人连氏正一唱一和叫得起劲,突然,身后传来重重一声怒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堂堂侯府里的夫人,竟然如市井无赖一般高声叫嚷,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