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老爷三十四岁,任正四品的京兆少尹,进士出身,年轻有为。夫人黄氏,也是个玲珑心肝人儿,这两口子最得长亭长公主的疼爱。

大爷姜展举二十三岁,是恒昌侯世子,在大理寺任六品寺丞,娶妻韩氏。他们有二子一女,长子姜得宇四岁,次子姜得文一岁,女儿姜和三岁。

好像还有个二爷,是二老爷的嫡长子,一生下来就死了。

三爷姜展唯读了几年国子监,前两年跟都察院给事中舒大人的嫡孙女定了亲。他沉默寡言,表现平庸,也没考秀才举人,上年才由姜侯爷帮着谋了个钦天监主薄的八品小官。官虽小,凭着长公主的势,也能一生富贵了。可老驸马出了这事,家人舍不得让没定亲的嫡子冲喜,却让他这个庶子退亲冲喜。他生气又不敢反抗,新娘子还闹自杀,他更加没脸,婚后第二天便负气出府住去了朋友家。

长公主及侯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气急败坏,更是把陆漫恨毒了。

四爷姜展昆和五爷姜展玉在国子监读书。据说五爷像生母林氏,极聪慧,课业也极好,将会是他们府的第二个进士。第一个是姜三老爷,他二十一岁中了进士,是长亭长公主的骄傲。

七爷姜展昆、八爷姜展魁、九爷姜展雁还小,都在府里请先生授课。还有六岁的庶女二姑娘姜玖,嫡女大姑娘姜凌早就嫁人了…

想着把姜展唯气得不归家,让那几位当家人恨毒了自己,陆漫如坐针毡。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将面临什么,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这天早饭后,陆漫看到脖子上的那条紫痕比较淡了,便决定主动去给长公主请罪。

第一次拜见婆家长辈,她又是来冲喜的,不好穿得太素雅。但她犯了大错,也不能打扮得太艳丽。她的衣裳不多,这个天穿的只有五套。

她就穿了件玫瑰红绣宝相花纹对襟褙子,月白色绣梅花百褶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碧玉莲花簪和两朵小珠花,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吊坠。

她亲自对镜化了一个淡妆,又在紫痕上抹了一些白粉。镜中的美人粉面樱唇,美目流盼。

打扮好了,便领着绿绫去长公主住的鹤鸣堂。看到红绫不服气的样子,陆漫说,“你比绿绫厉害些,你看着咱们这个家,我放心。”

红绫方不好言语。

两人沿着甬道向那片屋舍走去。一路花红柳绿,雕栏画栋,奢华之极,似乎连风里都夹杂着甜味。

绿绫在去厨房拿饭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鹤鸣堂的大概方位。

她们走上那片屋舍的主道,穿过一个芍药圃、一个玫瑰园,还有大片绿草坪、竹林,再走过几个院子,便来到一个大院子的后门,这个院子就是鹤鸣堂。

长亭长公主和老驸马几十年来伉俪情深,极是恩爱,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而不像其他公主府那样,驸马另住。驸马想见公主了,还要得到批准。

她们又沿着粉墙往前走,来到垂花门前。绿绫对看门的一个婆子笑道,“这是三奶奶,去拜见长公主。”说完,给婆子递上一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

那个婆子接过荷包,看了一眼陆漫,似笑非笑道,“长公主殿下的心情一直不好,三奶奶可要有眼力价些。”

真是狗眼看人低,一个看门的下等婆子也能对她说这些。

陆漫笑道,“谢谢嬷嬷的提醒。”

这里的景致更要好上许多,玉树琼花,鸟语花香,溪水淙淙。她们沿着游廊穿过两进院子,来到正堂。这一进的院子非常大,里面摆了上百盆的牡丹,争奇斗艳,方香四溢。听说长亭长公主喜欢当媒人,每年办的牡丹宴能凑成好多对小夫妻。只是今年老驸马摔伤,没办成。

两边厢房廊下挂了许多鸟笼,鸟鸣莺啼,一派勃勃生机。

正房是五间房带两间耳房,窗户居然都是玻璃,被雕花木格隔成各种形状的小块,两个专管挑帘的丫头站在上房门前。

绿绫上前笑道,“两位姐姐,三奶奶求见长公主殿下。”

两个丫头愣了一下,一个丫头赶紧挑帘进去禀报。陆漫不同于其他主子,长公主不定见不见。

片刻后那个丫头出来,对陆漫屈膝笑道,“长公主殿下请三奶奶进去呢。”

另一个丫头挑开腥红绣金软帘。

陆漫进了正厅,迎面是一架富贵花开双面绣屏风,地上铺的是大花波斯羊绒毯。屋里的一个丫头迎上来,引着她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向右去东侧间。

东侧间里传来女人们的轻语声,门口的丫头挑开五色珠帘,对里笑道,“三奶奶来了。”

屋里立即静了下来。

陆漫忐忑不安地进了东侧间,晃眼看见一屋子的珠环玉绕,窗下紫檀木罗汉床上坐着一个面如银盆,华服裹身的老妇,她的怀里坐着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老妇就是长亭长公主,两个孩子是大爷姜展举的儿子姜得宇,女儿姜和。两旁坐着大夫人洪氏,二夫人林氏,三夫人黄氏,以及大奶奶韩氏,还有一群婆子丫头及两个拿拂尘的太监站在后面。

陆漫低头敛目,走到罗汉床前,一个丫头把蒲团摆在长公主脚下。陆漫跪下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说道,“孙媳拜见长公主殿下。孙媳能嫁入这样好的人家,有这么好的长辈,三爷亦是人中龙凤,这是孙媳前世修来的福份。能给祖父冲喜,更是孙媳的造化。可孙媳却鬼迷心窍,做出那糊涂事来,让长公主殿下和三爷蒙羞了。孙媳这些天都在自我反省,越想越觉自己罪孽深重,恨不能以死谢罪。但是,孙媳是来为祖父冲喜的,亦不能再给长公主殿下和三爷惹祸,只有继续苟活于世,以期祖父能贵体康复,长命百岁…求长公主殿下看在孙媳自幼无娘教导,看在孙媳已经知错的份上,原谅孙媳的罪过。”

说完,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认罪态度极其诚恳。

第十一章 动了

长亭长公主保养得非常好,白嫩富态,目光和善。可一看陆漫,眼里的火苗立即蹿了起来,她瞪了陆漫片刻,端起几上的一杯茶水泼向她。茶水微烫,虽然不能烫伤人,也烫红了陆漫的前额和脸颊。她的头上和脸上挂着茶叶和水渍,水滴还顺着下巴往下流,十分狼狈。

长公主厉声骂道,“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一个小官之女,罪臣之后,嫁给本宫的孙子怎么就委屈你了,还敢寻死上吊!害得展唯到现在不愿意回府,害得本宫无脸见人。你自知罪孽深重,凭什么求本宫原谅…哎哟,我可怜的展唯,娶了这下作不要脸的贱人,反倒被嫌弃…”

长公主气着了,大夫人和三夫人赶紧出声相劝,而二夫人则白着脸紧抿双唇,不敢多一句嘴。

姜展唯受了委屈负气不回家,舒御史还跑去金殿告御状,说长亭长公主母子言而无信,迫害庶子,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长公主虽然没明说,也把她怨上了。觉得是她不愿意让姜展玉娶陆漫,才造成了这种尴尬局面。

二夫人心里十分委屈,老四也是十五岁,也没定亲,为何让她的独子去娶陆家女?说来说去,还是婆婆偏心三房。

三夫人又看了陆漫几眼,说道,“哟,真没想到陆氏的颜色这么好,小嘴也会说。看这样子,不仅不糊涂,还通透得紧嘛,怎么做了那种糊涂事。我们家的三郎俊俏儒雅,出身高贵,你配他不亏,还敢嫌弃。”

陆漫赶紧说道,“夫人折煞我了,三爷出身高贵,人中龙凤,嫁给她,本是我高攀了,哪敢嫌弃。”

大夫人啧啧两声,“倒真是个伶俐人儿,认错认得痛快,话也说得好听。只不知是真的知错了,还是没死成又怕死了,才跑来这里请罪。”

陆漫又赶紧说,“是心里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三夫人知道老驸马还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现在真不能把陆漫怎样。劝道,“既然陆氏口口声声说知道错了,咱们就姑且信她一回。婆婆先将这笔帐记下,若陆氏能把公爹的病冲好,就功过相抵。若公爹的病未好,再行处置…”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跑进来一个丫头,兴奋地向长公主禀报道,“启禀长公主殿下,驸马爷刚刚动了一下眉毛。”

众人都是一惊,长公主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可是当真?”

那个丫头笑道,“是真的,不仅婢子看到了,付御医和王御医也看到了。”

长亭长公主赶紧向外走去,三位夫人也起身跟着,大奶奶韩氏牵着宇哥儿、和姐儿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长公主又停下回头说道,“陆氏,你不起来去服侍驸马爷,还等着本宫请你?”

声音虽然充满威仪,但语气已不像开始那么恶劣了。在她看来,陆氏一来驸马爷就动了眉毛,这陆氏或许真是驸马爷的福星。

陆漫不知道“陆氏”指的是她,还愣愣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婆子赶紧去把她扶起来,低声说道,“三奶奶,长公主殿下叫你呢。”

陆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陆氏”了。她紧走两步,跟在大奶奶韩氏的身后。她们穿过大厅,走过西侧间,来到卧房。

走过一层层帏幔,来到紫檀千工床边,床旁立着几个下人和两个御医,床上躺着一位老者。

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双颊深陷,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长公主过去弯腰拉着老驸马的手,垂泪道,“驸马爷,驸马爷…”

老驸马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长公主回头对站在最后面的陆漫喝道,“真是个棒槌,你就不能靠前些?”

大奶奶韩氏又轻推了一下陆漫。

陆漫赶紧向前走去,来到长公主旁边,低头喊道,“祖父,孙媳陆氏拜见祖父。”此时不好磕头,她就屈膝福了福。

长公主又冲老驸马笑道,“驸马爷,这是陆氏,专门为你冲喜欢娶进来的。”

奇迹又出现了,被长公主握着的老驸马的手指头居然动了一下。

虽然动作极微,但长公主还是感觉到了。她惊喜地看着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指,“动了,动了,驸马爷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众人都看着长公主手里的那只大手,关节粗大,指头很细。陆漫知道,指头细不只是老驸马瘦的关系,还因为肌肉萎缩。

食指居然又轻微动了一下。

众人都高兴地说道,“动了,又动了。”

宇哥儿也糯糯说道,“宇哥儿也看到了,太祖父的手指头动了。”

长公主听了,又把陆漫往前拉了拉。虽然再没看到老驸马动,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和亢奋。

付御医、王御医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给老驸马喂了一碗汤药。虽然老驸马吐大半吞小半,但也喂进去了小半碗。

陆漫松了一口气,这比她想像中好多了,至少能从嘴里进食。这个时代没有塑料管和针管,根本没办法鼻饲。而且,他偶尔还能动一动,若治疗得当,真有可能醒过来。那样,自己活下来的基率就更大了。

看到老驸马细细的手指和已经萎缩了的细胳膊,陆漫说道,“长公主殿下,孙媳斗胆进一言。”

长公主道,“有话就说。”

陆漫又道,“驸马爷一直躺在床上不动,时间久了,肌肉会萎缩,坏死,即使将来醒过来,也不能动了。”

年龄大些的付御医认同地点点头,“是啊,驸马爷的四肢较之前瘦多了。我们天天为他做按摩,但作用不大。”

长公主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陆漫说道,“我知道一套给离魂症病人按摩的特殊手法,天天坚持给祖父做全身按摩,不仅能提高他的身体肌能,不致于肌肉坏死,对唤醒他的意识也有帮助…”看到这些人狐疑的目光,又随口说道,“这是我从我外祖留下的医书里看到的。”

第十二章 医书

话一说完,陆漫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许多医书名称,《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千金经》《针灸图经》《六部医典》《何氏本草经要》《何氏妇济总录》,等等等等,好多本。这些名字,有她前世知道的,但更多的是前世不知道的。

天呐,原主的脑海怎么会有这么多医书记忆?

陆漫心里惊涛骇浪,正想着,又听付御医说道,“什么法子,还请姜三奶奶不吝赐教。”

付御医当初进太医院的时候,何院判还活着,他私下非常佩服和推崇何院判的医术和为人。

陆漫外祖曾经是医术高明的院判,虽然被斩了,也不能抹杀他医术精湛的事实。而且何家是医学世家,前朝就有人在御医院当差。所以,陆漫的话不仅让付御医信服,别人也听进去了。

长公主迫切地说,“展唯媳妇,那你就快来按摩试试。”又让一旁的婆子跟着学。

长公主的称呼一变,其他人看陆漫的目光就变了样。

陆漫点头,上前掀开老驸马的被子,从长往下按摩。

身体、关节、足底,陆漫边按摩边跟婆子讲着按什么穴位,用什么样的力度…

陆漫前世有个好闺蜜是外科医生,她当时就是去找那个好闺蜜被人误杀的。那时外科住着一个植物人,她经常看人给那个植物人做全身按摩。

而且,因为她帮过医院的一个助产士老前辈的一个大忙,那个前辈教了她一套祖传的顺胎位的按摩手法。自此以后,她对各种按摩都非常感兴趣,也学会了多种按摩,包括为植物人按摩的手法。

只是这具身子没有多少力气,全身按摩下来用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她浑身酸软,还出了一身汗。

这还不够,又教一旁的婆子,拉着老驸马作了几十个仰卧起坐。这个动作做起来不太雅观,她一个小媳妇不好意思做,只得让婆子做。

一套动作做完了,看到老驸马的脸有些泛红,眉毛又动了一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陆漫心里知道,刚刚做了一次按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用。这老头的眉毛动,还有之前的手指动,纯粹是巧合。不过,也不排除这世上真有超自然力量,自己身上的某种磁场跟老爷子的磁场契合了也说不定。

陆漫又说道,“开始做的时间比较短,之后逐渐延长时间。最好一次做一个时辰,一天做三次。”

长公主看看付御医,问道,“付御医认为如何?”

付御医眼里有着惊艳,躬身说道,“姜三奶奶这套按摩手法,小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人以为,极是实用。”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又对那个跟着学的婆子说道,“听到了吗?要跟展唯媳妇把按摩学好了。”

那个婆子赶紧屈膝答应。

陆漫又道,“照顾离魂症病人,不止要每天按摩,翻身,温水擦浴,偶尔晒晒太阳,还要经常变换体位。体位有八种…”

她讲了一些现代照顾植物人的方法和食谱,又说,“还有,最好能跟祖父经常交流,讲些他之前喜欢的事情,或者他最刻骨铭心的事,对他清醒也有所帮助…”

陆漫也注意观察了屋中的另几个女人。

长公主若不发火,模样还是很和善,头发已经灰白,但面部挺显年轻,白白嫩嫩,像五十岁左右。她的目光大都放在老驸马身上,又是担心又是疼惜。此时的她不像积威已久的长公主,只是一个关心丈夫的老妻。一个公主能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不难相处。

二夫人长得很美,气质脱尘,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清高傲然的气韵。哪怕已年近四十,也让人不舍挪开眼睛,却又不敢亲近。听说这位夫人颇喜欢饮酒,许多好诗词都是半梦半醒中做出来的。陆漫暗忖,没想到大楚朝也有个“李清照”呀,还是自己的嫡婆婆。

韩氏很漂亮,柔媚娇小,又会撒娇,很得几个长辈的宠爱。别说陆漫招人恨,就是没做错事不招人恨,也被这个玲珑妯娌秒成了木头人。

大夫人、三夫人长得中等偏上,气质优雅,雍容华贵,典型的贵妇人。

大夫人、三夫人、韩氏都很圆滑,非常会说话,她们几人的关系似乎不错,也都捧着长公主。而二夫人的性子要冷清得多,很少说话,与那几个女人格格不入,也不太得长公主的喜欢。这或许就是才女和家庭妇女性格不同,说不到一起吧。

陆漫又搜刮肠肚说了自己对离魂症病人所知道的所有知识后,终于全须全尾地离开了鹤鸣堂。

走在路上,绿绫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三奶奶,奴婢做梦都没想到,你去见了长公主,还能完完好好走回去。”

陆漫是被绿绫扶着的,脚像踩了棉花。不仅因为累着了,还因为终于放松了。她心里也很是高兴,情况比想像中好多了。

她说道,“也不算完完好好,我被泼了一脸茶水。”

绿绫提高声音道,“长公主已经很慈善了,她只是泼了三奶奶茶水,而不是用茶盅砸。”又崇拜地看了看主子,“三奶奶真聪明,读了亲家老太爷留下的医书,就知道怎么治病,比御医还厉害。”

一听医书,陆漫又在记忆里搜寻着那些片段。印象里,真有几箱子医书锁在陆漫住的厢房里。那间屋里有九个大箱子,一个箱子里装了何氏之前用过的生活用品,另八个箱子是外祖留下的医书。

每当小陆漫受了欺负想娘亲的时候,她就会让王妈妈把那间屋打开,把何氏用过的东西拿出来抚摸一遍。更多的时候,是看箱子里的医书打发时间。

陆家请过一个先生专门教几个女孩念书,所以原主识字。

陆漫也才知道,原主是个低情商高智商的人,记忆力超强。那些枯燥深奥的医书,她看过两三遍就能全部记住。只是原主不懂医,也没有人讲解,书里内容就如同单独的数字,于原主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第十三章 似曾相识

陆漫窃喜不已,等以后有时间了,好好消化一下医书里的知识。书里记的都是文言文,她先是要准确无误弄懂其中意思。她前世学的西医,中西医总有共通性。她虽然没有学过针灸,但知道人体穴位,到时买套银针练习练习。还有那些药名,以后若能活下去,若有机会出府,要学着辩认。诊脉是个技术活,要多多练习,最好能拜个师傅…想到这些,陆漫一扫前些天的沮丧,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又想着得尽快把那些医书弄过来,还有何氏留下的物品,若被陆家丢了或是卖了就麻烦了。

晌饭六菜一汤,其中四道肉菜,还有道红烧蹄筋,这是长力气的。厨房里的人对去拿饭菜的红绫态度也好多了,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鼻孔朝天。

红绫看看大变样的陆漫,心里七上八下。如今的三奶奶,可不是当初那个被自己哄得团团转的胖妮子,她一出去,怎么事情就有回转了呢?问绿绫,那个小蹄子什么也不说。而且,陆漫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让她害怕。

红绫捧着陆漫,“三奶奶可真行,去拜见了长公主一趟,不仅饭菜好了,连厨房里的人对奴婢都大变样了呢。”

陆漫没理她,低头吃饭。

饭后,她上床歇息,要攒攒力气下晌再去鹤鸣堂给老驸马按摩。

长公主跟她说好,以后她每日上午、下午各给老驸马按摩一次,晚上戌时那次由婆子按摩。

未时初,歇息好的陆漫又精神百倍地带着绿绫去鹤鸣堂。

暮春午后的阳光很大,陆漫和绿绫都是挑有树荫的地方走,又绕远走上游廊。春风中弥漫着花香草香竹香,十分惬意。

在路过玫瑰园的时候,遇上疯跑着的八爷姜展魁和一条大黄狗。姜展魁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也不知道他这时跑出来干什么,跑了多久。

大狗一见陆漫,就风一样向她跑来。

姜展魁大叫道,“旗长,快回来。”

平时极听话的旗长没听主人的招呼,直接跳过游廊的栏杆,伸着长长的舌头抬起前蹄扑向陆漫,样子十分兴奋。

陆漫前世是爱狗人士,养过几条狗,她死之前家里还有一条金毛和一条泰迪,所以她对狗狗很了解。

她看出这条大黄狗虽然壮硕,但对她非常友好,还带着惊喜,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奇怪的是,她对它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它温柔的目光,伸出舌头就有些像笑的神情,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想,原主记忆里从来没养过,也没遇到过这种大狗啊。又想着,或许是她太想前世的两条狗狗,所以才有这种感觉吧。

她笑着蹲下来,任凭大狗跟她亲近。

绿绫吓得尖叫起来,以为大狗要咬主子,还想冲上前替主子挡灾。但看到主子满脸堆笑地抚摸着那条狗,那条狗汪汪叫着跟主子戏闹在一起,纳闷地站下了。

姜展魁也纳闷极了。旗长平时只对三哥、自己和妹妹这么友好,连他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怕它。可它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陆氏这么好呢?难道,它知道这个妇人是三哥的新媳妇?

她再是三哥的新媳妇,也是不讨三哥喜欢的新媳妇!

他走上前,低身抱住大狗的脖子说,“旗长,今天怎么不听话,什么人都能玩到一起,回去罚你不吃晚饭。”

旗长气得呜咽几声,还想摆脱小主人继续跟陆漫亲热。

陆漫笑着摸摸它的头,“好了,我还有事要办,等空了再跟你玩。”

旗长很聪明,听懂她的意思,方老实下来。

陆漫去了鹤鸣堂,下人领她直接去了卧房。她看到老驸马已经被抬到窗下的榻上,阳光透过窗外的枝叶缝隙,再从玻璃窗中撒进来,撒在老驸马的身上,似一个个光圈在薄被上跳动。

长公主戴着老花镜,坐在老驸马的旁边给他念着书。她目光安祥,面带笑容,声音和缓,似老驸马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一幕即使放到前世,也是令人感动的。

陆漫暗道,这哪里像公主和驸马的相处模式,这位公主还真是公主大军里的异类呀。

陆漫给长公主见了礼后,又开始给老驸马按摩。

见长公主静静坐在一边,陆漫由衷说道,“有您这样的妻子,祖父有福了。”

长公主府里,除了老驸马出事前偶尔会跟长公主调笑一番,其他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即使开玩笑也极有分寸,不会拿夫妻之间的亲密说事。陆漫不太懂这个时代的礼数,一时感动说了这种话。说完后,瞥见下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才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了。

赶紧请罪道,“公主殿下,对不起啊,孙媳造次了。”

长公主先是愣了愣,虽然不太习惯一个晚辈说那种话,但那句话她并不反感。她摇头说道,“无妨。”又叹了一口气说,“哎,世人都道公主金枝玉叶,地位尊贵,其实…”很多公主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衣食无忧,不如意十有八九,甚至不如小户女儿欢快自在。

虽然后半句没说出口,陆漫也猜到了长公主的意思。她在前世看过许多正史、野史,不是所有公主都幸福,也不是所有公主都“皇帝女儿不愁嫁”…

陆漫没敢再多话,专心致志地为老驸马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