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仲庭虽然反应慢一点,但也有些明白了。

女儿被退婚后,大嫂不是还打着主意去了江家?保不齐就是她下的手,想着侄女一死,自己的女儿就有机会上去,所以才…

孔仲庭的脸黑了,但他不方便评判长嫂的是非,因此冷哼了一声,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板着脸不再说话。

孔老太太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难怪孙女不肯单独说,原来竟然是…,心中又恨又气又恼,——恨侄女手段毒辣不顾大局,气自己在丈夫和儿子面前丢了脸,恼孙女竟然设了一个套,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玉娇早就被众人吓糊涂了,连哭都忘记了。

玉仪缓缓的收了泪,朝上磕了头,说道:“孙女自从回到家里,自问没有做过出格的事,说过出格的话,却不知哪里做错了,惹来这样一场泼天祸事。”微微苦笑,“事情已经弄成这样,孙女也是无话可说,只求祖父祖母和父亲多加垂怜。”

孔老太爷皱眉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49、洪流(上)

49、洪流(上)

泰王最初起兵之际,朝廷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泰王的藩地在齐州,势力也局限于山东这一片地区,和整个朝廷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稚嫩的黄毛小儿,偏生还学大人一样弄棍舞棒,看起来好不可笑。

吴太后甚至为了自家利益,特意去皇帝那儿讨了一个情,封了自己兄弟为大将军,领兵三十万一路南下。或许在吴太后看来,这场动乱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别的不说,单是朝廷三十万的精兵良马,就够让泰王吓破胆了。

不过泰王却是个胆儿肥的,不但没有被吓着,反倒引诱吴大将军不断深入,然后趁机截断了后方粮草供给,致使朝廷平乱之师大败!吴大将军不过是仗着裙带关系,想要趁机捞个官职回去,哪里是真会打仗的人,立马吓得屁滚尿流逃掉了。

要知道,齐州离京城的距离并不算远。北上越过德州、沧州,接着就是保定,再往前便可以直指京师!这一下,皇帝才开始真的闹心起来。

至于为何泰王的藩地这么近,则要从上一代的老皇帝说起。当时在皇后之下,老皇帝有两个得意的宠妃,一个是现在的吴太后,另一个就是泰王的母亲,论起脾气模样儿性情,那还真是环肥燕瘦难分高下。

而两个儿子都是聪明机智,实在看不出谁比更谁高一筹,泰王唯一占劣势的,便是年纪上小了几岁。不过在老皇帝驾崩之前,皇帝和泰王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差那几岁还真的没啥区别,这叫当父亲的好生为难。

当年后宫里更是一番风云翻涌,牵动的前面朝堂也不安静,具体的已成隐秘,外人无从得知,——反正最后一个做了皇帝,一个封了藩王。

大约是老皇帝想弥补吃亏的那个,便大手一挥,封了齐州这块富庶的地方。新登基的皇帝很是不痛快,今天把弟弟的属官贬两个,明天找个茬儿骂一顿,结果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做弟弟一生气干脆反了!

如今皇帝虽然想要勤王之师帮忙,但这是一家一姓的内部之争,使得各地人马都在观望当中,真正愿意出兵人的并不多。更不用说泰王马不停蹄挥师北上,立即巩固了战果,一举将德州拿下,整个军中的士气高涨不断——

因为德州距离京师已然太近,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

眼下在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是人心惶惶的,那些纨绔子弟们突然规矩起来,弄得烟行里的姑娘们生意都不好做了。

唯一忙碌的,则是像罗熙年这种有职在身的人。

今儿刚一进门,便有一个小厮上来垂手道:“太夫人留了话,让六爷回来了就去上房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什么狗屁要紧事?!罗熙年皱着眉头,但继母也是母,明面儿上的规矩不好违,也不换衣服,就这么大步流星的往上房走去。

小厮口中的“太夫人”,正是鲁国公的第四任夫人——小汤氏,虽然在称呼上是“太夫人”,但实际上不过才三十岁出头。

因为小汤氏的身份使然,不得不往成熟端庄上面靠,不然底下一堆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儿媳,自己再打扮的年轻不庄重,岂不是叫人瞧着尴尬?今儿穿了一身紫棠色的暗纹大袄,下着枣红色的挑线裙子,与她的年纪相比,略略显得有些老气。

罗熙年一进门,便看见父亲鲁国公也在旁边,不得不认真的行了个礼,“给父亲和母亲请安。”语气里的不情愿,大约是个聋子也能感受到了。

鲁国公已经是七十好几的人了,精神却还不错,只是身体微微发福,坐在正中很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一开口便道:“你母亲给你找了一门亲事。”

又是亲事?这都已经是第几回了?!

罗熙年忍住要掀桌的冲动,闷声道:“眼下时局这般不太平,还说什么亲事?等回头再议也不迟。”

“胡说!”鲁国公斥道:“外头的人闹他们自己的,与我们家何干?难道乱世里的人都不嫁娶了?”——管他谁做皇帝,反正又不是要换姓改天下,不论谁上位了,也跑不了鲁国公府的尊荣。

小汤氏笑道:“是啊,小六你先听一听。”见丈夫没有异议,方道:“眼下的确不是婚娶的好时候,不过好姑娘都是要提前订的,先把人定下来,回头停两年再成亲,也不至于慌慌张张的。”

鲁国公一脸恨铁不成钢,上火道:“你也不看看,自个儿今年是多大岁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女都有好几个了。”

罗熙年笑嘻嘻道:“那是爹有本事啊。”

“那给我正经一点!”鲁国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在是拿小儿子没办法,到底还是心疼,不然哪里还用跟儿子说?直接找一家差不多的小姐,娶回来便算完事。

小汤氏跟着弯了弯嘴角,笑嗔道:“小六就是爱耍嘴皮子。”又回头,“国公爷觉得李家小姐如何?若是不放心,改日请过来说说话也使得。”

“不必看了。”鲁国公摆了摆手,道:“左都御史李家的家风一向严谨,只要你瞧着姑娘人长得大气,性子贤惠,别的也没什么好挑的。”又朝小儿子瞪了一眼,“谁让你一向胡闹不懂事,哪里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我不挑。”罗熙年懒懒道:“谁喜欢,谁赶紧挑走。”

“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喜欢。”鲁国公气问道:“你到底要个什么样儿的?!”——

到底要个什么样儿的?罗熙年自己也没有想过。

不过继母挑的反正不能要,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每一次,都能挑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姑娘,却总和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李氏是个什么来头不知道,但估计也是差不离。

“国公爷…”小汤氏赶忙上前帮着捶背,劝道:“有话好好说,免得着急上了火就不好了。”又朝罗熙年道:“小六啊,快给你爹说一句和缓话儿。”

鲁国公眼瞅着儿子都二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哪里能够不上火?——

在古代社会里,没有明媒正娶妻子的男人,哪怕小妾通房排成行,那也还是一个钻石王老五。更不用说,罗熙年到现在都还没有儿子,别人家的都会打酱油了。

鲁国公左看右看,找不到称手的东西,抓起一个茶碗盖就扔了过去,结果被罗熙年一把笑着接住了。这下更是气得厉害,骂道:“你给我过来,看今天不把你打醒!越来越无法无天!”

罗熙年还真的走了过去,上前笑道:“爹,你打吧。”又给父亲捏了捏胳膊,“就是别太使劲了,免得回头把爹的手弄疼了。”

鲁国公气笑道:“滚开!”

小汤氏在旁边埋怨道:“你看你,把你爹气得成什么样儿。”

罗熙年心中冷笑,——可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其中母亲又占了绝对的优势,尽管心里不承认小汤氏是母亲,可是名分上的东西改变不了。

鲁国公使劲拍了两下,骂道:“你早点成家立业生儿子,那才是你的孝心!”小儿子一向乖巧嘴甜,平日里最会变着法儿哄自己开心,实在怨不得心有偏袒,继而想起了五儿子罗煦年,叹了口气,“你呀,有你五哥一半懂事就好了。”

罗熙年眼角一跳,原本嬉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鲁国公又道:“你好歹也替你娘想一想,老五没留下个后,你也吊儿郎当的,叫你娘如何能够安心?成家立业,不成家何以立业?还是整天这么胡闹!”

“爹,我知道了。”罗熙年明白不能再这么挑下去,不然只会让父亲生气,且最后还得接受继母找的亲事——与其等到将来懊悔,还不如自己先去打听一二,若有合适的直接告诉父亲,至少也算娶个顺心顺意。

可是想法虽然不错,但高门大户的姑娘岂能轻易见到?更不用说,高矮胖瘦的排成一行等人挑,除非是皇帝,才会有这个顶级阶级的特权。

罗熙年心情不好,懒得在家里呆着不痛快,便打算去找容珮出去喝酒,走到半路却看见一个熟人,诧异道:“你怎么会在京城?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六爷。”江廷白也是有些意外,笑道:“眼下不是正该忙着,怎么还有闲功夫四处闲走?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到状元楼喝两杯。”

“好啊。”罗熙年笑眯眯的,心思却是转得飞快,——京城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江廷白还敢来凑热闹,看来那天的密信里面,的确很有一点问题。

罗熙年还没吃午饭,索性一口气要了一大桌子的菜。

江廷白笑道:“六爷的胃口真是好。”

“我还饿着呢。”罗熙年也懒得管他,等热菜一上来,便先大口大口的吃开了,两碗饭下了肚,方才腾出空儿来,“你和小辣椒的婚期不是近了,怎么还到处乱跑?还是已经提前娶进门了。”

江廷白眼神一暗,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

罗熙年瞧着不大对劲,问道:“怎么了?”心下猜疑不定,那丫头病了?还是磕着碰着了?不然婚期将近,新郎官没道理撇下新娘子不管啊。

江廷白连喝了好几杯,因为是空腹下酒,很快露出一点醉意,半晌才闷声道:“我和她…,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什么意思?”

“退了。”江廷白心下忍不住难过,低声道:“亲事已经退了。”

“你退亲了?”罗熙年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心里却有点上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退亲,对女子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并且还会影响到以后的婚嫁。

为什么?江廷白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更不愿意再想起,连着又喝了好几杯酒,方才吐道:“没什么,就是我们没有缘分。”

“放屁!什么缘分?”罗熙年恼道:“你小子也忒不知足了!能够娶着自己想娶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比别人逼着你娶的强?!”一拍桌子,“你还敢退亲?今天倒是说出个四五六来!”

“六爷…”江廷白抬头看他,眼前这位有些过于激动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国公夫人又给你找了亲事?”

“你先回答我。”罗熙年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到底为什么退亲?!”

不知道为什么,江廷白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假如孔三小姐真的走失过,那她人又是怎么回来的?后来罗熙年为什么又写来书信,急着告诉公主府无事的消息,真的只是因为关心自己?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今天却似乎就要知道答案了。

罗熙年不耐烦道:“你哑巴了?”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江廷白回道:“是我祖母听到了风声,说是孔三小姐在去太仓的路上,曾经走失…”留心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脸色果然变了,“所以…,祖母不再同意这门婚事。”

罗熙年本来支起了半个身子,闻言又坐了回去,——原来还是没有瞒住,事情居然闹到了退亲的地步,那小辣椒在家里该怎么过?还不被人生生撕了。

“六爷…”

“你也不用猜了。”罗熙年回过神来,冷冷道:“人的确是我送回去的!”说着,一声冷笑,“哼——,你还怀疑我会趁人之危不成?”

“怎么会…”江廷白苦笑道。

一则罗熙年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二则他本身性子十分高傲,三则玉仪虽然小模样挺可人的,但绝对和妖娆妩媚沾不上,更何况逃难时一身粗布荆钗。

只是现在,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

江廷白怅然道:“希望她…,将来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吧。”

“更好的?”罗熙年的火“蹭蹭”往上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你这样做,会害死她知道不知道?!”

江廷白有点不明所以,“我…”

“把小辣椒半路扔下车的人,就是他们家自己人安排的!”罗熙年一提此事,心里就恼得不行,——这一家子的乌眼鸡,比自己家的那一群还要可怕,连明面儿上的情分都不装了。

江廷白震惊道:“什么?这是真的?”

虽然当初也有过猜疑,但是被自家人故意丢下未免太过惊人,总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却不料…

“不然呢,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罗熙年用力一摔,松了手,“你就是一个混蛋,十足的混蛋!”骂也骂够了,连带着在家受得起一块儿出了,自语道:“其实我也是一个混蛋,不然不会让别人得意那么多年。”

两人一起沉默,雅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罗熙年想起先前父亲的问话,——到底想娶一个什么样儿的?左想右想,居然没有比小辣椒更合自己脾气的,何况她已经是自由身。只是孔家已然落败,豫康公主府又牵扯进了谋逆的案子,这种情况下,父亲绝不可能答应两家结亲的。

然而一想到要听命继母的安排,又忍不住一阵反胃。

眼看父亲的年纪大了,胞兄已经亡故,四哥俨然已是一副世子的派头,其他几个庶出的哥哥,亦是各有各的门路,唯独自己还不上不下的半吊空中。

等父亲百年之后,估计能分到几块薄产就算不错。

若是再被继母安排婚事,那这一辈子真是要多窝心就有多窝心,以自己的脾气,只怕过不了几年就先憋屈死了。

过了许久,江廷白先开口道:“六爷…”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六爷想娶孔三小姐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罗熙年挑眉看了他一记,眼神复杂。

“不过,需要六爷…”

“你闭嘴!”罗熙年豁然站起身来,眼角微跳,正是想要揍人的前兆,冷冷道:“你当人家姑娘是个什么?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心情好了还可以转送别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江廷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六爷,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爷管你是哪样的人?”罗熙年微眯双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罗熙年想要娶的女人,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着急,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哇~~最多两章就结束苏州卷~~~

>>>>面包会有的,爱情会有的,甜蜜会有的,那个啥也会有的~~~~捂脸羞遁了~~~~~~~~

50、洪流(中)

50、洪流(中)

相比起京城周围的风起云涌之势,太仓小镇更显得一片宁静。

不过孔老太太却静不下来,一想起家里的污糟事,就闹心的寝食不安,找了个机会对丈夫说道:“不能再由着她们这么闹了!华姐儿和三丫头的婚事也不能拖,华姐儿今年都十八岁,再拖下去就是十足的老姑娘了。至于三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且出了那样的事,又跟公主府有瓜葛,还是早点嫁出才能让人安心。”

“哼!”孔老太爷一声冷哼,大有妻子没把内宅管理好的意思,漫不经心的抽着水烟,吐了几个眼圈儿才道:“孙女嫁人是应该的,可眼下哪里拿得出像样的嫁妆?”

“到了哪个田地,就得说哪个田地的话。”孔老太太不以为然,分析道:“以咱们家眼下的情势,好的亲事是攀不上的,一般的亲事,人家又能给多少聘礼?嫁妆自然也花费不了多少。”

孔老太爷冷哼道:“再少也是银子!”

“嫁妆的事我知道安排。”孔老太太微微烦躁,解释道:“华姐儿的嫁妆,老大媳妇早些年就备好了,全部都是现成的。”

“那三丫头呢?”孔老太爷冷笑道:“人家可是把三万两银子嫁妆都捐了!难不成临出阁了,你还好意思让人空着手出去?”——

那三万两银子,即便她不捐也未必拿得到。

孔老太太心里清楚的很,只是话说出来就有些难听了,于是说道:“我难道会不给三丫头备嫁妆?课如今能找什么好的亲事,嫁妆有个千儿八百的也足够了。”顿了顿,“再说我想过了,三丫头手里不可能没有私房钱,她那外祖母有的是好东西,对外孙女儿更是大方着呢。”

“哟。”孔老太爷最近气不顺,嘲笑道:“莫非你还好意思问孙女要私房钱?从没听说哪家小姐出嫁,嫁妆还是自己贴补的。”

“要了也不是给我!”孔老太太一张老脸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认真说起来,当初的祸事少不了她一份儿!那马家为什么使人上密折?还不都是因为没娶着她吗?!这才背地里使了绊子。”

孔老太爷脸色十分阴霾,皱眉道:“等她们姐俩出了阁,就让老大媳妇去庄子上慢慢养病,老二的那个更是不能留,要死要活都得撵出家门!”

孔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清楚眼下丈夫正在气头上,不是时候,因此只得应道:“也好,反正我再辛苦一些日子,等承章媳妇生了孩子,就不用再操心这些琐碎事了。”

孔老太爷只是吐着烟圈儿,一声儿不吭。

“我去叫人打听打听。”孔老太太见丈夫没有反对,起身出门,找来当地最伶俐的几个媒婆,分别先赏了银子,言明越快越好回头赏银越多。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个媒婆拿了银子跑得飞快,挨家挨户打听,几乎把整个太仓都翻了一遍,最终还真打听出几家想做亲的。

孔老太太挑挑拣拣了一番,最终选出两家。

其中一家姓冯,眼下也住在这乌梅镇上。

那冯公子是家中独子,今年十八岁,两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后来乡试没中,本来打算明年再次参加乡试,不料却被时局耽误了。眼看乡试不知道等到何时,冯母决定先把儿子的婚事定下,趁着不读书的空闲,弄个大孙子抱一抱也是好的。

另一家姓桂,是太仓城里出了名有钱人家。

桂老爷今年三十多岁,膝下两个儿子,家里做了好几样赚钱的生意,且样样都规模不小,银子那叫一个多啊。元配前些年病故了,如今银子不缺,儿子不缺,就缺一个主持中馈的太太。

简单地说,这两家一个是有才的潜力股,一个是有财的绩优股。

当然了,本质上的区别也很明显。

冯家虽然清寒一些,到底算是走上读书人的路子,将来冯公子若是中了举,还有希望捞个一官半职。而桂家再有钱也脱不掉一个“商”字,士农工商,从身份上总是差了别人一筹,且又是续弦,家里还有一双元配留下的儿子,实在不是佳选。

不过孔老太太却觉得很合适,让大孙女嫁到冯家去,嫁妆是现成的,还能贴补婆家讨人欢心,将来没准还能做一个官太太呢。三孙女现在没有权势做为依靠,又出了走失一事,嫁妆也没了,找个不稀罕嫁妆的人家刚刚好。

那桂家可是发了话的,只要小姐样貌好、人品好,有主持中馈的能力,并且能善待前面的两个嫡子,其余一切都好商量。

在孔老太太看来,这简直就是为三孙女量身打造的。

孔老太爷知道以后,也没有异议,只是问了一句,“桂家打算出多少聘礼?”

“一千八百两。”

“这么多?”如今家里落魄不堪,孔老太爷也降低标准了,想当初,何曾把千儿八百两银子放在眼里?皱眉道:“那三丫头的嫁妆怎么办?”

孔老太太笑道:“桂家说了,嫁妆的事情不用太破费。到时候他们先提前办好,放在聘礼里一块儿送来,等小姐出嫁的时候,咱们家再送回去就行了。”

孔老太爷听出一点不对味儿,问道:“有这么好的事?那桂老爷是不是有说不得的毛病?哼,哪有买东西还倒贴的道理。”

“什么买啊卖啊,看你把话说得难听的。”孔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只是不好发作,说道:“那桂老爷手脚健全、能说会道,哪儿会有什么毛病?三丫头这一嫁过去,往后就是绫罗绸缎穿着,珠翠宝石戴着,便是一时间生不出儿子,也没人说三道四。”

孔老太爷冷笑道:“当然没人说了,两位少爷正巴不得继母生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