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用李氏开口,豫康公主先站了起来,指着儿媳道:“你去给栗惠妃送礼,就是为了求这个情?!”不容李氏分辨,气得将一个茶盅砸了过去,溅起满地的茶水和碎瓷片,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李氏只得拿出一贯的手法,扮可怜委屈,哭道:“无凭无据的,儿媳妇真是要冤枉死了。”又骂明淳和明芝,“你们两个都是聋子啊?任凭一个外人欺负你们的娘,居然一声儿也不吭!”

顾明淳震惊得不能接受,哪里还听得见母亲的话?

顾明芝倒是听见了,可一样无法接受,母亲千方百计的去算计表妹,——既无法去帮母亲声讨表妹,也无法站在玉仪这一边,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

“你个疯妇!”顾绍廉气得脸色铁青,——自己只有那么一个妹妹,年少聪颖、才貌出众,却因顾家牵涉进了政局,被迫下嫁小小的苏州知府之子,到最后还落了个年轻早逝的结局。

妹妹只剩下玉丫头这么一点骨血,自己向来都是疼爱有加,不想妻子反倒在背后屡次陷害外甥女,这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怒之下,上前对李氏扬起了手,“玉丫头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舅舅。”玉仪赶忙上前拉住人,叹了口气,“外甥女今日所作所为已是不孝,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只想把话说完就走。”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李氏心中惊极、怒极、气极,哭诉道:“别人以为我嫁到公主府,是占了好大的一个便宜!可实际上呢…”越想越是委屈无限,“先帝在的时候,哪一天不是跟着你们担惊受怕的?还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难道我就不能自己挑一个儿媳妇?!”

豫康公主冷声道:“所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设计玉丫头?!”

“她给顾家带来什么好了?”李氏憋了十几年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当初她娘出嫁的时候,陪送了整整三万两的嫁妆,全都留给她了难道还不够?还要来算计我唯一的儿子!”

玉仪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话,于是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表哥。”看着脸色惨白的顾明淳,决定一口气说完,“表哥你从小都是听话的孩子,一向得长辈们的欢心,好读书、懂规矩,从来就不赶行将就错半步。”

顾明淳喃喃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

与其拉扯不清,还不如一刀两断来得干脆,也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玉仪的声音很笃定,接着道:“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看了一眼徐月岚,方道:“表哥你已经成亲有妻,就应该负起为人丈夫的责任,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将妻子放在一旁不管。”

顾明淳的眼里有震惊、有痛心,只怔怔的不说话。

玉仪没有太多的话要跟顾明淳讲,认真看着他道:“你的情义我记下了,但是如今我为罗家妇,你亦有徐家女,从今以后还是各自忘了吧。”最后补了一句,“不要再拿我…,当做你反抗世俗束缚的借口。”——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应该有些残忍吧。

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再牵扯进无端的是非里。

若是为了彼此着想,还是相忘于江湖更好一些。

徐月岚微微皱眉,缓缓走到丈夫跟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玉仪一眼,“六夫人说完了吗?大道理什么的,还是留着回去跟自家老爷说好了。”

玉仪没有着恼,只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夫妻俩有了共同的“敌人”,应该同仇敌忾了吧?自己彻底伤了表哥的自尊,等他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娇妻,温柔体贴、关怀备至,自然也就不再执拗了——

这个恶人,真的不介意由自己来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想象的长一些,今晚上加加油,多码一点,明天应该能早上更新吧~~

那个…,要是明天早上更,大家不要因为间隔时间短就霸王~~~给某颜一点勤奋动力~~

下一章会写到一点孔家,要断就一起断了吧~~~

某颜仰天叉腰笑~~~——

某胖怯怯的对手指,小声问:“那个…,我什么时候出场?组织上考虑好了没有?”

“没空,一边凉快去!”

“哦不…!!”某胖一脸痛苦蹲下,双手抱头,…继而,滚在了地上,“我要出场…,我要出场…,我要…”

“扣盒饭一个!”

“……%*%()*(*%…”

了断(下)

了断(下)

李氏打断道:“你闭嘴!我的儿子不用要你来教导!”也不哭了,上前指着玉仪恶狠狠道:“你还有脸来骂顾家的人?!若不是你,我的孙子怎么会没有了。”

此话一出,徐月岚眼里闪过一阵黯然。

玉仪直直的看着她,好笑道:“那个歌伎是我找来的吗?人是我放的吗?表哥要纳妾是我授意的吗?没有看好表嫂是我的责任吗?”顿了顿,“是非的确和我有关,但这样就能算在我的头上?”

李氏冷笑道:“不怨你,还能怨谁?!”

“呵…”玉仪气极反笑,“那么我在孔家所受的那些苦呢?被继母出卖,被伯母算计,被祖父祖母舍弃,几次三番被逼道了险境,甚至我写信向外祖母求援,还被舅母拦了信代回!舅母你说又该怨谁?!”

李氏无法面对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死撑道:“什么信?我不知道!”

“够了!”豫康公主一声断喝,心中恼恨之极——

一恨孔家的人卑鄙无耻,趁着公主府落难之际,就敢这样算计自己的外孙女;二恨儿媳心眼狭窄,居然在外孙女背后捅刀子!

因见李氏到此刻还在抵赖,不由怒极,“不知道?你再说一遍?!”

李氏当初就被婆婆拆穿教训过,此刻才发现掩饰不住,心慌意乱解释道:“我的确是写了一封信,不过只是让孔家来接人,并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玉仪觉得李氏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可笑,难道做过的事情,死不认账就算没有过了?

冷笑了一声,缓缓道:“我在孔家所受的一切苦处,都是因为舅母你的信引起!”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问道:“若是我做了鬼,是不是也可以找舅母偿命呢?!”

李氏气急败坏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还没说完?”罗熙年在外面等不及,不顾公主府下人的阻拦,径直推开人闯了进来,正好听到二人的争执,不由冷笑道:“离谱?要不是当时圣旨去得及时,玉仪可就差点死在孔家!如今你居然又把孔家的人招来,到底还想怎样?!”

“你说什么?!”豫康公主大惊失色,厉声追问,“玉丫头,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孔家的人究竟做了什么?”——

下一瞬突然明白过来,外孙女这是不愿让顾家起纷争,所以才会忍气吞声,把受过的苦憋在心里。

可惜儿媳妇却不领情,还变本加厉的继续算计,不顾外孙女隐瞒维护之情,再次招来孔家的人!

当天的事情,没有比罗熙年更清楚的人了。

就连此刻唯一在场的外人——方嬷嬷,对当日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因为玉仪严令彩鹃禁口,后来她又留在了公主府,也就没有机会知道这些了。

听着罗熙年一声又一声的怒斥,将当日之事历历搬出,玉仪只觉得连回想一下,都让自己胆颤心惊,——原来往事居然那么惨烈!

同时被震惊得无法言语的,还有顾家的人。

“傻丫头…”豫康公主又气又痛,难受道:“假如孔家的人不上京,你是不是打算瞒着外祖母一辈子?你真是傻啊…,怎么会…”

玉仪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轻声道:“那个时侯,除了死…,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孔家的人要将自己打包卖给桂家,是死是活都不管。

与其被人蹂躏至死,那还不如自己清清白白的了断,再把那一家子的黑心肝拉上垫背,自己死也不算亏了。

罗熙年将妻子护在身旁,对李氏冷声道:“你们顾家的外甥女可以被人欺负,但我罗熙年的妻子不可以!我劝你,千万莫要打错了主意!”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顾绍廉做了一个承诺,然后看向气得脸色苍白的母亲,楚楚可怜的外甥女,因为心虚而目光闪躲的妻子——

心里的怒火达到了极限!

顾绍廉心里烧的难受,重声朝外喊道:“来人!”见进来的是木槿,又骂道:“找两个力气大的媳妇进来!”

李氏不断的打量丈夫的脸色,明显怒气不是冲着外甥女,而是自己,心下不由着了慌,急道:“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顾府主持中馈的夫人,我还生了淳哥儿和芝姐儿…”

“不用你来说。”顾绍廉眉头紧锁,对着门口紧张不安的仆妇吩咐道:“你们夫人病了,先送回去好好养病!”

顾明淳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开口,最后却又无力沉默了。

“爹爹…”顾明芝虽然觉得母亲做的过分,但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母女天性难以割舍,下意识的想要阻止父亲的怒气,避免母亲被厌弃。

顾绍廉冷冷道:“谁再多嘴,那就一起带下去!”

玉仪和罗熙年不会多嘴,豫康公主也不会,徐月岚当然也是傻子,在这种时候去挑战公公的权威。

更何况,她此刻心里的震惊实在太大了——

完全没有想到婆婆那么糊涂,即便自己因为小产着恼孔氏,却也没有打算暗地里做点什么手脚。

倒不是自己完全不在乎,而是那样做不明智。

再说当初自己小产的那件事,真的也很难说清孰是孰非,——其实最让自己感到心凉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

而如今的孔氏,那可不只是顾家的外甥女,更是罗府的六夫人。

即便不交好,那也不能轻易得罪。

今后帮不帮忙的是两说,但是若是惹恼了罗家,难道还会顾及公主府,任凭自家的儿媳被人欺负?旁的人或许不会管,那个罗六可是个最护短的主儿,又不讲道理,惹恼了没准把公主府都给砸了。

徐月岚看着被拉下去的婆婆,又看了看玉仪,再用余光扫了一下罗熙年,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婆婆居然做出那样恶毒的事?!——

孔氏烈性如斯!——

人家的丈夫处处护着妻子,可是自己的呢?这就是命吧。

顾家到底要怎么处置李氏,玉仪已经管不了了。

眼下这个状况,顾家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不管李氏做错了多少,自己亲手把这个脓疮挑破了,被恶心到的,那可是顾家所有的人。

走到门口,玉仪自言自语了一句,“终于说完了。”——

话说完了,自己和顾家的情分也跟着完了。

如今不求别的,只求顾家能够看好李氏,不要再跳出来跟自己过不去,——应付孔家的人和罗家的人,就已经够烦够累的了。

回到罗府,玉仪刚走进六房的院子,就见倚云迎了上来,说道:“夫人,亲家太太等了好一会儿了。”

玉仪这会儿的心情糟透了,但又不好无故撵人,于是对罗熙年道:“你先去书房歇着,应该说不了太久。”——

唐氏虽然名义上自己的继母,可是实际才得二十岁,见了罗熙年,哪里做得出岳母的架子?只有徒增尴尬罢了。

玉仪款步上了台阶,进门朝唐氏笑问:“太太可有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的。”唐氏在里面听见了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担心打扰了人家小两口,陪笑道:“我们在府里住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东西也搬过去了,我想着,不如今儿人也都过去吧。”

孔家的人住了快十天,这说出去礼节上也差不多了。

玉仪没有假惺惺挽留的意思,颔首笑道:“那我让人去备马车。”又道:“那边有几个新买的丫头、媳妇,等太太过去了,看着怎么分派使唤,若是不好了再换。”

唐氏哪里敢说不好?忙道:“姑奶奶亲自挑的人,自然是好的。”——

亲爹、继母和兄弟姊妹都要走了,自己总得送一送。

玉仪只盼着孔家的人越早走越好,因此连疲倦也不觉得,起身道:“我跟太太过去一趟,说说话。”出了门,又对倚云道:“去跟老爷说一声,亲家太太他们要走了。”

到了西角院,玉娇正在整理着自己的包袱,一脸不满之色。“怎么不把丫头先叫过来?弄得大家慌里慌张的,都抓不着个人!”

唐氏皱了皱眉,好言道:“又不是国公府使唤的丫头,叫那么多过来做什么?等下咱们一去了那边,不就正好可以使唤。”

玉娇撇嘴道:“你少对我指手画脚的!”

“怎么跟太太说话呢?”玉仪的邪火也上来了,斥道:“哪有太太说话,做女儿的顶嘴的道理?眼下到了京城里,你少做这些丢人显眼的事!”

玉娇不料继母还没说话,姐姐先训斥起自己,她在孔家和玉仪抬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立时瞪圆了眼睛,大声道:“凶什么凶?你更没有资格管我!”

“我管你做什么?”玉仪冷声一笑,“你还那自己当知府家的千金小姐?也不看看现今是什么光景!”紧接着,便是一句足以诛心的话,“也不拿面镜子照一照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妇女!”

“你…”玉娇从没被人如此羞辱,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什么?”指着玉仪大喊道:“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弃-妇-女!”玉仪不仅说了,还特意加重了那几个字,冷冷道:“往后你若是还不识趣,不用父亲和太太吩咐,我先让人送你回四川去!”

“你敢?!”

玉仪懒得跟她斗嘴,淡淡道:“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唐氏怔住了,这还真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自己从前总是顾及自己没有子女,前面几个又都是一个娘生的,怕他们联合一气对付自己,——现今想一想,阮氏可是被休的弃妇啊!

她的儿女们有了这样一个母亲,将来生生比人矮了一等——

自己还怕什么?

承文几个少爷还好一点,只要家里有吃有穿,再加上老爷又是一个小官,姑奶奶更是国公府的夫人。到时候,即便是好的亲事说不上,但也肯定有爱攀附的人家嫁女,应该不愁没有媳妇。

而玉娇就惨了。

将来人家一提亲询问,生母呢?被休了。

既然被休,那自然是阮氏本身有问题,这样的母亲,又能教导出什么好女儿?谁家娶妇不娶贤?谁要娶一个弃妇女回去遭人笑话?

即便有人娶了,娶回家是个什么光景可就难说了。

唐氏顿时放宽了心,胆气也足了,因此道:“姑奶奶别生气,娇姐儿就是这么个爆碳脾气,回头我自然会好好教导她的。”

玉仪见她态度猛地大转弯,略一思量,倒是猜着了七、八分,也不揭破,只是微笑回道:“那就有劳太太辛苦了。”

唐氏笑道:“看姑奶奶说的,这原本就是我份内的事。”

“太太还年轻。”玉仪突然转了话题,意味深长含笑道:“说一句为人子女不尊重的话,只盼太太早日有了好消息,再添几个小兄弟就好了。”

唐氏先是一愣,继而不由羞红了脸。

“太太只管放心好了。”玉仪接着道:“只要将来有我在的一天,只要有我一口饭吃、一件衣穿,就断然少不了小兄弟的。”——

这边是许诺了。

唐氏喜不自禁,赶忙应承道:“我知道,多谢姑奶奶了。”

玉娇见她们俩自顾自说得欢,完全把自己当做了空气,更在不阴不阳的说些让人着恼的话,不由又要吵闹。

可是一想到玉仪刚才的话,——她原是不太怕的,可是一想到那天父亲的态度,不由有些畏惧起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她也不是傻子,看得出如今家人正仰仗着嫡出的姐姐呢。

玉清站在角落里,一如从前那般做了一块背景墙,——心下却是波动不已,说不出来是什么缘故,总觉得姐姐变了很多,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我,居然赶出来了~~~宽面条泪~~~T_T~~~

序幕(上)

送走了孔家的人,玉仪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顾家算是彻底得罪了,舅母自不用说,舅舅必定正在烦躁着,明淳难过,徐月岚厌恶自己,明芝想来亦回介怀。

即便是外祖母,只怕也会因为这些事头痛吧。

----玉仪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一步步闹到这种田地。

娘家是祸害累赘,外家情分疏离,----原本应该感到难受的,不知怎地,玉仪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太松了,同时也太孤单了。

早上甘菊过来请安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本来玉仪没在意,以为是她给自己做什么针线,谁知等到说完了话,还不见甘菊开口,----这便有些不合规矩了。

若是甘菊的东西不给自己,岂有乱拿着东西来请安的?

未免有些不尊重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