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婶婶,我先回去了。”过来找玉仪说话,恭二奶奶是担了风险的,没时间细细说,只盼看在自己的消息有用的份上,六房能够心动帮忙一把,说完便匆匆走了。

玉仪接收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讯息,回去的路上静不下来,忍不住一阵乱想,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国公府就要开始枝归枝、叶归叶的散开了。

进门见了罗熙年,留了丫头们在外头方道:“方才世恭媳妇啰嗦半天,盼着你再给世恭谋一个前程。”

“猜都是这。”罗熙年轻声一笑,“要我说她也太着急了,这回乱糟糟的,自个儿都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别人?”顿了顿,“别理她,让是世恭来找我就是了。”

玉仪抿嘴笑道:“我已经这么好说了。”

罗熙年伸手去捏她的脸,点头笑道:“好哇,你倒是会甩烫手山芋。”捉了那一双柔如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回头记得拿着手炉,别长上冻疮了。”

玉仪伏在他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道:“听说爹要准备分家?也不知道事情真不真,方才世恭媳妇说的。”

罗熙年本来缠绕她的一缕头发,闻言手上一顿,“看来…,爹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三哥了。”

玉仪坐起身来,说道:“不会是三哥跟爹说了什么气话吧?不说爹现今还健在,等闲是不会轻易分家的,就说眼下快要过年,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提出来啊。”

罗熙年脸色阴霾的很,冷哼了一声,“三哥说话,一向都是阴阳怪气的。”

玉仪叹气道:“找个空儿,你去劝劝爹吧。”——

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膝下儿孙虽多,但还真没享到几天儿孙福,只怕寿数都折了几年,不由让人唏嘘。

“儿孙福?!”鲁国公正在上房里大发脾气,骂道:“全都是债,都是债!”

丫头们早吓得退出去了,小汤氏不停替他的揉着胸口,劝道:“何苦动气?气坏了自个儿可怎么好?”——

虽说跟丈夫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凭心而论,这些年丈夫待自己还算不错,至少给足了正室夫人的脸面。

不然的话,底下几个媳妇早就踩到脸上来了。

鲁国公方才大骂了一通,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还没有死呢。

两个嫡出的儿子争来争去不说,庶出的三子还鬼鬼祟祟的,藏在京郊,一副等着自己死了,好分上赶着家产的架势。

前段那么些乱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子的功劳在里面。

鲁国公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活这么长做什么?别人都说是长寿有福气,可是看着这些不争气的儿孙,还不如早死了眼前清净呢。

第二天,便传出鲁国公不舒服的消息。

眼下罗府的气氛十分紧张,先是四房罗晋年争夺世子之位失败,还挨了一顿打,到现今也没有露一个面。然后是六房罗熙年得了未来的爵位,水涨船高、风头正盛,可惜六房并没有子嗣,这可是一个让人闲话的话题。

接着传出三房的罗孝年还在京城,并且被国公爷抓了回来,父子两在书房大吵了一顿,连带着老爷子都病倒了。

最后还闹出要分家的谣言,罗府上下的人心晃动得更加厉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私心和打算,都在为将来小心的谋划着,因而时不时的闹出一些小风波来。

在这种风雨飘摇之际,甘菊的事反倒显得微不足道。

早在十来天前,就是那天和罗熙年吃了粉丝汤回来,倚云便回禀过,——当时彩鹃几个也跟着上了街,倚云和落英带着小丫头在家,还有蔡妈妈坐镇六房。

据倚云说,自己和罗熙年出门没多久,甘菊也让小丫头出去了,没过多久朱道婆便赶了来,去了她的屋子关门说话。

玉仪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是知道这些道婆的,无非是求什么符、什么水,只是不知道甘菊求得哪一样罢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猜的,甘菊不是那种歹毒的人,也没有那么大胆子,——不然也不会公然的找人,应该还不至于求个害人的东西,多半是求子嗣之类的吧。

隔了几天,朱道婆又去甘菊房里一次。

那天玉仪也在家,但即便她是主母,也没有拦着妾室求子嗣的道理,因此只是让人多加留意,并没有开口阻拦。

假如单单如此,倒也犯不着揪着她不放。

只是昨儿恭二奶奶说了,朱道婆后来还去了四房,这就不得不让人悬心了。

玉仪留意了几天,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四房真的通过朱道婆做了手脚,那么第一个针对的,应该就是罗熙年吧。

眼下六房没有子嗣,如果罗熙年出了什么意外…

玉仪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顾不上再找证据,晚上罗熙年从外面回来,便摒退了丫头直接说了,又道:“不是我要跟她过不去,实在是眼下太乱了。”仔细的往罗熙年身上找了找,“甘姨娘没给你荷包之类的吧?”

“没有。”罗熙年的脸色很难看,厌烦道:“眼下都什么光景了,她还有心思跟这种人瞎来往?!”

玉仪对此不好评论什么,只要某人没事就行。

“罢了,你也不用烦恼了。”罗熙年端起茶喝了两口,缓了缓,说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先看着她几天,年后我就让人送她到庄子上去。”

玉仪点了点头,让甘菊安生一会儿也好,年前是不好送人走的。

又仔细的想了想,最近甘菊都没来过正房说话,应该不会留下什么东西,不由稍微松了口气。不过朱道婆去过四夫人那里,到底还是不放心,明儿先叫甘菊来问一问,今后也不能再放朱道婆进门了。

“睡吧。”罗熙年最近心情不是太好,脸上没什么笑容。

玉仪脱了外衣躺下,一直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半天的烙饼,突然叹气,“要是我早点给你生个儿子就好了。”——

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如果不避孕那么多次,是不是已经有了?

罗熙年听了一笑,翻身过去搂着她,暧昧笑道:“你想生,现在也来得及啊。”伸手去解她的肚兜,“要不…,就今天晚上吧?”

玉仪啐道:“人家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啊。”罗熙年嘴上说着,手上却正经不起来,动作熟练的剥了个粽子,低头亲了一口,“没事,我死不了。”

“呸呸呸!”玉仪拿眼瞪他,“大过年的,你嘴上也不忌讳一点。”伸手抚着那还没褪干净的伤疤,有些心疼,“往后可别再这么傻了。”

罗熙年“嘿嘿”一笑,“来,先把儿子生了再说。”

玉仪不好再提扫兴的话题,更何况胸前已经被人握住,不断拨弄,身下渐渐有了反应,低声道:“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来吧。”

罗熙年含笑不语,手上一带劲,便把她翻到了自己身上。

玉仪散了头发,一低头便垂到了他的胸上,嫌碍事,便在脑后胡乱挽了一圈儿,结果刚一松手,一头及腰的长发又散了下来。

罗熙年伸手帮她束住,笑道:“别动,先让我仔细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写了H,有人说看着不和谐,乃们自行脑补吧~~(咳,主要是天太热了,小朋友又在旁边吵吵,实在H不起来,这一次先拉灯了~~~~O(∩_∩)O~)

不义(上)

不义(上)

这是玉仪嫁到罗家过得第一个年,气氛却十分的糟糕。

眼下罗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各房有各房的事,连每日去小汤氏那里请安,都顺应情势直接免了——

不过年夜饭还是免不了的。

祭祀祖宗的时候,玉仪看到了神情憔悴的鲁国公,虽然浑身华衣奢服,也掩盖不住他的靡靡老态。小汤氏在旁边搀扶着,脸上淡淡的,连象征性的笑容都懒得挤出来,动作亦是一板一眼按规矩来。

罗晋年的“病”还没有好,——不知道是觉得来也没意思,还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不理老子和兄弟,自己躲在屋子里逍遥快活。

四夫人倒是来了,每次眼风扫过玉仪这边的时候,都跟刀割一般。

玉仪明白她内心的怨愤,想了几十年的东西,一遭被人夺去,岂止是“不甘”二字能形容的?她要怨恨自己不奇怪,人之常情。

当初四夫人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唆使连翘下手,那时候的她一定没有想到,最后会输给这棵看不起的小草吧。

依照罗熙年的性子,等将来父亲鲁国公百年之后,这个仇不可能不报,而自己也不可能对仇人心软——

既然都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地步,那还管她的眼神做什么?

玉仪静静的站着,按着规矩陆续的往前传菜,稳妥的放在前面的五夫人手里,等传完了,便低头看身上新做的妃色撒花绣裙。

好不容易挨到祭祀结束,又得去参与食之无味的年夜饭。

小汤氏自然做了上首,四夫人坐了右边,两位儿媳站在下面布筷传菜,玉仪和五夫人坐了另一边,正在小声的说着话。

席上的气氛太冷淡,总不好大家都干瞪眼坐着,不过玉仪也不好说得太忘形,免得让人看了,觉得自己还没做鲁国夫人,就先张狂起来了。

这是一顿没滋没味的年夜饭,甚至连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四夫人第一个起身,说道:“这会儿屋里没个人照应,我先回去了。”侧首叫了弘大奶奶,“贤哥儿才磕着了腿,少吹风,先抱回屋子里去吧。”

弘大奶奶应了一声,自然是顺着婆婆的意思。

恭二奶奶悄悄的撇了撇嘴,懒洋洋的站着没动,反正婆婆没有叫她,上赶着先殷勤也没有用,——再说了,四夫人不过是借口叫人罢了。

小汤氏没有阻拦,淡淡道:“你们回吧。”

四夫人走了以后,玉仪顿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不少,还凑趣说个笑话,小汤氏等人应景的笑了笑。恭二奶奶更是热情,婆婆四夫人不在跟前,越发巴结玉仪,弄得五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过底下接着没吃多久,小汤氏便借口鲁国公最近身体不好,该回来歇息了,将底下的儿媳孙媳都遣散回去。

玉仪和五夫人一路并肩行走。

到了僻静的地方,五夫人方才轻声开口,“可算是把世子的位置定下来了。”眉目间含着一缕喜色,亦有一丝浅浅的落寞,顿了顿,“只是…”比了四个手指头,“那一对都不是好相处的,就怕他们还不甘心。”

玉仪点头道:“五嫂放心,我和小六都留意着呢。”

五夫人听她叫“小六”十分顺口,倒是一怔,——从来妻子都是敬着丈夫的,不比长辈哥嫂,哪有这样叫法的?想必是平日里私下叫惯了。

不免想起自己的早逝的丈夫,心底微微一涩。

夜晚光线不大好,玉仪没有留意到这些细微的表情,只是道:“前儿听了些话,说是爹打算年后分家。”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一时气话罢了。”——

只要一时不分家,就得一直和四房的住在一个屋檐下。

五夫人微微一笑,细细的看着这位年幼的弟妹。

夜色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除了珠钗之外,鬓角便还簪了一朵应景的大红绢花,堆做漂亮的牡丹形状。身量比刚进门的时候高了些,脸面也长开了不少,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而代之的是小妇人的温柔妩媚。

正是一个女人年华最好的时候,难怪小六看得如珍似宝,——运气也好,娘家那般败落不堪,居然凭一道圣旨嫁进了国公府,阴差阳错的,还成了未来的鲁国夫人。

五夫人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淡笑道:“你快回去吧,等下小六该回来了。”

玉仪不明白她为何戛然而止,但也不好多问,自己和五夫人关系虽不差,不过亦没有多余的情分,——感觉比较像是公司里的同事,不远不近。

五夫人对自己的好,应该是看在罗熙年的份上,如今某人成了世子,对她来说应该更看重了吧。

毕竟罗世晟还没有长大,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叔叔做依靠——

这些道理心里明白,却不便拿到台面上来说。

玉仪回到六房的院子,只见齐哥儿在空地里看人放烟火,十分高兴的样子,——起先他还问一问瑶芳,大人们都哄他说是姨娘回了旧宅,多问了几次便不问了。

玉仪先是奇怪,后来得知齐哥儿基本是奶娘带大的,瑶芳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顾镜自怜这上头,便觉得也不难理解了。

“夫人!”齐哥儿挺喜欢这个和颜悦色的夫人,因为她从不像母亲那样不耐烦,总是淡淡的微笑着,让自己觉得亲近——

至于玉仪内心的疏离,对于年仅四岁的他来说,根本不可能察觉的到。

玉仪冲他笑了笑,视线往不远处的天空看去,“好好看吧。”

在得知齐哥儿不是罗熙年的儿子后,玉仪待他便柔和了几分,后来瑶芳又死了,不免添上几分可怜,也就不再想当初那样排斥——

只是一想到他是庶长子,今后要一辈子叫自己母亲,心里仍然还是觉得别扭,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对待。

但是齐哥儿终究是会长大的,终有一日,他会感受到自己的不亲近,甚至会怀疑起母亲的死,继而猜疑起“嫡母”来。

一想到这些,玉仪就觉得有些头疼不已。

“夫人,烟花很好看。”齐哥儿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喜欢热闹的东西。

“站远一点,别让火花烫着了。”玉仪蹲□去,摸了摸齐哥儿的头,看着那张漂亮的小脸,不免再次想起瑶芳。

齐哥儿往后退了一步,“咯咯”笑道:“我很乖,我站远了。”

“嗯,很乖。”玉仪心下不由叹气,如果齐哥儿是以侄儿的名义养在六房,自己一定会待他更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别扭不舒服。

因为自己待齐哥儿还算不错,瑶芳死了以后,怕出事又抱到自己屋里养了一段,外头便传出不少流言,——说是自己打算把齐哥儿养在名下。

想到这里,玉仪心里忍不住一声冷笑。

自己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好好的,给将来的亲生孩子添不痛快?把庶出养做嫡出,认养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传出去,可就是大笑话了。

那些有心人不过是故意挑拨,好让自己憎恨齐哥儿,若是再做一点蠢事,那可就十分完美了。

试想在罗熙年看来,齐哥儿是逝去胞兄的一条血脉,正该小心爱护着,偏生自己心存嫉妒,非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那两个人岂不是有得吵架了?

六房不和睦闹起来,可不正好称了那些人的心愿。

奶娘见玉仪凝神不语,怕齐哥儿缠得太久,惹得她不耐烦了,赶忙上前抱人,“齐哥儿,该回去暖和暖和了。”

玉仪点了点头,自己回房脱下了一身沉重的服饰,趁着罗熙年还在外面喝酒,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

彩鹃往鸳鸯小金炉了洒了香屑,过来替她掖被子,笑道:“夫人真是被惯坏了,老爷还没有回来,自个儿就先上床歇着。”

玉仪闻言笑道:“等你明年嫁了人,记得贤惠一点就是了。”

彩鹃顿时一阵羞涩,扭身出去。

旁边的熏香有安神的作用,玉仪等得有些昏昏入睡,——等到罗熙年从父亲那里说了话回来,已经过了子时了。

彼此都是困顿不堪,都没有说话和做其他事的兴致,互相问了几句便各自睡下。

一夜好眠,结束了这混乱不安的一年。

年后假期一满,罗熙年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依旧还和从前一样,每日早起去宫里上朝,然后到卫所里面公干。

玉仪每天在家打理着内宅琐事,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一转眼,到了早春二月。

这日罗熙年从外面回来,进门先道:“晌午添一碗解油腻的酸笋汤,最近不知道吃什么了,总觉得腻腻的不舒服。”

玉仪叫人下去吩咐小厨房,上来替他换衣服,笑道:“年前都是大鱼大肉,谁天天吃会不油腻?多做点清淡小菜吃吃,刮一刮油也好。”

罗熙年对倚云等人挥了挥手,然后搂了她道:“别刮了,咱们多生几次儿子,多费一点劲儿,油就没有了。”

玉仪呸了一口,笑嗔道:“你这人…,就是满脑子的不正经。”

“咦…”罗熙年故作一脸惊讶,“年前不是有人自己说,要给我生一个大胖儿子的?这会儿又不认账了。”

“好了。”玉仪抓住他不老实的手,小声道:“先去吃饭,等下人来人往的看见不好。”

罗熙年偏要故意曲解,问道:“那吃完饭以后呢?”

玉仪捏了他一记,“吃完午饭,吃晚饭!”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方才出去。

做了酸笋鸡皮汤,罗熙年喝了一碗便不想喝了,菜也没吃几口,丢下筷子,“最近的菜怎么都不好吃,看着就没了食欲。”

玉仪到没有觉得不好吃,说道:“你是吃腻了,改天我让厨房做几个新的菜样。”

谁也没有深想其它,便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