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桂枝扶着自己半靠在床上,轻轻的搂了女儿,轻声说道:“嬷嬷,我想亲自喂明珠几天奶。”顿了顿,“三天吧,三天后就喝回奶汤。”

根据玉仪有限的哺乳知识,知道母亲的初乳是很珍贵的,所以不想浪费了,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孩子——

但是大户人家,主母几乎都是不亲自喂奶的。

玉仪曾经揣测过,有可能是因为主母喂奶不雅观,也有可能是主母事情太多,都放在孩子身上,别的就顾及不到了。

段嬷嬷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要是几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玉仪心里稳当了一些,又道:“等下我吃一点东西,就把早先挑的那几个乳娘叫进来,我得亲自选一选。”

乳母不仅仅是喂奶这么简单,还得看人品、脾性,要知道乳母一直陪着小主人,言传身教的影响太大了。

不亲自严格挑选,难以放心的把孩子交到别人手里。

自己没有一直喂奶的打算,——现下这种状态下,必须赶快恢复身体,把主持中馈的事接回来,打起精神,面对即将可能进门的小妾。

俗话说,为女弱为母则强。

自己要赶紧恢复好身体,把主持中馈大权牢牢抓在手里,更要抓住罗熙年的心,包括日常的关心体贴和床上缠绵,还要把妾室辖制的服服帖帖的,才能为孩子谋取更多更好的生存空间——

原来一个女人心态的转变,只需要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码字都很晚,过了凌晨,偏偏家里的那位小爷还不老实,每当我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就开始折腾了~~~现在还出于头疼当中~~~~

关于更新时间:

早上8点以前没有更新,就下午6点再来看一眼吧~~(头疼,状态不是很好~~)

逃避(三)

“小六居然去了产房?!”鲁国公气得胡子发抖,沉声道:“真是太胡闹了!从前颠三不着四的也罢了,现今还是这么…”

小汤氏轻手轻脚的续了茶,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老了。”鲁国公压了压火,侧首道:“给小六挑丫头的事就交给你了。”

小汤氏心下暗暗叫苦,——自己又被拿来当了出头鸟,依照六房那位的妒性,要是亲自送几个美貌的丫头过去,那还不得恨死自己啊?

可是又不好拒绝,只得婉转道:“丫头们好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挑不准,还得小六亲自过目了,合了他的胃口才行。”——

说是丫头,其实都是奔着姨娘去的。

这可不只是人能干、老实本分就行的,除了容貌出众以外,最主要的要看眼缘,看合不合男主人的口味。

鲁国公闻言略有沉默,脑海里浮出小儿媳的样子。

虽说也当得起花容月貌几个字,但和“绝色”二字还是有一定距离,却不料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于是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先大致挑一挑,也不着急在一时半会儿的。回头我再把小六叫过来,让他亲自选几个中意的回去,免得白白给他费神。”

小汤氏松了一口,笑道:“这样最妥当了。”

鲁国公又道:“我看府里也没什么出挑的,再说都看腻歪了,若是实在选不出,就去外头小门小户买几个。最重要的是身家清白、心思单纯,那些心术不正的,断不能进了罗家的大门!”——

身家清白、心思单纯?

小汤氏心下轻嘲,男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可笑。

都是奔着做姨娘而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单纯?无非是表面上看起来老实,私下里暗暗耍手段而已。

真正老实的妇人,如何能够笼络男人的欢心?

况且那些年轻颜色好的丫头们,有几个不自持美貌,又有几个真的单纯了?说来说去,不过是男人们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这些话,不好在丈夫面前提起。

倒是玉仪那边要不要通气…

小汤氏略略琢磨了一下,反正这事儿到最后肯定瞒不住的,与其让小儿媳事后埋怨自己,还不如提前卖一个人情。

说到底,哪怕选一千个绝色丫头呢?

小儿媳才是未来的国公府主母,眼看丈夫年迈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这个时侯不跟六房搞好关系,还要更待何时?

况且以小儿媳长公主外孙女的身份,又是皇上圣旨赐婚,就算她犯了七出,要休妻还得跟皇上商量呢。

更别说,小六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所以不管丈夫对小儿媳有多少不满,最多只是牢骚牢骚,将来丈夫一走,小儿媳的鲁国夫人位置稳稳当当,旁人想都不要想。

小汤氏很快看清楚了其中要害,心下也有些艳羡,——人家霸道嫉妒又如何?有圣旨在头上罩着,外祖母在身后撑着,关键是把丈夫收拢的服帖了。

小汤氏感叹一声命好,找了个空,把这事儿跟玉仪悄悄说了。

“辛苦娘亲自走这一趟。”玉仪听了笑笑,又道:“上次娘给得那柄玉如意,水头和成色都很好,样子我也很喜欢,可是得了娘的好东西。”

小汤氏见她如此平淡无波,心下微微讶异,继而想想觉得谁也不会露在脸上,这种事只有心里头苦罢了。

又听她心里清楚明白,记得自己的好处,便笑道:“你要是有闲功夫,得空过来挑一挑也行。”

“不了。”玉仪摇摇头,自己不想和妾室有任何私人交集,哪怕只是认识,或者仅仅是看着某个比较顺眼,——不愿意因此而让自己今后判断失误,继而犯错,影响了自己对人事的处置。

听小汤氏的口气,鲁国公似乎不是太着急这件事,大约是想挑几个绝色的,所以放宽了时间去找。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再悠哉几个月吧。

到了做满月酒的那天,玉仪正式出了月子,除了身形比从前略微丰腴了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她原本嫁人嫁得早,现下生了孩子,完完全全脱掉了稚气,反倒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韵味。

今儿的主角是小明珠,玉仪紧着先把她打扮好了。

大红色的刻丝绣花薄棉襁褓,上面绣了百子戏婴图,真真正正的一百个婴儿,形态各异、活泼有趣,单是这件绣面,就费了绣娘三个月的功夫。

珠姐儿身上也是一套红的,怕绸子拉着娇嫩的肌肤,面料依旧是洗软了的棉布,也不敢弄的太花哨,只在袖口、裤口处略作点缀,带了一点喜庆的意思。

“夫人你瞧,珠姐儿穿这一身真漂亮。”

说话的人是珠姐儿乳母吕氏,二十四、五的年纪,家里的二小子刚断奶,自己的奶水又多得到处流,索性求了这么一个差事。

这不是随随便便求的,当初来应聘的乳母一共四个,玉仪挑了又挑,觉得吕氏年轻爽利又干净,言行举止也比较大方,家里人口简单,这才留了下她。

吕氏从前就是罗府的丫头,早几年出去了,一直没有差事轮到她,这回做了珠姐儿的乳母,身份陡然拔高了不少。心里头虽然欢喜得不行,但却知道规矩,大户人家里面不兴喜怒于色,平日里说话也尽量不带出张狂。

玉仪冷眼瞧了些日子,觉得吕氏待珠姐儿的确十分尽心,又细致又妥帖,方才把一颗心放下来。从自己的月例银子里另外拨了五两,私下单独给吕氏,让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更加小心的服侍珠姐儿。

“给我。”玉仪接过了珠姐儿,抱孩子的动作已经比较娴熟——

正如段嬷嬷说得那样,珠姐儿虽然生下来不重,可是因为吕氏的奶水好,这才出月子,就跟吹了气似的圆了起来,粉嘟嘟的叫人又疼又爱。

“夫人你瞧…”吕氏凑过头去,说道:“珠姐儿刚才笑了呢。”

“她知道今儿是自己满月,能得好东西,心里头自然欢喜。”玉仪说笑了几句,把珠姐儿递给了吕氏,交待道:“眼下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但是凉风还是有的。等下大伙儿都坐齐了,你抱出来看看便记得回屋,别在旁人手里转圈儿,仔细让风吹着了。”

吕氏笑道:“夫人放心,我知道那些规矩讲究的。”

玉仪进了里屋,对着穿衣镜照了照,——一头青丝挽做牡丹团髻,顶头依旧是一只九尾的衔珠大凤钗,鬓角贴了珠花,妆容干净,很有几分深宅贵妇的气势。

等下众人见了自己,少不得心底要暗暗偷笑一番吧。

玉仪勾了勾嘴角,看着镜子里人的露出一丝嘲讽,眼光反倒更加倔强,有一抹随时会弹回去的凌厉之色。

桂枝在旁边帮她整理衣衫,低头忙活了小半晌,仰面笑道:“多亏夫人在月子里养得好,看起来比从前还要精神几分呢。”

“是吗?”玉仪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眼下不精神可不行,自己若是立不稳,又怎么去庇佑年幼的女儿?偏生要打扮的华丽精神,面上还要笑靥盈盈,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失望去吧!

这个时候,罗熙年早就到外面迎接客人去了。

其实按照玉仪的本意,是不想请太多人的,可惜罗熙年处在世子之位,要是不请够还反倒得罪了人,只得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恭喜恭喜,都是做爹的人了。”容珮笑嘻嘻打趣道。

罗熙年忙了一圈才得空,趁着开席的空隙,偷偷溜到了书房寻清静,可惜对面这只是个话篓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懒得理会,躺在美人椅里合着眼睛假寐。

“你那闺女叫个什么名儿?”

罗熙年睁眼瞪他,“告诉你做什么?”

“哎…”容珮笑嘻嘻道:“我回去赶紧生一个,男的就娶你家闺女,女的就一起做对好姐妹,当然先问问名字了。”

“放屁!”罗熙年不屑道:“给你这种人做儿媳,谁家闺女这么倒霉?我家小明珠宝贝着呢,你少打歪主意!”

“明珠?掌上明珠?”容珮怔了怔,好笑道:“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罗熙年脸色一暗,“你管!”——

妻子生怕别人委屈了女儿,现下一双眼睛都粘在女儿身上,待自己亦是温温柔柔的,只是…,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十分介意妾室的吧。

“我最近可是烦死了。”容珮又在旁边牢骚,嘀咕道:“家里新封了一个姨娘,偏生另外两个不乐意,今天你上一点眼药,明天她吹两句耳风,实在叫人头疼得紧。”想起自己躲回明芝那里,她还偷偷窃笑,“啊啊啊…,媳妇也不心疼我。”

“你那是活该!”

“我活该?”容珮一脸气鼓鼓的,“你少得意!以你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将来屋里头姬妾还能少得了?我就不信了,你还一辈子守着那朵刺玫瑰!到时候人一多,争风吃醋的、勾心斗角的,还有盼着儿子做国公的,有你烦心的日子呢。”

罗熙年被这番话意外震住,反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纳妾?”

“有什么为什么?”容珮觉得莫名其妙,顿了顿,“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不稀罕齐人之福?那不成因为妇人的妒性,就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了?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己既然纳了,就要有本事管…”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现今自家屋里那三个,可不就是管不大住了?

容珮又发了一回狠,恨恨道:“都是我从前太惯着她们,等我今儿回去,就好好收拾收拾!看还不服服帖帖的!”

罗熙年勾了勾嘴角,略有嘲讽,“看来…,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容珮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是惊讶,“你不会…,真打算就守着那朵刺玫瑰吧?你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啊,别的不说…,在开枝散叶这上头,你爹就不会答应的。”

罗熙年眉头紧皱,起身道:“别说了!”

“哎,等等我啊!”容珮刚才为了舒服,连靴子都脱了,这会儿见他自己出门,慌忙蹬了靴子,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长,上午写不完了~~~晚上6点前还有一更~~~

逃避(四)

其实前头男客还好款待一些,无非是吃菜喝酒看戏,毕竟男人不像女人那么八卦嘴碎,争斗都是在朝堂官途等大事上。

在这种私人宴会的热闹场合上,反倒显得一团和气。

玉仪这边就要忙得多了,一来今儿的女眷不少,二来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要承受不少压力,——那些从前见罗熙年不纳妾室,心里头暗暗嫉妒的,现下免不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一阵阵抑不住的暗爽。

玉仪陪了一圈儿就觉得累,又厌烦,还得勉强打起精神来,——如今小汤氏又把管家大权交了回来,要操心的事太多,每一样都不能轻易撂开手,能不能撑都得撑住。

权利和劳碌就像是一对姐妹花,从来都是相依相生的,假如偷懒什么都不管,那到时候就什么也别想管了。

玉仪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忙着主持罗府的中馈琐事,忙着珠姐儿的饮食起居,相对的…,分在罗熙年身上的精力就少了。

不用再整天想着他、念着他,为一些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情费心费力,——丈夫有可能会背叛自己,但是权利不会,子女也要来得更可靠一些。

况且现今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罗熙年的心仍然在自己身上,妾室通房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可买可卖的玩意儿。

既然没有办法拒绝,那么自己也就当个玩意儿好了。

宴席结束以后,惯例的夫人小姐们各自说说话、消消食,戏要等会儿才开,这段时间算是自由活动。

玉仪回房换了衣服,一身杏子黄的短袖小袄,里面月白色对襟中衣,下着一袭明蓝色的湘水十二幅拖曳裙。

今儿这种场合,必要的奢侈打扮是少不了的。

这一身是提前专门做的新衣,在细节上做足了功夫,不论面料、绣花,还有颜色款式搭配,都是费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果不其然,玉仪再次出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女人对于打扮,一般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

女眷们纷纷拉住她,问是在哪家店铺做的,还有人提前打了招呼,说是回头要借衣服,比着样子做一身新的。

玉仪含笑陪着说话,一一应了。

夏峥嵘和顾明芝都来了,不过知道她今儿忙,说好了过几天再来,要单独陪一陪小明珠,又闲聊了几句,便放她走了。

玉仪一直等到前面戏文开始,夫人小姐们都挪到了前面去,各自入了座,方才借口要回去看女儿,带着人暂时离了席。

路过花园的时候,还有几个小姐在凉亭那边说话。

这也不奇怪,戏文不是人人都爱看的,况且新鲜戏目不多,今儿张家请客明儿李家宴宾,唱来唱去都是那几处,年轻姑娘们早就看腻歪了。

玉仪远远的好像瞥见了孙柔,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嘴碎的小姑娘,因而不想照面,索性从连廊墙后面绕了过去。

隐隐听得几个人在说笑,一个道:“在家呆的闷死了,平时又出不来,好在京城里面来往的人家多,隔三差五的有宴席,倒是一个现成的幌子。”

“要不是为了出来玩儿…”

说话的人是孙柔,玉仪辩的出她的声音,不过也没打算听小姑娘牢骚,沿着碎石子小路往前走,还示意问棋和桂枝不要出声。

哪知孙柔接下来嘲讽一笑,说道:“不过是生了个女儿罢了,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不出儿子了。”

旁边另外两人便“咯咯”的笑,笑了一阵,一个人劝道:“小点声儿,别像上回一样又撞上了。”

孙柔满不在乎,声音不屑,“听见又如何?我可没有说错。”

“你是没说错。”玉仪声音凉凉的,走了过去,隔着一个错十字的花窗,朝对面冷笑道:“只是照你的意思,当初你娘生了你一定是满心羞愧,偷偷摸摸的不敢说,连做人的趣味都没有了。”

孙柔是庶出的,这句话可算戳到了她的痛脚,一起气晕了头,恼怒道:“你张狂个什么劲儿啊?!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妒妇?才得进门一年,屋里的丫头就死了三、四个,指不定是谁害死的呢。”

玉仪轻笑道:“一个黄花大闺女,整天打听别人屋里屋外的事,啧啧…,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呢。”一转身,对桂枝道:“走吧,回去打水给我洗洗耳朵。”

孙柔在这边气得小脸煞白,死死咬了牙。

等玉仪走了好一阵,胸口还是一起一伏的,也不管同伴了,直接到前面戏台去找嫡母,说是要提前回家去。

“怎么了?”孙大奶奶正在看得投入,不耐问道。

孙大奶奶自己不能生,膝下都是庶子庶女,庶子将来还要分家产,庶女只消备一份嫁妆,再加上孙柔的姨娘不在了,所以平日待她还算不错。

但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心疼也是有限,不过是聊解膝下寂寞,当个小猫小狗一样给几分宠爱罢了。

可惜以孙柔的年纪,并不懂得这些复杂的心理,同时也高估了自己。

孙柔皱眉道:“我肚子疼。”

一个丫头端了花茶过来,递到了孙柔的手边,嘴里道:“小姐请用茶。”

“不用。”孙柔有些烦躁,随意的挥了挥手。

那丫头慌张的躲闪了一下,手一斜,半碗红艳艳的花茶洒了出去,全倒在了孙柔的裙子上,——浅淡的藕荷色裙子,被然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红色印迹。

“哎呀!”孙柔大叫一声,本来就在气头上,这下更是忍不住,骂道:“蠢货,你怎么搞的?!”

那丫头赶紧跪了下去,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