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手掌,抱了我一下,"我的暖暖,谢谢你。"

战争好像刚刚才开始一样。李悠终于一改保守的打法,开始指挥联军进攻。巴里坤率领一支队伍,连夜奔袭了对方的粮仓,把他们的供给线破坏。蒙塔和阿勒泰则和对方的左路军狭路相逢。英勇善战的龟兹人,自然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霍羽企图让联军突破第一道封锁线,直奔炎凉城而来,但炎凉城固若金汤,小东负责守城,刘浣仍然是督军,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帮忙李旦负责内务,李丁负责供给,其它人组织城中百姓有序地疏散。

随着龟兹和突厥战争的结束,西北各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结为了一体。此次的战争,更是让各国都团结一心,无论是龟兹和突厥都敞开大门迎接难民,供给资源,与炎凉城共存亡。谷浑王在突厥坐镇,而那云则是以蒙塔妻子的身份在龟兹协助龟兹王。

她和蒙塔的孩子,也许要在战火中诞生,但是它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也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祝福。

另外,李锐和李想开始给我们写信。

我和李悠一封,托杜外公一封。

托杜外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安排伤兵,购置草药,组织大夫抢救伤患,但每天临睡前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给我念小鬼写的信,读完了之后,还非要和李悠一人回一封。他们祖孙倆挤在一张书桌前面较劲,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跟小孩子一样。见到这样的情景,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入一股暖流。也许有一天,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石桌上,桌上放置一盘葡萄。外公唱着突厥的牧歌,锐儿和想想坐在他的身边,我和李悠抱着云姝,一家人会很快乐。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一天早上,我和李旦商量着粮草的事情,走到花园里的时候,看到玉蝉正扶着谢明岚散步,两个人有说有笑,神态自然。我看到谢明岚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几天不见,羊脂白玉一样的脸,又恢复了光泽。

李旦停步,我也只好停下来,而那边谢明岚和玉蝉也已经看到了我们。

"王妃,小的先行退下准备。"

李旦抬头看了我一眼,躬身退开了。

我有些不自在,刚想抬腿走开,那边玉蝉开口了,"画堂?"

我只能笑着应道,"玉蝉。抱歉,这段时间很忙,你来炎凉城,我也没好好招待你。"

玉蝉松开谢明岚的手,走到我面前,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芬芳淡雅,"好久不见了。"一句话,说的落落大方。

"恩。"我偷偷瞅了一眼谢明岚,他的神态也全无不自然,甚至在轻轻地微笑着,整个空间里,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别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开呢?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甚至是生死,我们都应该看开了。

那颗酸涩的青梅,也终于是落下枝头了吧。

我拉着玉蝉的手说,"不如,我带你们到炎凉城去逛逛?虽然是战时,也有一个好吃的去处。谢大人一起吧?"

玉蝉回头看了谢明岚一眼,谢明岚点头,她欢快地笑起来,"好呀!"

71.放下

当我们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个不算太好的主意。

因为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玉蝉和谢明岚单独在一起,或者我单独和玉蝉在一起,甚至可能我单独和谢明岚在一起,都有话可以说。可独独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好像谁和谁说话都不合适。我很想走快一点,让他们多一些机会交流,可我一走快,他们就自然地配合我的步伐,最后到了赛里木大婶的小店,我们还是谁都没有说话。

赛里木大婶正在门口晒豆子,看见我来,忙笑盈盈地说,"呀,王妃,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想念你的手艺,带两个朋友来尝尝。"我为赛里木大婶介绍李玉蝉和谢明岚,赛里木大婶把我们让进小店里,仔细地擦了擦桌椅才让我们坐下,"战争时期,没有太多可做的,不如我就清炒几个小菜,几位将就着吃吃看?"

谢明岚抱拳道,"辛苦您了。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叨唠,但王妃极力推荐了您的手艺,我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就有些嘴馋了。"

玉蝉接到,"汉人有一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来您这里的酒特别香,才会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陇西王妃,如此赞不绝口。"

赛里木大婶红了脸,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王妃过奖了。我这点小手艺,还是跟王府里的明之偷学的。要真的说好,他做的菜才叫好吃。几位先坐着,我去厨房忙。"

赛里木大婶离开以后,玉蝉好奇地问我和谢明岚,"明之是谁?"

我笑道,"王府厨房里的一个神人。什么菜只要看过见过,就能做出**分来,时常有新的花样。我的嘴自从被明之养刁之后,已经很久都看不上别家的手艺了。"

"一点都不夸张。"谢明岚很自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他做的菜味道很特别,好像吃的时候,能体会做菜的人的种种用心。我真怕吃惯了他的菜,回到赤京之后,会饿肚子。"

"这么神奇。"玉蝉微笑,眸光闪亮,"那我可要拜托那个明之师傅哪天做给我尝尝。"说完,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站起来要给我面前的杯子斟茶。我连忙伸手捂住杯口,还没说话,谢明岚已经说,"她不喝这种茶。"

玉蝉愣了一下,我也呆住了,包括谢明岚自己,好像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着他的脸,心中苦笑了一下,自玉蝉手里接过茶壶,"我是地主,还是我来给你们倒吧。"

我倾身到谢明岚那边,为他斟茶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自杯中飘起的水雾,他的目光有那么一抹莹亮,极快地消逝了。欺骗别人和自欺欺人相比,后者更难。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难再在他的脸上看到儿时跟我在一起时的笑容了。温柔的,明媚的,绚烂的,像是极热烈的凤仙花。那个时候不管用多少美好的辞藻来形容他,只会嫌不够的。有时李纯甚至还会打趣他,说明岚心甘情愿地跟在小六身边,不是没有缘由的。跟了小六之后,眼见着整个人都变得水灵灵,也热闹了。

"画堂,太多了!"玉蝉叫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茶水已经从杯中溢出来,流得到处都是。"呀。"我惊慌之中又被滚烫的茶水烫到,手背火辣辣地生疼。手一松,茶壶就摔到地上去了。

我还未察看伤势,手已经被人拉过去。

"怎么样?严重吗?"谢明岚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我被烫到的手背,头也不抬地对玉蝉说,"玉蝉,快去厨房拿些茶油来。"

玉蝉怔怔地看着他,他又道,"还不快去?"

她这才转身往外奔。

"疼吗?再忍一下。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他轻轻地对着我的手背吹气,像小时候一样。我别过头去,眼眶渐渐湿润。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察觉不对劲,不自在地看着我,手却没有松开。

"小白龙。不要再对我好了,我不值得。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抿着唇,想要忍住泪水,"你已经被我耽误了太多年了,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在等你,千万不要再为我做傻事。我欠你的,这辈子再也还不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锁着眉,凝望着我,最后把我的手指放到嘴角,轻轻地摩挲着,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指尖,刺痛了我的心。

"葡萄,我都明白。但是你知道吗?从那年,你拉着我的手,在御花园里奔跑的时候开始,你就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我可以对玉蝉好,但那不是爱情,是感激。我的心只装了一个人,完完整整,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他看着我,眼眶红透,"花年年常开,爱便生生不灭,这是我的誓言。你没欠我什么,你甚至不用在意我。但经历这次生死,我更加明白,我不想到那个没有你的世界里去,哪怕呆在这个世界里,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幸福,永远一个人,我也愿意。"

"傻瓜…你怎么就…"

小店的门忽然响了,我只看到一个身影和角落里放置的那瓶茶油。谢明岚的手僵了一下。我很明白,我们今生,已经不可能再续前缘。我有完全信任我的丈夫,我有一群可爱的孩子。我和谢明岚,本来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彼此的。而我发现他对玉蝉,也不完全是他自己说的那样。

"小白龙,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当下,我做了一个决定。

赛里木大婶在厨房里面忙,听不见我们的叫唤。我给她留了个纸条压在桌子上,说以后再来。

谢明岚跟着我回到王府,我带他去了冰窖。那里躺着一个女子,我想等战火平息之后,送她回自己的故乡。我停在冰棺前面,回头看身后的谢明岚。他眼睛睁大,显然很吃惊,"她…"

"没错,就是杜雪衣。"

谢明岚缓缓地走到冰棺前,手慢慢地抬起来,瞬间又垂了下去,握成拳头。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甚至很重感情。以前,只要是给过他一个笑脸的老婆婆,他都会记得很久。只是雪衣要的东西,他没法给。

"她是怎么死的?"他的声音,比冰窖还要冷。

"她是在突厥死的,霍羽杀了她。她死前求我不要告诉你。只说她去了远方。"我摇摇头道,"但我现在,宁愿违背她的遗愿,也不能不告诉你。因为我们,已经造成了她的不幸。你收了她,却没有善待她,至少没有正视过她对你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冒死去霍羽身边当卧底。而玉蝉呢?你知道她对你用情至深,你如果执意伤害她,她会不会变成下一个雪衣?"

谢明岚看着冰棺中的雪衣,沉默不语。只是有一团火焰,在他眼中烧了起来。

"小白龙,我们在那一年就已经错过了,停止制造悲剧吧。"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说,"我嫁给李悠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只是认命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过得很好,我也渐渐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改变的。我把你放在心底,给我的丈夫和孩子幸福。也请你把我放在心底,去给另一个女孩幸福,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吧。我能给你的全部,只是一段逝去的曾经,而你的现在和将来,玉蝉可以给你。不要再固执了,我没有她爱你。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肯为你,背井离乡,众叛亲离,穿越千山万水?"

"小葡萄。"谢明岚摇头,想要阻止我说下去。

"你不感动吗?你的心里真的没有她吗?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我伸手抱了抱他,又很快地放开,"小白龙,我求求你,给自己也给玉蝉一个机会吧。不要永远靠着回忆活下去。如果你不能幸福,我的幸福就不是完整的。所以带着我的祝福,尝试去爱吧!"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匆匆看了雪衣一眼。我知道,也许他内心也在重新思考。

我们从冰窖走出来,神态都轻松了很多。谢明岚让我把雪衣的后事交给他来办,我当然同意了。也许,这对于雪衣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她到死都不忘了这个男人的幸福和快乐,由他亲手处理,她应该能含笑九泉了吧。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忽然想起当年离开赤京时,交给他的虎啸营的虎符,忍不住问起来,"虎符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必要的时候,将用来擒拿霍勇。"

"你和李悠谈过这件事吗?要知道,就算把这次的战争平息,清除霍党,也必须要从赤京下手。皇上又如此不配合…"

谢明岚看着我,摇头道,"这件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和王爷都在等一个人,只要他到了,我们便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72.战火

几日之后,我正在花园中散步,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娘!"心中咯噔一声,心好像瞬间被一只小手抓住,迅速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小身影正向我飞奔过来。

我跑过去,蹲□紧紧地抱住他。因为太激动,眼眶都红了。

"锐儿,我的锐儿!"我用力地亲吻他,眼睛,鼻子,脸颊,我的儿子,我有多少天没有见到他了?

"娘,我想你,好想好想。"锐儿也亲我,棕色的小眼睛转啊转啊的,像两盏小灯。

安姑姑追上来,喘着气说,"公子跑得太快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追不上了。"

"阿姆,对不起。我记着见娘。"锐儿靠在我的怀里说。

安姑姑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又对我说道,"公主您是不知道,小公子们每天都吵着要到炎凉来。刚好我家老爷这两天染了风寒,王爷让我到炎凉城来看看,王盈将军就说,谁的字写得好,谁就跟我回来。两个小公子卯足了劲较量,二公子毕竟年纪小些,写得不如哥哥,现在还在呼图城哭鼻子呢,将军和小陆子怎么劝都劝不好。"

"想想那个大笨蛋,就知道哭!"锐儿哼了一声,笑嘻嘻地说,"不过下次我会让给他的,谁叫我是哥哥呢。"小人儿搂着我的脖子,我闻着他身上稚嫩的香气,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

我蹲着和他说话,问他这几天的功课,他很乖巧地回答着,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我刮他的鼻子,他欢快地笑起来,我又挠他痒痒,他一边叫着,"娘饶命啊!"一边缩进我的怀里。

我们正在玩,忽然见到安姑姑朝一个方向跪了下去,我转身看去,只见李悠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负手而立。我忽然有一种错觉,他的身上似乎盘踞着一条金龙,而站在他身后的,不是炎凉的守将,王府的管事,而是未来站在朝堂上的文臣武将。

我看着他,他温柔地凝注我,一瞬间,我居然脸红心跳,低下头去。他身后的众人纷纷向我和李锐行礼。

"爹爹!!"锐儿挣开我的手,箭一样地冲向李悠。李悠俯身抱他,把他高高地举起来,阳光渲染着他们父子的轮廓。

"儿子,我的宝贝。"李悠把李锐抱进怀里,小家伙红着脸,好像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更多的是雀跃。我知道,在李锐和李想小小的世界里,父亲是一座巍峨的山。每当他们用那种敬仰和崇拜的眼神看着李悠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如果真有一天,李悠坐上了那个位置,夫妻,父子,爷孙,同僚,战友,这些最宝贵的东西,还能存在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内心酸涩,便默默地走开了。

以往,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爱趴在房间里的窗口,看窗外的那片桃林。从李悠真正地第一次进入我的生命开始,我的鼻子里便始终萦绕着这股桃花的香气。并不浮夸,也不华丽,淡淡的,暖暖的。我闭着眼睛,细数多年来的种种,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确实无可挑剔。

忽然,有人贴在我的背上,用力地抱住我。这么多年,当靠近他的时候,我的心跳仍然诚实地如同一个少女。

"在想什么呢?"他的唇瓣触碰着我的肌肤,我自脚底升起一股战栗。

"你别闹,大白天的。"我要挣开他,他却抱得更紧,我整个人都陷进他的怀里。

"我这个老男人真是越发没用了。当在花园里看到你逗儿子的时候,居然被你迷得出神了。暖暖,你太美了,美得我无处可逃。"猝不及防地,他低头来吻我,长舌闯入,剥夺了我所用的呼吸。我推了推他,想要他放开我,让我呼吸到空气,他却顺势把我压在榻上,吻得更深。我只能窒息般地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服,靠他嘴里的那口气维持着呼吸。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我,我们两个人都在喘气。

我的双手还攀着他的脖子,维持着两个人暧昧的姿势。他凝望着我,好像整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暖暖,你还记得五年前,我要了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点头,"记得,你说你的生命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无论经历多少悲欢,遭遇怎样的艰难,你都与我同在。"

他摸着我的头发,"那你诚实地告诉我,这五年,我做得如何?"

"你做得很好。"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越来越爱你,爱到渗入骨髓血液里,爱到你就等同于我的生命。"他抵着我的额头,气息都喷在我的脸上。他并不是时常把爱放在嘴边的人,更不是直接露骨的人,但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我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这么不巧,我也是。"

他吻了我一下才说,"信我好吗?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身份地位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都与你同甘共苦,生死相随。如果我违背了这誓言,就让我…"我迅速地捂住他的嘴,摇头。

他握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缠,我内心的不安,在他的注视下化成了一道轻烟,随风而散。我想不管多少年,五年,十年,甚至当我们白发苍苍变得没有牙齿,依然会将彼此视为生命。

忽然,巨大的一声"咚"!瞬间地动山摇,四周好像响起了惊慌的喊叫声,哭泣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房子剧烈地晃动起来,屋顶上的瓦片被震落,劈里啪啦声一片。

李悠抱着我,冲外面喊道,"来人!怎么回事!"

一个人迅速在门外回答,"王爷,不好了,是投石器和火箭!"

李悠的脸沉了一下,我许久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便不解地看着他。他说,"暖暖,你带着李锐和刘浣等几个女眷,马上退到呼图城去!"说完,他放开我,冲门外喊着,"叫小东马上来见我!"

"是!"外面那个人跑开了。

李悠下榻,我忙抓着他的衣袖,"我不要!我不走!"当年,霍羽就是靠着这个投石器,灭掉了整个安拉城,治住了突厥和龟兹这两个最善战的民族。投石器的威力,众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我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在世时,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已经命人毁掉的投石器,居然又出现了。

"暖暖,听话!"

我抱着他,"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处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你别忘了刚刚才说过的话!"

"我没忘。"

"咚"地又是一声巨响,屋子晃得更厉害了,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一样。李悠拉着我跑到屋外的平地上。我看见不远处的半空中,一块巨大的石头正滑了一道弧线落下。

小东和李丁匆匆地跑过来,李丁说,"王爷,投石器的威力太大了,根本抵挡不住!城中已经多处着火,李旦正派人阻止援救。"

李悠锁着眉,明之又匆匆地跑过来,"王爷!粮仓失火了!刚刚,托杜大人他们所在的药房,好像倒塌了!情况不明!"

我心跳得厉害,一直擦手心的汗,可汗水越擦越多。李悠反而平静下来,看着明之,沉着地吩咐道,"派人抢救粮仓,能救出来多少是多少,全部运到地下仓库去。"

"是!"明之跑开了。

"李丁,你马上分一批救火的人马去托杜大人那边察看情况。帮忙运送伤兵,并把托杜大人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全部送到周边的城池去。另外,火速派人通知突厥和龟兹的边城,让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

"遵命。"李丁退下去。

最后,李悠看了我一眼,才叫道,"小东。"

"在!"

"把王妃,李玉蝉,刘浣,安姑姑等几个女眷还有公子,全部安全地送到呼图城去。不得有误!"李悠松开了我的手,把我往小东那边推,小东跪了下来,"王爷,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您!"

"这是命令!"

"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我冲他喊道。大地在震动着,火光冲天,嘈杂声好像离我很远。

"你…!"他正要说话,瞳孔一紧,忽然飞扑过来,俯身一把抱住我。紧接着,他闷哼一声,有东西落在我的脚边。原来是阁楼上被震下来的窗框,砸在了他的背上。

我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孩子们需要母亲,暖暖,我求求你,走!"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对小东说,"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听到没有!"

小东咬了咬牙,过来拉我,我一直回头看李悠。

火光在他的眼里燃烧着,他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仍然那么从容不迫。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项羽的"力拔山兮气盖世",这个男人的脊梁,顶天立地。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背过身去的时候,脸颊上有一道晶莹的痕迹。我一直哭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小东的动作很快,我,安姑姑,玉蝉,刘浣和李锐,马上都被抓进了马车里面。我们每个人都在压抑地哭,但心里都清楚,留下来也许只会成为男人们的负担。李锐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问我,"娘,爹爹不走吗?不跟我们一起吗?这里变得好可怕,我很担心爹爹。"

我抱着他,只能默默地流眼泪。

"刘督军,不许哭!"小东对刘浣喝了一声,刘浣低头,不敢再哭了。

"我不能走。现在是炎凉城生死存亡的时刻,也是王爷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小东仰头看了一下天,又看向刘浣,"所以,浣儿,你来负责把所有人安全地送到呼图城去。"

"你不走?什么?!"刘浣一惊,随即扑过去抱着他,"那我也不走!我不要跟你分开!"

"听话!"小东按着她的肩膀,"就算你在呼图城,我们也可以并肩作战。所有人的安全都交给你了…珍重!"说完,小东推开她,下了马车,对车夫高喊一声,"走!"

73.捕蝉

我们出炎凉城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大地的剧烈震动。行了一会儿,那震动慢慢地减轻了,天地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残酷的战争仍然在继续,甚至可能比之前更加惨烈,只是我们离开了那烽火硝烟而已。

我看了玉蝉一眼,她一直低着头,拳头紧紧攥着。

"玉蝉?"我尝试唤她,她侧过头来看我,眼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忙拉着她的手说,"玉蝉,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她的眸光血红,声音沙哑,"画堂,如果我跟你说,我父王叛变的原因,是因为皇上,你信吗?"

她这么一说,马车上坐的另外两个人皆是一惊。我因为早从李悠那里听到了关于李纯的种种事情,所以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点了点头。但她接下来所说的,就让所有人错愕了,"不久前,皇上知道了明岚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帮助陇西王掌控全国的经济命脉,所以就把明岚骗到宫中去,用种种借口强行灌醉,霍勇这才有机会逮了谢明岚,押到战场上来。你们一直都以为皇上是被要挟的,其实不是。他一直在伙同七公主,霍勇,做尽坏事!"

我皱眉,"你说霓裳也有份?"

"是!"玉蝉点头,眼泪便落下来,"几年前的一次七夕,那短时间他们一直逼明岚和七公主成亲,明岚说什么也不肯,七公主就派人把他强行抓到广玉殿去折磨…那次我刚好在赤京做客,第二天去谢府的时候,他光着上半个身子,全都是伤痕,雪衣一边掉眼泪一边跟我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原来七公主逼婚不成,就伙同霍羽逼问明岚虎啸营虎符的下落,但是他宁死也不肯说,要不是谢太傅亲自去宫里要人,还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