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与百鹞便皆是以一抵二。

修罗阵法至少三人方可成形。尽管她很想单挑修罗王打个过瘾,但百鹞既知其名,对其底细想必也有所了解,知己知彼,当比自己多了一分胜算。

面对强敌,尤其结果难以预料时,且忌盲目恋战,应利用所有因素扩大己方的取胜机率。这是父亲教她的克敌之道,她是最听爹娘话的好孩子,当然要遵从不是?

“哈,戴绿帽子的绿衣怪和穿蓝衣服的斯文败类,快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可别让本大爷睡着了!”要紧得是,千万别想起来三人成阵,徒生麻烦。

绿衣者瞋目切齿,向天一声咆吼,声若兽哮,绵延不绝。

蓝衣者双掌炽起蓝色光焰,向她头顶挥落。

她右手挥扇护首,左手五指张开探向虚空,默诵:“沉默之夜,行走之风,灌溉良田之清溪,滋润枝木之林露,吾以诸汝之主名,命诸汝灭去当下不休之浮躁,湮没肤浅之招摇,起——”

她巫力上的天赋资质,远远超过其兄其姐,甚至连其母不甚精晓的古巫语也可无师自通,须知古巫语施咒,术力成倍增持,不必最后一个“起”字下结,每吐一字,夜风与之俱增,山林同声作响,及待“起”字发出,风袭绿衣,水袭蓝衣,反观施咒者,折扇惬意慢摇,锦衣光洁如昔,不沾点滴。

“呀,不妙。”她讶呼,“不小心玩得大了,玷污了二位英俊的容貌。二位不如见好就收,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行不行?”

所谓“玷污”,指得是绿、蓝二人一位满头灰土,一位周身水渍。这么一来,她提议的“见好就收”, 听到对方耳里无疑是个讽刺。

“你这个狂妄无知愚不可及的巫界小儿,可知道你这等恶行会为你巫界招去多少灾祸?你姓甚名谁,可敢报上名来?”

秋观云难得地用大脑思考了了少许时分,道:“学者兄提醒得是,不如你打赢本大爷,然后严刑拷打,本大爷从小就胆小怕死,届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是不行?”

“呸,胆小如鼠的鼠辈!”绿衣者借着这声,吐出口舌内许多泥土,“爷爷就知道不你不敢暴露身份,可你不说,以为爷爷就不知道你的来历?爷爷没见过你这无名小辈,却见过你那个风骚老娘,你长得就和她如同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种!”

……风骚老娘?她稍加回忆了一下自家老娘的言行品德,道:“放眼六界,我家母亲大人的风采的确称得上独领风骚没错,没想到你这只戴着绿帽子的乌龟长得不济,审美倒没有偏差。”

绿衣者恶意满满的一笑:“你家老娘的风骚爷爷我当然知道,不止爷爷我,这六界中应该有不少男子是你家那个绿帽子老爹的连襟,他们可都领略过你家老娘的风……”

他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不是因为突发厚道之心,而是对面少年眸色的突变。那一双绿芒森森的眼睛,使之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栖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仿佛只消在下一刻,即张开血口,撕碎这世间万物。

“老狐狸,我生气了。”她幽幽的万分冷静的发声,“我要大开杀戒。”

打斗中的百鹞闻言一怔:“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过是眼前恰巧出现了很欠杀的东西。”她绿色的瞳仁定定直视着那只绿色的修罗,冷不丁挑起唇角,释放了个轻浅细柔的笑,“修罗死后,去得不是地狱,而是炼狱吧?在炼狱里,没有轮回,没有转生,存在的只是无休止的猎食与被猎食,希望你去了以后为杀你的本大爷争点气,不要轻易就做了其他魔物的粪便。”

~

既须应对修罗王这个强敌,又须牵制住其手下无法增援另一战场成就合阵,百鹞遂以幻身术应对两方,本尊专心应对查察,幻影支应黄衣者。

当然,对方也非吴下阿蒙,自是识得出本尊与幻影的区别,感觉遭遇了轻视的黄衣者恼羞成怒,施出杀手锏,召来黄沙掩没那道幻影对手,赶来与主子联手对抗狂妄狐王。

诸多修有大成者,皆是分 身有术,所分裂出的支身有血有肉可言可行,与本尊一般无二,当遭受创伤,本尊亦感同身受;倘若殒亡,本尊亦将气息湮灭,形同死去。至于恢复时长,端看各自修为深浅。

不过,百鹞独创的幻身术与其它分身术不同之处就在于那道幻影可真可幻,真时与真体一般无二,幻时瞬间影化涣散,任何情形下,本体皆不必遭受任何挫折。于是,黄衣者自以为破了狐王术法从背后袭去之时,又一道幻影自形脱出,格回所有攻击。

百鹞本尊依旧与修罗王从容过招。依他本意,击败修罗王,使其不敢再越界行凶,此事也就罢了。可他忘记,他如今的伙伴是秋观云,这世上最难以预料的生物。

“老狐狸小心暗招,向后倒飞三丈!”

这一声提醒过来的时候,出于对于伙伴的信任,他身形即时向后飘移,方出三丈之外, 突然察觉有异——

三丈之内, 已然形成一个透明结界?!

“你想做什么?”百鹞问并肩在侧的秋观云。随即,不必后者作答,他已然晓得结果。

~

“不过区区黄毛小儿,还敢夸此海口,不怕将你巫族人的脸丢到六界皆知吗?”

“毛没长齐的愚蠢小子,还是回到你那个风骚老娘的肚子里重新投胎来过,闹个不好下次生出来该向爷爷我叫爹,哈哈哈……”

因她眸色的变换,对方的确怔了须臾,但修罗界从来不缺少恐怖生物,这二位活了也有百余年,久经沙场不说,个个也是杀人如麻的煞神,短暂的震骇过去,听到她发出的那些警告,蓝衣者大加嗤笑,绿衣者更形谩毁。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逞任何口舌之利,绿色的瞳光兀自闪烁,右掌内的折扇划出一道隔墙暂且抵挡对方攻击,左指画符,红唇平颂:“无边之夜,无涯之水,远方之山,近处之林,惟吾之命,为吾所用,以吾双足为点三丈成圆,淬毁灭之火,现吞噬之浪……”而后,她转首大喊,“老狐狸小心暗招,向后倒飞三丈!”

与此同时,她左手五指落下最后一笔,飞身入空:“起——”

烈火汹汹,滚浪涛涛,原本不能有片刻相容的水火,在一个方圆三丈的界畴内,宛似春日竞艳吐芳的百花般不肯比对方逊色半分,火焰愈烈,涛浪愈高,拍打着奇异的涡漩,裹挟着死亡的呼啸,在古老咒语的驱动下,应其主的召唤如期而至。

结界内,修罗王连带三名手下各出奇能拼力反击,然而,在那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挡皆如一拳打进棉絮内毫无回响,反而是他们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被汲取,被吸纳。

百鹞凝颜,肃声道:“这么做,你当真不怕为自己的族人招祸?杀了修罗王,你惹上的可是整个修罗界。”

秋观云面色淡然:“不然以你本意,是想打几下屁股就放他们回家不成?”

他反诘:“不然你从一开始就想把他们杀了?”

她冷嗤:“撇开有幸被你救了的那个掌柜不算,打两年前开始,这镇上共有三十六个壮年男女成为他们的饵食,杀人偿命,官府没办法使他们伏法,本大爷为何不能?”

“所以,你从来没有考虑到杀掉修罗王的后果?”

“莫非倘若来者不是修罗王,便可除恶务尽,但因为是修罗王,就须顾全大局了?”

百鹞一怔。

她莞尔:“原来无惧天雷无视天神之位的狐王,不过尔尔。”

此话落罢,她猝然将手中折扇展开抛向当空,身形随之而上,立于扇上居高临下,诵道:“烈烈吾焰,汹汹吾涛,四物修罗,灰飞烟灭!”

六、长路共行意气扬

昨夜战罢,秋观云回到客栈倒头即睡,直至翌日午后。

醒来后,阳光正从向西的窗子里打个满屋,她拥被呆坐了半晌,才向门外招呼伙计送水洗漱,而后束髻更衣,一身清爽地下到一楼的饭庄,准备大快朵颐。然后,她发现偌大的大厅内只有一位食客,正不疾不徐的持一杯清茗浅啜慢饮。

“你……”她将眼睛使力眨了几眨,确定不是自己睡得太多看出的幻影,“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淡扬双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也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看好临窗的一张桌子,走过去坐定,高声招呼,“伙计,将你们家的好酒好肉尽给端上来,本大爷饿了!”

应声而来的,除了伙计,还有那道雪色白影。

她以充满对这个未知世界的好奇的纯真目光注视对方的不请自坐,再耐心端详了半晌,不得不暂时挥退伙计,细声慢气地问:“请问阁下在做什么?”

“喝茶。”对方移座时,还一并捎来了那壶清茗。

“……”她声语愈发温柔如水,“眼下正是饭庄清闲的时候,恁多空位,狐王大人为何一定要出现在本大爷面前?”

百鹞浅呷一口,道:“坐得太远,便无法好好聊天了不是?”

她美眸大瞠:“聊天?谁和谁?”

“我和你。”

“敢问阁下是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吗?”

他扬眸,语声一如既往地无平无仄:“我欠你一个道歉。”

“……诶?”这次第,她是真真被惊悚到了:这这这……是即将六界大乱、日月崩析的节奏呗?

百鹞保持着故有的淡定姿态,道:“我仔细想过你昨夜问过我的话,倘若行凶者不是修罗王而是寻常魔物,我当如何处置?”

她右眉闲闲高挑:“结果呢?”

“没有得出结论。”

“……”她双手托颐,耐心等待下文。倘若没有下文,今日应该是她品食红烧狐狸肉的良辰佳期。

好在,百鹞尚在娓娓而谈:“一个本该答案明确的问题得不出最后结论,因为我无法确定,也意味着我心中或许当真有两套标准,至少不似你那般坚定明朗。尤其,自己做不到,还去阻拦做得到的人,如此狭隘肤浅,着实令人汗颜。”

“……”她几乎热泪盈眶:眼前这位坦白、率真到几乎出现光环的孩子,当真是那位傲娇得令人抓狂的狐王大人吗?

“综上所述,我欠你一个道歉。”

她攒起两道黛眉,苦思多时,道:“你特意留下,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正是。”

她困扰地叹息一声:“那么,为了表示对敢做敢当敢直面自己错处的狐王大人致敬,我也坦白一件事。我呢,其实昨夜原本也没有预备赶尽杀绝,原来只想废了他们的功力,失去再来人间作恶的能力也就罢了。后来不惜用耗了我不少气力的术法取那四条性命,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们胆敢辱骂我家老娘,才真正把本大爷惹火了。”

他微愣。

“其实,他们该庆幸听到那些话的是我,不是我家老爹,我家老爹术力虽然不及我,但论及阴谋诡计,他认第二,世上没有人敢认第一,我家老娘恁大的法力,也曾数次栽在我家老爹手里……啊,抱歉,一不小心话题跑远,言归正传就是,明明为一己之私,还佯装大义凛然,我的心胸也远不够光明磊落,欠你一个道歉。”

他默了片刻:“如此,便是打平?”

“不,仍然是我欠你。昨夜我动用了那场术力,耗去近七成的功力,你特意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道歉,还是为我护法吧?”她抱拳,“多谢,多谢也。”

百鹞垂眸摇首:“你想太多,我……”

“呀,打住啊打住。”她高声叫停,“方才你好不容易坦率了那么下下,本大爷尚在感动中,别恁快恢复原状好不好?比起傲娇,本大爷更擅长与人坦诚相待啊。你想想,你我不管怎么说也算并肩作战了一场,有什么理由不成为快快乐乐的小伙伴,对不对?”

“……”风水轮流转,轮到百鹞无言以对。

她嘻唇一笑:“别害羞嘛,狐王大人,点点头,抓抓手,从此便是好朋友……”言间,她拉起对方的手摇了几摇,单方达成协议,随即兴致高昂,“太好了,为了庆祝我们成为朋友,本大爷恩准你请我吃饭,我们今日不醉不归!小二,上菜!”

~

既然成为朋友,下面的路当然要结伴同行,彼此照应,才不枉江湖义气一场。

这也是巫界第一美少年的强烈见解。

对此,百鹞不予置辞。

于是,离开白阳镇的山路上,出现了两道并肩偕行的身影。一路上,一位或者高声欢歌,或者盎然陈辞,一位从始至终脸上只有一号表情,发出的声响近乎于无。纵使如此,一位毫无尴尬,一位毫无厌烦,竟也和谐同行了大段路程。

这一日,天近黄昏时,他们抵达一座小城。

“今儿是什么节令不成?”秋观云诧异四顾,“这个时候大街上还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是在庆祝什么?”

百鹞左右扫了一眼,行向一家名为“仙客居”的客栈。

“看两位公子仪表堂堂,当是到此来游玩的吧?您二位在这个时候来咱们嵊秀城算是来对了,咱们城里最有钱的李老爷招上门女婿,三天前从一百多号人时选出了新姑爷,就等着小姐病好后成亲呢。李老爷高兴,给咱们全城张灯结彩,还大摆十天的流水席,二位明儿得空,就去城东吃酒去吧。说到这儿,两位公子爷都这么俊,早来几天的话,说不准那天大的好事就会落到您二位中的哪位头上……”

不必多问一句,店中头前带路的伙计已经滔滔不绝,将她的困惑尽数瓦解。

“两位,这就是天字一号房,是咱们这里最好的,有左厢房、右厢房和一间会客的厅堂。左右厢房除了位置不同,里面的布置摆设全是一样,中间的厅堂可用来会客吃饭,还满意吗?”伙计虽然热衷于向远方而来的贵客宣传本地之宝,却也没有耽搁本职,依据着两位的穿衣品味,领到了本店最好的房间。

百鹞颔首:“退下吧。”

“慢着。”秋观云岂肯轻易放人,“你刚刚说到那位李老爷是你们城里最有钱的主儿,是不是?”

“可不是?”伙计两眼放光,“嵊秀城里有六十多家商铺,中间有四十多间是李老爷家的,更别提周围乡下的千顷良田。可惜,家大业大却命中无子,娶了六房姨娘,眼跟前还是只有大夫人生下的那位大小姐。没办法,为了有人继承家业,只好招个上门女婿。”

秋观云大眼珠转了几转,问:“这位入赘的姑爷是三天前选出来的?”

“是呐,两百多号人,中间连中过举的进士都有,那位姑爷硬是被选出来做了李家女婿,可见是个有福分的人呐。”伙计一脸的艳羡,啧叹不已。

“这位姑爷是哪里人士,能够这般了得,从恁多高手中脱颖而出?”

独座厅中一隅闭目养神的百鹞突然乜来一眼。着实因为她这段话的吐词造字过于文雅,与其素来风格悖离得远了一些。而他深有领教,她一旦反常,绝无好事。虽然,她“正常”的时候也从没有什么好事。

“小的听外边的人说,新姑爷家里人以前好像是做大官的,后来得罪了朝中权贵,家道中落,但人家打小学来的诗词文章还在,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李老爷一眼就相中了呢。”

她微颦秀眉:“你们李老爷既然是位一方首富,挑选姑爷看得不应该是文韬武略,而是经商之道吧?不然,如何继承他偌大的家业?纵算继承下来,不怕自己的万贯家财被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败落殆尽吗?”

“这……”伙计嘿嘿傻乐,“小的也只是听旁人说,哪理得清这多门道?二位先歇着,小的这就去为二位打洗脸水泡好茶去。”

待伙计走远,百鹞方睁了双眸,问:“你想做什么?”

秋观云忖了忖,问:“你记得三天前的夜里在野外看到的那道异样红光吧?”

百鹞点头:“我也记得你说过那并非妖邪之光。”

“是,那红光没有杀气与血腥,应该不属于妖邪之光。可是我特意朝着红光出现的方向赶路,越往前走,心中越感异样。在迈进秀嵊城后,那道红光的气息越发强烈,直觉告诉我,它与这城中的喜事必定有所关联。既然赶上了,何不查个究竟?”

他眉梢微动:“这是你突然改变谈吐风格冒充文人雅士的起因?”

“当然。”她昂首踱到窗前,恁是一个壮怀激烈,“想本公子才貌双全,文兼武备,家中也算薄有积蓄,为何不能娶一位温柔多金的娘子锦上添花?那个不知何方来历的姑爷岂是本公子对手?明日我便拜访李老爷效仿毛遂自荐,哈哈哈……”

一片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道:“不管你做什么,请勿牵连到百某。”

她一笑:“百先生但放宽心,本公子不敢劳烦。”

……不知为何,连她自己对此话也保持怀疑。

七、大意险被雁啄眼

李府。

今儿的李老爷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位百里挑一的佳婿不仅仪表出众,出口成章,令他在诸家亲戚朋友面前赚尽面子,而且对病中的女儿更软语温柔,关怀备至,给足了他里子,怎由得他不喜上眉梢?如今只待女儿身子大好,便可喜结良缘,一年后生下金孙,李家后继有人,便是功德圆满,心想事成。

所以,如此情形下,当门房捎话来说有一位素衣道士求见,自称能治小姐之病时,他未及多想便将人请进中厅细问究竟。但当人打外面迈进,他一再向其身后扫睨,问带路的家丁:“怎么只有小道长进来?”

来者轻甩手中拂尘,莞尔道:“这位施主,来的只有贫道一人。”

“你?”李老爷将信将疑,“小道长这个年纪,便修成治病救人的法力了?”

来者单掌抵胸行礼,道:“不瞒施主,贫道不才,不但可以治病救人,还可除妖降魔,施主切不可以貌取人呐。”

李老爷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方道:“小道长贵姓?”

“贫道道号见云。”

不肖多说,这位“见云小师傅”自非那位“巫界第一美少年”莫属。今日早膳过后,她脱下最爱的锦衣华服,换上这袭打二手成衣店淘换来的半旧道袍,再说服店主卖一送一搭了把鸡毛掸子,便直奔李府而来。当然,在她踏进李府门阶前,没有忘记把鸡毛掸子化作此刻正摇在自己手中的那把拂尘。

“见云道长师从何门何派?令师是哪位得道的高士?”李老爷问。

但见小道长充满充机地一笑:“李老爷与其关心贫道的师门与师尊,何不先听贫道说一说令爱的病情?”

李老爷大奇:“小师傅尚未见过小女,如何说她的病情?”

小道长面上越发高深莫测:“贫道路经贵府门前,偶有所感,抬首见着本是祥云笼罩的贵府当空,中间却夹杂些许黑色雾霾,暗算有异,掐指一算,得悉贵府千金染疾半载,起先是出外游玩迷路受了惊吓,后惊悸多思,使得病况反复,至今也不曾痊愈。对是不对?”

“倒也没有出入。”李老爷拈须沉吟,“老夫虽不置疑小道长的本事,但小女得病,在这附近也不是什么秘事,道长不必动用修行,也不难获知。”

呃……

难怪创得下今日这番家业,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呐。秋观云眯眸浅笑:“李老爷不信贫道,贫道也不好勉强,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怀,贫道还须据实相告。令爱所患绝对寻常病症,其额心那枚朱砂痣大小的新生物倘任由下去,待其蔓延至整个眉心,后果绝非李老爷乐见。贫道告退。”她起身微揖,启步便走。

“……小道长留步!”未及十步,身后传来追喊。

李老爷急匆匆追了过来,引袖向内,压声道:“小道长,请里边坐。”转头对门外家丁沉下脸去,“还不快为道长上好茶,去把刚到的新鲜普洱沏一盅来!”

茶一开始便已经呈在桌上,改上好茶,一则是因被这位道长说中了症结,心生敬畏;二是想暂时支开家中下人,便于秘话。

“道长,小女额心那粒突然冒出的朱砂痣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和老夫晓得,每逢就医,医者皆是悬丝诊脉,外人从未见过。”